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科幻小说 > 蝴蝶面具 > 第十章典型谋杀
  1.手机被监听

  这天是7月30号。凌晨4点,东方的天光渐渐有些亮了,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梁昕开着他那辆白色捷达,慢慢行驶在海边的大道上。

  考虑到郝波作为“7·11案”犯罪嫌疑人的重要性,梁昕决定在案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暂时不将他归案的消息传出去。当然,这会让封顺廷背负极大的心理压力,因为明天就是破案的最后期限了。梁昕在心里盘算着,争取在一天的时间里把案情弄清楚,明天就给封顺廷一个交代,绝不能让他的前途断送在自己手里。

  梁昕原本打算把郝波和胡向东带回刑警大队的审讯室,因为那里非常安全;审讯室的监控是和省公安厅联网的,省厅督查总队随时都可以调取、查看省内任何一个审讯室的情况(主要是查看有没有刑讯逼供等违法违规审讯的情况)。不过,审讯室虽然安全,去哪里却容易走漏消息。在瀛东分局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让梁昕信任;即便是在他担任实际一把手的刑警大队里,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也不过潘峰、张斌等十几个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此时,他心里一个最大的疑问是:孔少东靠得住吗?为什么他多次要求一有郝波的消息务必先通知他?通知了他,他会干什么?他和这个案子究竟有没有瓜葛,如果有,又是什么瓜葛?这些他都拿不准。封顺廷倒是能靠得住,可是他来瀛东分局才几天?他在瀛东分局甚至连一个嫡系都没有。

  梁昕思来想去,决定先把郝波和胡向东带回自己家里。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加大了油门。这时天光越来越亮,整个世界仿佛正在醒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4点半左右,梁昕开着那辆白色捷达进了他家所在的小区。他没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他的地下车库被李奕“霸占”了;李奕一个多月前刚买了一辆红色的福克斯,比较爱惜,不舍得停在外面。梁昕在单元门口附近找了个泊位停下车。正准备下车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发现有一辆黑色轿车悄悄尾随而来。那辆黑色轿车没开大灯,悄无声息。见梁昕停车,黑色轿车也在另一栋楼的楼下停下,相距大约30米。因光线暗、距离远,那辆车的车型和车牌号都看不清楚。梁昕不知道那辆黑色轿车是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开始跟踪他的,但职业的敏感告诉他,那辆车肯定是冲郝波来的。他心里责怪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被跟踪。

  梁昕叮嘱郝波和胡向东,下车后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说话,只管跟着他走。二人心领神会。下车后,梁昕煞有介事地扭了扭腰,抡了抡胳膊,走进了单元门。胡向东手里提着那只箱子,和郝波紧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梁昕住8楼,但他没乘电梯。爬到二楼窗口时,他悄悄看了看那辆尾随而来的黑色轿车,车已经熄火,但一直没有人下来。他判断,郝波暴露了,黑色轿车上的人正在等郝波,也许正准备伺机将他劫走。他们必须尽快转移。

  梁昕没上楼,而是给李奕打了个电话。李奕正在睡觉,但接到电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梁昕告诉她有客人来,穿上衣服拿上车钥匙,地下车库见。李奕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几个字:“知道了。十五分钟。”这是李奕作为一名警察的职业素养;她从梁昕的语气中已经听出来,事情很重要,也很紧急。

  梁昕带郝波和胡向东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抽完了一支烟,又稍等了一会儿,李奕就下来了。她上身穿一件淡绿色的短袖T恤,下身穿一件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的休闲鞋,化了淡妆,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小坤包,看上去很精神很清爽。当她看见郝波和胡向东时,惊讶得张开了嘴,瞪大了眼睛。郝波和胡向东冲她点了点头。

  梁昕对李奕说:“现在没时间解释,我的车被跟踪了,马上去你家!”

  李奕迟疑着说:“去我家?可是我的房子刚交工,还是毛坯房呐。”

  梁昕说:“现在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就在那辆黑色轿车紧紧盯着梁昕单元门口的时候,梁昕来了个金蝉脱壳,开着李奕的车,拉着李奕和郝波、胡向东,从地下车库悄悄地离开了小区,来到了6公里以外的李奕新房所在的小区。这个新开发的小区离海边不远,在一处山坡上,因居住的人很少,显得很空旷很冷清,几片空地上还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因地势较高,能看见大海。这时已是早晨5点多了,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海天连接处一片彤红,太阳快升起来了。

  李奕的房子是半年前按揭贷款买的,在一栋25层楼的第11层,只安了一扇铁门,室内一点都没装修。当然也没任何家具,连个小马扎都没有。好在安装铁门的时候,包装铁门的厚纸壳子还没扔掉,可以坐在上面。4个人在厚纸壳子上坐下来。他们说话的时候,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就有嗡嗡的回响。

  梁昕一直都在琢磨,跟踪的人会是谁派来的呢?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李江豪。但是,李江豪怎么会如此准确地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他一直派人跟踪自己,已经很多天了?梁昕吸了一口冷气,心里责怪自己太大意了。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天并没有发现任何被人跟踪的迹象。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出来:他的手机被监听了!ωWW.chuanyue1.coΜ

