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森有一项企业文化,所有的实习销售在入职后都会由总裁为其上“如何做好销售”的第一课。可是顾梦
东最近为了铭泰的事情东奔西走还没抽出时间。当他听说,这批实习的孩子中已有人崭露头角,第一个月的
业绩就达到了部门的平均水平时,他不禁笑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他当年刚入职时,第一个月的业绩
也不过刚刚完成新人指标而已。
刚开完季度例会,顾梦东照例坐电梯上天台抽烟。这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只是有点风。
天台上一般很少人来,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在。直到一支烟抽完,突然听到身后有咳嗽声,
他才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倚着墙,用夹着香烟的手掩着脸咳嗽着。男生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显得身材有
些单薄。
这孩子一看就不大,顾梦东猜想应该是这一批的实习生。过了一会儿,那男生缓缓抬起头,顾梦东不由得一
愣。他和莫语汐太像了。其实他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莫语汐的弟弟时也曾这样感慨造物主的神奇。和几年前相
比,这孩子似乎没什么变化。他顿了顿脚步走过去:“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待莫非看清顾梦东时也愣住
了,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哥?”但很快,又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换了一种态度,“你怎么在这?”顾梦东
挑眉:“这我也想问你。”莫非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顾梦东已经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他不客气
地顺着那卡绳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员工卡:“莫非,销售实习生?”顾梦东满眼探究,“如果我没记
错的话,你明年应该上研究生的吧?怎么改变主意来工作了?”
莫非从他手上抽回自己的员工卡,掸了掸裤子上的灰,绕过他走向楼梯口,懒懒地回答他:“我的事你已经
管不着了。”顾梦东盯着年轻人倔强的背影,脑子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姐弟俩像的还不只是外貌
。
当天下午,顾梦东吩咐秘书把莫非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开门见山地说:“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因为我是这里的老板。”
莫非并不惊讶,早在上午见到顾梦东之后,他就到公司OA上查了他的身份。震惊之余,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
问题,自己还要不要继续留在威尔森?
顾梦东坐在大班台后看他:“怎么样,你的事我管不管得着?”莫非耸了耸肩,利落地摘下员工卡,冷冷地
拍在他面前:“那我辞职,你依旧管不着。”
顾梦东也不生气,他十指交叠,对着年轻人倔强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想在B市再找一个这么好的发展平台
除了威尔森就是欧普达了。你如果是去欧普达,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你姐在欧普达,对你前途也有
帮助。但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其实老板是谁你大可不必在意,我们见面机会很少,而且你是凭自己实力
进来的,何必意气用事?”
听到这些话,莫非停下脚步。其实他也感觉自己太冲动了,毕竟他还没想到更好的去处。他正犹豫,顾梦东
已经站起身来,绕过大班台走到他面前。他把他的员工卡重新塞进他的上衣口袋。“我叫你来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问件事。你应该是被保送研究生的吧,为什么还要来威尔森?”莫非扭过头:“我不想读研。”“为
什么?”顾梦东一早知道莫家家境贫寒,莫语汐虽然用功但并不是个读书的料,可她弟弟莫非却是个既上进夶风小说
又有天赋的孩子。顾梦东因此很喜欢莫非,有时候他和莫语汐约会甚至都会叫上莫非,久而久之,莫非对他
也很依赖。
贫寒人家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不容易,他怎么能放弃保送资格跑来干什么销售呢?莫非口气不善:“我想你
没必要知道,也没权利过问。”“可我记得我们曾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莫非冷笑,看着顾梦东:“我也记
得你曾经是个人,可你后来不是了。”“莫非!”听到这话,顾梦东有些不高兴,他微微皱起眉头,“你知
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姐为了你吃尽苦头,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到头来你跟别的女人跑了,
一句话都没留下。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离开后的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在这之前顾梦东心里只有仇恨,总觉得不管莫语汐会有什么样的遭遇那都是她的报应。可是此刻,听到莫非
的这些话,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很多。但是顾梦东没有让这种思绪蔓延,他冷冷地说:“那也是
她咎由自取。”
莫非气不打一处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就是一篇报道吗?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爸是那家厂子的负责人,
而且这也不能怪我姐,厂子真的会因为一篇报道就倒了吗?”
