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

  在清河镇,马三算是头一号人物。

  马家是个大家族,族上经过几代的商,挣下了殷实的家底。到马三这一辈,马家出了三兄弟,马大,马二,马三。

  在三兄弟当中,唯马三算得上是个人物,他的心狠手辣在整个镇子上都是出了名的。马三的狠令两个大哥马大和马二都心里发麻,镇上的人私下里都叫他“狠人”。

  要说这马三的心狠在哪里,手辣在何处,这还得从那次“焖蒸活鸡”说起。

  那时,马三刚接手马老爷子传下来的三大店铺,一是货商铺,二是当铺,三是饭馆。本来马老爷子的意思是三个店铺三兄弟一人一个,但马大是个赌徒,整日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店铺交由他打理,那还不败个一塌糊涂。马二是个色鬼,整天在娘们儿的肚皮上过活,店铺由他执掌也不行。马三倒是可以,但他在外多年…。

  就在马老爷子愁楚唉叹的时候,在外多年的马三竟回来了。马三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信心百倍的毛遂自荐。

  他说,“爹啊,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子承父业的,您老也该退隐山水了”。马三说的很硬气,像一块石头。

  马老爷子端坐在堂屋上座,眉头攒动,看着马三说话的豪气仿佛能冲破这族上留下的老宅似的。心里猛然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神色,嘀咕道,他这豪气究竟像谁哪?

  马老爷子说,“三儿啊,从小你就不服管束,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这做生意不比儿戏,生意场上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我这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深知生意场上的规矩,你说你……做生意难呐”。

  马三盯着马老爷子头顶墙上的一副中堂,上面用狂草扬扬洒洒的写着“乐滋滋为四化,笑盈盈迎顾客”,在这十二个字中,唯有笑字写得还依稀可辩,马三转着像骡马一样大而亮的眼睛在笑字上直狠狠的盯着。

  他笑着说,“生意难做,那也是人做的,这次来,我就是做难事来的,再说,咱家的生意也要有人来继承做下去,难道您还指望我那两个混账大哥来做。…您呐,就坐在一边瞧好吧”。马三说这话时笑意十足。

  马老爷子最终选择了顺从马三。按理来说,马三是个不约管束的人,对做生意是没多大兴趣的,再者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他这次回来带着什么目地做生意也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的是马三这次是做生意来的,而且是做大生意的。有一部分人私下里等着看马三的笑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其中就包括马大和马二。

  但令人们没想到的是,马三接手后,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丝毫不见有衰退之势。不仅如此,他还扩大做生意的范围,其中以皮货生意和药材生意做的火热,马三专雇了一个走货的马帮,做起了外乡外镇的生意。他还大摆筵席,拉拢生意场上的朋友。马三做生意的手段令马老爷子实在是没有想到。

  在这个时候,等着看马三笑话的马大马二坐不住了。那夜,马大马二久不见的凑到了一起。

  马大贼眉鼠眼的率先发问,“二弟,马三这次回来一手独揽咱家三大生意,你怎么看哪?”

  马二搓着像女人一般细嫩的小手回答道,“我看很好啊,我做不了生意,咱家有三弟这样的人才,我做为二哥是很为三弟感到高兴啊”。

  马大挣大着鼠眼说,“二弟,你不想想,咱爹把持大局的时候,我们手头都很富裕,现在由马三当局,以后我们还有钱花?再者,咱爹这次竟放手将生意交由马三来做,这不就认定了马三是咱家财产继承人吗,我俩这不就……”

  马二放下搓着的女人的手将梳的发亮的头伸过去,声音突然变得很尖,说“是啊,咱现在有钱花,是因为咱爹还在,要是咱爹一蹬腿走了,那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不行不行,这可恨的马三……”

  马大将老鼠头也伸了过来,如此如此的说了起来。两颗闪烁着黑光的头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中,像两只找不到巢穴的蝙蝠吱吱叽叽着。