  梁昕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和郝波现在的处境就太危险了。而比这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能监听他的手机的人,很有可能是瀛东分局技侦大队的人,而技侦大队归孔少东直接指挥。没有孔少东的签字,不能随便监听私人手机。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孔少东授意技侦大队的人监听梁昕的手机,听到了胡向东和梁昕通话的内容(三点半在南港码头见),猜测梁昕是去南码头和郝波见面,于是通知了李江豪,随后李江豪就派人开着那辆黑色轿车跟踪了梁昕。

  可是梁昕马上就否定了这种推断。因为孔少东和李江豪是30年的死对头了,孔少东怎么可能帮助李江豪?他自己都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老是怀疑孔少东?孔少东不过是有点当局长的野心而已,跟“7·11案”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每次想起海晏会所里那个神似金狐的身影,他就觉得孔少东很可疑——那个神似金狐的身影,成了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

  当然,手机被监听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技侦的同事被李江豪收买了。但那是要冒很大风险的。监听设备有账户密码,谁登录都会留下信息,如果不经允许擅自监听,属于犯罪行为,一旦败露,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所以梁昕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如果梁昕的手机真被监听了,李奕的手机刚刚和他通过电话,手机肯定也会被监听;而胡向东凌晨和他通过电话,手机也一定在监听范围之中。如果这三部手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那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梁昕、李奕、胡向东在一起;因为胡向东是郝波的马仔,郝波也和他们在一起。而根据定位技术,李奕的新房很快就会被找到。所以必须尽快离开这儿,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身。

  梁昕本不想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已经是惊弓之鸟的郝波,但他神情的复杂变化,还是让郝波猜到了什么。郝波问:“梁大,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是吧?”

  梁昕极力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说:“我怀疑我的手机被监听了,当然只是怀疑,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我们现在应该做最坏的打算,尽快离开这儿。”

  郝波用充满信任的眼光盯着梁昕说:“从我决定自首的那一刻开始,就把命交给你了。梁大,我信你,你能行!”

  李奕和胡向东则瞪大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梁昕。

  梁昕笑了笑,从厚纸壳子上站起来,点了一支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他想验证一下孔少东和“7·11案”有没有关联。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6点半了。按照孔少东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床晨练了。于是他拨通了孔少东的手机号,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他,郝波已经自首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在哪儿?”电话那边,孔少东嗓门很高,语气很激动,“我这就安排人去接应你们,我也马上回局里!”

  梁昕仍用平静的语气说:“不用了孔局,我一会儿就带郝波回局里。”

  孔少东问:“这事向顺廷局长汇报了没有?”

  梁昕说:“还没有,我是按孔局的要求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孔少东说:“好好好,先不用向顺廷局长汇报了,上班后我去汇报,让他给你庆功!”

  挂了电话,梁昕心里有些失落和难受。孔少东的语气里少了平时的镇定,多了一些慌乱和过分的喜悦。而且听他的意思,他想赶在封顺廷知道此事之前见到郝波。这让梁昕确信,孔少东和“7·11案”肯定有某种关联。孔少东是他多年来尊敬的老领导、老大哥,他真不希望孔少东被牵进这个案子里来,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官,该有多好啊。

  梁昕觉得,既然孔少东和“7·11案”有关联,那么孔少东监听他的手机,可能性就更大了。如果孔少东真的监听了他的手机,又和李江豪串通,那么按照李江豪的个性,一定会在他回公安局的路上设置障碍、制造意外,要郝波的性命。

  接下来,梁昕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手机究竟有没有被监听。怎么验证呢?先去光明大道上跑一趟——瀛东分局在光明大道上,光明大道是回瀛东分局的必经之路。虽然这样做有些冒险,但他觉得是值得的;如果证实手机被监听了,接下来他要巧妙地应对,确保万无一失;他也相信凭借自己的机智,一定能化险为夷。

  听了梁昕的想法,郝波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梁大,那样太危险了。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江豪不只是想要我的命,他还想要你的命。”

  梁昕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着说:“我的命是爹妈给的,别人拿不走!”

  郝波、胡向东和李奕交换着眼神,李奕冲他们点了点头,郝波不再说什么。

  离开这儿,手机不能再带了。梁昕让每个人都把手机掏出来,集中起来,都放在了客厅的厚纸壳子上。如果手机真的被定位了,就让他们扑个空。

  几个人正往门口走,梁昕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他心里一惊,急忙折回去,拿起来一看,是孔少东的电话。他还没开口,手机里就传来了孔少东十分焦急的声音:“你们现在处境很危险,不管现在在哪儿,千万别回局里!手机也不能带在身上,马上扔掉!到我常带你喝茶的地方去,我派人去那儿接应你!”

