“小赵，饭做好了呀。”
卧室门外，传来了煮饭阿姨的第三次催促声，我依旧假装没听见。
手机屏幕里，直播间已经关闭，我却连睁开眼睛的欲望都没有。
其实我早就醒了。
手术很成功，但术后的排斥反应却很严重，我的胸口每天都在隐隐作痛，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恶心，想吐，我每天都感觉好累。
房子很大，他们很忙，坐在宽敞的餐桌前，我很孤单。
食材是每天新购的，刘阿姨的厨艺也很好，可我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烦。
和往常一样，我决定出门散散心。
这个小破湖没有什么好看的，几个老镇临近水边，每年冬天的又湿又冷，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陌生人到这里游玩。
冰雕节？
那些乱七八糟的冰雕子就是糊弄外地人的，这些人就不知道，珍珠湖是个活水湖，那些冰块其实都是外地运来的？
每年哐哧哐哧一阵忽悠，就有些傻子过来买单，这些土著真会玩。夶风小说
小镇的每天都在变化。
虽然不喜欢那些大兴土木似的大开发，但我还是感谢有傻子给老妈送钱来——要不是他们坚持过来打卡，老妈的公司这两年怎么会发展那么快？
比起那些呼朋引伴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游客，我更喜欢一个人徜徉在这些老街上，穿上风衣，撑着雨伞，看着那些山民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和陌生人打手势，感觉真的挺不错。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只有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才能体会这种普通生活的美好，氤氲在路边的小餐馆里的袅袅烟雾里，我细细品味着面前几盘很有特色的食物。
我喜欢这种民间小菜特有的酸酸味道。
我胃口不好，吃得很慢，但咀嚼的时候很认真，有时候老板还送我一瓶羊奶，温热的，他说这种奶很养胃，对病人很好。
我感谢了他。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方家集，网上的攻略说这里有一条顺发街，名字虽然老气，却聚集了不少附近寨子里的山民，街上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在售卖。
这条街果然很有趣，我买了不少好玩的小玩意，有个蹩脚的贩子还想宰我，莫非他还以为我听不懂本地的方言？
哈哈。
我不反感这种人耍的小聪明，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说实话，我还挺享受这种过程的。
虽然出去游玩的机会不多，但我也知道，全国上下的旅游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如此的，小店很贵，贩子宰人，太正常了。
和他们勾心斗角也是旅途中的日常。
“这个藤雕八十，你疯了吧？”
一个略显惊讶的苍老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老人家，这是鸡血藤，林子里很难找的。”
别扭的普通话从不远处传来，我偷偷地挤开了人群，靠了过去。
果然又是游客和商贩吵了起来。
游客头发花白，头上顶了一副眼镜，看起来是个文化人，小贩的皮肤有些黑，手脚修长，看起来和附近寨子里的人打扮差不多。
“什么鸡血藤鸭血藤，这种藤蔓你们山里不是到处都是嘛，怎么能卖这么贵？”
老人家年纪不小，声音却很大，嘴里说着，手里的藤雕却没有放下。
我仔细观察了下，这座藤雕是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藤木雕成的，但整体的造型精美，雕刻者沿着藤蔓本身的走势施刀，匠心独运，是个颇具灵性的小玩意儿。
不说材料，就说这手艺，就不止这个价钱。
八十块，真的不贵。
我甚至毫不怀疑，是这位老人家太吝啬了，这个价格或许已经是他讨价还价好几次了的结果了。
“老爹，就我舅舅这手艺，你只出八十？”
一把从对方手里抢回自己的货物，小贩看起来也有些生气了。
或许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彪悍，老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
小贩横了他一眼，低下头开始擦拭藤雕，不再看他了。
赤裸裸的无视。
脸上不带一丝血色，老人家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立刻有热心的年轻人围了上去，轻轻把他搀扶住了。
“老爹，不值当不值当啊，别气坏了身子。”
“老爹，前面还有卖纪念品的铺子，我陪你去看看？”
“是啊，老爹，咱不买这一家了，要不试试别家好不好？”
这老人家明显是脾气倔强的老小孩，大家虽然都不认识他，但一个个还是好言好语地开始规劝起来。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个社会上还是好人居多。
“老爹，我可不是你们爹！”
哪知道老人家力气还不小，一把就挣开了众人，一手指着附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边恶狠狠的冷哼一声，“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一条街合伙起来骗游客，你们的心太黑了！”
众人面面相觑。
好心不识驴肝肺，这老头脑子烧糊涂了吧？
的确，刚才过来劝解的众人里有这条街上的商户，但更多的却是来这里逛街游玩的游客啊，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互相不认识，谁有心思糊弄你啊？
这么多人团结在一起，就为了骗你八十块钱？
不，你这人八十块钱都不给！
这老头嘴太脏了！
