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左手拿着一瓶威士忌。
刚开的这瓶威士忌，他喝了小半，跟以往比起来不算多，今天却有些头晕了，也许是刚刚受了枪伤的缘故。
威尔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一艘橡皮船上漂流，摇摇晃晃，随波逐流，时不时地碰上溪道两侧的礁石，然后猛地一个回弹，激起的浪花将他淋得湿透，一个巨大的落差，他被卷进了瀑布般的水流里，水很凉，深不见底的瀑布，橡皮船已经被水流打飞了，他的头朝下，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颠倒。
半梦半醒，混乱的思绪，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把他从刚要入睡的迷乱中惊醒。右肩的伤口袭来一阵疼痛，麻药终于过去了。幸好是个贯穿伤，子弹没留在里面，也没打中重要位置。对于身体健壮的他来说，这不过是个小伤。但是，这一枪，在他的心里，却炸出了一朵蘑菇云。
只要一闭上眼睛，尤利西斯拿枪站在门口，枪口还冒着烟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这是尤利西斯第二次想要杀了他吧，在二十一年前，如果不是自己侥幸，他应该和母亲、妹妹一起葬身在那一场自相残杀当中……
愤怒在他的身体里燃烧，却无处发泄，所有的理智正在被愤怒吞噬。突然，他猛地一个起身，冲出了房间。他要去求证一件事情，虽然，现在还没想到可以找谁帮忙。
他飞快地跑下楼去。威尔正欲穿过空地前往对面的实验大楼，却见空地正中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男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天空。
夜晚的新世界乐园，被装在四周围墙边大功率的路灯照得通亮。威尔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背影是陈辰。或许，他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威尔心中想到，但有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还会愿意帮自己吗？
威尔犹疑地停下了脚步，跟着朝上看去，天上是一弯新月。陈辰在这里赏月？他不禁感到诧异。
“陈辰。”威尔轻声叫道。
陈辰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却抬手在脸上擦着什么。许久，才转过身来，问道：“你说，这月光真的会惩罚人类吗？”
“什么意思？”威尔被陈辰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回答。
“《比埃罗的诅咒》。”陈辰说道。
“那不过是一个传说。”威尔心里一惊，摇摇头说。
“但有人把这个传说变成了现实。”陈辰的声音拔高了一度。
威尔似乎仔细地思索了这句话，脸上却并未显示任何情绪。他不明白陈辰突然这么讲，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陈辰已经找到《比埃罗的诅咒》就是引发“超级流脑”的证据？这不可能，那个帮安琪拉分析音频的工作室已经被尤利西斯给处理了。不过，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两人直视彼此，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威尔发现陈辰的眼眶有些泛红，他刚刚莫不是在哭。对于陈辰，当他从夏楠口中得知当年向艾伯特教授告密的不是陈辰后，他已经放下了大部分的敌视，还有小部分是因为夏楠。可现在，连夏楠都被变成了笛卡尔。而自己……
“伤口怎么样了？”陈辰看到威尔右肩衬衫凸起了一块，知道那是包扎枪伤的绷带，声音变得柔和了些。
“没什么大碍！”威尔扁了扁嘴，略有停顿后，问道，“你不恨我吗？”
“我还没有弄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用什么理由恨你。”陈辰淡淡地说道，“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可你真的弄清楚谁是那个告密人了吗？”
“是夏楠，夏楠告的密，她亲口告诉我的。”威尔喃喃道。
“为什么？”陈辰瞪大了眼睛，夏楠告密的猜测曾在他的大脑中闪现过，但当猜测变成了现实还是令他大吃一惊。可是，陈辰找不出夏楠告密的理由，因为他也参与了，难道夏楠不怕威尔供出陈辰吗？www.chuanyue1.com
“她没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威尔的语气开始缓和，“你现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脑扫描？”
“是的。”
进屋后，陈辰听到身后的大门发出沉重的砰的一声。他快速扫视了一圈这间脑扫描室，摆在靠里边的一台仪器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这跟他以往见过的脑扫描仪都不一样。
“这不是MRA？”陈辰问道。
“这是MRA—Neuron。诺菲自主研发的，全球只有两台。一会儿你就知道它的不同之处了。”威尔冷笑了一声，丝毫不加掩饰自己话中带有的讽刺意味。
威尔简单地教了陈辰几个操作键，这对陈辰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几句话就领悟了这台诺菲独创仪器的操作方法。
“特别关注海马区和杏仁核。”威尔叮嘱了一句就朝仪器走过去，躺了上去。
现在，在屏幕上显现的是威尔的海马区。MRA—Neuron的确厉害，不仅可以把每一根神经线扫描得一清二楚，还能透视到里面的区域，快速甄别病变的区域。
“威尔，我现在看到了一幅非常优美的图画，你的大脑可真漂亮，它应该是你全身上下最美的东西了。”
