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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城市

  那

  个城市

  (一)

  南生又进去了。他在二马路边上的居民巷子里搞身体腐败,警察突袭,他就被抓走了。过了一刻钟,他打电话给我:“姜昊,来认我吧,我就剩你一人了。”他语气平淡,不紧不慢的就说了这十三个字,听不出心情是好是坏,往往这个时候,一定是有大的事情发生,他很少拿自己剩下或者拥有什么说事。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电话那头就换了声音:“喂,你好,是姜昊是吧?我是北道派出所民警张明亮。”听着严肃的询问语气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我乖乖的回答了他接下来的所有提问:“是,我是姜昊,对,王南生是我朋友,……对对对,他家里人都……,是这样……,好,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我站在保定朝阳北大街骄阳似火的街头,理了理脑子,梧桐树投盖下来阴凉的阴影就在正前方,我没有选择往前跨几步,直愣愣的顶着头顶的火轮站着,任由脖颈发烫发红。半小时前经历的再一次面试失败和南生挂来电话的事情一同充斥在我脑海里,像破茧而出的化蝶不停的顶撞我的神经中枢。微弱的刺痛好一阵子才过去,我想到南生那张成熟到与实际年龄不相附的老脸,我们两个月前还在白洋淀鱼馆里吃着酸菜鱼和驴肉火烧,38度刘伶醉喝大了之后的那些肺腑之言:我王南生,自此之后将好好的活……。我知道他这四年来的四处飘荡所过惯的萎靡生活,不是一两句真心话就能改变过来的。我期望他在这种自甘堕落的生活里保持一种不出岔子的常态,可现在他又进去了,我只能放下我自己的艰难生活的不如意,笑着去看他,谁让他是我兄弟哪。而当他说出那句“我就只剩你一人了,”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他唯一的亲人,他现在是最需要安慰的人。

  我就近去了一趟小婧上班的移动公司,告诉她南生又出状况了,我得去看他,就不回住处了,你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两天吧,赶后天我回来。小婧没有多余的询问,她把兜里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给我,很认真的说,你放心去吧,南生他挺不容易的,你去跟他好好谈,钱不够我晚上回去再汇给你。她总是这么的善解人意,这么的好,柔情的像个小绵羊,我后悔没在进来之前买束花给她,不过,也还有补救的余地,我抱着她在她粉扑扑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把手里的资料袋塞给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扭头就走了。www.chuanyue1.com

  从保定前往甘肃最快的列车也要二十个小时,效率太低,我在郑州转了车,坐G开头的高铁赶去甘肃天水,这样时间上可以折中一半多。一路上我都想着南生的事情,担忧他在每次出来时低落的情绪和脆弱的如同一根稻草般的弱不经风,任何一句过分的话语都会彻底性的压倒他。我想他接二连三的在同一件事情上犯错,他终是没能放下杨萱,以及对家庭和现实做出的仇恨般的抵抗。他的理性和坚强在这里那里逐渐的被消磨,只剩下一具由一丝灵魂强撑着的皮囊。我的皮囊兄弟他是一个不幸的人,我只能在他每一次的萎靡过后,像个虚伪的救世主选择去拯救他。

  车到站一小时前,我给大头元丰打去电话,告诉他我到天水来看南生,晚上一同到你那儿去。大头明了的哦了哦,炒菜的擦啦声和锅勺间碰触的叮哐声传过来,看来他菜馆里生意不错,我等着他哦之后的话语,炒菜声小了点,他就爽朗的说,好,来吧,今天刚进的鲜鱼,晚上烧给你们吃,还有腰花,也是新的,来吧。什么时候,大头都能做出一副热情邀客的样子,让人放松和欢喜。在我们中间,数他还混的像个样子。

  出了站,我在手机上导出北道派出所的位置,打车二十分钟过去。天水的高温热烈扑面而来,夹杂着城市特有的鱼龙混杂味,唯有高蓝的天空呈现出大海般的颜色,想到好久没看到这么干净空旷深远的天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飘荡的连一片纯洁的云也看不到了,或者说是四顾的忘了看。车拐了两个弯,走上一条名叫二马路的道,一路上拥挤的走走停停,档位挂了又松,刹车踩了又踩,眼镜司机撇着嘴大骂,娘的,这么热的天,都跑出来干什么。他大概是个粗心和易发牢骚的人,是啊,都跑出来干什么?为了生活,为了都能活的像个样子。他眼镜挂在鼻尖上,双眼珠子凸出的直盯着前方大象般移动的车流和混杂在其中的人流。我安慰他,没事,我不急,慢慢走呗,如今哪地方不堵车啊,堵车也是好事情嘛,说明地区在发展嘛。他把眼镜推到鼻梁上,再发展我们就没得吃喽。

  车过了桥,行了五分钟,停在路边的印着志玲姐姐的广告牌下,车费三十块,我钱包里现金只有两张二百和一张二十,给他一百他说也没零钱找不开,我尴尬的晃荡着二十,他笑了笑那就二十吧。我挥手朝他致谢,他摆手扬长而去。世界上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多。

  进了派出所,办事情的流程我一清二楚,先找负责人,大体说明情况,是家属什么的,签几个文件,再交完罚款,事情轻微的拘留些时日人就可以领出来了。但是我不知道南生这次是轻微还是严重?见了电话里的张明亮警官,我就直奔主题,我讲我是姜昊,我们通过话的,来办王南生的事情。他什么都没问,呃了呃,拿过来几张纸页让我签了字,王南生你可以领走了。我有些惊愕,怎么回事?这么简单?不解归不解,人安然无恙当然最好,多余的就别再问了。

  领了南生出来,我们站在派出所门外头繁盛的杨柳树下,他低着头,向后背的头发蓬乱的摊在两边,双手插在亚麻短裤兜里,沉默了片刻,朝我要了一颗烟,便蹲下来默默抽起来。我看他沉静的生满胡茬的脸,像一张被烫过的旧皮革,泛着青红沉黑的颜色,越发显得老旧沧桑,我晓得他心里难受,但我不打算先开口。我也抽出一颗烟挨着他蹲下来,平视着眼前窜来窜去的车影,太阳的高温渐渐地退下去,大地的温热慢慢升上来。到一颗烟抽完,他大概是蹲不住了,他腿有风湿关节炎的毛病,两年前的事了,睡水泥地儿睡的,他猛地站起来,定了定,终于开了口:“姜昊,谢谢你。”他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尽管是大热的天,是习惯了,从小就养成的。我猜他手心里定是攥满了汗液,就像他此刻眼睛里泛起的水幕,虽极力的掩饰,但事实的本质是不容质疑的。他现在是没有任何主意和心思的,眼睛向前看着,眼神却是飘忽的。我告诉他大头今天进了新货,他邀请我们去他那儿,去吗?他努力的点了头,我们便打了灰绿色taxi去十里乡菜馆。

  十里乡隐匿在城西靠近回民区的巷子里,边上是一个汉回各占其半的农贸市场,再往前是高过了其它建筑的邮政大厦,很威武的戳在地皮上,耸向高蓝的天。在邮政大厦下了车,我们沉默的往前走,拐过两个弯,过了农贸市场,又拐两个弯,走进十里乡。

  大头欢笑着送走七点刻钟最后的两位客人,毅然的关了门,说两位兄弟来了,自然要做出待客之道,不能把你们晾在一边哪。我笑说他这个哥们总是够意思,没白交,十几年的情份管用啊。我们坐在院子里的方桌上,头上是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彩灯,闪闪烁烁,像串起来的萤火虫扑闪扑闪。大头进去炒菜,小阳围着围裙堤出来两瓶冰镇雪花,让我们先喝着,菜一会儿就好。她烫了头,卷卷的披在肩上,耳垂上也挂着了银白的草叶吊坠,穿的衣服颜色也鲜艳美好多了,与过去只穿灰白色和墨黑色形成鲜明的分别。“小阳,刮了什么风,竟一下变得这么漂亮,”我说。“大头晚上还能睡的着吗?我说今天一见大头咋瘦了一圈。”

  “去,就你嘴贫,这话我早晚要告给汪婧去。”小阳用酒起子在我头上虚晃了一下,笑着一扭躲闪进去了。我期望这个话头能引起南生的开口,他只管后靠在塑料扶手椅上抽着烟,右手旋转着生满一层冰水的啤酒瓶子,嘴角微微扬起,算是对我刻意制造出的轻松氛围表达出一种应有的回应。碟子里的花生米拌过砂糖,反射着亮晶晶的小光点,与头顶布满星星的星空相映成趣。“天空很美,”我抬起头,把目光从彩灯的缝隙间投出去。“专跑去西藏看星星两年前了吧?那样的星空简直在梦里。”“是14年的六月份,在西藏纳木错,后来又去了敦煌鸣沙山,”他开了口,把目光投出去。我早知道他清楚的记得我们每一次的出行,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什么都记得的,包括每一次的放纵之后来十里乡。

  大头的菜上来了,四个热的五个凉的,热的使劲扑腾着盘旋的香气,凉的沉静的现出很美好的形状,又上来十来瓶雪花,满当当的盛了一大桌。大头出来把高耸的白帽甩下擦了满脸的汗,又脱去上身斜印着十里乡三字的白体恤,露出并不肥胖也不显精瘦的中等身材,“都齐了,那咱就开整?”等小阳解下围裙微笑着坐下来,我端起酒杯,“开整。”

  酒过三巡,南生开了口,我们认真的听着,他说,“我昨晚梦到又去西藏了,一个人,摩托车还没卖,在出发,骑着它一路没停,”看他说的忧郁,我想他可能是怀念过去的生活了,或者是真的想西藏了,便搁了筷子,我说“南生,你就是想太多了,有了压力,梦里的事情都是反着来的,你梦到去西藏,它没准是让你看重眼下生活,清清心,好好认真努力的往下走,生说总是要往后过活的,不是吗?你要真想再去一趟西藏,我们大家合伙争取在年底重走一趟。”“对的,南生,昊子说的没错,你就是脑子里思索的太多。”大头准备开始疏导教育,南生摆了手,“我明白,喝酒,小婧近来好吗?”他主动转移话题,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变的不耐烦,他极力掩饰皱紧的眉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说,“都挺好的,不过最近公司加了任务,她中午休息的时间更短了,很辛苦,眼下的房租也该交了,生活费什么杂七杂八的,以前的积蓄花差不多了,我工作也一直也没找到,每晚看小婧一回来疲乏的眼神,我心里就痛的要紧,像刀扎,真后悔不该为了一口气辞了那份工作,小婧多好啊,知冷知热的,什么时候都知道先关心我,自己的事情总是放在一边,而我哪?我什么也给不了她,一所温暖固定的小房子也给不了,小婧多好啊,我算什么男子汉啊,什么都给不了。”我没想自己喝了几口酒竟会说着说着哭起来,说好的来安慰南生,自己先诉起了苦。