  孔少东经常带梁昕喝茶的地方,是位于辽沈路最繁华地段的儒家茶社。虽然梁昕不懂茶道,多么名贵的茶都喝不出好来,但孔少东喝茶的时候还是喜欢带他去。那个茶社很有情调,椅子是藤制的,茶几是红木的,女服务员穿旗袍,男服务穿唐装,扬声器里一天到晚播放着《渔舟唱晚》《汉宫秋月》《春江花月夜》等中国古典名曲。梁昕最早认识孔少南,就是在那个茶社里。

  接了这个电话,梁昕心里十分惊讶。儒家茶社?孔少东为什么不直接说儒家茶社,而说“我常带你喝茶的地方”?还有,孔少东为什么让梁昕扔掉手机?显然,孔少东知道他的手机被监听了,这是100%的,99%都不是。同时梁昕还肯定,监听自己的手机,就是孔少东授意技侦大队的人干的。至于孔少东为什么监听了他的手机还向他做出危险警示,他实在想不明白,现在也没时间多想。

  必须马上离开这儿;为了保险起见,儒家茶社也不能去。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儿是绝对安全的。

  2.典型谋杀

  现在是早晨7点半,公安局还不到上班时间。但有些人因为有事,已经提前来上班了。孔少东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时地看一眼手表。他担心梁昕会遭到李江豪的毒手。

  在他晨练的时候接到梁昕的电话之后,还不到10分钟,突然发现原来冷清的马路上,陆续出现了十几辆重型自卸车,轰轰隆隆地径直朝光明大道驶去。他知道,在这个时间段,这种车辆是不允许进入市区主干道的。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李江豪的伎俩,他要制造交通事故,要梁昕和郝波的命。如果梁昕开车拉着郝波返回公安局,这十几辆重型自卸车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车撞个稀烂。于是他急忙掏出手机给梁昕打了过去,让他丢掉手机,去儒家茶社。之后他急忙结束了晨练,回到了局里,等梁昕的消息。

  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却一直没有得到梁昕已经到达儒家茶社的消息,这让他非常担心。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听到对讲机里,110报警中心接警员正在通报一起撞车事故,在光明大道,一辆重型自卸车与一辆轿车相撞。

  听到这个警情,孔少东心里“咯噔”一下子,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过了一会儿,到达现场的110民警反馈回来消息,对讲机里的声音有些颤抖和急促:“现场有民警受伤,卡在轿车里出不来,请求消防大队支援。叫120到现场,快!快!快!”

  孔少东用颤抖的声音给司机打了电话,马上拉他去事故现场。他刚要出办公室,恰巧经侦大队的大队长张太华来汇报工作,说有个重要的事情向他汇报。

  孔少东打断张太华的话,继续往外走:“等我回来再说!”

  张太华说:“可是孔局,事情挺着急的。”

  “等我回来再说!”孔少东嗓门很高,瞪了张太华一眼。张太华愣了愣,不知道孔少东怎么莫名其妙地发这么大火,赶紧噤声,闪在一边,看着孔少东匆匆跑向电梯。

  孔少东跑到电梯口按下电梯,可是电梯迟迟没有上来,一直停在三楼。孔少东转身想走楼梯,这时秘书科的小周又跑过来说:“孔局,封局要见你。”Μ.chuanyue1.℃ōM

  孔少东握着拳头,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向封顺廷办公室快步走去。他没敲门,而是“哐”地一声推开门进去,瞪着封顺廷问:“你找我?什么事?”

  孔少东的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吓得封顺廷眼睛直眨巴。封顺廷也看出孔少东今天的情绪不太对,故作轻松地说:“哦,请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梁昕的电话接不通了,我觉得有点奇怪,想和你分析一下。”

  封顺廷今天一上班就给梁昕打电话,可是梁昕的手机一直没人接。他也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好,现在看孔少东这样,他更加确定梁昕出事了。孔少东极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他可能出了车祸,我正要去现场看看。”

  “什么?”封顺廷一听,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来。明天就是“7·11案”破案的最后期限了,这个时候,主导破案的负责人要是出了车祸,破案的可能那就几乎是0了,他丢乌纱帽的可能就几乎是100%了。他焦急地对孔少东说:“那你快点去,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我一会儿也过去。”

  事故地点离公安局不到一公里。当孔少东赶到时,交警正在勘查事故现场。重型自卸车逆行肇事,一辆白色捷达轿车被撞得严重变形。孔少东急忙下车,向那辆被撞毁的轿车跑过去。现场交警看见孔少东过来,赶紧上前敬礼,孔少东没理睬他们。孔少东知道梁昕平时开的那辆车是白色捷达,他早就看见是白色的,稍近又看清是捷达。现在他多么希望车牌号不是梁昕的,他急于看车牌号,又有些不敢看,当他瞥了一眼,眼泪就哗地流下来了。的的确确,就是梁昕的车。他又仔细看了看这辆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车,只看见地上有一大摊血迹,没看见车里的人。

  他大声喊:“车上的人呢?”

  一位交警立即小跑过来,报告说:“驾驶员已经被120救护车送到医院了。”

  驾驶员肯定是梁昕,那郝波呢?孔少东问那位交警,只有一个人吗。那位交警说是的,车上只有一个人。孔少东问看清楚了没有,这个人是谁?那位交警低声说,没看清,血肉模糊,也看不清。

  孔少东看到有辆110的出警车也在现场,警灯不停地闪烁,民警小吴给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戴上手铐,把他推进警车里。孔少东向小吴招招手,小吴赶紧跑过来。

  孔少东问车上的人是谁,小吴看孔少东的眼睛红红的,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去结结巴巴地说:“看不太清楚,有点像……潘峰。”

  孔少东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潘峰?你确定没有看错?”