“你的海马区特别发达，现在让我来看看杏仁核。”
陈辰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和威尔聊天。聊天有助于查看威尔大脑的变化，加快找到控制器，只不过威尔现在不能说话，也就变成了陈辰的自言自语，却可以通过观察威尔大脑中的变化来判断威尔的心情和反应。
以他现在查看到的这些区域，他找不到控制器。陈辰点击了一下视频录制功能，先把脑区画面录制下来，一会儿再细细查看，威尔在仪器里待的时间不能太长。
“杀死艾伯特教授的人是不是——你？”陈辰趁着可以看到威尔大脑全景的时候，出其不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故意把第二个是字拖得很长，更显得你字出其不意。不过，威尔的大脑显示非常平静，没有任何特别的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陈辰在威尔的海马区和杏仁核之间的交界处，发现了一点异常，这不是一根神经线，而是人造的类神经线，它很短，但比神经线要粗一些，单独置放在神经线之间。陈辰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它，两颗眼珠子都快要被瞪得弹出去。
“找到了！应该就是它！”陈辰立刻关掉扫描程式，让威尔出来。
威尔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掌握人类的伟大事业，无法接受自己也是一个脑部被别人控制的可怜虫。可现在，最后残存的一点微薄的希望，也被陈辰这句“找到了”彻底击碎。威尔走到显示屏前，那根类神经线控制器，被陈辰放大到占据了整个屏幕。
陈辰深深吸了口气：“我猜当时应该是位置出了问题，进入你大脑的这个控制器，没准确地到达它应该去的地方，所以，你幸存了下来。”
“你觉得它还在运作吗？”威尔问出了内心最恐惧的问题。
“我没有头绪，以现在的情况看，它很安静，对周围的神经元没有任何干扰。”陈辰摇摇头，反问道，“你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
威尔以苦笑作为回应。这一点，他当然清楚。控制器并非每时每刻都会处于工作状态，只有当控制器的后台开启并向控制器传输信息的时候，这个类神经元才能被监测到波频。所以，被脑控的人，只要后台不向他们植入意识，和正常的时候无异，即使植入意识，旁人也几乎观察不出。因为，人，都有反常的时候。
见威尔没有说话，陈辰又问道：“你的研究做得怎么样了？你是把控制器置入在海马区还是杏仁核？”
“前额皮层。”威尔喃喃道，像是在思考什么。
“可是，为什么你让我查看那两个地方？”陈辰很是不解。
“我现在不想解释。”威尔的心太乱了。
“威尔，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做大脑控制实验的，就是你！因为你就是受害者。”陈辰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威尔，他真希望自己有那个控制器的操控权，可以修改威尔的意识。
“我停不下来了。”威尔关掉了显示屏，那根占满了整个屏幕的类神经尘埃令他喘不过气来。
“你可以的，只要你立刻停止研究。”陈辰说道。
“研究已经完成了，神经尘埃5.0已经完美地问世了。”这曾是威尔的骄傲，但此刻他在说到神经尘埃的时候，却是一脸痛苦。
“你们准备用它来做什么？”陈辰追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不，准确地说，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还没有到时间，现在还必须等一等。”
“你还要等什么？等到你的女儿出事吗？”
“女儿？”
“是的，安琪拉。”
“这个时候别跟我开玩笑了，安琪拉跟艾伯特教授亲子鉴定的事情前几天才闹得人尽皆知。”
“但安琪拉不知道，她其实是拿了你的阑尾组织去做的亲子鉴定。”
“我可没给过他。”
“她拿了艾伯特教授实验室里3号柜第二格那个深棕色瓶子里的东西！当年你的恶作剧，用自己手术切下的一小段阑尾悄悄替换了艾伯特教授放在里面的他的脑组织。隔着深色的玻璃，连知道恶作剧的我，都很难分辨出教授的脑组织已被掉包。”
威尔瞪大了眼睛看着陈辰。这件事情他记得，而且只有他和陈辰两个人知道。
“你仔细听好了，威尔。21年前，你在贫民窟附近强奸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夏楠，十个月后，夏楠生下了一个女婴，也就是现在的安琪拉，而安琪拉被人送到了艾伯特教授那里。”陈辰用极其简短的的语言做了解释。
威尔的脑袋一片嗡嗡，他觉得句子中字词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开，他感觉自己只听到了一个又一个字，但理解不了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在脑海深处，有一个意识在告诉他，原来夏楠就是自己当年一时失控强奸的女孩。难怪……
当事件的谜底揭开，受到震撼的威尔反倒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定了定神，终于想好该怎么做了。
“陈辰，你也仔细听好了。控制器‘神经尘埃’都已经通过安他敏植入到那些智商低于100的人类，一旦启动，这些人都会在一个月内陆续自杀。之后，诺菲会推出‘超级流脑’的疫苗，疫苗里面不仅有‘神经尘埃’，还有你的MTX。这就是尤利西斯的人类人口控制—智商跃进计划。”Μ.chuanyue1.℃ōＭ
“你是说……这太疯狂了。”陈辰听了似乎有些难以消化，他有一堆的问题要问，但最终只问了一个最迫在眉睫的问题，“‘神经尘埃’已经启动了吗？”
“两天后，等尤利西斯接受完勋章，立刻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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