  小阳轻拍我后背,拿纸巾给我,其实我并没有被哭呛着,但是经她这一拍,我感觉自己真像个受伤的小孩,需要有人来做出抚慰的动作和说出安慰的言语。抽噎哽咽间,我隐约听到大头嗡闷的声音,“没事的,昊子,要坚强,生活总会好的……小婧是好姑娘……。”

  当我抬起沉重木然的头颅,仅存着酒后的最后一丝理性的认知把眼望出去,只看到南生阴郁的头脸和顶上虚飘的光影,以及光影之上更远更深更虚飘的光影,我走进了梦里。

  (二)

  初次见到杨萱,南生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可人小猫的形象来,尽管她有一米七零的个头和丰韵的身材以及比他大五岁的年龄,他心里泛着涟漪的下了决定:此生只她了。她和他说话,粉红的嘴唇蝉翼般的抖动,丹凤眼里迸出的目光纯情柔和的像个小姑娘。她那么随和大方又大胆,令他感到放松和欢快。她谈论刚刚上映的一部电影,发表自己的喜恶,导演拍这部电影很用心,花了很长的时间后期制作,剪辑,特效,调色,配音,选曲,各项都很仔细上心,尤其剪辑,商业片有了艺术片的范儿,她打算有时间再去看一遍电影。他听她讲的神采奕奕,很感动,他虽不懂得电影,但爱看电影,她说的那么专业,她真是一个有品位的人,他真心觉得。为了不破坏她的品位,他也讲了几个以往看过印象深刻的电影,尽量往艺术片上靠,他讲贾樟柯的《山河故人》《站台》,又讲张猛的《钢的琴》,他讲一部外国影片,但忘了片名,也忘了是谁拍的谁演的。她听他默默地讲剧情,一分钟后,她几乎是跳起来激动的喊,“布拉德皮特《燃情岁月》”。她和他热情快意的击掌,像为胜利之后的庆祝。他觉得这是个机会,“再看那部电影我们一同去吧?”她点着头爽朗的答应。

  她是做群演的,大小算个演员,在横店生活,出演过很多影视剧里的丫鬟,小护士,服务员,路人甲路人乙。做的最成功的一次是在一部很有名的电影里给一位很有名的明星端茶水,并说了三句台词,镜头足足给了一分半。她对他讲,她见过很多的导演明星,有名的没名的,上线的没上线的,别看他们在荧幕上光鲜亮丽,好像很轻松快活,但在片场,他们平凡的跟我们一个样子,努力的演戏,一条条的过。做什么都是不容易的,她感慨的说,哪怕是做个富二代,也得付出做富二代的代价。他觉得她懂得真多,完全明白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她说这话像是在勉励他,做事情要脚踏实地,别好高骛远。他以前一直觉得演戏和在荧屏上露脸是很遥远的事情,但他真实的觉得,他和她在一起时,他就觉得自己也像是在拍戏,生活多了新鲜的刺激和对她爱意的激荡,他觉得满足和幸福。

  我在广州读工程,他频繁的给我打来电话,激动的告诉我,他认了一位女演员,很漂亮的,演过很多的影视作品。我惊诧的问他,“谁啊?刘亦菲?刘诗诗?难道是范冰冰?”“那么大牌的我怎么可能认识,是小演员。”他鄙夷的回复。“小演员也挺牛啊,改天给我们做个引荐,让我们也沾沾文艺圈的仙气呗。”我说。他咳着嗓子说一定一定。后来他又打来电话说,“跟你讲真啊,昊子,我爱上她了。”指意不明,我问他,“她?她谁呀?”“小演员,杨萱。”“你没喝酒吧?说什么胡话,人家是演员,你爱她,怎么可能?”“演员怎么了?她好我就是爱她,要和她好。”我真是觉得他疯掉了,要么吃错了药,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演员杨萱,我不知道她真有名没名,有名就别想,没名更别想,演员心气都高,且生性复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一无所有,他拿什么爱她?仅有的真爱和年轻?别开玩笑了,这年代的真爱和年轻值几个钱。但他后来还是打来电话给我讲,他是真心的爱她,她的一切都好,他无所谓她比他大五岁,反而正是因为她比他大显出她的好来。我问他,“你爱她什么?”“爱她的好。”“好在哪里?”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她是真的好。”

  她终是邀他去喝咖啡,在城北一个叫“书香情留”的咖啡馆,她有点钱,她说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常来这里,在窗前坐一坐,喝一杯咖啡,看点儿书,心情就会好起来。他是第一次,感觉有些陌生,他们坐在光线良好的橱窗前,窗边镶着一圈粉色的花边,让他想到遥远记忆里乡下老家的糊着纸的镂空雕花木窗,那是他印象里某一特定时期观察外面世界唯一的眼睛,他常会疯狂地捅破它撕烂它,从镂空里望着灰黑的墙壁残破的屋角,以及灰黑残破之上湛蓝的天绵白的云,他痛恨这些没有过多颜色的记忆。周围响着氤氲的他听不懂但很好听的爵士乐,他听不出那抑抑扬扬的是什么乐器,她告诉他,这叫萨克斯风,后面跟着的那个叫贝斯。他开玩笑说,“那个什么风,怪像唢呐的。”她被成功逗笑,并再次给他重复确定,“是萨克斯风,不是那个什么风。”他们坐着,服务员儒雅的询问他需要什么口味的,他在心里极速的做出反应,咖啡没喝过,但奶茶总喝,大概咖啡和奶茶一个样吧,于是,他微笑着要了原味咖啡,她要了加糖加奶的。咖啡很快端上来,他紧抿了一口,瞬间脸面布满黑线,没想到同是原味,却差着这么大的距,他感觉到自己整个胃都变苦变麻了,他不想让她看出来,又强压着抿了一口,凸出的喉结剧烈的耸动,像触电后的神经反应。她扑哧一下笑出声,几乎是喷到他脸上,他尴尬又痴迷,痴迷她笑出很好看的模样。她亲昵的给他加了糖,并帮他搅拌,告诉他,原味咖啡没几个人能喝的惯,她第一次喝是伸着舌头吐出来的。

  橱窗对里面是一间独立出来的书屋,光洁的木头书架上摆着一册册或彩或淡的书。他问她,“你都读什么书?”她侧着脑袋,脸朝着书屋,“什么都读,杂志,小说,经济社科,历史,生活茶酒,还有两性。”他讲,“我有个在广州读大学的好朋友,他就爱读书,读文学小说,喜欢徐则臣,买了他的所有书读,每一见面,他都要讲一个书里的故事。”“徐则臣没读过,但知道《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她笑着回复,并随后对那故事产生了兴趣。他给她讲:“有个轮子的故事,几个年轻人聚在北京办假证,不办假证的时候,他们就在城外平房顶上玩纸牌,眺望灯火阑珊的北京城里,吹牛,设想拥有很多钱后会干什么,他们都是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在北京城里办假证,有个不办假证,他修车,后来他自已组装了一辆车,形状似悍马,他拉他们在城外无人的公路上疯狂地奔驰……。”她听的认真,双手支着下巴定定的瞧着他。他看见她好看的眼睛,睫毛涂过,更显黑重和光亮,小圈的瞳仁里镜子似的显出一个小的他。他莫名感动,猛地身体向前窜出去,在她粉红的嘴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并瞬间弹回。整个过程仅用了两秒,他有些呆愣,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吻了她?他观察她的反应,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她正起身子,对着他很美好的笑出来,他放心了。

  他决定留在横店,也要做回群演,演个小兵小乙,来圆他的影视梦。他把这想法也很快的告诉她,她思忖着,觉得圆梦挺好,但指望拿这来生活,趁早还是断了吧,做什么都比做群演强,她讲出其中利害告诉他,并把他托付给她们群演圈里一个叫李雄飞的上海小伙,此人经常演一些战争片武打片里的小兵小将,有经验,完全知道在众多的群演里怎么挤到那不多的几个名额,让他带着他,也能很快的接到活。

  很快,他就见到李雄飞,那个小兵小将经验丰富者。一见面,他就伸出手,“侬好啊,侬哪能长这高?”其实他并不高,刚过一米八五的线,是他自己太矮小,目测一米七,实际测量一米六七。“侬是阿萱介绍来的,唔一定给侬照顾好喽。”他拍着他肩膀说,显得有些吃力。他觉得他很热情,人也喜乐,笑着握住他手,“先谢过你哪。”“哎呦,表客气,表客气嘛,从现在起,侬就是唔兄弟了。”他煞有介事的说,反握住他手,“告诉侬哦,做群演这行要时刻放着机灵,机会来了就要桑(上),勿要犹豫,一犹豫,那么多宁(人),哪能还有侬的份?”他点头,觉得他说的蛮对。“还有哦,不管让侬演路宁,小兵,店小二,也或是挺尸,都不要自顾自的疯来,导演让侬咋个演侬就咋个演。”他对他嘱咐交待,他认真听着。

  机会在两天后来到,他跟着他,被拉到城外一处荒山里,拍战争场面,他们被安排演进攻的日本鬼子,他身材矮小,竟然获得特殊权利,演一个矬的临阵拔刀的指挥官,并给了他一句日本话“牙西给给”,要求愤怒狰狞地喊出来,在拔出刀的那一刻,但随后他会被对方英勇的八路一枪撂倒。四十来人穿了灰绿的日本兵服站在一块,他觉得兴奋又紧张,两片酷似湿尿布垂在耳边的日本兵帽,又让他觉得傻逼。道具给了他们枪,他是第一次捧枪,反而觉得威武,心情复杂。

  机位对准了他们,现场副导演躲在机子后喊action,他们对着对面空无一人又火光四起的“战场,”李雄飞狰狞地喊了“牙西给给”,又被撂倒之后,他们开始狂奔,抱着枪要穿过前方现场制造出来的一个大泥塘,并不时的还要举着枪射击,他蹚进泥塘,枪险些脱了手,感觉混乱,同伴疯狂溅起的泥花沾了他满身满脸,导演瞬间喊咔,站起来指着他,“那个怎么回事,枪都拿不稳吗?打仗了还擦眼?谁选的人?”李雄飞躺地的一骨碌站起,跑到导演跟前,“对不起,导演,那是我乡下表弟,第一次进城来做群演,有些紧张,您体谅体谅,给再来一条?”随后就再来一条,导演再次讲明,“这是一场侵略战争,你们是侵略者,要跑出疯狂十足,跑出视死如归,跑出无所顾忌,要跑出我要杀了你,我能够杀了你的姿态来。”他们再次顶着破风的“湿尿布,”蹚进泥塘,他感觉自己脑袋成了一锅粥,持续混乱,直到拍完这场戏。