  就在马三忙于马帮运货的事情时,争端四起。先是马利当铺昨夜失窃,后是马和饭馆闹出找茬的人,说马和饭馆是徒有虚名,占着茅坑不拉屎,原因是做不出来“焖蒸活鸡”这道菜,不仅掀翻了桌,还摘了幌。这么一来,马家生意是实实在在的栽了一跟头。

  在这个时候,马三表现的很镇静,像一谭湖水。对于当铺失窃,当铺掌柜欲意报警,马三抬抬手阻止了。径直走向饭馆。

  那是在饭馆事件发生后的晌午三刻,马三笑容满面的留住那两个找茬的人,一个留着一道山羊胡子,活像一只生着人体的老山羊,另一个怵着个肥头大耳,哆嗦着满脸的肥肉一个劲的叫嚷,说“你们这么做不对啊,空打着幌子做不了菜,还怎么做生意?还怎么令同行们看?还怎么让乡亲们看?”

  马三笑盈盈的说,“能做能做,和气生财,不就是个焖蒸活鸡吗,能做能做,您二位就瞧好”,他顿了顿,摊开紧握着拳头的右手接着说道,“有个事可咱要说好,今天我要是把这道菜做出来了,您二位可要对我马和饭馆说道说道,是赔钱道歉啦,还是偿命,您二位可要商量好了”。

  就在马三进入后厨做菜的空挡,“焖蒸活鸡”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将饭馆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来看马三是怎么个做“焖蒸活鸡”的。

  在如芸的人潮中,大家都交头接耳的叽叽喳喳嘀咕着。一个戴着一顶破旧毡帽的老汉说,“我看哪,这马三是故弄玄虚,焖蒸活鸡啊,谁能做出来,我这辈子走南闯北多少年,什么菜没吃过,什菜没见过,这焖蒸活鸡,根本不可能,马家这次要栽大跟头了。”

  “是啊是啊,这活鸡咋个蒸啊?我连这个菜名都没听过,看那俩人嘚瑟的样,纯粹是来找马三茬的,…唉,马三年轻,算他倒霉吧!”

  “嘁,我看哪,要倒霉的是这俩人,你没看见马三做这道菜是信心十足吗?这道菜虽然是个传说,但我相信马三会实现这个传说的。”

  “什么呀,咱暂且不论这道菜做得做不出来,那做出来了,是个啥结果,做不出来是个啥结果,今天双方都不好收场。”【穿】 【书】 【吧】

  …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人们翘盼已久的马三出来了,只见马三手中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竹篾蒸笼,人群瞬间躁动,都挣大着眼睛,恨不得拥有透视眼似的想看到蒸笼内的是不是鸡,是活鸡?是死鸡?要真是活鸡,他是咋个做出来的,要是死鸡,那马三就倒霉了。

  马三挽着胳膊袖子,踏着稳步,满脸微笑的径直走向那俩个老山羊和肥头大耳。老山羊眯缝的眼睛里迸射出疑惑惊奇的神色,肥头大耳哆嗦着脸上的横肉用手捅了捅老山羊,意思是咋个办?他真做出来了?这不可能啊,活鸡呀,可看他满脸的笑容不像个没做出来的样。

  老山羊对肥头大耳点点头并眨巴一下眯缝的眼,意思是稳住,见机行事。

  马三将蒸笼放到老山羊和肥头大耳面前的红木桌上,掀去了罩在蒸笼上的笼盖。里面显露出一只周身被剃光了毛的鸡,鸡腿绑在一块,像一截枯枝般直戳着,还不停的来回挣扎,鸡头耷拉,可一双鸡眼明晃晃的挣着,放大的瞳孔像颗黑葡萄般,显然鸡被吓傻了,整个鸡身裸露着,上面还冒着热气,证明这鸡真是焖蒸出来的,而且还是活鸡。

  马三对着此刻目瞪口呆的老山羊和肥头大耳笑着说,“二位,咋样?还满意吗?”

