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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380年,也就是大明洪武十三年。
热热闹闹的春节,使整个南京城到处是一片祥和喜庆。过大年了嘛,穷的富的,都不由得裂开了嘴,只不过,有钱的主儿嘴裂得更大,就连街上游荡的乞丐,嘴唇上也亮着油。昨天是正月初五,破五的爆竹声响了多半夜,一大早,地上花花绿绿的纸屑还无人打扫,远远近近地,零零散散的爆竹声不时炸响,好动的孩子们窜来跑去。
太阳老高了,皇城西华门里,驰出一队鲜衣怒马的亲军都尉府的卫士,接着,斧铖金瓜的皇家仪仗,导引着太祖朱元璋的龙车迤逦而出。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这大正月的,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啊?
要说这位布衣出身的皇上,那可真是一位堪称模范的领导,回忆玩命打天下的时候,他感慨自己生于淮河,起自濠梁,提三尺以聚英雄,统万民而救困苦。托天之德,驱一队以破肆毒之东吴,仗天之威,连千艘以诛枭雄之汉北。嘴上把一统天下的功劳归于老天,实际上满肚子都是志得意满。难得的是,他如今虽已贵为天子,身上仍然保留着农民的朴实和勤奋。目的嘛也很明确,我老朱打下江山太不容易,为使这份产业永不褪朱家的颜色,除了励精图治,点灯熬油地干,还有别的招儿吗?所以这位洪武爷整几句顺口溜是:“百僚已睡朕未睡,百僚未起朕先起。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一丈犹拥被。”
有人会说:不是有丞相和六部九卿吗?你洪武爷少操点心不行吗?
不行!别人不说,就拿中书大拿左丞相胡惟庸来说,就不是一只好鸟。想当初,洪武爷就丞相人选曾征求过左都御史(相当于纪检监察部门)刘伯温的意见,这哥们说张三,说李四,说到胡惟庸,连说此人属于得志便猖狂的主儿,不可重用。好,那就用汪广洋为一把手丞相。可汪广洋干两年,就知道吃喝玩乐,工作上没业绩,更没有开拓精神。偏这个胡惟庸虽为二把手,处事机灵,会讨洪武爷的好。洪武爷到底是俗人,满意之下,便把左丞相的位子给了胡惟庸。
胡丞相果然是条中山狼,一旦官场得志,便联手御医,假意关怀,先就害了刘伯温的性命。有说此事有洪武爷的授意,以朱元璋的一贯作风,这也颇为可信。主掌中枢,胡惟庸大权在手,气势如虹,生杀黜陟,为所欲为,大有乾纲独断之势。老臣徐达是跟洪武爷一块打天下的,实在看不下去,便向皇上密奏胡的行状。说是密奏,却也漏出了风声。胡惟庸心怀怨恨,竟唆使徐达的身边人诬告徐达。不想弄巧成拙,门人知道好歹,不但不告,反将胡的机心向徐达汇报。弄得胡丞相惊慌了好一阵。
胡惟庸到底不是等闲之辈,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保证安全,他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的儿子。李善长是老丞相这且不说,皇上家的临安公主嫁给了他的儿子李骐。所以李善长还是洪武爷的亲家公。攀上这门亲,在皇上面前就有了替自己美言的人。内有靠山,外联党羽,胡惟庸就更加肆无忌惮。
人的权势大了,捧臭脚的就多了。有人告诉他:胡大人哪,您老家定远,老宅子的井里忽然长出了竹笋,呼呼地往上窜,出了井口还长,这情景从古至今就没人见过。这还不算,您家的祖坟,白天倒没什么,可一到夜里红光映天,远照数里。这话让胡惟庸听了,既惊又喜,周围的门客凡是不傻的,都异口同声地说:大人,这是大大的祥瑞啊!