  他急迫的约她出来,在一个人蛮多的火锅店里,他告诉她,“我梦圆了。”她笑笑,看着他,给他夹菜,滚烫的汤水红的像火,她爱吃辣,他特意点的麻辣汤锅。“挺好,梦,只要圆一次就够了。”她说。“为圆梦,我们该喝酒庆祝。”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那句“我还是想留下来。”她问,“为什么?”他张着嘴,胸腔里火烧似的燃起来,她没看他,自顾的夹菜放菜,他不知道她是有意的不看他,还是已经知道他要说的话而做出的刻意回避,他嘴张了张,像突然禁了声的人想说但始终说不出想说的话而空张着嘴。“就是想留下来,”他改口。她没再问,笑说了一些群演圈里的趣事给他听直到吃完饭。

  他们出门,已是夕阳落尽,街上法桐树繁盛的枝叶开始投出昏暗的阴影,像一座座悬浮在头顶的小山包,延伸开去。她酒喝的不少,但毫无醉意,反而更因为酒而显得美丽和精神。倒是他,喝的比她稍多点,出门刚走两步,身体开始打摆,意识混乱,他靠在她身上,开始倾吐,“我爱你,我要留下来,我就是爱你,我要留下来。”她搀扶着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像哄小孩子般哄他,“好,留下来,我们都留下来。”她很快的拦了车,把他架到自己的住处,她给他擦脸,他已经睡意深沉。

  他是第一次到她的房间里来,他没想到她是这么的节俭。房子租在城外一个刚新建起来的小区旁边,平板房,一室一卫,房间里没有多余的五颜六色,只是几具应有的朴素家具以及一些梳妆洗漱用品,唯有床头张贴着几张牛皮纸海报,显得有了些许生气。其中一张他见过,是美国66号公路。他是在翌日酒醒后看到眼前境况的,她走了,给他留了纸条:我去拍戏,早餐就在桌上,要走请务必锁好我房门。他看着她的字,字体很大,但形状并不美丽。他坐在床上,旁边是叠整齐的一床毛毯,原来她昨晚是跟他睡在一起的。

  他没走,一直坐在房间里等她。房间背阴,阳光照不进来,显得阴暗潮湿,粉白的有些脱落的墙皮散发着泥土腥味,也混杂着令人陶醉的微末熏香。他想,这是她的香味,他早就闻到过,现在,整个房间里都是她的味道,他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一整天。

  她在夜幕深沉时回来,开了灯,他四肢大仰的躺在她床上。“没走?”她惊讶的问。“不想走。”他站起来,胸脯上下起伏,像遇风的海面。“我想留下来。”他继续说,但随即又改了口,“不,我要留下来。”“我知道。”她笑着,淡淡的。“我爱你,我要留下来。”他站在她面前,脸胀的通红,身体微微有些抖动。“我不是冲动,从一开始我就……。”他怕她拒绝,再次紧着口说。她看着他年轻而仍显稚嫩的脸,因紧张变得火红而仍带真诚的眼睛,他攥着双拳,像个孩子般,用着全身的力气。她不顾一切的甩了包,把嘴贴上去。他受到惊吓,但随即安稳,抱着她,在她嘴巴里探取。他是第一次,她的柔软和香甜让他疯狂,他想到遥远记忆里夏日小丝瓜的味道,甜蜜幸福。他不停的在她嘴里吞滑,但也不断的碰触到她的牙齿,他能感觉到由牙龈传播出去的震荡在他脑子里脆响。她和他做爱,他显得急迫而紧张,在她肚皮上乱抓乱挠,她做出引导,他大喊大叫,仅用了一分半钟就到了天堂。她靠在他怀里,他显得羞涩又尴尬。“没交过女朋友?”她问。“没,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三)

  同样深邃高远的天,星星散布在黑夜里,五彩缤纷的彩灯缠绕在头顶支起来的藤蔓上,感觉像是树在开花。我们在杭州萧山区一个也是叫“十里乡”的大排档里,南生扬着手大声的给我们介绍,“这是杨萱,跟你们讲过的,影视剧演员,未来的大明星。”他牵着她手,被如此介绍,她显得幸福喜悦。“什么大明星,就是个小群演。”她站在一片光亮里,笑出很美的表情向着我们,披肩的长发,没烫也没染,黑长的睫毛涂过,幽亮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我猜她可能戴着美瞳。脸上施过淡淡的脂粉,嘴唇是粉的,一笑,大白的牙齿很规整的露出来。低胸的宽松茶色体恤,腹部印着几个歪斜的大字母,紧身的牛仔裤,托出一双形状姣好的美腿,不高的黑色绒面高跟,橘色的包包,显得轻松自然,喜悦大方。我看她长的并不像南生一直念叨的那么漂亮,鼻子有些塌,但身材很美好。我在脑子里努力的搜寻所能看到过的影视剧里跟她相熟的面孔,什么也没寻到。

  小阳听她口音很相熟,便遂先站起来惊喜的问她,“你是哪人啊?”“江西的。”“江西哪的?”“九江。”“哎呀,我也是九江的,武宁。”“修水。”“姐妹啊。”小阳奔出去抱住她。气氛很美满的被提起来。等她坐下,他便气定神闲的给她介绍在座的我们。“这是姜昊。”他指着我,“跟你讲过的读徐则臣的那个,有一肚子的故事,跟他在一起永远有故事听,就是末了爱吹牛,在广州读工程。”他调侃,她微微笑着。“这是汪婧,昊子老相好,河北保定的,跟他在一个学校读贸易,我们有名的好脾气。”他说,又指向左边。“这是元丰和唐小阳,小阳你已经知道了,九江的,很热情的姑娘,元丰,元大脑袋,我们叫他大头,唯一特点胃口好,但吃不胖。”“可是他脑袋并不大呀?”她笑着反问。我们拍掌哈哈大笑,大头也笑着双手撑着脑袋,“看,总算有了一个明白人。”小阳调皮的挨着她耳边,悄声说“他小时候脑袋可大了,像大冬瓜,我有他相片。”她明白似的笑起来,两排白牙齿露出来。

  整个饭局吃的轻松欢快,她喝了不少酒,而且也能喝,爽快干练,大头一个劲的怀疑她是东北的,竟然比他还能喝。肯定是东北那旮沓的,他最后卷着舌头说。小婧对演戏拍戏很感兴趣,便不停的问她接戏拍戏的问题,她很爽朗的回答,每一个问题尽可能说的透彻明白,讲导演和现场副导演的区别,道具服装场工武替是怎么回事,还有机位镜头是怎么打过来的,那些惯常的桥段是分几条拍下来的。小阳问她有见过哪些明星导演,她平淡的举列,一一述说,没有骄傲自豪,没有激动兴奋,好像她见过的那些大腕名人都是一个个路人甲路人乙。倒是我们听的满身兴奋,像打了激素的鸡,随时都有上蹦下跳的可能。

  这顿饭吃的高兴痛快,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晕,我们选择就近的一个叫“情何缘”的宾馆,开了三间房,他和她一间,我和小婧一间,大头和小阳一间。我原本以为她跟他会相开两间房,但没想到两人很默契很统一的开了一间,我想,他们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南生这家伙也挺能耐的。在开之前,小阳和小婧坚持上楼去看房,万一环境不好就换一家,两人挑剔,我们也遵从。烫成狮子头的宾娘嚼着口香糖挥着房卡打一万分的保票,“美女妹妹们,房间包你们满意,都是按国际酒店标准来的。”我想她还真是会说,搭上国际两字,那干嘛不直接叫国际宾馆哪?“叫国际宾馆,你还敢来住吗?”大头摸着脑袋反问,我们开始笑。她站在柜台左侧的水缸边认真的看着金鱼吐泡泡,整张脸就差贴上去了。我有些好奇,问她你好像对房间条件不怎么刻意呀?她抬起脸,“各地宾馆都一个样,没什么刻意不刻意的,从小离家早,在外面租房住,差条件住惯了。”“女强人。”大头伸起大拇指。我也由衷的佩服她,想到群演的辛酸和艰苦,真是不容易。

  小阳小婧看完房下来,异口同声条件还好,便开了房。我们要上楼,狮子头宾娘把我们三男的拉到一边,小阳小婧先上了楼,她要跟他一块儿上楼,便留下来等他,又盯着金鱼去看。我们等着宾娘开口,什么事搞的这神秘,她伸头在我们中间,“有最新的香蕉味套子和最花款式的情趣内衣,要么?你们人多,可以打折。”我一时哑口无言,我们进的这什么宾馆啊,南生也一时愣住,只有大头嘿嘿笑着表示回应,分明是猥琐和邪恶的最高体现。我最先摆手表示了拒绝,大头却要了两个套子,随手塞给我一个,我又塞给他,他便塞给南生,我想南生也绝不会要的,但他没有,拿了想想就塞到了口袋里,我对他瞪大眼睛表示惊讶和不可思议,他却鬼魅的一笑。宾娘说话的声音虽然压的极低,但我相信她在柜台边的位置是能够听到的,我瞥向她,她始终的盯着水缸看,安静沉着,像是我们都不存在似的,我有些怀疑我的判断。

  我和小婧的房跟南生和她的房是对门,跟大头和小阳的是隔壁。小婧进屋冲了澡,因为喝过酒,头晕身子软,便起先上床睡了。我关了大灯,只打开电脑屏幕蓝莹温吞的光,怕它照着小婧,我又把屏幕转了个向,侧对着门口。我脱了裤子刚准备也去冲个澡,门口响起一下下的敲门声,我压低声音喊“谁呀?”“我,南生。”我又套上裤子开开门,他站在门外像个修水表的,猫着身子,显得压抑深沉,就差一顶帽子给扣上去。“小婧睡了?”“睡了。”“什么事啊?”我问。他表情显得尴尬起来,“那个,套子怎么用啊?是不要先洗一下?”我有些诧异,但随即扑哧一下笑出来,“洗什么?”“那上面好多油啊,要洗掉的吧?”“那你洗了?”“还没,趁她冲澡,我偷着刚拆开看。”我笑他,“不用洗,直接用就行了。”“那能行?”“能不能行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冲澡睡了,头晕。”便关了门。我头晕是真的,今晚喝酒是这两月来最多的,现在满肚子的酒全发了酵,那股劲儿一个劲的往脑门冲,我感觉头重如千斤,脚却虚飘的像踩着云。慌忙的冲完澡,那股劲儿稍压下去一点儿,站在墙根下擦头,隔壁大头冲刺的啊呀声破风的传过来。妈的,还国际标准,国际的隔音就是这么隔的?擦完头,挨着安睡的小婧躺下来,我想,大头终是用上了他的香蕉口味。

