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十六帮总堂设在沧州,武堂也设在此处。沧州乃武学昌盛之地,赵一斗请了数位武学泰斗坐镇武堂,教授武功,专门培养教头。不仅京津十六帮各地香堂的教头是从沧州派下去的,其他四帮也延请了不少武堂的教头。
在通州商议完之后,孙多福与赵一斗挑选了两匹快马,没带任何人,先到了沧州。
时局不稳,孙多福担心钱坚的安全,没有动用通州的人马,而是顺路回总部召集人手。赵一斗也不敢马虎,亲自挑选了六名教头随行。一行人等,骑快马至枣庄换乘快船,一路驶向江宁府。
钱坚倒是没有马上出发,赵杰身死让钱坚的计划全乱了。
胤禛来的事,钱坚还未提及,诸位兄弟其实隐隐知道自己在朝中有所依靠,否则漕帮崛起的不可能如此之顺利,但具体的根脚在哪,其实没人知道。
此次,胤禛所表达出来的争储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钱坚清楚,漕帮早就绑在了四爷党这辆马车上,但没有绑死。漕帮如今的价值,是对于整个大清国而言的,并非只对胤禛一人。谁最终做了这天下的主人,轻易不敢动这漕帮,只要变一变旗号,漕帮照样能帮着朝廷管好漕运。但若是这样,漕帮的价值也就到此了。下注,赢了,一则漕帮崛起将不可阻挡,二则自己等人也必然飞黄腾达。输了,唯有死路一条。
钱坚选择了押注胤禛,本来此番召集跟着自己一起打天下的这帮老兄弟,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若此时被人陷害漕帮与天地会勾结,那之前筹备的一切都是空谈。
去淮安,是解决这场危机的关键一步,漕运总督官居二品,乃是封疆大吏,他不能在这场危机中成为敌人的朋友。走之前,钱坚决定先去见一个人,通州大营参领范时绎。
钱坚是在通州城内的东大街夜市上结识的范时绎。
当时正值正月十五花灯盛会,范时绎携家眷赏花灯,行近鼓楼边一书画摊式,得见一幅狸猫戏鱼山水图。画工精湛、用色劲道,狸猫悠然自得,青鱼仓皇乱跃,水色粼粼,仿若手指轻碰便能激起涟漪。范时绎生平最好水墨,见此佳品,跨步冲到摊旁,将摊前看画的另一人挤到一边,细细端详,颇为入迷。
被挤走的正是带着甄蕊逛灯会的钱坚,钱坚皱了皱眉头,又看到此人看画的神态,心中了然,这世上少不了些画痴、书痴,碰到心动之物,眼中便看不见其他事物了,钱坚也就没有怪罪。
“哎哟~”一个年轻妇人一脸嗔怒的走了过来,在范时绎腰间悄悄的拧了一下,似是怪罪他突然一个人冲了过来,范时绎只是轻喊了一声,忙看向摊主问道:“老板,这幅画怎么卖?”
老板一看范时绎的神色,心中暗喜,眼珠滴溜一转,端起声音回答:“这,可不便宜。此乃我家祖传的名画,看这印章,这可是出自明唐寅之手。乃是唐寅困居宁王府时所画,若不是家中突遭事故,我岂会拿出售卖!”
范时绎猛地低头看向印章处,确乎唐寅,兴奋之情愈涨,眼睛细细盯着画,嘴中喃喃道:“对,对,对,是唐寅的画风。快说,多少钱,这画我要了。”
“此画价值连城,若是交由拍卖行,五万两白银不在话下。”摊主双眼放光,但心中暗暗使劲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的说:“我见阁下也是懂画之人,所谓宝剑赠英雄,我交你这个朋友了,就卖你一万两吧!”