洪武爷是谁呀,不长毛比猴儿还精。对于胡惟庸的行事,他当然知道,别人的反映,他也记在心里。但一个领导,对下属的用废需要权衡利弊,选择时机。当他认为可控并且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时候,便可以隐而不发。
可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洪武帝的态度。占城国(也就是今天越南的南部,北部即交趾国)的使者来朝贡,按规矩得报告皇上。可胡惟庸当官正在兴头上,竟然自己就把使者打发了。洪武爷知道以后,当然震怒,可胡汪二丞相推卸责任,说是礼部官员失职,这纯属瞎掰。正好又有御史中丞涂节上书劾奏汪广洋,于是汪丞相被贬戍云南,没多久又下诏赐死。这可让胡惟庸心惊肉跳。
此后又一件事,使得胡惟庸战栗起来。一天,他的儿子骑马上街,街上人来车往,这小子纵马飞奔,正巧有一辆车路过,胡的儿子收缰不及,掉下马来,被车一轧,死了。胡大人丧子心痛,盛怒之下,令人打死了车夫。事儿反映到皇上那儿,胡惟庸被召到洪武爷面前,皇上的脸色不好看,道:“胡大人,你可知罪?”
到了这个地步,当着英明的领袖,胡惟庸不做检讨,仍是一脸的委曲:“皇上,我那儿子,孝顺哪!那个车夫,他不守行车的规矩……”
洪武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国有国法,杀人偿命!”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扔下一个胡大人,他能不哆嗦吗?
实际生活,并不象影视剧,换一个镜头就收拾胡惟庸。这么大一个丞相,要打要杀,怎么着也得有个操作过程。悠来晃去,过年了。
过年是大事,有什么不痛快的想头,都放一放;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大正月的都可以先不理他。
这不,今天,洪武爷圣驾出行,就是去胡惟庸的府上。
皇上到大臣家,自然不是拜年。而洪武爷这串门,却是由于拜年引起的。
初一那天,文武百官照例进宫给皇上拜年,君臣照面,说了不知有多少吉祥话,到了最后,胡惟庸对皇上道:“陛下,为臣家里的井水忽然变成了酒,臣不敢隐瞒,也不敢声张,先就上奏您,请您大驾光临臣的敝宅,先尝为快!”
洪武爷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胡惟庸接着又把这一神奇现象上升到大明祥瑞的高度。朱元璋当即表示,那可得去看看。这不,初五一过,圣驾就急不可耐地出皇城奔胡府了。
也许洪武爷不知道胡惟庸那一时期的心思,也许他知道却佯作不知,要再观察一下,更也许他希望胡丞相反省错误,忠心效力,总之,朱元璋并没有急着整治胡惟庸。
但,胡丞相却惶惶不安,不安的结果便是铤而走险,密谋将朱元璋干掉!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指不定哪天,这个心狠手辣的老板气一上来,自己便被收拾掉。你想想,这位洪武爷从造反到当了皇上,杀的人能数得过来吗?大凡靠马上挥刀坐了天下的人,早就不把弄死个人当成什么事,不拿杀人当乐子就很不错了。这一点,胡丞相岂不深知?因此,当他感觉到洪武爷的刀说不定哪天就会砍下来的时候,他本能地选择了反抗。
联络同党这是当然的。安吉侯陆仲享,就因为违规使用了驿站的车马,平凉侯费聚到蒙古那儿招降没成功,都被洪武帝下旨痛斥。要知道,这二位都在开国时被光荣地封为侯,加上受封的公伯,总共也就三十四位,可见这些人都是有大功的人。如今,就为这点屁事挨骂,心里能不恨?胡惟庸不失时机,拉过来,让他们暗中聚拢人马,自己更是招纳亡命之徒,以备举事。
为了壮大阵容,胡惟庸又说动沾亲带故的李善长。李善长说你们疯了,这是灭九族的罪。可经不住三说两劝,最后表示,你们等我死了再干吧,我不揭发你们也就是了。
于是,胡惟庸等人加紧了举事的步伐,终于选定了洪武十三年正月初六这一天,以请朱元璋到府鉴赏井中出酒奇迹为名,暗伏刀斧,待将其诓到,突下杀手。
胡丞相可真敢玩阴的!