  小吴说:“不敢确定,胖胖的,看身材像……”

  孔少东焦急地问:“他伤得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小吴说:“好像不太好……”

  孔少东转身上车,去了医院。到医院后,伤者已变成了死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孔少东来到太平间,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看了一眼,认出是潘峰。陪同他的一位胖胖的女副院长说,救护车拉来的时候,一点生命体征都没有了,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了。孔少东眼睛红了红,向潘峰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半个小时前,潘峰还在哼着小曲儿,开车行驶在去边防大队的路上。今天一大早,潘峰坐公交车来到梁昕小区的楼下。按照昨天的约定,今天他将开梁昕的那辆白色捷达去边防大队联系船只,出海找郝波,等联系好了,再回来接梁昕。他口里吹着小曲儿,站在单元门口,仰脸看了看梁昕的房子,琢磨着是不是跟梁昕打个招呼再把车开走。看到阳台上有几件女人的小衣服,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停止了吹小曲儿,咧嘴笑了,对阳台挥了挥手,轻声说:“梁哥,师妹,进展挺快的呀,我很欣慰,我很欣慰。嘿嘿嘿,一刻值千金啊,不打扰你们了。”他从包里掏出梁昕昨天给他的那把汽车备用钥匙,使劲向空中抛了一下,又笨拙地蹦跳着,用右手接住。然后,他把白色捷达开走了,出了小区直奔光明大道而去。

  潘峰显然不会想到这一夜都发生了什么。此时的梁昕,正开着李奕的车,在距离光明大道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不到5分钟的时间,他就看到3辆重型自卸车在光明大道上穿行而过。郝波也看到了,他非常警觉地说:“梁大,这车是李江豪找来的,是冲咱俩来的。光明大道是鬼门关,我们要小心。”

  梁昕的手机被监听,已经得到了验证。他急忙掉转车头向郊外驶去。途中,他看见一辆和自己那辆车一样的白色捷达,这才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开的是李奕的车,他那辆白色捷达今天是潘峰开。他头皮一麻,大叫了一声:“坏了!”急忙把车停到路边。李奕紧张地问怎么了,他顾不上回答,下车跑向附近一位正打手机的环卫工人身旁,说了句“公安局的”,抓过手机就给潘峰打了过去。潘峰的手机“无法接通”。他不知道,此时潘峰的手机已被重型自卸车轧得粉碎,潘峰已经躺在太平间里了……

  孔少东在潘峰的遗体前站着愣了愣,又想到了梁昕。梁昕没有按他的吩咐去儒家茶社,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也遭遇了不测?他心里禁不住一阵阵发紧。

  这时,封顺廷神情严肃、悲怆地向太平间走过来了,政治处主任紧随其后。两人进了太平间,向潘峰的遗体鞠了三个躬,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三人一起来到太平间外面的走廊里,商量潘峰的后事,决定由政治处主任出面做家属的工作。

  事故发生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7·11案”的主要办案民警,遭到了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该路段的重型自卸车的逆向撞击,以致身亡。这是对警察权威的赤裸裸的挑衅,这是一起典型的谋杀。

  封顺廷问孔少东,这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还是故意的。孔少东明白封顺廷的意思,如果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交通事故,封顺廷作为单位一把手不会有太大压力;但如果是谋杀,那他面对上级领导、社会舆论以及潘峰家人的压力就太大了。如果是谋杀,说明他们的工作引起了某些人的仇恨,这是工作中的漏洞,他是要承担领导责任的。封顺廷的腰弯得很厉害,说话有气无力的。孔少东感觉到,“7·11案”已经让封顺廷不堪重负,潘峰的身亡更让他几近崩溃。

  孔少东不动声色地说,这起事故明显是有预谋的,这是一场典型谋杀。凶手要杀的是梁昕,潘峰却当了挡箭牌。封顺廷问为什么。孔少东说,这辆车平时都是梁昕开,今天不知为什么是潘峰开。显然,凶手以为开车的是梁昕,要把梁昕弄死,目的是让“7·11案”的侦破到此为止,不让人看到真相。封顺廷问,会是谁干的呢?孔少东知道肯定是李江豪干的,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封顺廷又问,现在梁昕在那里?孔少东叹了一口气,颓然地说,也不知道。

  3.审讯郝波

  此时,梁昕和郝波、胡向东、李奕正藏身在瀛州市第五看守所。这里有一个武警中队守卫,安全措施上绝对没问题。看守所的所长叫王洛忠,45岁左右,以前在瀛东分局刑警大队工作过,当过大案中队的指导员,算是梁昕的老领导。因共事很愉快,两人私交一直不错。所以在即将陷入绝境的时候,梁昕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梁昕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不到上班时间。他在值班室给王洛忠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来意。王洛忠没有多问,热情地表示愿意提供一切便利;遗憾的是他今天参加市局监管支队组织的一个活动,去乐州市新建成的看守所观摩学习,晚上才能回来,就不能陪“老弟”了。梁昕急忙说不用陪。通了这个电话之后,王洛忠又打电话安排食堂给他们准备了可口的早饭。