  老山羊晃晃荡荡的摇摆着身子,颤抖着声说道,“马老板,满意,满意,相当满意,我们给您赔礼道歉就是。”

  马三伸出胳膊挡住准备落慌而逃的山羊和肥头,说“二位,这可不行,你们点了菜就要吃,吃完付钱,这是天经地义,您二位菜也不吃,钱也不付,这算咋个事?”

  肥头大耳擦着额头的汗,说“钱付,钱肯定付,这可鸡,您看……”

  “哎,这可不行,二位不吃这鸡,这不就败坏了我马和饭馆的名声了吗?这让我还咋个做生意?怎么让同行看?怎么让邻里乡间看?”马三说的和颜悦色,但听的人却是双腿打颤。

  老山羊吹胡子瞪眼,说,“马老板,我们多赔钱还不行吗?”

  “这不行,赔钱跟吃菜是两回事,赔钱可挽回不了我饭馆的声誉,二位要是吃了这焖蒸活鸡,不仅挽回了我饭馆声誉,又能给二位传个佳话,这一举两得的好事,别人是做不来的。”

  老山羊继续吹胡子瞪眼,肥头大耳自故低着头,一副僵持到底的样。

  马三还是笑容满面,但眼神中明显的显现出一种难消的怒意。说“二位是坚决不吃?好,你们不吃,我来给你们喂。大碗,木筷,铁勺,案板,出来。”

  从后厨奔出来两胖两瘦,胖的像大熊,瘦的像猴子。急步来到马三眼前,一熊一猴分配开来,上去就擒住了山羊和肥头。这时,山羊叫嚣着,肥头哼哼着。像两只任人宰割的母猪在临死之前的挣扎。穿书吧

  马三右手揪起还在冒着热气的活鸡,那鸡感到再一次的被人捏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悲鸣的咯咯咕咕了两声,可见马三做这道菜时把持的力道是多么的有分寸。

  随即,马三踏前一步,伸出左手捏住老山羊叫嚣的嘴,将整个鸡屁股塞入老山羊还在叽咕的嘴中,这鸡也不好受,前边过火炎山,吓的已经够呛,这会儿居然在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让人一口含住了自己的鸡屁股,含就含吧,舌头还在里面乱跳,搞的活鸡将体内所有的五谷杂粮一股脑儿全倾泻在老山羊的嘴中。

  山羊挣扎着,可一熊一猴按的他稳丝不动。山羊的眼里迸出委屈的泪水,嘴里流淌出鸡的五谷杂粮。

  马三看折腾的山羊差不多了,就放开了他。被灌满杂粮的山羊失去了一熊一猴的挟持,扑通一声跌倒在马三脚下。

  此刻,肥头大耳吓的嘴角抽搐,精神涣散,但死死的咬着嘴唇,生怕步山羊的后尘。

  马三拍拍肥头的肩膀,笑眯眯的说,“别紧张,不就是吃道菜吗,更何况这菜是你俩指名道姓要的。”

  这个时候,门内门外的人群都鸦雀无声,眼睛直狠狠的盯着马三的右手,心下思索着马三的下一步动作。

  马三依旧笑意未减,眼中精光一闪,握住颤抖的鸡爪直往肥头嘴里塞,肥头一个劲的紧闭着嘴巴,眼中漂闪着朵朵泪花。马三见他不张嘴,便加大力道在他嘴边直戳,可能是马三用力过猛,捏疼了挣扎着的赤身裸体的活鸡,它叫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悲鸣,随即在它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崩溃了,尖利的爪子猛然间一阵乱抓,只抓的肥头整个腮帮血流不止,活鸡也在一瞬间停止了挣扎,像一条肥大的肉串攥在马三手中。

  那肥头大耳紧接着也挣脱了一熊一猴的挟持,扑通一下就跪到了马三脚下,磕头如捣蒜。声声求饶着,“马大爷,您就放了我俩吧,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我俩。”