驷马龙车前呼后拥地行驶在大街上,蹄声杂沓,轮声如鼓。离着胡府还有一段路要走,洪武爷耳听着不时响起的鞭炮声,闭目养神,他丝毫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一个人突然冲到车前,伸手死死拉住驾车的马匹,一边拼命阻拦,一边要说什么,但由于喘息不已,说不出整话。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个内使,也就是在宫中近身侍侯的太监,名叫云奇。对于当时的场面,史书的记载大致是:
“驾出西华门,内使云奇,突冲跸道,勒马言状,气逆言结,几不成声。太祖以为不敬,叱令左右,挝捶乱下。云奇右臂将折势见垂毙,尚手指惟庸宅弟。”
我们没有看到对云奇的介绍,哪怕是简单的几句也好,只有一个名字和身份,但这不妨碍我们想见其中的缘故。首先,云奇的突冲跸道,拦住车驾是有话要说,只是由于喘息太剧烈,而一时说不成话。也许有人会认为云奇口吃,要知道,在挑选太监入宫时都要让每个应试者说几句绕口令。一个结巴,尽管是去了那话儿也不会入选,所以,云奇纯是由于喘息太甚,才语不成句。于是,他当时的状态肯定是从别处急速奔来造成的。冲撞御驾,这是死罪,洪武爷当然大怒,亲军都尉府的卫士又不容他把气喘匀了再说,于是金瓜打下。显然,云奇是得到了胡府里有阴谋的消息。事关皇上安危,他不顾胳膊被打断,都快死了,依然手指胡府,以示警告。实际上,当时即便云奇说得了整话,也不能高声大喊地报告胡丞相要谋逆,那会泄露机密。有话也只能悄悄地说。
那么,云奇一个内使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有一种可能,云奇是一个有检校秘密身份的内使。这样说并非是无根据的猜测,嘉靖年间有个锦衣卫叫沈炼,他的职务是经历司经历,正六品,而经历司属于都察院的一个部门。锦衣卫无此设置。检校,是当时洪武爷设置的特务,专门负责侦听、侦查不法情事。检校只是一个职务的称呼,它也属于当时的监察系统。都察院中有个照磨所,照磨所的领导为照磨,正八品,属员是若干检校,这个岗位级别很低,是正九品,在公务员队伍中几乎是垫底了。但休要小看了他们,由于他们是皇上的耳目,大臣们见了也难免心生畏惧,生怕自己有什么不轨之事让爱杀人的洪武爷知道。洪武爷倒是爽直,他曾对人说:“检校就象狗,我养这么几条狗,别人就害怕。”洪武爷没忽悠,有事实为证:
当时有一个叫钱宰的官员,被征到朝廷编《孟子节文》,有一天下班回到家里,想到自己整天起早贪黑地编书,辛苦大大地,一时情绪上来,就随口吟了几句诗:
四鼓咚咚起着衣,
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
睡到人间饭熟时。
这诗也说不上有多高的艺术性,只不过是文人兴之所至,随口哼哼感慨一下而已,也不属于牢骚满腹或者怨恨。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班,洪武爷见了他便道:“老钱哪,这文人就是文人,出口就能成诗。昨天,你作的那首就挺好!”
钱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洪武爷又道:“可有一点,你诗中说‘午门朝见尚嫌迟’,我没有嫌你迟啊。”
钱宰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赶快道:“回皇上,那是臣四更起来,还觉得上朝的时间紧,怕自己走得慢,误了时辰。”
洪武爷笑道:“那朕就给你改个字,变成‘午门朝见尚忧迟’,如何?”
钱宰汗都下来了,只剩了叩头谢罪的份儿。
大学士宋濂是太子的老师,有一次晚间在家里请客,次日朱元璋见了他便问:“你昨天喝酒了吗?请了客人都是谁?吃什么好菜了?”
宋濂是个老实的书生,照实一一回答。
他正纳闷皇上为什么问这个,朱元璋笑着对他道:“你很诚实,没有欺骗我。”说着,递给他一张低,那纸上有他昨晚请客的座位图。
在场的人见此,无不心惊!