  梁昕和李奕,郝波和胡向东,四个人分别坐在两张餐桌上。郝波和胡向东甩开腮帮子,每人吃了4个馒头、5个茶鸡蛋、3根黄瓜、2个西红柿,喝小米粥4碗。厨师——一位看上去60多岁的白胖老头儿——围着围裙、提着饭勺站在他们旁边,满脸惊讶和惶恐。他大概担心那两个胡子拉茬的年轻人被他做的饭撑死,那样他就成了“杀人犯”,他在这里就不是做饭的,而是在监区里吃饭的了。

  梁昕虽然一夜没合眼,又累又饿,胃口却不太好。因为他心里一直担心潘峰的安全。他悄悄对李奕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李奕听了,紧张得瞪大眼睛,放下了筷子,“唿”地站起来,悄声说:“他妈的,姑奶奶去和他们拼了!”梁昕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来,她就坐下来,却双手托腮,望着桌上的饭发呆。过了一会儿,她安慰梁昕——也是安慰自己——说,师哥这个人很聪明,属于大智若愚的那种人,别看他胖,身体却很机敏,应该不会有意外的。梁昕心里稍稍感到一丝宽慰,但仍然没胃口,吃什么都不香。李奕拿起筷子,没吃几口就说饱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她说,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值班室打个电话问问;要是不方便亲自打电话,就找个人打电话。梁昕摇摇头说,这个电话他不能亲自打,现在他们藏在这里必须保密,不能出任何纰漏;看守所的其他人,暂时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电话也不能打。

  吃完早饭,梁昕和李奕找了间审讯室,立即审讯郝波。梁昕提问,李奕在电脑上做笔录。郝波坐在铁制的审讯椅上,和梁昕、李奕隔着坚固的铁栏杆。他大概因为是自首,态度看上去还算诚恳。

  郝波的户籍地是哈尔滨。梁昕从他的户籍信息中了解到,他19岁那年,有一次过失致人死亡的前科,被判了6年有期徒刑,于是问他是怎么回事。对这件不光彩的事,郝波不愿说,但既然是接受讯问,也就只好说了。他说,那年他高中毕业,8月份接到了公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等会儿,哪个大学?”梁昕打断了他。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郝波咧嘴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梁大不要以为我是小混混,就认为我不求上进。要不是阴差阳错,咱们就成同行了呢。”

  梁昕示意郝波继续说下去。

  郝波眼睛盯着铁栏杆,陷入往事的回忆中:“上高中的时候吧,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我俩同一年考上了大学。8月份,大家都陆续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们班的同学就搞了一次聚会。聚会的时候呢,一个家庭有黑社会背景的同学借着酒劲,对我的女友动手动脚。我很生气,就用餐刀把那个同学给捅了,后来那个同学死了,我也被判了6年有期徒刑。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被减刑2年提前释放了。”

  听了郝波陈述的这段经历,梁昕心里很替他难受。这次牢狱之灾,使郝波的人生走向了另一条岔路,真是造化弄人啊。说起初恋女友时,郝波语气很平静,眼神都变柔和了,那么一往情深。看来郝波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这让梁昕对他有了一些好感;以前对他是深恶痛绝的。梁昕没问郝波那位初恋女友的下落;不用问,两人肯定没在一起,不然他也不会跑到瀛州来和他抢朱瑾了。

  梁昕记得朱瑾是黑龙江省第一实验中学毕业的,就问郝波是哪个学校毕业的。郝波说是哈尔滨毓秀中学。梁昕又问,来瀛州之前认识朱瑾吗?郝波回答得很干脆,不认识。梁昕岔开这个话题,不再戳郝波的痛处——也是他自己的痛处——让郝波说说来瀛州以后的情况。

  郝波说,他出狱后回了哈尔滨。因为坐过监狱,名声不好,在哈尔滨待不下去。哈尔滨的瀛洲人很多,他们都说瀛洲这个城市很好,于是他就跑到瀛洲来混了。因为他是有案底的人,有些用人单位招人的时候需要户籍证明,一看有前科,就不要了。他又没上过大学,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做过小时工,送过桶装水,送过煤气,送过奶,也端过盘子洗过碗。收入也都不高,根本攒不下钱。来瀛洲的第二年春天,他父亲得了重病,动手术需要十几万,可是家里只有1万多块钱存款。实在没有办法,就向一个比较铁的“狱友”借了10万元,暂时渡过了难关。后来,为了还“狱友”的钱,他从他打工的那家饭店老板那里借了10万元高利贷。高利贷还不上,就东躲西藏。可是躲了几个月,还是被老板找着了。老板找了6个人打他,打得他头破血流。不过他也没吃亏,把其中的两个人打骨折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说到这里,郝波表情活泛起来了,看起来牛B哄哄的。梁昕心想,那6个家伙也真够笨的,如果换成自己和郝波单挑,郝波未必是赢家。不过他还是夸了郝波一句:“行,你小子有种,够牛B。”