范时绎用手轻轻放下了画,皱紧了眉头,有些犹豫的说:“一万两,有点贵啊,我这一时半会没有这么多银子。”
摊主急忙接道:“没事,阁下若是诚心喜欢,我帮阁下留着,阁下可以回去取银子。”
“那也行。”范时绎点点头,就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蓝绣蝠蜀绣钱包,从中倒出所有银子,竟也有近百两银子。正准备递给摊主,钱坚伸手拦住了。
“这位兄弟真是家境殷实啊,不过这个银子画的有些冤枉了。”钱坚笑着把范时绎的手按了下去。
“你这是干嘛?想跟我抢画?”范时绎有些不快的看向钱坚。
摊主也适时插进话来:“这位,这幅画跟这个阁下有缘,你就别想了,给再多钱我也不会卖给你。”
“哈哈。你这人,倒是真会做生意。”钱坚的手再次挡住范时绎,范时绎武功也不低,此刻竟然动弹不得,心中一惊,看向钱坚,也明白钱坚应该有话要说。
钱坚笑着开口说:“此画确实不错,乍一看颇像唐寅画风,我才停下来仔细观看。但又感觉哪不对,一时没有想到问题出在哪。但刚刚听老板一说,我倒是能确定,这是一幅赝品了。”
“你这人,不懂不要瞎说。”画摊老板打断了钱坚的话:“阁下,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故意找茬,好把画骗走。这画是不是真的,我还不知道?”
范时绎被这么一打断,也冷静下来了,不接摊主的话,反而看向钱坚说:“我看这落款,不像造假,笔法也像。”
钱坚笑了笑,接着说:“印章太好复制了,翻刻一枚即可。来,细看印章处,印迹处扩散的程度显然不如这画中墨色处,显然这印章是在画完成数十年后才印上去的。其次,唐寅早期的山水画师承吴门画风,笔锋苍劲活泼,整体细润优雅。而到了宁王叛乱时期,唐寅的山水画以细笔山水居多,这就是矛盾之处了。最后就是这画纸,所用之纸,黄中泛灰,应是有些年头了,但绝非唐寅时期那般久远,应是明末作品。这幅画应是后人模仿唐寅技法创作而成,不知模仿者何人,看如此技艺,也定是功力深厚,若是无名之辈真是可惜了。”
听罢,范时绎忙提起灯笼,凑近了细看,果然如钱坚所言,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道:“阁下真是好学问,范某自愧不如。”Μ.chuanyue1.℃ōM
钱坚笑着摆摆手说:“过誉了,不过这幅画虽不是唐寅亲笔,但也颇有技艺,值得收藏,当然值不了一万两,一千两还是可以的。”
“不卖了不卖了,信口胡诹,我算是错看你们了。”摊主一脸不耐,收回画,卷了起来。
“这么干,可不厚道啊,这幅画就算拿去拍卖,也顶多一千多两银子,只要有唐寅印章,这就只能是赝品。要是真有人花一万两买下了,最后鉴定是赝品,到时怕是你性命难保,花得起这个钱的人哪个是普通人物?老兄慎重啊。”钱坚似笑非笑的看着摊主,范时绎也看向摊主。
摊主脸色变了变,有些惊疑不定,他摸不准钱坚的身份,久在江湖混,他还是有些眼力见的,见钱坚这番言论,感觉的出这个拆自己台的人不简单。
“这样吧,也不让你纠结,我见这位兄台是个爱画之人,我出两千吧,这幅画送给这位兄台,权当交个朋友。”钱坚见摊主不说话,便给出了自己的价位。
摊主这次没有犹豫,爽快的交易。倒是范时绎被搞懵了,直到钱坚将画放在他手上才反应过来,随手将画递给自己的夫人,范时绎朝着钱坚作揖行礼:“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叫范时绎,不知阁下?”
“见过范将军,在下漕帮钱坚。”
“你认识我?”