  我们商量好的要在第二日早早起来去游西湖,但是三个房间里没一个人早起,直睡到过了退房的钟头,宾娘便上来痕着劲敲门,该退房了,到点了,姑娘哥们儿。我们匆匆起来,脑袋凑一块,西湖明显是游不成了,元丰提议要么再住一晚?下午咱们去k歌,明天再去西湖。大家一致点头表示认同,小阳又提议为保证明天百分百去西湖,k歌不能喝酒,我们也都遵从了。商量完对策,各自又退回到自己房间里。在回房的那一刻,南生先进的房,她披散的头发显得蓬乱,素面的容颜对我笑出一个很美的笑容,清澄的眼睛发散出耐人寻味的光,这一动作仅在关门的一刹那间,我感觉像是电击了般,浑身泛着鸡皮疙瘩。那一瞬间的眼神有些诡异,有些挑逗,有些诱导,她不可能是那样的姑娘吧,我想,或许是我想多了,她只是表达一种友好的示意。我进屋关了门,那种眼神透露出的复杂信息还是让我不解与怀疑。

  小婧又躺上了床,放开手机音乐去听,卷曲的有些微红的头发散在两耳边,多了些温情和可爱。我靠过去问她,“你觉得杨萱怎样啊?”她抽出手来交叉在胸前,眼白翻了翻,“杨萱,挺好啊,人很随和大方开朗,但是嘛,但是我总感觉在她身上有种神秘,或许是她做群演的缘故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又接着问我。“没怎么,就是她刚才对我笑了一下。”我说。“她对谁不笑啊,怎么?你对她有想法?”“能有什么想法,我有你就够了,宝贝。”

  休息到下午三点刻钟,我们便去了两公里外朝花路街边的“唱吧”ktv。为了节省在里面点过多东西的钱,我们先在外面的一个面馆里吃了碗面,然后才进到里边去。一路上我忍不住的去观察她,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样的眼神不只是简单的友好示意而已,定然含着一定的别有用意。但她表现的如昨晚在酒桌上时一样,郎朗大方,有说有笑的。有那么一刻,我谨慎投过去的目光和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飘来的目光相触到一块,她仅用了半秒的停留便又将目光很坦然的飘向别物。难道真是我想多了?但愿也是我想错吧。

  进了房间,我们谁也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的会唱歌,而且能唱歌,连南生也没想到,她竟有那么好的嗓子,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听她唱歌吧。她的惊艳令他惊喜。她一进了房间,就率先抓起了麦,连着选了好几首歌,全是粤语歌,第一首是《我是水瓶座》,在唱到副歌部分,她很大气的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们,那姿态那气势完全表现出了一种歌手的投入,气氛瞬间满溢了全场,让我们惊讶和赞佩。元丰赞叹,“到底是拍戏的,有艺术天分。”小婧也说,“她应该去参加歌唱选秀节目。”她唱完最后一首《心酸的情歌》,小阳站起来,“她粤语唱的真心好,我都怀疑她是广东人了,姜昊,你终于有的对手了。”而我的疑问是,她歌唱真好我承认,粤语也蛮标准,但她唱的越好我越觉得她虚假起来,她是怎么选择跟南生在一起的?我并不是说她跟南生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不对。她漂亮年轻,人好性格好,有身在演艺圈的工作,虽然艰辛点,但在平常人眼里也算沾了艺术的边,算得上体面,歌又唱的如此好,这么好的条件,就没有别的追求者?她完全有能力有自信去选择更好的。

  她唱完了一拨,便安静的停下来,竟然把麦递给了我,大方的笑着,“姜昊,该你了,唱一个吧。”我有些诧异,她没把麦递给南生,小阳或者小婧,竟递给我,但我也不好不接,她把气氛搞的空前热闹,我不能让它冷下去。南生却骄傲的站起来,“昊子,来beyond的《不再犹豫》。”小婧站起来跑到点播前点了beyond系列的歌,两眼放光,带着期待带着自豪的望着我。音乐前奏响起来,我便不再犹豫的唱起来,她挨着他坐在软皮椅上,始终微笑着,他头凑到她耳边,给他讲,“昊子过去在学校是有名的黄家驹第二,拿过不少的奖。”我侧对着屏幕,尽量把声气压的低一些,在尾音上唱的也短了些,不像是刻意为了展示或者像小婧期待的那样表现出比她唱的好的姿态来,我虽然有信心唱的比她好,能够唱过她,但我不想表现出来。等一整首唱完,我心里莫名的出现忐忑,南生大头小阳小婧都满意的鼓掌,到底是黄家驹第二,就是牛。她也附合着鼓掌,“高手啊,麦霸。”“嘿,没你唱的好。”我显出谦虚。

  接下去大头接了麦,和小阳唱了两首对唱,大头不管不顾的可着嗓子喊,小阳声音本来就低,更显得她没了声音,然而两人却唱的一个比一个投入,真是不可思议。然后又转到小婧手,小婧也拉我要唱几个对唱,她歌唱的音准很好,但是一唱总是带着娃娃声,她却并不介意,认真的盯着歌词一句句往下唱。唱完轮到南生,他没邀请她一同唱,因为他歌唱的实在不怎么好,也不会唱多少歌,便破着嗓子喊了一首《朋友的酒》,曲子和歌词却朝着两个方向走,我们都笑的仰出去,她也憋不住的扶着肚子大笑,她大概也没想到他五音不全吧。

  歌唱到六点钟,我去卫生间,我们开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最尽头,要通过一段距离跑到一楼去上,二楼卫生间因为漏水被竖了正在检修的黄牌子。我跑一楼上完出来洗手,对着镶了一圈花边的镜子理理发型,一转头,居然看她从对面门里款款的出来,显得很不经意,“咦,这么巧,我以为你跑去三楼了。”她说。我感到略微的尴尬,“都一样,二楼上不了,下意识得选择来一楼,可能是认为最先下楼容易吧。”她洗着手噗的一下笑出来,显得娇羞,我竟一下有些恍惚,忙转过脸去。她在风干机上吹手,出于礼貌和说得上友情其实并没多少友情的东西选择等她,风干机嗡嗡的声响显得很大,让我想到学校宿舍外墙边挂着的空调外挂机。她里里外外的吹了手,又站在镜子前顺了顺头发,拿出一支口红对着淡下去的嘴唇涂抹,撅起的屁股浑圆的向外凸着,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为了更能贴近镜子而看的自己更清楚些。我看过小婧化妆,知道女生化妆是最迷人也是最磨人的。我没有理由的等着她,等她涂完口红才转过身来,微笑着说走吧。我觉得她较之前有了一种更为迷人的色彩。我们上楼,我尽量的与她拉出一点距离,但她总是会很快的挨过来,我能清晰的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水味。她突然转过脸来说,“你歌唱的蛮不错。”“你也不差。”我回复。上到最高的倒数第二级台阶上,她高跟猛地一扭,哎呦一声整个人歪着朝我贴上来,我一把扶住她,“没事吧?”我问。“没事,踩歪了,扭了一下。”她还再往过来贴,香水味很清楚的钻到我鼻子里,是薰衣草的味道,我想尽快的把她扶正,她似乎是有意的要往来贴,柔软的胸脯都压到我胸腔上了,我要把她提起来,她却抱着我的腰整个人往下坠,我又不得不更用力的把她扶住。“没伤到脚吧?”我确认。“没有,就是一时有点软,使不上劲。”她靠在我怀里说。“那你先站起来,我扶你上去,你总这样抱着我不太好吧?”我对她这一动作的持续感到有些生气。她慢慢的挺直身子站起来,以极其近的距离把脸贴过来,我都能闻到她刚刚涂抹过的口红味道,她开了口,“怎么?你不喜欢被女人抱啊?”“我喜欢被我喜欢的人抱。”我冷冷地说。我确实有些生气了,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做出如此的动作和说出如此的话语,不得不使我想到她这是在勾引我吧,她怎能是这样一个人?我有小婧,南生是我好兄弟,我不能胡来呀。

  她站直了,向后退开一步,眼神直直地盯着我,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像咀嚼般的把我的名字念了一遍,姜昊。便转过身去,脚步轻盈地上了楼。我退下去站在门外抽一颗烟打算再上去,我不想让小婧和南生看到我跟她是一同上去的。

  再次进了房间,她端坐在沙发上,喝着先前剩下的那半杯饮料,他满怀大笑着给她讲不知什么样的笑话,逗的她端着杯子呵呵直笑。咿咿呀呀唱着歌的只有小婧一个人,大头和小阳头对头的玩着转盘,不知是怎么玩的,却也玩的不亦乐乎。大家歌都唱尽兴了,气氛也淡下去,我一进去,大头最后戏谑地刮了一下小阳的鼻子,哈哈笑着站起来提议,“我们吃火锅去吧?”“都不唱了?”我问。“都唱好了,你要还唱的话,等你再唱两首我们就去吃饭。”“小婧你还唱吗?”我问。“小阳你啦?南生你们哪?还唱?”“不唱了,都成乌鸦嗓了还唱。”南生说。小阳小婧也说不唱了,不想唱了。我把目光转向她,她喝尽杯中的最后的一口饮料,摇了摇头,没开口。“那就走吧,吃火锅去。”我说。

  出了“唱吧”门,夕阳还未落尽,城市的一半浸在金黄里,一半覆在灰暗里,像是不同的两个世界,又代表着不同的两种存在,像是天堂和地狱。走在天堂里的人,满身罩着金黄,身在地狱里的人,只有无尽的黑暗。好在这个世界发明了灯光,再无尽的黑暗也会被驱散。我们踩着夕阳的尾巴进了“老同志”火锅店,天就黑下来了。外面的霓虹闪烁,美丽又迷离,幻灭又风情。

  火锅底料的辣与不辣因为小婧和她而出现了分歧,她嗜辣,他便一再坚持要辣的,小婧吃不了辣,我抗衡要不辣的。最后她竟先做出让步,让我意外,我最近有些上火,不想吃辣,她说的轻描。我想她可能不真是上火,而是抢先做出理智的一步,为让饭局吃的完美。也或是对于她起先的动作而做出致歉的弥补,如是这样,我乐意接受。火锅进行的也算尽兴,大家喝了很少的酒,为明天早就定好的计划。她讲她实在来过西湖一次,明天可给我们做向导。租船游湖就不必了,太贵,动辄就是两三千四五千一条,而且游船也显得傻。但在湖边静静坐着让给画一张素描,才是蛮好玩蛮有意思的事情,大家都用相机啊手机自拍,我们就用素描,多有新意,多好,回去贴墙上,比电子产品再造加工出来的相片更有情怀多了。她如是一条条的给我们说着,显得鲜活青春。我想,这个时候的她才算是一个完美纯情的她吧。多好。