  郝波咧嘴笑了笑,接着说,后来他才知道那6个人是杨十三的人。杨十三听说他很能打,就找人约他见面,问他愿不愿意跟他混。他知道杨十三是什么人,不想跟这样的人混,想清清白白地做个好人。可是那个时候他实在走投无路了,房租都交不起,饭也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办法,就跟着杨十三混了。杨十三这个人很仗义,够爷们儿,很器重他,管吃管住,每月还发2500块钱的工资。后来,李江豪的江豪集团需要人,杨十三就把他派过去了,给李江豪看场子,又跟着李江豪一直混到现在。

  梁昕问郝波和朱瑾是怎么认识的。郝波说,他开始跟李江豪混的时候,朱瑾已经是江豪夜总会的总经理了。因为是哈尔滨老乡,她很照顾他。她那么漂亮、优雅、高贵,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的,他也不例外,非常非常地喜欢她。不过她地位高,他地位低,他只能从心里偷偷地喜欢她,不让她看出来,不然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说到朱瑾,郝波目光游移,不敢和梁昕对视,声音也低下来。梁昕心里有些不舒服,目光狠狠地瞪着郝波。李奕不时扭头看他一眼。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你敢喜欢她,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李江豪的情妇吗?”

  郝波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晃着脑袋,冷笑着说:“梁大,你的消息也太不灵光了。李江豪那个老东西?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能看得上?你也太不了解她了!”

  梁昕愣了愣。自从4年前朱瑾离开了他,坊间就一直盛传她成了李江豪的情妇,并因此当上了江豪夜总会的总经理。几年来梁昕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并从心里有些鄙视朱瑾。看来他错怪她了。

  郝波抬头盯着梁昕,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不屑和怨恨,撇了撇嘴,不无嘲讽地说:“我知道她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可惜呀,这个男人看起来人五人六牛×哄哄的,却没有保护好她。当警察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老百姓,简直是胡扯淡!”

  听郝波这么羞辱自己,梁昕一拍桌子,高声骂:“混蛋!”他握了握拳头,狠狠地瞪着郝波。郝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翻了翻眼皮,低下头去。

  郝波的话每个字都像刀子,剜在梁昕的心口上。他很惭愧不能给朱瑾优裕富足的生活,但想起她离开他时决绝冰冷的眼神,不禁怒火中烧,脱口而出:“她爱慕虚荣,她咎由自取!”

  郝波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极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梁大你不爷们儿!你可是她唯一深爱过的人,怎么能这样说?太不厚道了吧?她要是地下有知,会伤心死的。”

  “你是她唯一深爱过的人”,这10个字,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打着梁昕的心,让他心里一阵阵疼痛。他脑子卡了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着郝波。

  李奕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怎么,从坤包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睛。

  郝波继续说,朱瑾当这个夜总会的总经理,不知道有多少不三不四的人对她有非分之想。为了保护她,他对外宣称是她的男友,这样就没人敢碰她,至少那些小混混不敢打她的主意。他能保护她,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也很依赖他。

  梁昕觉得,郝波对朱瑾爱得很深,激烈的言辞是他内心真情的流露。但他毕竟杀死了朱瑾,这让梁昕感到不可思议,也十分愤怒。于是他大声问:“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还杀死她?”

  “我没杀她,是李江豪杀的!”郝波有些歇斯底利地吼叫着。

  朱瑾是李江豪杀的?梁昕很惊讶;现在他更加确信,案件的真相绝不像目前所掌握的那样简单。他要求郝波把朱瑾被害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清楚,越详细越好。

  郝波说,朱瑾是李江豪指使人杀死的。

  “7月10号上午,李江豪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李总让我去趟他办公室。我马上就过去了。李江豪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很生气,他说朱瑾手里掌握了他贩毒的证据,并去公安机关举报他。他让我杀了她,把证据拿回来。我什么都没说,立马就答应了。我不答应不行啊,我要是不答应,他肯定还会找别人去做。李江豪问我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没问题。走出李江豪的办公室,我就决定背叛他,我要救朱瑾走,一起离开江豪集团。”

  他想马上告诉朱瑾,她的处境很危险。可是那天朱瑾在班上,他没机会告诉她;打电话怕别人接,发短信怕别人看到,他急得午饭都没吃。下午他趴在一个办公桌上装睡,其实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怎样才能巧妙地让朱瑾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下午下班后,他在附近找了个小酒馆,叫上胡向东一起吃饭。他和胡向东每人喝了两瓶啤酒,一点都没醉。离开小酒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应该在8点左右。他假装喝醉了,来到江豪夜总会找朱瑾。

  接下来,就是郝波见到朱瑾时的情节,也就是潘峰从江豪夜总会大厅里调取的那段“监控A”。梁昕仔细听郝波往下说,看他说的和潘峰调查的情况是否一致。

  郝波说,看见朱瑾在前台,他就故意摇晃着身子,站都站不稳。他走到她跟前,用手指着她的脸,高声骂她是“婊子”、“荡妇”、“不得好死”。其中“不得好死”一连说了好几遍。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都不说,就让他一句一句地骂,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喝多了吧”。

  梁昕发现,关于这个情节,郝波的陈述和潘峰调查的情况是一致的。

  郝波继续说,他在朱瑾面前向来都是很温顺的,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就像她养的一条哈巴狗。别说那么恶毒地骂她咒她,他在她面前就从没高声说过话,从没说过一句稍微不礼貌不得体的话。那天晚上他的举止显然是反常的,他希望他的反常能引起她的注意。她说了那句“你喝多了吧”,就什么都没再说,站在那儿发愣。他悄悄地向她眨了两下眼睛,她也悄悄地向他眨了两下眼睛。他知道,她这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时候,胡向东从外面进来,推推搡搡地把他拉走了。