很多人认为,这是检校跟踪他们的结果。检校们为了得到消息,掌握情况,跟踪、盯梢自然免不了。但象钱宰、宋濂二人的言行,通过跟踪到他的家里获得,是不太现实的。武侠小说里有飞檐走壁,在房檐上倒挂,舔破窗纸,窥探真情的描写,但若说检校个个身怀这样的绝技,恐怕没人相信。那么,他们既然不能潜入钱家、宋家而且不被发现,就只有一种办法,在他们的家里或左邻右舍安插眼线,仆人就是最好的帮手。后来厂卫活动的实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说到这儿,我们大概就可以解释云奇这个宫中内使的举动了。
胡惟庸的种种异常举动,瞒不过府中的仆役,众多的仆役中,肯定有人是云奇的眼线。当云奇得到眼线的报告,觉得情况紧急,便拼命赶到朱元璋的车驾前拦挡,洪武爷不明就里,卫士也免不得被吓一跳,以为这小子要图谋不轨,那还不照死里打?但云奇可谓忠心耿耿,任你斧铖加身,依然手指胡府。
终于,洪武爷明白了云奇的用意,急令车驾返回皇城。
待他登上城楼凭高望向胡府,但见府中人头攒动,刀枪闪亮,一片杀气。
洪武爷是久经战阵的人,他没有片刻的犹豫,迅即调集羽林军,严密包围胡府,不得走漏一人。结果么,史书有载,胡惟庸凌迟处死,满门抄斩。十二年后,李善长也因此案牵连被赐死。算下来,这一明朝开国以后第一谋逆大案,绵延十多年,共诛杀包括一个国公,二十一位侯在内的文臣武将共计三万多人。可见洪武爷惊悸之后,其震怒用雷霆来形容犹有不足。
云奇拦驾的事,我们照常理分析下来就是这样。但有学者考证后认为,此事不实,云奇也不一定有其人,因为皇上治下,历史是可以根据需要写的。我们以业余的眼光看,即便学者的考证确凿,云奇这小说情节般的举动,倒也是能传明朝厂卫手段之神。
一年多以后,便是洪武十五年,八皇子潭王朱梓在长沙,听到老丈人和小舅子因为牵连胡惟庸谋反案被诛杀了,愤恨不已,也准备作乱。说起来,这潭王谋叛还是有历史原因的,他的母亲原本是陈友谅的妃子,朱元璋打败了陈友谅,顺便也把潭王的娘缴获作了自己的妃子。可当时,潭王已经在母亲的腹中了,因此,朱梓实际上是陈友谅的遗腹子。不知是洪武爷宽宏大度还是妃子多忽略了,反正朱梓也在开国时作为第八个皇子被封为潭王,封国就在长沙。
年龄大了,就得去封国了,临走时,朱梓向母亲辞行。
母亲问:“儿子,你这是要到哪去?”
朱梓道:“我这不是去封国嘛!”
“你的封国在哪儿?”
朱梓当时一定很奇怪母亲这样问,回道:“在长沙啊。”
“那么,是谁封你去长沙的?”
“是父皇封的呀!”
母亲神情严肃地道:“你父亲在哪儿?他还能封你吗?”
朱梓一听,这话说得问题大了,赶紧跪下道:“母亲,请您明示。”
朱梓的母亲这才流着眼泪把真情讲述,说我之所以忍受屈辱侍奉杀你父亲的仇人,实在是为了给陈家留下你这条根,现在你长大了,不能忘了杀父之仇啊。
老太太一番痛说家史,当然激起潭王满腔愤恨。到了长沙以后,他整天闷闷不乐,干什么心里都烦,只剩了和府里的人喝酒了。
胡惟庸案发以后,潭王的老丈人小舅子都被杀了。不知洪武爷出于什么考虑,也许是风闻了潭王的举动。派遣使者到长沙,大约是要问问:你在长沙,整天都干什么呢?