  (四)

  他决定从此要奋发。他爱她,满心满意的。他打算不久就向她求婚,尽管他一无所有,他笃定要娶她。他深情的来告给我,整个人充满了自信和幸福,年轻的双眼里迸射的满是兴奋和希望。我对他的深情表现出一些怀疑的担忧,我该不该讲给他其实她并不是一个正直的女人,骨子里还是风流,你只要细想想,她大你五岁,或许在你之前就已经有过几段的感情纠纷,也或是现在还再持续。不可能没有,她算得上漂亮,但在很漂亮的行列里要垫高了鼻子才能算进去。只要有五分的漂亮对她已经足够了,她完全懂得如何利用一种女人的温柔知性去接触和关心每一位跟她有过交集或正在交集的男同志,包括对于他。其实,他也摸不准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态度,她一度表现的笑而不语,嘴角扬开去,像是知悉后的腼腆,又像是委婉的拒绝。但他愿意压上前一种,赌上自己所有。

  他对她感情的递进来源于逐渐多起来的做爱次数。第一次是他的破处之时,他唯记得的清楚,在那个简朴温暖的小房间里。他急迫热烈地舔舐她的秘密花园,那种美妙是他从未有过的,她双手压着他的头部,娇喘如兔,他真实的感觉到他身体内部的蓬勃生长和她身子的真切升腾。他在进入前还残留着一丝爱意的理智,“要戴套吗?”他见过套,但从未戴过套,且他也未准备过套,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用到套,他很明白用一只套和不用一只套的区别。在他少年时,年轻的表姐就是因为一只套而做了流产,此后就从未再怀上一个孩子。他稳稳地端着自己的那个年轻鲜活的东西,停在半空。“不用,有药。”她说。他便一口气捅入了进去,自此,他的身体便开始塌陷,由塌陷转而堕落,由堕落转而上瘾。第二次是他们吃辣之后在一个廉价的钟点房里,他于上次时间上有了延迟,更让他觉得她的美妙和甜蜜,连着来了两回。她便受用,每到那一点上,她就紧紧的环箍住他,嘴里喊他的名字,南生,南生。他预感到她双臂传来的力量,带着战栗的紧实,他便更加的抱住她,同样的回复着她的名字,萱,萱。到了第四次,他准备了套并坚持要戴上套,他觉得就那样随便进入她的身体,是对她的不负责任,更是伤害。她意外,接着感动。她在接受了他戴着套完事之后,第一次真实的给了他嘴巴上的快意,就是这一次,他完全的把自己陷入了进去,她的柔情蜜意无限风情让他体会到一个成熟女性的美好和善解人意。而他需要和接纳并相拥并肩走下去的正是这样一个她。

  他的决定迫使他不得不暂时的离开她,去了广东。他想最先挣得一份向她求婚戒的钱。这活是大头联络介绍的,他上门到广东的老巴二舅在中山搞了个基塘养殖,初期效益蛮不错,正缺人手,他去可开车拉料送货,工资能给开不少。他听到消息,想都没想便要了地址电话赶过去。在去往广东的特快上,他和老巴通了电话,他一告给他自己叫南生之后,他很大声并明了的噢了一声,我知道你,王南生,小丰给我说过的,很欢迎你来,在火车上还好吧?到哪了?刚过赣州啊,那快了,到了广州会有人接你,我待会儿发你个手机号,你到了打她电话就行。他没想到大头的这个老巴二舅这么爽朗和干脆,好像一切都知晓并安排好了的样子,就等着他过去,他第一印象的对还未谋面的老巴二舅有了好感觉。过了赣州,到韶关,他给她发消息,说联系了老巴,虽未见面,但通完话感觉人挺不错,还安排了人接,做的很周到。在很长时间后她给他回复,那蛮好,一切用心,一行笑脸加一串太阳。

  到广州,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他随着人潮的拥挤提拉着箱包在地下通道往前走,万向轮在大理石地板上擦出很响的声音,他有些恍惚。走了不小的距离出了站,外面的温热和强光迎面而来,耸立在四面八方的楼层给他压抑。他在北方待的惯了,头一次来南方。北方正值深秋,寒意渐上,他穿毛衣厚裤过来的。没想广州的天如此温热,深秋了还和在北的夏季一个样。就站了这么一小会儿,脑门已沁满了汗粒。他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嘟嘟的两声盲音后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清脆入耳,他有些诧异,随后告诉了对方名字,而对方像是什么都知晓的一样,叫他站在原地别动,这就过来找他。他只好呆呆的站着,抻着脖子在散乱的人群和喧嚣的声响中搜寻着那个好听的她。他想,假如在这样的情境中,那个她是杨萱,我能一眼就认出她吗?也许可能吧。

  站了一分半钟,先前听到过的好听的声音徒然的从背后传来,并伴随着一下力量不小的拍肩,“嗨,南生。”他确实被吓到了,猛地几乎是跳着转过身,眼睛瞪大,表情惊惧,立在腿边的箱包也被他的猛然的一下剐蹭到地。对方却一手半捂着嘴一手指着他咯咯笑个不停,完全的戏谑心理。笑完了,她双手交叉立着,脸上还是藏不住的笑,“看把你吓的,胆没这小吧?”他看她,长的清清瘦瘦,剪着一个齐耳短发,显得青春俏皮,特点处是左嘴角生着一颗极明亮的痣,像是沾上去的一粒芝麻,又像是故意点出的印迹。“你怎么在背后拍人啊?不声不响的。”他还没从着实惊吓到的境况中完全的退出来,继而又问,“你是?”“对,是我。”她很明了的答复,并顺手提起掉在地的斜挎包挎上肩,“走吧,”她对他勾头。他拉起行李箱紧紧地跟在她后。

  他跟她上了车,是天蓝色的铃木三厢面包车,她开车,他坐副驾驶。她车技很好,在纵横的跑满车的道路里稳稳的穿梭,转弯处双手很娴熟到位的把着方向盘,完全像个跑出租的女司机。他摸不准她是否真的是跑出租。转到直道上,她便开了口,侃侃而谈的解答了他的所有疑问,“我表哥给过我你照片,说你长着个鹰勾鼻子,但眼窝不深,所以在站外我没费几眼就找到你,绕到你身后吓你一跳,没想,把你吓那样。”她又笑起来,一定是把他的惊惧面容记到了脑子里。但随后她又很礼貌的对他表示歉意,不该初次相见就吓到他。她介绍她自己,坦性直率,“我叫辛心,二十三,河北农大毕业一年了,在家跟我爸一起干养殖,我提供指导性工作,像鱼塘和桑林的技术性培养,市场的运营,这行挺不错的,我打算发展下去。”他听她说,一面惊叹于她的决心和眼光,一面有些埋怨大头怎么没告诉自己还有个表妹。“很好,自主创业,服务于故乡,很不错的想法和做法。”他说,对她的话表示出应有的赞许。

  车停到半路,她带他去吃饭,不小的一个菜馆,门面是新的,人挺不少,进了门,火热的夕阳斜照着落下去,落到一层高过一层的高楼后面去。她拣靠窗的位置坐,他无所谓,假如是跟杨萱一起,他会刻意的选择靠窗位,一是可以看的她更真切些,二是看着外面的景致,能够提升谈话的愉悦心情。他坐下来,她便开始点菜,点了好几个,他没在意,一直拿眼看着窗外马路两旁粗壮笔直浓绿模样像是椰子树的树。她说这叫棕榈树,就跟北方的梧桐和杨柳一样,遍地都是,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他坚定的点头,把目光拿回来,看着她,一时找不到该说的话题,便问她到目的地还要多久。三四个小时吧。她对他说。他在车上已脱去了厚的衣服,穿着薄的衬衫,森马牌,他来时她为他买的,特意嘱咐他,南方热,尽量多带薄衣服,她便为他买了好几身去南的衣服。

  菜馆空调呜呜的吹着,他还是感觉闷热,尽管他袖口卷到臂弯处,纽扣也从上到下打开了三颗。他开口,“挺热的。”像是无奈,又像没话找话的无聊。“还好啦,你刚来的缘故,还没适应,等习惯习惯就好了,南方就这样的天气,一直温温热热的。”随后她即刻又来了兴致,便讲给他她对北方的感受,在北读大学的那几年,她几乎是走遍了北的所有城市,从北京开始,一路向西,河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青海,新疆,然后从西藏折反,一路走成都,武汉,郑州,济南,天津,沈阳,长春,再兜回北京。去最多的当还是北京了,一到小的长假,我们就去上京,原先是坐火车去,后来我有个很要好的同学交了个蛮有钱的男朋友,我们就开始坐他的车子去,东城,西城,朝阳,中关村,各地方的转,没什么特意的目标,就是感受在京的那种繁忙氛围。但那么多的城市里,她说她最想留下来的还是西藏,那种纯洁,那种敬仰,那种虔诚,是最让人感动和感化的。他对她的这一番话语,表现出既羡慕又赞佩的感情,同样最有感触的还是对于西藏的怀想,他想,我跟她是一定要去一次的。随后对于她多次的上京,讲给她那个“轮子的故事。”

  饭菜很快上来,他一向胃口很好,且他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放开无拘束的大吃。她却是没什么胃口,象征性的拨拉了几口米饭,便搁了筷,看他吃。“多吃点,吃饱喽,回去可没饭哦。”她说。他咀嚼着,把嘴鼓的满满的,一时觉得老巴真抠,一顿饭都不准备。她喝起花瓷小碗里的紫菜汤,弄出很响的声音。“听表哥说你很早就会开车啊?”“我父亲是长途司机,一回家有事没事就教我开车,高中毕业后成绩不行,也没上大学,就考了驾证,跟我父亲跑长途,跑了一年就不跑了。”“为什么一年就不跑了哪?”“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开车,但我父亲喜欢,他说男人就得开车,开了车,你人生从此就不一样了,会变得一直在路上,我觉得他说的对,就随了他开。有次跑车我没去,我父亲一个人跑,跑夜路,轧了人,害怕,肇事逃跑,后来就进去了。”“那你现在?”“我现在想跑了,为我自己,也为我父亲,更为一个女人。”“女人?你母亲?”“不,一个能让我倾尽所有的女人。”“你多大?”“十二月份满二十二。”Μ.chuanyue1.℃ōM