  朱瑾通常都是晚上12点左右下班。那天晚上,郝波担心朱瑾会有什么意外,就把那辆“瀛AC7777”宝马X5开到夜总会附近,一直坐在车里等着,以便保护她。如果没什么意外,他想和她当面聊聊,把事情讲清楚。可是那天晚上,他却没机会接触朱瑾,因为朱瑾下班后和一个男人一起离开了夜总会。两人还说说笑笑的,看上去很亲密。

  4.别墅里的黑影

  说到那天晚上和朱瑾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郝波一脸的鄙夷和厌恶。看得出,他极不愿说那个男人的名字。梁昕问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郝波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王若林。”

  听到这三个字,梁昕“唿”地站了起来,椅子“吱嘎”一声,又“咣唧”一声倒在地上。他让郝波再说一遍,是不是瀛东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王若林。

  郝波把拳头攥得“嘎嘣嘎嘣”响,恶狠狠地说:“不是那个王八蛋还能是谁?!”

  李奕弯腰扶起椅子,拉了拉梁昕的衣角,示意他坐下来。梁昕坐下来,点了一支烟,递给郝波;又点了一支,自己抽。他不解地问:“朱瑾怎么会和王若林有交集?”

  郝波使劲吸了一口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只知道,他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三个字有很明显的暧昧意味,一听就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可是,王若林这个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和朱瑾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郝波说,其实朱瑾是王若林比较固定的性伴侣,就像他在瀛州的老婆一样。

  梁昕早就听说,王若林的老婆长得比较丑,也是个“官二代”,在省城某机关工作。王若林平时很少回省城,他老婆也很少来瀛州看他,他一个人住在区政府为他安排的某高档小区的公寓里。

  梁昕没想到,朱瑾居然和王若林勾搭上了。根据他对朱瑾的了解,她是不会喜欢王若林这种人的。难道她是贪图他的权势,虚于委蛇,曲意逢迎?以前她可不是这样。梁昕无法接受这一现实。他握紧拳头,在桌子上使劲砸了一下,以至于桌上的电脑显示器都弹跳了一下。如果王若林在他跟前,拳头会砸在王若林的脸上,起码把他的鼻子揍扁。

  郝波观察着梁昕的表情,等梁昕稍稍平静下来,接着说,朱瑾和王若林在一起,他认为她就应该是安全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于是他就开车回去了,回了住的地方。可是洗完了澡还没睡,大概凌晨1点左右,朱瑾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她别墅外面好像有可疑的车辆。听她这么说,他头皮发麻,预感到要出事,就赶紧开车过去了。当时雨下得很大,他来到朱瑾别墅附近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影从别墅里跑出来,跳上别墅外面的一辆车,迅速离开了。因为天黑,没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只是隐隐约约看见穿的是浅色的上衣;那辆车的车型和号牌也没看清楚。到了别墅,大门敞开着,他进了客厅,看见朱瑾趴在茶几上,流了很多血,上前一看,已经断气了。

  当时他想,那个坐车离开的人肯定就是凶手,肯定是李江豪派来的。李江豪不光派他杀朱瑾,还派了别人,只是那个人在他之前先下了手。他给李江豪打电话,说朱瑾已经被杀死了。李江豪没多说,只是让他连夜把尸体扔到海里去,上午上班之后带回朱瑾的一只手给他看看。他看到朱瑾的别墅里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判断凶手一定在找朱瑾收集的那些李江豪贩毒的证据,可能因为看见他开车过来了,没来得及处理尸体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听到这里,梁昕的眉头越皱越紧,身上也开始出汗。他一直没有肯定杀死朱瑾的凶手是郝波,一直认为李江豪杀害朱瑾的嫌疑比较大,背后的真相肯定很复杂。可是,按郝波的说法,真相却很简单。那么,真相会这么简单吗?他不敢轻易相信。他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果朱瑾下班的时候是和王若林一起离开的,那么他们离开后,王若林去了哪里,是和朱瑾一起回她的别墅了吗?如果他和朱瑾在一起,凶手怎么敢动手?

  梁昕说出这些疑问,郝波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梁昕心想,如果有必要,他将向领导要求调查王若林。因为一夜没睡,又接收了那么多信息,这时梁昕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揉了揉太阳穴,示意郝波继续说下去。

  郝波说,李江豪让他把朱瑾的尸体扔到海里去,海里有一条暗流,尸体会随着暗流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他脑子比较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按李江豪的指示去办。那辆车里有一把很锋利的砍刀,在路上,他狠了狠心,砍断了朱瑾的左手。这个时候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不能让朱瑾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他得扳倒李江豪,给她报仇。随后,他又返回了朱瑾的别墅,去找她搜集的李江豪的贩毒证据,最终在她书房的夹层里找到了那些证据。