潭王本来就打算谋反,一见使者来,估摸着没好事,谋反的事要是被使者知道,肯定没有活路。于是,在宫中放起大火,咬牙切齿地道:“宁见阎王,不见贼王!”说罢,和王妃于氏一齐跳进火中,慷慨赴死。
同是这一年,爱操心的洪武爷在审阅户部统计全国钱谷帐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各地布政使司在上报统计材料的时候,都是带着事先盖好章的空白帐册到京,而后根据情况再填上数字。其实,各地官员这么做,是有客观原因的。你想,京城离得那么远,统计数字在最后时刻若有或大或小的修改,已经到了京城的报表就得拿回去重填,倘若万里千里之遥,如何折腾得起?于是,官员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进宫前先盖好章,最后的结果确定了,在京城再填上。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作法。可洪武爷的思维与常人不同,他认定官员拿着空白带公章的帐册到处溜达,必有大猫腻。龙颜大怒之下,下令将各地方衙门中的主印官员一律处死。那时节,丞相、御史没人敢逆洪武爷的龙鳞,一时被处死的官员有数百人之多。
当时,一个名叫郑士元的湖广按察使佥事也因此案入狱,他的弟弟郑士利认为这是冤案,就上疏说:开国到现在,从来就没有惩治盖空白章这条法律,所以大家都按习惯这么做,不觉得这是有罪,如今皇上您却要因此杀人,被杀之人怎么能不觉得冤枉呢?洪武爷脾气上来,把他也抓起来审问,最后,兄弟俩都被发到江浦那个地方劳改。
当皇上就是好,定罪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有批示,或者授意,办事部门的人就会想出办法把一个人的罪搞踏实。你郑士利还磨叽没法条?扯!
也许是贪官污吏很多,洪武爷才这么神经过敏大动干戈,造反的是奸党,这类人则被他称为不肖之人。那时,洪武爷心里肯定不止一次地说:“真他妈可恨!”
饶是洪武爷神经结实,也劲不住这么闹腾。丞相带头谋反,那就取消丞相!封到远处的儿子也反,还有谁不敢算计我!心慈手软,江山难保。就在洪武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382年,亲军都尉府换了牌子,一个新的机构――锦衣卫,诞生了!ωWW.chuanyue1.coΜ
说到锦衣卫,不能不先说说明朝初年的官制。
皇帝之下,有中书省,中书省设左右丞相,下管六部九卿。胡惟庸谋反被诛之后,朱元璋觉得既然丞相这一级这么不省心,干脆撤掉,六部九卿直接对皇上。掌管军队的大都督府,也一分为五,变成左右前后中五个都督府,也直接对皇上负责。取消中间的层级,这不相当于今天的“扁平化管理”吗?这个专利发明,后人不宜掠老朱之美。
六部,即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再加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这九个部门的一把手便是九卿。朱元璋最初整的那帮检校,便是都察院系统的。这么一改,洪武爷工作量大大增加,就整天累并踏实着。
洪武爷打仗时有亲兵卫队,当了皇上便先是设立拱卫司,负责皇帝的警卫,出行仪仗。洪武三年,也就是1370年,拱卫司改称亲军都尉府,职能照旧。这洪武十五年的再改,便叫锦衣卫了。
卫,属于军队的建制。卫下面有千户,顾名思义,有一千一百二十人,这级单位称为所。一个卫下辖五个所,也就是五千六百人。卫的首长称为指挥。当时全国行政划分为十三道,也就是省。每个道都有若干卫的建制,在每个道统领这些卫的,便是都指挥使,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大军区司令。官的级别为正三品,绝对属于高干。
除了驻扎在各地方的军队,拱卫京城的还有若干的部队,当时这些卫戍京畿的部队共有二十二卫。锦衣卫便成为其中一卫。
虽然也是卫,但锦衣卫指挥的级别却是从三品,略低于都指挥使,而高于一般的卫指挥。这不仅因为它是皇帝的贴身卫队,最重要的是它除了警卫扈从之外,还具有侦察、缉拿、审讯的功能。百官军民人等,无不在其侦伺监视之下,其中关押审讯,就由锦衣卫所属的镇抚司来行使。虽然军队中所有的卫都设有镇抚司,但那些镇抚司只是负责本卫内部的诉讼等工作,唯独这个新设立的锦衣卫,镇抚司同时设有法庭、监狱,被赋予关押、审讯人犯的权力。除了锦衣卫自己抓来的人犯,洪武爷瞧着可恨的人也下令送到镇抚司,所以关押人的地方称为“诏狱”。锦衣卫抓人,审人,甚至整死人是不受当时法律约束的,只要进了镇抚司的诏狱,侥幸活着出来,也会是个半死,因此,提起锦衣卫,人们无不为之色变。锦衣卫的人着装都是红衣上绣金色的鱼,称为飞鱼服,骑的马自然也是好马,所以,时人形容他们是鲜衣怒马。特别是这些人出来抓人的时候,更是如狼似虎,由于他们的衣服颜色,老百姓都称这些人为“缇骑”。缇――颜色橘红也。
自打锦衣卫诞生,终明之世,它就成了恐怖的代名词,至于检校那些人,倒渐渐地不被人知了。
·2·
南京城的半山园,乃是北宋王安石退休后养老的地方,斯人已去,这园子依然是个清幽的去处。园内的小亭中,两椅一桌,桌上除了酒,还有豆干和茴香豆。御史裴承祖与解缙正在夏日的微风中小酌。这是洪武三十年,也就是公元1397年的夏天。
裴承祖呷了一口酒道:“解兄这一离京,转眼七年了吧!”