“可是误杀也是杀人罪。”莫非怒极反笑:“我姐杀了谁?顾厂长吗?杀死他的不是我姐,可是你却亲手杀Μ.chuanyue1.℃ōM
了你的亲骨肉!”顾梦东心里一紧:“你说什么?”顾梦东的反应让莫非很是满足,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好说的。顾总,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至于你的提议,我再考虑考虑。”
莫语汐下班来到停车场,发现自己的小mini被三辆车围着,她车位两边的车还没开走,而一辆黑色的Q7却停
在了她的车前,正好挡住了她的出口。
这是谁停的车?这么不讲究!莫语汐猜想车主不会走远,皱眉四下打量,这时,那辆黑色Q7的后门被人推开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天色已经黑了,那男人又背光站着,但只一个剪影,莫语汐就觉得心跳陡然
加速。他怎么在这?来找她的?此时虽然已经过了下班高峰,但是也偶尔有欧普达的同事来取车。莫语汐停
下脚步,远远地与顾梦东对视了一会儿,低头走过去:“请把你的车挪开。”“可以,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回
答我一个问题。”莫语汐抬起头来笑了笑:“顾总搞错了吧,这是欧普达,不是威尔森,你没权利在这发号
施令,我也没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顾梦东也笑了:“是吗?可是不知道这来来往往的人里有多少人认
识你,又有多少人认识我。我们这样僵持着真的好吗?”
莫语汐不禁皱眉,顾梦东这人有时候确实无赖,明知道她不愿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还偏偏来公司堵她。莫
语汐无奈:“你问吧,你说一个问题,多了我可不负责回答。”顾梦东拉开车门:“先上车。”莫语汐犹豫
了一下,还是无奈地钻进车子后排。车里光线很暗,莫语汐更加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静谧的空间里,他的气
息却那么的清晰。良久,顾梦东问:“几年前……就是我走的时候,你怀孕了?”莫语汐心里狠狠地痛了一
下,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再提起,周围人不再提起,她就真的能当事情没有发生一样将它彻底忘掉。可是这
么多年过去了,当顾梦东问起时,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身体上的某个部位在真真切切地痛着。
莫语汐沉默了,顾梦东催问道:“是不是?”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梦东自顾自在追问:“那孩子呢?你流掉了?”“都说了跟你没关系。”顾梦东已经失去了耐心,努力压
着火气一字一顿地问:“我在问
你是不是做掉了我的孩子?”莫语汐挑眉看他,笑出声来,话语中满是嘲讽:“顾梦东,谁告诉你那是你的
孩子?”顾梦东愣住了,探究地看着她。莫语汐轻描淡写地说:“你走后没多久我就认识了乔威,那时候他
事业刚刚起步,所以我们没要那孩子。”她说得轻松,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重。顾梦东深吸一口气,冷冷地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莫语汐无所谓地看向他:“我说那不是你的孩子。还有问题吗?顾总
。”
顾梦东沉默了。
莫语汐见他没反应便推开车门下了车。离开前她半弯着腰对车里的他说:“如果顾总还想继续在这里坐一会
儿也没关系,车我暂时不用了,你请自便。”
说完,她大力关上车门,从容自若地转身离开。
车门“啪”地关上,顾梦东这才回过神来,他话还没说完,她怎么就走了?
他怒气冲冲地下了车,对着莫语汐的背影大叫:“莫语汐!你给我回来!”