  这回换他开车,她坐旁。他一系上安全带,便展现了如她期望的从早就学会开车的车技。很快,他也见到老巴,一个秃着脑壳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和她相似的点在于眉骨之上,都表示出一股坚定的神采。他和他说话,与通话中无二,属大咧和喜乐那种,挺一亲近一人。他亲自给他做了一手鲜鱼,从塘里打上来的,拿扁木棒砸它时还啪啪的拍着尾巴,是挣扎,又是反抗。他用炝锅,弄出满屋子的葱香和鱼香。酒是53°的长乐玉液。为他接风,诚挚欢迎他的到来,他觉得慎重了,自己是来工作的,没必要搞的像是相会老朋友。他盯着他的脑袋之上,发白发亮,表示出不好意思的推辞,“辛心已请我吃过饭了。”白脑袋晃动,坚持要和他喝一杯,鱼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这是礼数。他便扬长坐下,端起酒杯嘭嘭撞着和他喝起,鱼翻来覆去吃了个遍。他跟他大着嘴巴交待,你今后的工作便是一心儿开车送货拉料,怎么做辛心会给你指导,余的事情再不会给你安排,房子也给你收拾好了,独立的,工薪是一月五千,效益好了可酌情再加。他觉蛮好,老巴不是一个抠人,这活可以干。

  (五)

  十二月十二,北方多个地方落了大雪,一股冷空气持续蔓延。天气预报里报道,有好几个城市气温降到了近三年来的最低点。小婧去了一趟河北老家,她爷病重,说想见她,她一回去,老爷子攥住她手说想看雪,出去一趟,回来便故去了。事情就是来的这么突然和不可思议。她一礼拜后返校回来,哭的眼窝子深陷,扑在我怀里伤心的说我没爷了,从此我没有爷了。我抱着她安慰,你有你自己啊,你还有我啊,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会失去的。过两天是她满二十二的生日,我答应为她庆祝,新的一岁,要有新的开始,忘掉过去的痛苦,便一切都会好的。

  地点定在校外我们常去的一个ktv里,我想唱歌是一个很好的卸压方式,小婧唱一唱,玩一玩,心情也会好很多。而且我也给她准备了惊喜,提前定了大蛋糕,在她唱完一首歌的时候从门外呈进来,又通知了南生大头小阳他们,我说现在小婧碰到坎儿了,我们要把气氛搞浓点,燃起来,让她彻底从阴郁中走出来。他们便赶在当夜前到了广州,谋划这个生日宴会该怎么搞的浓烈。但我没料到的是,南生这次带来了辛心,杨萱也从横店赶过来。辛心是初次见面,蛮不错的一女孩,爱笑爱闹,显得亲和。见了表哥大头,便哈哈笑着开玩笑。她讲这两天鱼塘也没什么事,就跟南生过来玩玩,也想认识我们这帮朋友。南生起初不想让她来,她就断了他的口粮,又死磨硬泡,才让她来了。我们笑起来,说她挺有手段。杨萱这次来,是因为南生过几天要去看他,这是他的计划,每到大半个月多一点,他就从广东跑到浙江去看她。这是第四次了,他要去看她,正逢上小婧这个事,她便不让他来看她了,直接从横店过来,正好可以两人相见,又为小婧庆祝。她依旧微笑着尔雅,问我小婧还好吗?我说还好啦,就是整天闷着不说话,像个倒扣的瓶子,把自己闷里边。她便说那没事,等明晚过了生日宴会就没事了。我为她的关心小婧而感动,我感谢她,她摇首表示没得事,我觉得她身上多了一份与过去不同的沉郁,说不上来。

  生日宴会搞的分外的浓烈,超出了我的意料。我拉小婧去歌房,她完全不知道还有一帮朋友等着她哪,她以为只我们两个,进了房间,便显得寡欲和冷清,我点了两杯喝的,算做前奏,让她唱,她闷坐着不想唱,那我就唱,我唱首“护花使者”给她,唱完再邀她唱,选了对唱“北极雪,”我们唱,唱到“听说北极下了雪,”南生大头他们便从门外冲进来,端着蛋糕,拿着彩筒,每个人头上都戴着红色的兽角,大头又不知道在哪搞到一个硕大的黑壳手提音响,扛在肩上,一开门,便响起温情激畅的夏日华尔兹。小婧蒙了,她知道今天我要给他过生日,但没想到还藏着这样一个大惊喜,她瞬间感动,后来结果当然是好的。在五颜六色的彩条的喷洒和奶油的肆意涂抹下,她整个的打开了心结。我感谢我的这帮朋友们。

  他给她戏闹着涂抹奶油,五指沾了一大把,点在她脸上,像是小丑的那圈白油彩,搞笑戏谑。她笑着反手把脸上油彩抓下来,满屋子兜着无论如何也要抹他一把。他身体灵活,她穿高跟,行动不便,他便总能顺利并机巧的躲过她的每一次“抓捕,”最后僵持在大方桌的两边,她弯腰强装喘息,并以此为机会张着满是油脂的手猛窜出去,他早就看清了她的方略,在她猛窜出去仅一步时间,他已移位到她的一边,以此循环两三圈,双方乐此不彼。

  他脸上终是沾了幸福的油彩,笑得开怀。他给她讲,我现在是整天跟鱼在打交道,我记下了五十多种类的鱼了,我以后打算开个鱼场,不是那种鱼场,是专营观赏鱼的那种,把所有好看的鱼都养在一起,鱼池就弄成游泳池那样,盖上天蓝的穹顶,竖起玻璃的壁橱,想象一下,一进去就是五彩斑斓的鱼的世界,多好。她于上次在杭州宾馆展现出的对鱼的好奇与喜爱,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于来广东去浙江第一次看她时,就给她买了一缸锦鲤和银龙,后来两三次,品种逐渐增加,有凤尾,米奇,红绿灯,神仙,鹦鹉,彩裙,虎皮,罗汉。在那个简朴的小屋里,至少摆下了五六缸鱼,齐齐儿的摆置在她不大的黄皮书桌上,他对她说,现在房间终于有了一种五颜六色了。此后,她的生活也真多了一种五颜六色的精彩,一回到那个小屋子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便是精心的喂鱼,看着那些闪烁着光彩的小家伙吐泡泡,她心情上也多了一份欢松和轻快,真好。

  他讲给她,等过了年,到六月份,就邀她去西藏看星星,先去纳木错,再去敦煌鸣沙山,那里的星空浩瀚如星际,美的一塌糊涂。他盘算,在她面前像个刚学会算数的小孩扳着手指,我们有六个人,算上辛心也去,是七个,坐一辆面包车有些挤,还要拉上一些帐篷啊什么的东西,那就索性开上老巴配给他的长城皮卡拉货车,老巴是蛮好的性情中人,一定能答应他开走两辆车,并放给他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儿游上一通。他敢如此保证,是因为性情的老巴在和他三个月来的相处中,已经完全的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儿子或者准女婿,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告给他,我是有人的人。老巴便放弃,但依然热爱着他,任何事上都交由他或由他参与打理,这样的信任,令他感到荣幸和满足,每一件事上都用了百分的精神,不管事大事小,同样的完成的出色精彩,他的用心和努力以及对于人的礼貌和情感,是打动老巴的关键存在。其实,他对她满可以说,只要他给他吱一声,我要用车,他便二话不说把车给他,就是这么顺畅,这么牛。然而事情的转变正是在这一次做足了准备和满心期待的西藏之行中现出了变故。

  那时我们已完成了学业上的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就等着不久后离校找工作了,有这么一个出游放松的机会,我们便告了假,疯狂的跟他出走了。如他保证的,老巴很慷慨的把车支给了他,并期许的给他一笔出游的费用,但他没能要,他很能分得清该拿什么就拿什么,多余的一概不拿,他后来每月支给他的筹劳比原先要多的多,他已经很知足了。他也确实攒了一些钱,就准备大放在这次出游中,包括对她的求婚戒,早已买好,就在纳木错的繁星下向她求婚,给她戴在指间,这让他兴奋激动,一想起来内心就荡漾着幸福的波纹。他准备了所有出游所需的物品,帐篷,食物,酒,以及为燃起篝火而用的木炭,他早已计划好了这次出走的路线,经过哪些地方,在哪停车露营,还有为应对天气剧变做出的第二套方案。这次,他完全是火车头般的引导地位,我们是随从,只需轻轻攀上火车,就可享受欢乐和幸福。

  他和辛心各开一辆车,他开长城皮卡,她开铃木面包,他把她称作他的副向导,毕竟她去过北方那么多的城市,算是一个资深的驴友。她对他的推崇表现出骄傲的欣然应允,其实,他的这次出游计划,也多有她的参与,那第二套方案就是她提出的。他们来广州接上我和小婧,又赶往横店去接杨萱,再去杭州接大头和小阳。但在横店接杨萱却多出了一个李雄飞,那个上海来的小兵小将经验丰富者。一见面,他便表现出作为演员的友好与热情,挨个与我们握手拥抱侬好。为撇清误会,他讲定,他跟阿萱是很要好的朋友,余的没任何关系,他听她说要去西藏玩一段时间,他最近也是生活的烦闷了,便也想出去一趟,整理整理心情,认识我们这帮朋友,热闹热闹。他清楚他的仗义和情谊,他在横店的圆梦,他那么热情积极的帮助他,他早想对他感恩了,便同样热情的带上了他。之后一路赶往杭州,接上大头小阳,一行八人,西藏之行算是真正的上路了。

  车穿浙江,安徽,河南,经陕西,甘肃,青海,才到西藏那曲地界,用时三天,路途四千多公里,其间露营三次,在合肥,西安,西宁。每一次的停休,他都显得精神和兴奋,表现出一个领导者应有的模范,指挥如何扎营,怎样分配物品,好像长时间的开车疲劳对他不曾有过。他在这种领导的指挥中享受着满足和无可替代以及作为主人翁的骄傲,在她面前。且他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向前,马上就要实现,他满心里的期待激动欢欣,他要把惊喜留到最后,给她。车终是进了那曲班戈县,我们在那根拉山口下车,稍做停顿,冷硬的风直往骨子里钻,山口背后就是我们摇想许久的纳木错,美丽的纳木错,我们终于抵达了你。