解缙道:“裴兄的记性好,做臣子的难哪,七年前不是我替他人捉刀,上书为李善长大人辩冤,皇上也不会令我回家读十年书再回京。一腔报国之心,荒置七年哪!”
裴承祖笑着安慰道:“没治你的罪,你就该谢恩,这七年,解兄的学问一定又大长了,况且,李太白早就有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这次来京,都是偷偷摸摸地不敢声张,还谈什么长风破浪!”说着,解缙不由得苦笑。
裴承祖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我也有一肚子话,咱们慢慢说,这地方僻静,为的就是怕锦衣卫那帮爷们为咱操心。”
解缙放下酒杯,颇有些愤愤,道:“真不知咱的这位洪武爷是怎么想的。自打锦衣卫开了张,不要说官员,普通百姓也提心吊胆了。”
“怎么,乡下也不消停?”
“你想啊,这些侦缉的人干的是差事,要业绩。可乡下哪有多少贪官污吏,图谋不轨的。于是他们就找到那些不甘寂寞的奸恶和尚,许以好处,让他们谈经说法吸引百姓。说着说着,便指天说地,胡言乱语,上到朝政,下到民风,故意说些耸人听闻的话。百姓懂什么?他们象听说书的一样,有笑的,有不平的,也有胆大骂两句的。恰在此时,便有侦缉的差役冲到现场,不由分说,一概捕走。事后,被捕的人慢慢回过味来,才知是上了当。”
裴承祖问:“有这等事,伤天害理呀!那讲说的和尚呢?”
“和尚?”解缙道:“和尚与差役是一路的,前门抓进,后门放走了。这还有个说法,叫‘种妖言’。”
裴承祖道:“难怪啊。我只知道锦衣卫的人都要雇有民间的眼线,真的干起来,还有这些名堂。”
解缙道:“四年前,皇上不是宣布锦衣卫不审人犯了吗,诏狱也取消。一体都经刑部了,说是连所用的一应刑具也都烧了,这应该不假吧!”
裴承祖道:“解兄,你我都是御史,这里边的道道儿还想不明白吗?刑部是谁的?不还是当今皇上的吗?不要说皇上的旨意,就是一个眼色谁也不敢怠慢。况且还有一层,锦衣卫无处不在,六部、大理寺、通政司、都察院,都由人家看着办事,比如刑部日常审个案子,锦衣卫也有人坐在一旁,这有个名目,叫‘听记’。”
解缙道:“这我倒是知道,不过,我在京城呆的时间短,翰林庶吉士改御史,没几天我就回家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哎,锦衣卫纪纲还在吧?”
裴承祖不屑地:“在,而且成了指挥,从三品哪!”
解缙气道:“裴兄,你我十年寒窗,进士及弟,至今也还只是个七品的御史,他胸无点墨,倒是高官得坐!”
裴承祖笑道:“那年,文士聚会,纪纲也来凑热闹,你让他对对子,搞得他在众人面前难堪,至今提起,我还想乐。”
解缙道:“我出的上联是‘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料他半年也对不上来,为难一下,我便把下联说出‘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臊他一臊也就罢了。”
裴承祖更乐,道:“你也是,墙头怎么长出芦苇来,我要是纪纲,当场反问,你当如何?”
解缙也是笑,道:“只是想刺他一下,他要问就更让人乐了。可后来,我看他和御史袁泰没事就联手整人,气不过,上疏劾奏他,这梁子是结下了。”
二人干了一杯,裴承祖道:“说起整人,学问大的挨整,连命都保不住。前些日子的南北榜案,令人唏嘘啊!”