  马三平静的抬抬手,又双手抱拳对着一干还沉浸在方才惊心动魄场面中的民众摇摇拳,转而进入后堂不见了身影。

  自这日下午过后,“焖蒸活鸡”的事扬传遍了整个清河镇,马三的名字也被人们瞬间传遍。当天晚上,马利当铺失窃的物件竟自个儿被归还了回来。这两件事,可算是把马三的品牌给打了出去,那就是“心狠手辣”。

  对于发生的这一切,马老爷子是心知肚明。一边欣慰于马三的胆识和勇气,一边又痛恨于马大马二的丧尽天良,不知死活。其实,自老山羊和肥头大耳回去答复他们的时候,这马大马二也被吓的够呛。心下思索着种种的后果。

  马大努力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说“二弟,马三这次可算是彻底的把持了大局,这俩货又把我们出卖了,你说马三接下来会干什么?”

  马二使劲搓着女人一般细嫩的小手,回答道,“大哥,我算是看到了,马三是个十足的狠人,我俩在他面前,难呐,我想马三接下来肯定会对我们采取报复的。”

  马大又挣大了鼠眼,将发亮的头伸过去,说“二弟,你说的对啊,马三是个狠人,不是我们能比的。你说马三真能对我们动手?”

  马二抬起女人的手摇了摇,说“不,我看马三真会对我们动手。与其坐等马三来,不如我们去对马三负荆请罪,在饭馆意思意思几天,等马三怒意全消,我俩再来个全身而退,岂不更好。”

  马大马二的算盘打的啵啷响,可人家马三根本没把他俩放在眼里。在第二天一大早,率领马帮到外镇做药材生意去了,各大店铺也交由专人把守。

  马三的这次出走,足足维持了两月。人们开始谣传,说马三的这次大买卖做赔了,要不被人坑了,就是半道遭匪了。也有人说,马三是想一口吞金啊,想把买卖一下子做大做强,好独占鳌头啊。还有人说,像马三这样狠的人,内心是很孤傲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马老爷子置下的那点家产,马三是到外边安家乐业去了。人们传的最邪乎的一种说法是,马三在这次走马帮的途中,由于路途艰辛,被活活累死了,说不定马三的尸骨都被林间野兽啃没了。

  就在谣传更甚的时候,清河镇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风寒。呼啸的北风像一头暴戾的雄狮沿着平荡山肆虐而来,仅一天时间,清河镇已被寒风笼罩,位于镇中的清河结起了厚厚的冰,砖块敲在上面嘭嘭响。

  在这个时候,人们都窝在家里,蜷缩着身子,搓着手脚,眨巴着眼睛,心下思索着这个冬季可咋个度过。

  昨夜又飘起了雪,直泠泠的落下来,像给清河镇盖了一床棉被似的。就在这床棉被正在加厚的时候,人们清楚的听到沿着镇子外的青石路传来清脆又略带沉重的马蹄声,一声接着一声,一蹄挨着一蹄,像响起了一曲欢快的马蹄乐,到最后,马蹄乐汇聚,踏哒踏哒,响起了沉闷的打鼓声,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马三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满载而归的马帮。搭在马背上的储物袋都鼓啷啷的,像肥猪的肚皮。

  第二日,马和饭馆人头攒动。里面一派热死蒸腾,在每个饭桌上都支楞着一个个暖锅,炙烤的炭火,噼噼啪啪的燃烧,滚烫的汤汁咕噜咕噜的直响。在清河镇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可是当他们动起嘴来时,才意识到这么个水火一体的东西是可以驱寒的。他们吃的满脸通红,通体火热,这么些天浸入体内的寒气一下子消逝无踪。

  当马三插着手,眯缝着眼睛,一脸笑盈盈的望着饭馆前拥挤的人潮时,他的目的达到了。

  ……多年后,当改革的春风踏着大步向清河镇吹来时,整个镇子凭借着一种暖锅般的汇聚精神和团结在短短一年内脱贫,走向富裕健康的小康路途。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易燃易爆炸更新,马三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