  当夜,车开进纳木错,我们做足了准备看满天的繁星点点,然而事不凑巧,等天暗下来,繁星满天美丽的像是猛然变出来的时候,却下起了一阵小的冰雹,继而转成不小的雨雪交加,小阳和李雄飞突然来了高原反应。我们便不得不退出来,在旁边的一个藏民区扎下。小阳虚弱的像个羔羊,吃了自备的药便沉沉地躺下去了,大头和辛心侍候照顾。李雄飞一退出来喝了两口热水便缓过来。他显出关心,问他好,他拍着胸脯说没得事,老爷们的身体经得住耐磨。他安排吃饭,旁的一个汉民饭馆,留大头照看小阳,回来给他带饭。饭上,他点的丰盛,要了酒,菜虽不好吃,但酒却喝不少。回到住处,一躺下,几天来的舟车劳顿便席卷而来,脑袋木然的睡去。她给他脱衣擦脸,显得细心爱护。睡至凌晨,她起来出去解手,暗夜的星空美的令人炫目,密集的星星闪着明亮的光点。她抬头望天,像是为美的驻足,又像某种等待。远空里响起两声茫然的犬吠,他便从里边闪出来,轻问她,“他睡了?”她回答,“睡了,”声音里听不出多余的感情。他便拉她绕到停在门口的铃木车上,扳下座椅,狠恨地缠绕在一块。

  他在里间睡着,猛然的肚里一阵翻江倒海,昏沉沉地忙起身冲向门外,扶着车门哇哇的呕吐,冷风浸在脸上,木然的脑袋逐渐清醒。呕吐完了,手依然支在车门上抬眼望去,才看到令人惊羡的美丽的星空,他在一瞬间的想法是赶忙冲进去,拉起她来看星星。却不想由手掌处传来阵阵的摇动声,他把脸贴上车窗,便看到令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以及在以后每每想起来便心如针扎的一幕,李雄飞压在她身体上,进行着猛烈的冲击。他在一瞬间爆发如雷,大吼着混蛋,拿拳头狠狠地砸向车窗,一下一下,他几乎是用足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直到整个拳头多处地方骨折,车窗硬生生地被他砸裂开来,他的吼叫最后转成了痛苦的呜咽,无力的蹲下来,像丢了孩子的母亲。他和她被他的猛然暴裂砸下车来,呆呆的站着,衣物蓬乱,像落难的灾民因为没有去向而变得无主意。时间的僵持给了事情的喘息,我们从里间冲出来,不明所以。她终于穿好了衣服,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表现出对事情的悔意和对他的抚慰来,他站起来,泪水模糊着一把推开她,大吼为什么?她伸手想给他擦泪,却被他再次无情的一把打开。她大概也是觉得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便对他开了口。其实,我就是一个姘头,姘了好几年,我和多个男人好过,都给他们姘过,我是个坏女人,对不起。跟你在一起,是因你年轻,真诚,干净,你能给我别人没有的真正的爱。但是你知道,我是个坏女人,我怎么可能配拥有你的这份爱。她说的没错,他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她在那部电影里所谓的一分半钟的镜头保留,就是给一个副导演姘过的结果。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她并不是一个能够对爱忠诚的人,她需要的是生活上时时刻刻的刺激和人生的不确定性。她不是个逸于安乐的人。他现在痛心,万分的痛心,他把自己的感情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投入给她,到最后她却告诉你对不起,我是一个姘头。那他是什么?是她的姘头还是一个被人玩弄的傻逼?

  她对他再次表示了歉意,显得平静,没有慌乱,凌乱的头发也紧束到脑后。她站在他面前等待着他,他终是要对她说一些什么的,哪怕是他现在对她狠狠地骂上几句,甚至抽她几下,她也愿意受着。夜空的冷风在场上微末的旋转,星空依旧是那么的耀眼,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潮湿的微咸的海的味道。他抽了两下鼻子,把纳木错的味道吸进体内,表示出沉静,看着她的鞋,指着后方,“走吧。”他要她走,立刻就走,他不想再见到她。她便回身进屋收拾了东西。他哪,那个始终呆若木鸡的上海来的李雄飞,怔怔的见她进了屋,恍然似的也转身去收拾,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任何话语的离开了。

  他把自己关在车里,闷着头待到第二天午间,便下来洗了头刮了脸,像忘掉过去似的,询问了小阳的高原反应好没有,又极轻松的表示出对接下来的敦煌鸣沙山游览进行到底。我们都清楚,他这份强装出来的轻松是多么不易,是为了不让我们在这次本来打算好的出游中影响到好的心情。我们的意见是出了这个变故,他心里指定难受的扎心,再游览下去就没有那份意义了,他本是为她定的计划,现在她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但是他坚定的一再坚持,要去,我们要去,少了她,我自己也能游下去,我不会因为她就放弃我的计划。

  他于早些时候就为她买好的求婚戒,在离开的时候,随手抛给了纳木错。在之后的鸣沙山之行中,他始终表现的沉静如水,轻松自在,依然保持着出发前的领导的模范,直至顺利走过所有的路程。我想,他可能果真是看开了那份爱吧,也想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以及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然而事情的变故于他来说并没那么简单。他在回去之后的堕落和萎靡,才让我们知道他原是拿整个生命去爱她的。

  (六)

  我们毕业,在一个月后,热烈燃烧的季节里。北的大半城市已陷入初期的高温中,像为提前预知人们,今年的夏将是一个持续如火的夏。而南的城市相对的保留了一些并不炽热的温度和温情。太阳直射点的北移,把那北的疆域整日照耀的金黄一片,热情一片,像为某种昭示,又像某种预期。

  我成功应诏到天津某一早就看好的建筑公司里,去做设计。小婧留下来了,在广州一家分银行里实习工作,这正契合了她初期想留在南方的想法。大头勇敢毅然的回家去继承他老父亲的衣钵,学习炒菜和立志做个中国大厨里的numberone,他是欣喜和乐于做这样的事情的。小阳啦,小阳被家人召回到江西老家去,在本地找了个蛮不错的工作。现在,我们终是被分到了世界的四面八方,开始各自的生活和为以后能够对另一半负责的打拼。我们是幸运和幸福的,因我们有着该为谁努力的方向。不幸的南生,我的朋友,他已然失去了方向,变得不知所措。其实,我们都早该想到的,他那么痴情于情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很快的放下一段感情,从伤痛中欢乐的走出来。他的欢乐是掩藏在假面像下的不期的预谋。

  他是我们在北游回来半个月以后,实施的这项预谋。半月的时间里,他在老巴面前表现出与过去无异的热情积极,工作有干劲,我们大概以为他把自己调整的果真好,是真的放下了。他跟老巴吃饭喝酒,随意自在,他开始每天要吃一条鱼,他跟他说,鱼是个好东西,你吃它并不是因它好吃,蛋白质有多高,是因它的肉长在刺上面,吃完了肉,刺便露出来,你才知道这肉有多好吃,这刺,有多坚硬。他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他把这刺理解为肉骨头,肉骨头就很好吃,你啃它,咬它,吮它,这香就是在啃在咬在吮的过程中透出来的。他说他说的没错,就是这个过程。这算是他在实施预谋前对他表露出的一点先兆,但他没能理解,也没能想到。他在之后的一个月亮并不怎么明亮的暗夜里,卷走了可能早先就看好的老巴的二十万,同时也开走了老巴自己开的宾利新面包,什么都未说。他把车开出基塘,便疯狂的跑起来,凌晨的马路畅通无阻,他车走最中间,过多少个红绿灯都未停。他脚抵着油门,发动机的隆隆声响的热烈,路灯快速闪过的光线不停的分割着车内室的所有,夜的肃杀和沉寂扑上来,让他紧张惧怕,他觉得自己是在逃亡,逃亡自己犯下的罪,实在的和心理的。他有过后悔,在车子跑出中山地界,下高速拐进一条坑洼的水泥路,一旁是一整片的繁盛的香蕉树,更深的黑从这树上从那车灯未曾照及的远处拢上来,他停下来,坐着往后靠,一种完全无助与焦灼的感觉降临在他身上。他开始努力的思想斗争,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坏的一走了之,对老巴是多大的伤害。他想到他许是会报警,这样他就是真正的逃亡了;也许他不会报警,什么都不做,就当吃了哑巴亏,看人看走眼了呗。他相信他会什么都不做的承受下来,但他又摸不准他在实际的财力损失下是否会变得失去理智,决然的按了110,把那混蛋一定要抓到法办了,我对他那么好,他竟是豺狼虎豹啊,不知恩情。他把车再次打着,调转头走了一段路,猛然间又停住,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使回去自己也是个罪人了。一走到底吧,让那些抓捕尽管来吧,真正的亡命天涯吧。

  他车开去银川,一路很少停歇。早些年随父亲跑长途,他认了一个油头盖脸的鸿图叔,人很热情仗义,跟老巴一个样。他开着一个小矿厂,位置偏僻,少有人烟,他要去他那儿躲一阵子。车真的开进银川,也很快的见到鸿图叔,他对他表现出的热爱,让他想到老巴,大咧活络的男人。他原想在这躲上小一阵时间,尔后就去新疆,去西藏,到人少的地方去。然而实际的境况令他在这躲上了大半年。

  这期间,他从未发出过任何消息,去告诉谁他在什么地方,过的怎么样。直至他真的踏上去新疆的路,在一个微凉的早晨,他给我挂了电话,是新号,告诉自己这半年里一直生活在银川,现在终于要去塔城了。这是他在事发后第一次给我,给我们这帮朋友发出的第一条消息。我几乎是破着嗓子哭着喊出来的,当我听到他的声音,“你个混蛋,我以为你死了哪,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走?一份爱就让你这么难割舍吗?你个傻逼,他妈的大傻子,你走了让我们满世界的瞎找,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啊,我们都得对你效力负责?你以为你做出那事你就错了,回不了头了?你以为你忘记我们这帮朋友,我们就会忘记你吗?你以为老巴会报警,满天下大去抓你吗?没有,什么都没有,你错了,你都想错了,老巴在等你回去,我们都在等你回来。”我在最后哭着对他喊出来。他在电话那头,狠狠地抓着手机,整个人也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们在等你回来,他平复了心情,说他还不能回去,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大家。他要去走一走。我问他要多久,他说也许几个月,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两年,三年,也许,一辈子。我们抱着手机又哭了。

  我们谁也没想到他说的这么多也许,竟让他在外整整的走了三年。三年时间,他总是躲着与我们不见面,只在一定的时间给我一个电话,讲自己的生活近况,又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碰到了哪些事。在一次次的通话里,我大概知道他生活的并不容易。他那二十万,在银川待着的半年里就花去了大半。之后去新疆去西藏,彻底的花光了所有的钱。还好有车,他可以边走边跑跑野出租,如此挣一点,在某一地方停一下,如此又去往下一个地方。三年里,他走过了北的大半大的小的城市。他从未再去过南方,他怕他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老巴,碰到辛心。他是始终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的,尽管他们从一开始就未对他报以任何抱怨或则指责,他们一直在等他回去的一天。他是自己心里有罪,无法释怀。他是在等待自己原谅自己的那一天,哪一天他能够原谅他自己了,他就会回来,对所犯下的一时的过错忏悔。他说。