那一声“老爹”就是本地的方言，类似于普通话里的“老爷爷”“老爷子”之类，是对老人家的尊称，大家觉得有意思就跟着喊了一句，你口花花做什么？
还不是你们的爹？
倚老卖老。
你年纪这么大，见识应该不少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大家是过来帮你的？
随着老人的几声咒骂，围观的路人很快散开了，对于一个老痞子，大家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所有人都开始理解刚才那个商贩的做法了。
“老人家，你真的不知道大家是在帮你？”
人群散尽，我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原谅我年轻气盛见识少，我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
“小孩儿，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别惹事。”
老人甚至看也不看我一眼，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商贩，伸手一指，“老板，八十块起，你把藤雕卖我。”
虽然依旧是同一句话，但这一次，老人的言语里多了一种叫做威胁的东西。
我傻眼了。
这算什么？
欺负人？
他把周围人赶走，就是为了玩这一出吧？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胡作非为，我算是长见识了。
“这里拒绝强买强卖。”
忍不住，我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老人家，别做傻事……我们头上有摄像头的。”
嗖！
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钉在了我的脸上，好像要杀人一样。
我有一个错觉，要是这条商业街上真的没有摄像头，眼前的老人真的会扇我两巴掌。
“小孩儿，你欺负我我一个老人，要不要脸？”
咬牙切齿的开口，老人的眼神就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过。
“我，欺负你？”
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满脸不可思议，我只不过好心好意提醒了一句而已，连称呼都是尊称，怎么就欺负你了？
我终于有些理解这人明明头发已经花白，却依旧还是一个人来旅游了。【穿】
【书】
【吧】
这种人，别说普通人，就算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不想理会他。
“你阻止我这个老人购买纪念品，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或许是看我一脸迷糊，对面的老人特意解释了一句，又或许是觉得这个解释很完美，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尊老爱幼和商业自由能扯上关系？
这老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坚持胡搅蛮缠，简直是……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都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来描述了。
“小孩儿，老师我教你一句话，年轻人混社会，只带眼睛别带嘴巴，别表现得太高调，懂吗？”
轻抚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暂时安静下来，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得意的老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
不教书育人，只会肆意地教训别人，打击别人，剥夺别人？
不，或许这个世界上这样的老师有很多。
“你不是从帝都来的吧？”
我突然开口了。
“不是！”
老人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小孩儿，你不要故意扯开话题，你这样的家伙我看多了……去年有一个女娃娃你知道吗？”
“不顾父母的死活，她在网上闹了笑话，我就狠狠骂了她几句，说她一点都不孝顺。”
“寻找父母，却不尊重父母……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哦，呵呵。
心脏的跳动越发剧烈了。
我已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不尊重父母，是不尊重老人吧？
你把那对绝情绝义的人渣当做了自己，所以也把尤姐姐当成了我？
这样也挺好。
“老人家，不带嘴巴是吧，我记住了。”
眯着眼细细观察了这位老人一会儿，我转身就走。
他没有敢说话。
……
“喂，你真要走了？”
“是的，耽误太久了。”
“好吧……那天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
“我相信。”
“谢谢。”
“周行，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没有证据，无法立案……时间太久远了。”
“我说，你别小看我啊！”
”你最棒了……说真的，关馨，如果珍珠湖，不，整个青云市有大案，一定要通知我好吗？”
“你还在找他？”
“我妈不能白死。”
“好吧，我懂……一路顺风。”
“期待下次合作，走了！”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办公楼外消失，关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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