他叫她的名字,她却似乎没有听到,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点点地消失在璀璨的霓虹之下。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季节。莫语汐过得太糟糕了。在顾梦东离开后,每一点失去都可能击垮她,而她却又接
连失去了两个亲人。一个是把她带大的姥姥,一个是还无缘见上一面的孩子。
姥姥一向身体很好,可在一次感冒之后便一病不起。而那孩子,莫语汐是拼死想要保住的,但终究落得个胎
死腹中的结果。她还记得引产时,大夫说那孩子已经有点人形了。
命运曾无数次地把她推向绝望的边缘,她也曾无数次地动过了断的念头。好在终究是挺了过来。只是事情过
后,她发现自己关于那一年的记忆却单薄得厉害,365天已被压缩成了短短的几十天。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忘掉
也好,可那留下来的几十天记忆偏偏都是最最苦涩的。
路过花店时,莫语汐买了一捧黄白搭配的菊花。姥姥的忌日快到了,她要去看看她。
第二天正好是个休息日,莫语汐起了个大早打算去扫墓,没想到一出门又看到了顾梦东。
顾梦东上下扫了一眼她极其“肃杀”的装扮以及手上那捧花,有些诧异:“扫墓?给谁?”莫语汐冷冷瞥他
一眼:“真希望是给你,可惜还要等上几年。”拜他所赐,她的车还停在公司,所以只能打车去墓园。莫语
汐站在路边等了许久,偏偏一辆空车都没有。没一会儿,顾梦东的那辆Q7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他说:
“上车吧?我送你去。”莫语汐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姥姥临终时还在念着他的名字,现在带他去也好,
也算遂了她老人家的遗愿。莫语汐上了车,两人却各怀心思,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墓园,顾梦东好奇她是来给谁扫墓,便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七拐八拐在一处墓碑前停下。莫语汐恭恭
敬敬地把手上的花放下。顾梦东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诧异地问莫语汐:“什么时候的事?”
莫语汐没有回应他,心里满是苦涩。
其实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感情还是挺好的。顾梦东不像别人,他虽然知道莫语汐家里的情况,却从未嫌
弃过,他对她好,跟她的家人相处的也好。尤其是姥姥,最满意这个准外孙女婿。
就在顾梦东不告而别后,姥姥突然病了,神智开始变得不太清
醒,她像个孩子一样有时候会忘记很多人,哪怕是她最亲近的人。好在她记得语汐。莫语汐永远都忘不了姥
姥去世时的情形。那是她第一次眼看着亲人离开。那时候,姥姥已经不行了,身上插满了管子。她忘不了,
痴傻了很久的姥姥突然清醒了过来,只是她说话已经
不太利索,拉着语汐问:“梦东去哪了?”
顾梦东带着别的女孩走了,而她又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这些原本都不够让她心酸,但是在那一刻,当姥姥问
起时,她感到心是真真切切地疼了。
语汐自然不会跟姥姥说实话,她不希望姥姥连这最后一段时间都过得不安稳。
她哽咽地编着谎话。
姥姥听着她的话,叹了口气:“因为你爸,你妈这辈子算完了,我本来还心疼你,好在是有梦东,我可以放
心地走了。”
语汐的眼泪终究是流了出来,她昧着良心说自己过得多好,要姥姥放心。或许姥姥真的信了她的话,还不等
她说完,那只握着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心如刀割是什么感受,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莫语汐终于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法挽回,比如生死,比如人心。
此刻,莫语汐和顾梦东双双站在姥姥面前,顾梦东表情严肃,若有所思。而莫语汐却在心里对姥姥说:“姥
姥,您不是想见他吗?实在放不下的话,您就把他一起带走吧。”
扫完了墓,回去的路上,莫语汐问顾梦东:“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不想现在说。”
莫语汐没耐心:“如果还是问昨天那件事我劝你省省吧,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不想我们两个车毁人亡你就安静点。”他冷冷打断她。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他们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
怕说起这事,自己再无法专注地开车。
莫语汐悻悻地撇过脸去。
下了高速,他把车子停到一条小路边,降下车窗,他点了一支烟:“我见到小非了,是他告诉我关于孩子的
事。他跟你说的不一样,究竟怎么回事?”
莫语汐诧异:“你怎么会见到小非?”