“远远见过几面,主要是我看见了您露出的腰牌。”
范时绎瞥了一眼腰间的身份牌,忍不住笑了:“哈哈,原来如此。走,钱兄,你送我画,那我就请你喝一杯。”
自此,钱坚与范时绎也成了较为不错的朋友,时常约着一起饮酒赏画。
钱坚骑快马来到通州大营范时绎的住处,范时绎正在练字,见钱坚来了,放下手中的笔打趣道:“钱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没到喝酒的时间啊。”
钱坚微微一笑,看着范时绎说:“范将军说笑了,我这次过来是有急事相商。”
一听是有急事,范时绎也收起了笑容,问:“出什么事了?”
“我得到消息,江阴漕帮帮主赵杰被人毒杀,我准备去一趟淮安拜见漕运总督,走之前,我想请范将军帮我个忙。”钱坚脸色有些沉重。
范时绎有点惊诧:“居然有人敢杀赵杰?胆子太大了。钱兄,你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前段时间,有个人来找我,想让漕帮帮忙运送一些物品,被我拒绝了。现在,我怀疑那些人可能就是凶手,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希望范将军帮我个忙,通过你这边的关系,帮我查查他们的身份。”
“他们在通州,怎么会跟江宁的人是一伙的?”
“因为他们让我帮着运的东西可不是通州产的,很大可能他们派人跟各大漕帮都有接触,赵兄生性谨慎,他肯定是派人调查了这些底细,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才招致杀身之祸。”钱坚语气凝重。【穿】
【书】
【吧】
范时绎点点头:“倒是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组织的势力还真不小。”
“是的,所以我想请范将军帮忙。”钱坚吸了口气说:“将军是世勋之家,在朝中威望颇深,帮我查出这些人底细。我终究是有顾虑,他们敢杀赵杰,就敢杀我。”
范时绎走到钱坚身旁,拍了拍钱坚的肩膀,郑重的点点头:“放心吧,这事交给我,等你回来,我给你一个完整的答案。”
见范时绎答应,钱坚轻舒一口气,朝着范时绎行礼告别:“那麻烦你了,我需要回去准备一下去淮安。”
“去吧。”
钱坚回到通州香堂,将甄蕊安顿好之后,带着四个武堂的护卫,骑快马沿运河南下。
江阴漕帮帮主赵杰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各方势力也都接收到了消息,但奇怪的是此刻江宁府除了官府在做例行的调查以外,基本没有太大的动静。反倒是淮安,短短数字,街道上多了不少外地来的生人,城中的酒楼生意好的不行。
“总督大人,陈大人那边还是没有最新的消息传过来。”
漕运总督府内,施世纶一身官府正坐在文书房里,听着手下的汇报。
“不过,这几天咱们淮安来了不少生面孔,咱们要不要注意一下?”
施世纶听到此,停住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桌前的中年说:“派人去调查一下,我要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底细。另外,这几天总督府不要关门了,这两天估计会有不少人上门,只要有人来,都让他们在府内候着,让他们互相见见面。”
“大人,这是何意?”这个安排让中年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都是为了赵杰而来。”施世纶放下手中的笔,往后靠了靠解释:“如今,伯礼那边尚无进展,我便不好判断。漕帮崛起的这些年,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但一直以来,漕帮步步为营,少有破绽,所以大家再眼红也只能忍着。如今赵杰被杀,让想扳倒漕帮的人终于找到机会了。”
“那为什么来找大人?”
“我身为漕运总督,署理天下漕运,江苏更是在我的治下。所以,我的态度决定了这个事件最终的走向,他们啊,要么是来探探我的底,好筹备下一步打算;要么是来收买我,在这个时候将一军。”
中年听罢笑了:“要真是这样,那这些人还真是不了解大人啊,哈哈。”
施世纶也是微微一笑:“所以我让他们互相见见,看看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在一起,会不会感觉尴尬。”
“哈哈,大人这招真是厉害。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大人,是所有人都不见吗?”中年人弯身行礼问。
“都不见,他们要是不走,就安排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然后你安排人,介绍他们互相认识认识。”
“好的,属下知道了。”中年人退了出去。
施世纶正了正身子,又拿起笔写了起来,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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