  他其实一直都在想着她。他和她的最后一次交集是在他出走一整年后从青海去往浙江。那是个晴朗酷热的夏,他循到她那个温暖舒香的小房子里,却不想已住了别人,一个围着头巾的小女子,他告诉她他来找她,告给她名字,她哦哦的表示明白,说她已搬走了,随后很关心的给了他她的新地址,他问她可知道她的电话号,她遗憾的摇头。他便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早就狠命的删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未曾互通过。他透过半开的门望进房间,模样已完全变了样,墙壁粉刷成斑斓的五颜六色,里间也搁置了满档的家具。那过去于这里的熟悉变得如此无比的陌生。他对她表示了感谢,便揣着新地址循过去。

  他在那所谓的新地址,不过是一处略微繁华的地方,新盖起不久的小区门口蹲守了两天,于第三天中午终于等到她。她并没变多少,只是染了头发,金黄色,在灰白的色调下显得明朗。他认出她,跑下车跟他打招呼,她表示出惊异,接而惊喜。她说他变得蛮多,头发留长了,胡子也蓄出来了,看着成熟稳重帅气,唯一不变的是跟她打招呼双手依然插在兜里。她笑出很美的笑容对着他。他觉得她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的会笑。她邀他去她的房间,上电梯到七楼,三室两厅,一厨一卫,家具装饰齐全华丽,色调和谐温馨,完全的家的味道。她直言不讳的告诉他,她膀了个大老板,比她大十二岁,有实力有钱财,这房就是他给她买的。她只要稍稍对他使出一些撒娇的手段,他就会对她百依百顺。他面无表情,稍稍苦笑一下,内心却感觉痛恨和惋惜。他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她惊讶,说他怎么抽烟了。他烟夹在左手上回复她,一前就抽了。她表现出一阵短暂的沉默,或是想到她的离开对他的伤害。他请她下楼去吃饭,她说她可以给他做,在家里吃。他坚持还是下楼找个馆子吃吧,他大概是想说这是你的家,并不是我的家。他的坚持,让她想到那次于杭州吃火锅,他坚持给她要辣的,表现出的就是这样一副执着和坚定的状态。

  她坐上他的车,表示出疑问,随后又明了。她其实也在一直关心着他的生活,于那次事情发生之后,便不断的从我这里打听他的生活近况。他在消失一周后,她就知道了他做出如此的事是为何,以及之后的频繁的问我他有无消息。她坐在车里,看他开车,她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烟味和微末的汗味儿。他正眼开车,眼睛未曾瞥向她一次,她的体香和她惯用的熏衣草的香水味在他鼻子底下缭绕。他感到熟悉和一瞬间的下体勃动。他转移注意力,随后平静。她带他去一个不错的涮锅店,门面虽旧,但内室装潢还算陈新。拣靠窗的位置坐,要辣的,他依然的这么做,她只是微笑着。他们吃菜,喝酒,谈话,谈各自这一年来的生活。她已不做群演,在她膀上的那个男人的一个小的分店里做经理,她笑笑,其实,她并不会做经理,店里的一个女副经理每天在打理,她过去都是整天瞎逛逛,是啊,她怎么可会做经理,她也清楚自己这所谓的经理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她讲跟她实际生活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像电影,她唯表现出神采奕奕和精神满满,她说有一位新晋李导演,正在拍一部筹划很久,剧本写了好几年的电影,艺术片,里面的有个旁支的小人物,就是她群演圈里的一个好朋友演的。她又说最近上映了一部杨导演的纪录片,蛮不错,值得看上两三遍,观众反响也不错。他吃菜喝酒默默听她讲,不打断,也不提问。她说完,他便稳稳地讲起他的生活,他在这一年里走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遇到哪些事,说的平淡无奇,就像他此前对她说出的涛涛话语表现出的平静如水。他讲他可能还要在外面走上两三年,四五年,或许一辈子。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劝阻。她清楚他的伤是怎样,治好伤又是怎样。他问她那几缸鱼还养着吗?她说还剩一缸了,搬家时都碎了。这缸她养的精心,鱼游的畅快。为怕碎,她特意买了pvc环保鱼缸。

  这顿饭,他们吃的欢欣,顺意。吃了整个一下午,喝了不少酒,说话都带着酒气。出店门已是华灯初上,红的绿的蓝的霓虹灯亮的闪烁,窜来窜去的车影显得急迫虚幻,那些灯光未曾照及的黑,造成更深的压抑沉重。她要他今晚留在她房间,他问她你那个他不会回来呀?她说他三四天回来一次,今晚不会来的。他顿顿,便随她去她房间。他们打车过去,喝了酒,他不便开车。

  他进了她房间,她去冲澡,他抽支烟看她养起来的那缸鱼。窸窣的流水声响在他体内,触碰着他有些许微痛的神经,他抽烟,努力压制那徒然升起的欲望。她很快洗完,出来擦头,换他洗。他脱了衣服,猛然地抱起她,把她狠狠地扔床上,压在体下,疯狂的舔舐和进攻。她没有阻挡,顺势而为,很快的交缠。他在她体内撞击,像敲钟,伴随着回响,是真实的回复。他骂她真贱,他就是在这床上干你的吧?她却哈哈笑起来,拧他一把,怎么?有妒意啊?现在干我的是他还是你呀?你们男的都一个样,干完爽完还不说个好。他把着她的腰际,快速的动作,没经过她同意,便射在她体内。他和她的最后一次交集,便已这样的方式宣告结束。他终是把自己留在了她的体内,她啦?她从未抗拒,于翌日当晚就吃了避孕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温存便消失的无影。此后,他们再未有过任何的交集。而在四五年后,当他以一颗赤诚的心过起一种完全有望的生活的时候,她那时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了。在之后的之后,我们再未听从过她的一丝消息,我想,她可能是终归躲起来了吧,去舔舐那未曾愈合过的伤口。

  他的堕落和低迷,在他跟她交集过后的一年半时间里。他酗烟酗酒,黄赌,都沾。因频繁涉黄,曾被抓进去过两三回,钱也不少交。那迷返前的最后一次被抓,便是我做保人领他出来。他第一次沾黄,是跟她交集后再次去了银川鸿图叔的矿厂,他的被政府打压的山西煤老板朋友,请他去搓谈,他带他去。他们被安排进当地一个很有响亮名头的洗浴中心,泡完洗完,便进了最高层楼上的房间,那姑娘早已等待,还是个混血,穿着黑的诱惑。他略有抵抗,即后还是疯狂把玩。狠狠在那混血身上释放,他骂她,贱婊子,长好看姑娘都是贱货,你们是特喜欢被男人干吧?她只是笑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做着它所设定好的那一套动作。你们都是一个样,贱人,骗取男人感情,钱财,把男人当猴耍。他骂她。

  他努力的在每一个经过的小城里跑出租,所挣的钱,全花在那肉体的买卖上。他起初几次还戴套,怕染上艾滋,后来便什么也不戴了,他就是要让自己染上不洁的疾病,很快的死去,来结束他内心无法释怀的折磨。他的无视自己的生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哪?那是在他持续堕落半年的时间里,我刚与公司发生分歧以及人事上的矛盾的时候。他在西安城边上的一个小镇里,给一酒楼工地集中拉所需装潢零部件以及其它小货物。一个蛮晴朗的正中午,阳光直着照在头顶,他照常的给工地去送货,抱着一箱吊顶用的龙骨配件,从外面往楼上走。箱子蛮大,重量也不轻,他抱着走,不停地拿大腿顶一顶,以便抓的更稳挡。他走,阳光在背后在脑际不遗余力地照着,头皮微微发麻,走到距上楼门前三米远的水泥地上,猛的一个很滞重的黑影从那还未修及的楼顶直直地倾砸下来,嘭的一下,沉闷真实惊惧的声音,重重的砸在他即将迈步前一米地方,随后便是一团团洇红的血液在那黑影周身漫开,伴随着是一颗四分五裂的崩出了脑浆的脑袋。他死死抓着箱子就那么傻傻的站着,从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死的这么真切和快速。他的脸上沾了有一星点儿的白色的东西,裤腿上的星星点点像是漫天的小星星,他就那么机械的站着,从不敢确信逐渐在那脸上痒起来的一星半点儿会是从那死人身上溅出来的。他感到一瞬间的惊悚,以及持续的麻木,即后体感到生命的无望和脆弱。

  他便是于这时感觉到一个完美生命消失的这么快意。他去旁边黑胡同里放松,照常要在外边摊点吃碗羊杂碎,这天,他一端起这碗,满脑子都是那崩裂的脑浆,红的绿的白的,他狠命的摔了碗,靠在那梧桐树根上干呕,呕的倾肠荡肺,呕完了,便一屁股坐在六边形砖块铺就的马路牙子上抱头痛哭。晚间,他就给我挂了电话,一声痛似一声的说那人影就直直砸在他面前,脑袋开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爱情的折磨,都是狗屁。之后过两三天,他一大清早就挂来电话,问我你知道8号铁丝最大的用途是什么吗?我说你没事吧,铁丝你又用不着,问这干嘛?他坚持要我回答,我便认真想想,说做水泥内筋,捆扎呀。他坚定的否定我,不,8号铁丝最大的用途是供人上吊,铁丝深深陷进肉里,即刻窒息,不用过多挣扎。我便惊惧,忙追问他,你这是要干嘛呀?千万别傻来呀。他却哈哈笑起,没正面回复,又说死亡的办法很多,但最省事最快速最不需折磨的还是用8号铁丝。于这时,我才知道一个真实生命在他面前真切的消失,给他带来生活上心灵上的影响。我一直担心他会傻来。我说我去看他,他不给我地址,一个人在那独自忍受和承受着。他终究是没有傻来。

  他的完全积极的转变便是在那最后一次进局子我保他出来,我们去十里香第一次和大家相见。那晚他一直表现的沉默,但于随后的一段生活里,他偶然的接到一个陌生的但又很熟悉的电话,她跟他说,我们一直在等你。他便在当晚痛痛快快地哭及一场,即为感动,又为自己内心的忏悔。于第二日,踏上去广东中山的路途。他即刻想起一个秃脑袋爱做鱼的男人和一个短头发第一次见面就拍他一跳的女孩。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易燃易爆炸更新,这个城市 那个城市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