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妞子拄着腮帮子眼巴巴地看向行人。日头不早了，一般来说不会有人选在这时候出城，至于进城那就更不能停留了。
老秃子匆匆赶来，背上一袋面，手中一个破包袱。这些东西看着都很沉重，可偏偏他的步子却是那样轻快，就跟个年轻后生一样。
说他秃其实是给他面子，可能是幼时害了病，头上有癞子，治没治过不知道，只是后来索性剃成了秃瓢。不留头发虽然天冷了容易受冻，可毕竟顺眼了许多，甚至连头上的疤都能吹嘘成江湖仇杀所致。
放下东西，接过妞子递来的茶水，秃子一口饮尽了。而后竟也不坐下，反倒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包袱里是几块木头，从材质上说绝对算不上好料，有的硬有的软，有的曲有的直，可这些恰好是他需要的。
“秃子，你把我看准了。”老陈一声长叹。
秃子嘿嘿笑了，像个小孩儿一样跟妞子打闹。
“可是你把最重要的事儿忘了。”顿了顿，老陈忍不住说道。
秃子停了下来。“忘了什么？”
老陈轻握着许久没有磨过的老菜刀，神色复杂。“算了，没什么。”
他想起了少年时曾用过的刀，轻灵的，沉重的，坚韧的，柔软的……
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那时候他也雕过花，为了一个姑娘。他用的是一柄三寸小刀，百炼而成刀身如冰刀刃若水。而木头就更名贵了，据说能值三座豪宅。夶风小说
老陈晃了晃脑袋，这些回忆让他有些烦躁了，菜刀和破木头的接触让他感觉很不习惯。是因为太久没有做这种精细活了吗？木头的纹理太散乱，刀的刃口太粗糙，两者摩擦的声音让他的喘息声都乱了。m.chuanyue1.com
他放下刀，夜幕将合。
秃子拉着妞子坐下，自己却一会儿蹦上条凳一会儿坐到地上。“妞子，你能把木头看出花儿来吗？”说着便将一块木料塞到了妞子手里。
妞子拿起木料翻来覆去地看，眼睛瞪得老大。“秃爷爷，木头怎么能看出花来呢？”
秃子笑了笑，说道：“别人都不能，老陈头能！”
妞子惊讶地看向老陈。
老陈拈起了一块木头，缓缓说道：“木头能雕成花就能看成花，因为花就在那里。”
刀刃仿佛没有厚度，木头仿佛没有硬度，一朵朵鲜花浮现，继而在枯木上绽放。红的黄的紫的，春天绽放的秋天绽放的，仿佛整个世界的花儿都在一块木头上。老陈也吃了一惊，似乎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有这样的手艺。往事如烟，在刀锋下渐渐散了。
一截枯木变成一片花海，三人沉浸其间竟忘了该去掌灯。
等到从花海中走出来，夜幕已合。
“陈爷爷，您会武功，您也是侠客！”妞子激动地说。
老陈声音低沉。“我不是，我从来没想过做侠客，甚至从来没想过踏足江湖。”
“可是会武功的侠客不用饿肚子啊，也不会被别人欺负。”妞子想当然地说。“会武功也有饿肚子的时候，也照样被别人欺负。”
“那可不一定。”秃子蹦上了桌子。“只要你的功夫比别人好，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油灯差点打翻，妞子也被吓了一跳。老陈有些恼了。“秃子，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么？”
秃子道一声抱歉然后说道：“我跟你不一样，停下脚步就等于被人打断腿。”言毕便像只小狗一样钻起了桌子。
妞子被他逗乐了。“陈爷爷，您没见秃爷爷晚上睡觉的时候，边打瞌睡还边绕着圈呢！”
老陈抬眼望了望远处，那里被夜幕笼罩一片荒芜。“‘不修静功，只练动功，走遍天下，神功自成。’天下只有一门功夫这样奇特。你啥时候能停下来功夫便成了。”
“停不下来了。”秃子就像远处的野草一样枯萎。
“秃爷爷也会武功么？”妞子的眼睛扑闪扑闪就像天上的星星。
“他当然会。”老陈笑了。“夜深了，秃子你带妞子回去，晚上路不好走，反正你也没个闲的时候。”
“老头儿，我走了，你呢？”秃子有些不放心。
老陈摆了摆手。“这几块木头，够我用好几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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