“这不是重点,回答我的问题。”
莫语汐扭过头看向窗外:“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问这些干什么?就算孩子是你的又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顾梦东也不知道。他沉默着,手上那支烟已经积了长长的烟灰,眼看着就要燃尽,他将它按灭
在旁边的烟灰缸中:“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你的孩子,因为乔威是歌手,为了保护他,只能说是你的。”昨天听她那样说,本
以为她是在赌气,毕竟莫非也不会乱说,可是今天听到这样的解释,似乎也说得通。他探究地看着她的表情
“真的?”莫语汐坦然地直视他:“真的。”顾梦东烦躁地闭上眼,疲惫地捏捏眉心,冷冷地说:“下车
”莫语汐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推门下了车。莫语汐走了好长一段路,回头看,发现顾梦东的车子还停在
远处。他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被他听到的“事实”伤到了?莫语汐解气地笑了。男人就是这样,潜意识里都
会觉得前女友依旧是自己的女人,无论是抛弃他的还是他抛弃的。那种霸道不可理喻。何况是顾梦东这样的
人,有时候颜面就是他的命。他刚离开,她就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无疑是要了他的命。不过这样也好,他一
辈子不知道孩子的事情也好,他没权利知道太多,怪只怪他的关切迟来了太多年。
莫语汐走后,顾梦东在车里坐了许久。直到电话响起,打破了他的思绪。他看了眼来电,陌生号码。他犹豫
了一下接通:“你好。”“好啊,顾总。”对方不怀好意地笑着。顾梦东反应了片刻也笑了:“你怎么换号
码了?”景博弈笑道:“回国了难道还用美国的号码吗?”“你回国了?”这倒是让人意外。
“是啊,还是回到B市心里踏实啊!”
“这回彻底不走了?”
“不走了!”
景博弈是顾梦东的大学同窗,后来到美国读了个博士,毕业后在当地的一家研究机构工作,本以为他会顺理
成章地留在那里赚美元,结果竟然不声不响地回来了。“什么时候出来聚聚?”“那得看顾总的时间。”顾
梦东想了想,老同学真是贴心,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醉解千愁,所以回来得也这么是时候。“择日不
如撞日,就今晚吧。”
见面地点依着景博弈的喜好定在了某家酒吧。晚上见面时,顾梦东问景博弈:“那里待遇好环境好,你怎么
这么想不开?”“那是你们的想法,我可不觉得好。”“怎么?”景博弈喝着酒,似笑非笑:“我不喜欢洋
妞。”顾梦东无奈:“就为这个?”“这可是大事!事关我们老景家的品种!”顾梦东调笑:“混血的不是
更好?看来生物老师说的‘杂种优势’你都忘光了。”景博弈哈哈笑:“我管他那么多,只要是我景博弈的
种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顾梦东认识景博弈快十年了,知道他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傻博士”,学历基本上是他综合条件里最弱的一
项。这人头脑聪明也就罢了,还偏偏投身一个好人家,出身不赖,长得也白净,从小就受女孩子欢迎。这样
的人在男人看来有点多情,在女人看来就是非常滥情。不过顾梦东以为,景博弈会成为今天这样,其实都是
那些女孩子给惯的。抛开这些,这人明是非,讲义气,跟顾梦东一向关系不错。“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
回来后见到她了吗?”景博弈问。顾梦东低头喝酒,明知故问:“谁?”“别装了行吗?莫语汐啊!”“都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早翻篇了!”景博弈显然不信:“真的假的?”说话间,他的手机响了,但他看了一
眼来电号码便直接挂断。顾梦东笑着问:“什么情况?你才回来几天就欠下情债了?”景博弈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有的女孩确实不错,我
跟她们接触的时候真没想伤害她,怪只怪男女对待感情的态度太不一样了。”顾梦东挑眉:“怎么讲?”“
男人的生活中除了感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而女人的生活中似乎只有感情,所以她们远比男人在意感情。
而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越是在意一样东西,就越容易被它伤害。所以没什么东西比感情对一个姑娘
的杀伤力更大了。”
景情圣总结道:“如果你爱她,就努力让她爱上你,如果你恨她,更要让她爱上你。”顾梦东不置可否地与
他碰了碰杯,脑子里浮现出了早上跟莫语汐对话的情形。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这次回来工作的事定了吗
”“定好了。”“哦?哪家公司?”景博弈抬眼看看他,笑了:“欧普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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