解缙敛了笑容,道:“风闻一些,乡下离京城遥远,到底不甚真切,我正想请教呢!”
裴承祖劝了解缙一杯酒,神情有些凝重地道:“今年春天,本朝第九次会试考罢发榜,巧的是,录取的五十二名贡士,都是江南的考生,北方的举子,一个也没被录取。”
“这也太巧了!”
“巧是巧,但想来也不奇怪。你想,元朝统治那么多年,北方的文脉奄奄一息,论起这举子的水平,如何能跟南方的人相比,这倒是有缘由的。可就因为这放榜的结果,北方的举子大喊大叫,众口一词,说其中有鬼。这么一闹腾,自然惊动了皇上,马上下旨查处。”
“听说这次的主考是刘三吾老大人,这可是大儒啊!”
“是啊,八十五岁的刘大人哪会说瞎话,他便对皇上说了南北举子由于元朝长期统治造成的差异,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皇上说,为安民心,你灵活点儿,把结果改改。不妨从北方举子中挑几个不错的录取。刘大人犟脾气上来,说,这录取的制度是皇上您定的,如果把已经公布的录取名单调整换人,这不仅是弄虚作假,更是欺世盗名。”
解缙不禁称赞道:“刘大人有胆量!”
“刘大人还拍着胸脯说:录取谁,老臣敢说是出以公心,为国家选材,岂敢徇私,我若徇私,甘当欺君之罪!”
“这不就僵在那儿了吗?”
“咱洪武爷是什么脾气的人,一道旨意,将刘三吾赶出皇城,让翰林院侍讲张信复查。张信也是认真的主儿,完全不领会皇上的政治需要。查了二十多天,结果还是原样。皇上为了达到安抚北方举子的目的,就指责张信说:你奉旨查卷,刘三吾是否跟你交待过什么?张信说,我二十多天一直被锁在贡院里,从早到晚地查卷,那么多人都能作证,哪来的串通?皇上又说,你的家人难保不和刘三吾密谋。张信又顶回去道:家人们即便有这样的事,跟我也没关系。弄得皇上拂袖而去。解兄你说,这刘张二人算不算迂呢?”
解缙慨然道:“是迂,但迂得令人起敬!”
“皇上让刑部调查刘三吾、张信等人,虽严刑逼供,也毫无结果,于是再抓他们的家人几百口,你想,有皇上的严旨,锦衣卫审人犯的那些手段一用上,什么供词不可得。结果,终于审出了一个六百多人徇私舞弊的供词。上奏之后,皇上下令,将张信等二十多人凌迟处死,刘三吾年事已高,处以流放,牵连的人多达数百人。”裴承祖说罢,长叹一声,猛喝一口酒,低头无语。
解缙也是黯然,道:“你大概也听过艺人说三国佚事,曹孟德带兵攻城,粮食短缺,士兵吃不饱军心不稳,他就杀了粮官,诈说是粮官克扣,借粮官的人头,收买人心,咱这洪武爷,大有魏武遗风啊!”
裴承祖道:“如今,虽然罪出刑部,可锦衣卫镇抚司的缇骑依旧凶狂;虽无诏狱之名,犹有诏狱之实,奈何?”
解缙道:“皇上没人可以管得了。你说锦衣卫抓人审人不合法,那就移到刑部。该干什么还照干,这样就合法了,一个人说了算真好!”
裴承祖道:“一个人什么权都抓手里,当皇上得有好身子骨啊!”
解缙道:“洪武二十二年,我上书皇上的话,有些至今还记得,司法机构纲纪不肃,以滥定轻重刑罚为能事,以审讯因禁人犯牵连多寡论功,御使纠察弹劾不法行为的,都是秉承密旨……”
裴承祖道:“哎哎,解兄且住,实话说,我这次和佥都御史邓文铿大人一同巡视陕西,虽不是奉密旨,却也有惊人发现。”
“噢?惊人发现?”解缙被吊起了胃口,“好歹咱们也是同道,愿闻其详!”
裴承祖笑道:“我敢跟你透露,倒不是因为你是同道……”
解缙接口道:“是因为我此时在京城是一个不敢声张的人!”
