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还是被惊动了,也许是陶喜被水泼之后的那一声尖叫引来的。
这其实也是迟早的事儿,由于缺乏潜行经验,成功闯关对于两位素人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
那两个武士的装扮倒是有些怪异,浑身上下一麻黑,戴着黑色头套和眼罩,裹得严严实实!
逃命吧,陶喜和李清照无暇多想,跟着小厨子撒腿就跑。
与石梯下面的石壁石柱不同,这里几乎全是木式建筑,有很多间破破烂烂的房子,脚踩在地上嘎吱嘎吱作响。
光线很暗,完全靠过道上的灯烛提供照明,尽管是大白天,黑洞洞的窗户还是展示了典型的地下特色。
就跟走迷宫似的,小厨子带着娘儿俩七绕八绕,最后在一间废弃的柴房里落了脚。
“哎...哎...暂且在此处躲一躲,那些海盗一时半会儿还找不过来。”
小厨子气喘吁吁,陶喜和李清照也好不到哪里去,差一点就要口吐白沫。
三个人都累瘫在地上,听听四周没啥动静,心里稍微定了定。
精神一放松,就要开始互相查户口了。
“多谢小哥相救,我们刚才是怎么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和扶桑海盗在一起?”
李清照连发三问,大才女就是勤于思考,也不管答题者能不能接得住这通连珠炮。
小厨子也不含糊,上门牙一磕下嘴唇,啪啦啪啦口吐莲花,滔滔不绝水漫金山,洋洋洒洒黄河泛滥。
“你们二位是中了毒啊,被毒火药迷乱了心智!按常理说,将硫磺,焰硝,粗炭等磨粉搅匀就是火药了,不过扶桑人的没这么简单,他们当中有个阴阳师叫做安倍泰幸,特别炼制了一种药粉,掺和到普通火药里,再制成各种弹丸,他们叫做‘幻杀丸’。点火烧灼之后,这药丸就会炸开,药粉受热,毒性大增,要是被人吸入口鼻之中,就会产生幻觉,自相残杀!”
陶喜和李清照恍然大悟,看来刚才一路上吸了不少药粉,好在都是爆炸前的生粉,药性不强,要不然早就见阎王了。
小厨子瞥了一眼落汤鸡似的母子俩,继续开讲。
“这里就是那些扶桑人的制丸作坊,他们按照配方做好火药,装进纸筒,放到大漆桶里存放,然后再用船从水路运走,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在下听他们私下议论,这东西怕热怕潮,还很容易爆燃,所以生产起来特别小心,你看这些扶桑人个个都包得严严实实,也怕死呢!”
陶喜闻言一乐:“这位小哥莫要吹牛,那些扶桑人说的话都是外邦语言,你怎会听得懂?”
小厨子面露得意之色:“在下平时就喜欢学那些外邦之语,特别是扶桑话,已经学了好几年了,最是熟络。五年前,家人送我去普济禅院跟宗觉法师学佛经,恰逢日本国护国寺的一休空海大师来寺里参禅修行,机会难得,我又跟着一休大师断断续续学了将近半年的扶桑语,一直到他回国。再到后来只要是有日本高僧来寺里,宗觉法师都会推荐我去当译官,嘿嘿,顺带着又能多学点。”Μ.chuanyue1.℃ōM
李清照很是诧异:“这位小哥啊,我看你出口成章,不像个庖厨之人,怎会跑到这里来给扶桑人做饭,真是可惜了。”
小厨子苦笑不已,站起身来,将围裙解下,又拿衣袖擦了擦脸,拱手作揖摆起了架势。
“在下哪里是什么庖人,你们看看,如假包换的读书人呢!我是被强抓的壮丁,逼迫的良民,那些扶桑人拿了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才当了这贼窝里的火头!唉!”
陶喜一听来了精神:“哈哈,不是火头,你这文绉绉的,可以做个量酒博士。”
李清照也笑道:“这小官人若是量酒博士,看他能说会道的模样,我必定多饮几杯!”
小厨子有些不服气:“在下的确也做不得什么好饭菜,不过这位安人也是夸口了,只听说过本朝的易安居士是个天下无双的酒婆子,你若是胜得了她,我便去作量酒博士!”
陶喜听了这话,干脆蹦起来了:“哎呦,我娘亲是个女酒仙,怎么到你嘴里成了酒婆子,好生无礼!”
小厨子惊得浑身一抖:“你娘亲?这位是...?易安居士?”
“这还能有假?我们大老远跑到贼窝来冒充别人?你看看我娘的气质风范,举止言谈,哪样不像易安居士?哪样不像我皇宋的大才女?”
李清照被说得不好意思,急忙捋了捋乱成鸡窝的头发,将卷得皱巴巴的襦裙也整了整,然后一脸嗔怪地看着陶喜,心说你这孩子嘴巴太大,我如今一副狼狈不堪的鬼样,哪有你说得那么天花乱坠?你让人家小官人怎么想?真是羞煞人了!