  郝波拉着朱瑾的尸体离开别墅后,确实又回来过一次。潘峰调取的那辆“瀛AC7777”宝马X5的卡口照片,以及朱瑾别墅一楼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和客厅里的脚印,能够印证这一点。梁昕一开始不明白郝波离开后为什么又返回,现在看来他是回去找李江豪的贩毒证据。

  梁昕问那些证据是什么内容,郝波说其实是一个薄薄的32G的U盘,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他也很想看看U盘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还没来得及。梁昕问那个U盘在哪里,郝波犹豫了一下,说在那艘渔船上。梁昕问为什么离开码头的时候没带上,郝波说因为那些证据太重要了,他认为在渔船上是最安全的;如果办案需要,随时都可以去取回来。

  梁昕问,既然找到了李江豪犯罪的证据,为什么不到公安机关举报?郝波说,他对公安机关还没有100%的信任。他也想过去举报,可是公安机关有李江豪的势力渗透,万一出现什么纰漏,不光扳不倒李江豪,反而会陷入被动。那样的话,朱瑾那么多年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她也就白死了。扳倒李江豪没那么容易,一定要慎重、稳妥,没有足够的把握就不急于一时。所以他想先逃跑,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收拾李江豪。

  梁昕觉得郝波说的这个理由有些勉强——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举报李江豪的渠道还是比较畅通的;但考虑到那些证据的重要性,似乎也可以成立。那么,郝波准备逃跑,为什么没逃,而是躲在那艘小渔船上了呢?郝波说,找到那个U盘后,他开车出了城区,决定马上逃跑。可是在逃跑之前,必须先处理朱瑾的尸体。既然他已决定背叛李江豪,并用那些证据扳倒他,就没必要按他的要求把朱瑾的尸体抛进海上的暗流里了。到柳镇的时候,他决定把朱瑾的尸体抛在那儿,并浇上汽油焚烧。焚烧尸体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掩盖朱瑾的身份,尸体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警方就不好破案了,就不会怀疑到他头上了,这样就为他逃跑赢得了时间。同时,他也相信警方一定能破案,一定能查到杀死朱瑾的凶手。为了能让警方发现朱瑾的尸体,他故意没让她的尸体滑到沟底,而是用一棵槐树挡住了。朱瑾的断手也没带走,顺手扔在现场了。焚烧尸体的时候,他用手机拍下了照片。

  之后,他开着那辆车离开了现场,回住的地方休息。11号一早,他收拾东西,准备逃跑。上午9点多,李江豪给他打电话,一看是李江豪的号码,他就没接,随后马上就关机了。他不接电话,李江豪肯定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也就知道那些证据在他手上了,肯定会马上派人找他,杀人灭口。他就简单收拾了几件替换衣服,提着箱子马上离开了住处,打上一辆出租车,去叫胡向东,准备一起逃跑。

  为了引起轰动和警方的注意,他决定把焚烧尸体的照片发到瀛州市新闻网的论坛里。但是网吧不好找,平时觉得大街上网吧挺多的,这个时候专门去找,却又找不着了。最后在安徽路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他让胡向东去网吧发了帖子,还给帖子起了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叫“瀛东区柳镇一公路边沟沿惊现焚尸”。

  发完帖子之后,他和胡向东一起坐出租车逃跑。他们打算先逃到乐州,从那儿再往外逃,至于最后逃到哪里,暂时还没想好。可是,出租车还没开出瀛东城区,却发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设卡堵截的警察。他想坏了,这么快就被警方盯上了,逃不出去了。逃不出去怎么办?瀛州又不能待了,只能到海上了。恰巧胡向东一个远房表叔有个渔船,他们就躲船上去了。上船之前他想,既然逃不出去,宁愿落在警方手里,也不能落在李江豪手里。于是他让胡向东故意给警方留下线索,胡向东就买了那本《麦哲伦》放在自己出租屋里了。

  听到这里,梁昕忽然哈哈大笑。他想起,11号上午的设卡堵截是抓金狐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把郝波这个“惊弓之鸟”给堵在了瀛州。如果郝波逃离了瀛州,“7·11案”就更难破了。郝波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梁昕为什么大笑。

  对郝波的审讯先告一段落。郝波供述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对这些供述,梁昕并不完全相信,但他也没发现什么破绽,觉得尚能自圆其说。当然他也知道,郝波并没有把全部真相和盘托出,比如他对朱瑾的感情,明显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不是单纯暗恋这么简单。

  梁昕一夜没睡,总觉得脑子不好使;还惦记着潘峰,精力有些不集中;椅子动不动就吱吱嘎嘎地响,还有点硌屁股,坐着不太舒服。他今天心烦意乱的,总觉得讯问缺乏耐心,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遗漏。他问李奕口供有没有问题,李奕说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其实李奕也因为惦记潘峰,有些心不在焉,郝波说过什么,有的她已经忘了,郝波没说的她也想不起来。

  虽然郝波的口供并不能证明朱瑾是李江豪派人杀死的,但朱瑾收集的李江豪的那些犯罪证据,无疑对揭开真相大有帮助;同时也足以让李江豪的余生在铁窗里度过,甚至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接下来,梁昕要从李江豪身上找到侦破“7·11案”的突破口。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蝴蝶面具更新,第十章典型谋杀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