小厨子却很认真,盯着李清照看了半天,突然吟起诗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满脸通红,目光坚定,说完嘴巴抿得紧紧的,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李清照百感交集,强撑着站起身来,缓缓送出她那铿锵有力的女声:“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余音尚存,怆然涕下!
去年作此诗时,德甫(赵明诚的表字)尚在人间!
整整一年了!
如今先君已去,天人永隔,自己依旧苟活!
金人的铁蹄依旧在蹂躏大宋的百姓!
皇帝老儿依旧在逃命!
乱臣贼子依旧在祸国殃民!
贪官污吏依旧在纸醉金迷!
人活着是要有点气节和精神的,为国为民,虽千万人吾往矣!
让自己看到希望的,给自己活下去勇气的,是那些年轻人。
之前是陶喜,现在还有这位小官人,从眼神里看得出,他和陶喜是一类人,都将匡扶天下,无畏生死!
小厨子听完后两句诗,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扑通一声倒身便拜:“小生王十朋,拜见易安居士,刚才出口妄语,浊眼不辨真金,还望先生不要计较。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赌输了,就该认罚,从今天开始,在下就是先生的酒僮了,从此侍奉左右,任凭差遣!”
陶喜一听不乐意了,这是要在干娘面前邀宠啊!
呸!酒僮是个什么鬼!我娘喝酒还要你伺候?
唉,刚才自己也真是嘴贱,偏要跟这家伙赌个什么量酒博士,惹出个跟屁虫来!
陶喜犯嘀咕,李清照可不犯浑,赶忙伸手去扶王十朋,满脸都是慈爱。
“起来吧,傻孩子,我喝酒就喜欢自斟自饮,哪用得着什么酒僮,你在旁边杵着,反而不自在了,呵呵!”m.chuanyue1.com
王十朋一听着急了:“先生若不答应,小生就长跪不起了!不当酒僮也行,除非...除非先生收我为徒。”
李清照心中暗笑,这孩子和小野弥拜师一个套路,都是死缠烂打,拐着弯的碰瓷,真是没办法。
一想到小野弥,就跟着想起一件事来。
“十朋啊,刚才你念的那首诗是谁教你的,我记得此诗写好之后,一直是随身带着,不曾公之于世啊。”
王十朋抓耳挠腮,显得很为难。
“先生,不是我不说,只是我答应了人家,若是......哎,那位姐姐饶不了我的!”
李清照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故意要激他一激。
“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没办法了,你还是别再跪着了。”
“好吧,好吧,说就说,反正这也是先生作的诗,讲出来也算不得传给外人。是这样的,三天前,因为岛上闹鬼,寺里人心惶惶,官府就派了船将普济禅院的和尚都送到西岛去了,小生当时刚好在这里,就帮着宗觉法师一起收拾东西搬家。谁知到了净信讲寺以后,才发现法师的一串佛珠和几卷佛经忘了拿过来,落在这边的禅房了。当时东岛已经禁航了,官府还有巡逻船守在附近,哎,想再去取怕是难了。”
“嗯,难虽是难,看来你还是想办法过来了。”
“是的,虽说宗觉法师并不在意,可小生还是觉得心中歉疚,毕竟是自己的疏忽。后来我就先回了乐清县学,跟夫子请了假,只说要回寺里。然后就雇了个黑船偷偷上了岛。谁知才进到寺内,就遇见这帮扶桑强盗,要不是那位懂汉语的小野姐姐拦着,早就人头落地了。她说要想活命,就得听从安排,先让我冒充厨子给他们做饭,过几天她再想办法救我出去。”
“小野姐姐?叫得真甜!她......”
陶喜忍不住想奚落两句,就听得李清照轻喝了一声:“三郎,你让十朋将话讲完,莫要多嘴。”
陶喜立马偃旗息鼓,十朋继续大鸣大放。
“其实当初在寺里,小生也曾在香积厨帮过忙,算是半个饭头僧,呵呵,所以做些素菜米饭的,还能糊弄糊弄。好在那些扶桑人吃荤,也不要什么烹饪功夫,抓了条鱼就生吃,倒也省事。昨天小野姐姐又来看我,好像有些心事,问她也不说。临走的时候,就将先生的这首诗念给我听,叮嘱不要外传。哎,还说今天晌午之后,她会过来放我回去,可我等了半天没等到,心里着急就从火房出来,四处查探。“
“哦,所以就看到我和三郎了?”
“正是!一大早那些扶桑人就出去了,这里就留了几个看家的,刚好他们吃完了饭在休息,你们却上来了!小生老远就瞧见先生和令郎不大对劲,走路歪斜,眼神飘忽,你们自己大概不觉得,其实已经是中了药粉的幻毒!”
说到此处,王十朋的脸又红了,舌头开始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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