裴承祖一拱手:“总算解兄明鉴。”
解缙催促:“裴兄,你就别罗嗦啦!”
裴承祖将头凑近解缙,神秘地低声道:“驸马欧阳伦大有故事!”
“啊!”解缙一惊,“什么事能牵上驸马?”
“朝廷有令,茶叶不得私自出境交易去西番。可欧阳驸马的管家周保竟然私运五万斤的茶叶出境,更严重的是,当地官员竟提供车辆运送。被守卡的河桥小吏郑公炎拦截。管家周保倚仗驸马的威势,竟殴打郑公炎,郑公炎愤而揭发驸马走私茶叶事,反被陕西布政使、提刑按察使派人追杀。”
“这驸马眼中还有国家法度吗?那郑公炎如何了?”
“为防意外,我们已经将他保护起来,让他将事情经过写成奏疏,这不,说不定哪天,皇上就会召我和邓大人面奏呢?”
解缙问:“皇上已经知道了?”
裴承祖道:“那倒不一定,如果听到了一些消息,估计也是锦衣卫或检校的功劳。”
解缙道:“哼,就看驸马犯事,咱的洪武爷如何处置了!”
次日,御书房内,佥都御史邓文铿,御史裴承祖叩头见礼罢,洪武爷发问道:“你二人此次出巡陕西,情况如何?”
裴承祖道:“回皇上,情况是有的,”他想起驸马的事就生气,毫不委婉地奏道,“上月驸马都尉欧阳伦奉旨巡视三陕,陕西三司及西安府等大小官吏,竟然倾城出动,大小车轿近百部,马匹也有数百骑,百姓万人夹道欢迎,甚至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焚香于道,这阵仗,实为本朝开国三十年所未见,而驸马却受之怡然,这……”
裴承祖正在滔滔述说,朱元璋忽然挥挥手,截住他的话头,淡淡地道:“好啦,朕知道了。”
裴承祖话没说痛快,憋在心里太难受,他心里说,你让我巡视陕西,我要汇报,你不听完怎么成。他趋身向前,施礼道:“皇上……”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身旁的邓文铿便在他腰间重重地捏了一把,裴承祖会意,不得不止住话头。穿书吧
洪武爷高深莫测地微笑着,定定地看着裴承祖。皇上的目光神情令裴承祖摸不准皇上的脉,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洪武爷终于开口了:“裴承祖。”
“臣在。”
“你果然是伶牙利齿,口才了得啊。”朱元璋摸着胡子,“朕看你是春风得意啊,也难怪,象解缙你们这样的才俊,都是少年得志啊!”
洪武爷象忽然想起似地,道:“哎,你与解缙谁长?”
“回皇上,解大绅(解缙字大绅)今年二十九岁,长臣几岁。”
“噢,果然是一对兄弟。这个解缙,朕令他回乡读书反省,十年后再来京师,可他回家才七年,前些日子便偷偷潜回京城,你说,他这算不算忤旨?”
“这……臣……”裴承祖惊得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措词回话。他脑子里在急速地思索,莫非昨天自己与解缙在半山园相聚被皇上知道了?想着,身上的汗也冒出来了。
洪武爷依旧是笑模样,七十岁的老人了,一脸的慈祥,不疾不徐地道:“你们在半山园亭子里相聚,一定很惬意吧!喝酒就喝酒,你们慷慨陈词,意气风发地都议论些什么?”
裴承祖一闻此言,如五雷轰顶,扑通跪下,连声说道:“臣罪该万死!”他二人哪里料到,那么僻静之地,竟也有锦衣卫的耳目。慌急之中,他脑子里电光一闪,在他们喝酒议论之时,不远处曾来过一个整理园子的仆役,莫非,那就是锦衣卫的人?或者是检校装扮的?这些人都是皇上的心腹爪牙,专干的是侦伺密报的差事,京城大小衙门的官吏不公不法之事,只要是听说,不必认真核实就可以上奏。他们的触角无处不到,因此被杀头的屡见不鲜。裴承祖浑身发抖,他和解缙当时有酒壮胆,说了那么多发泄不满的话,说是诽谤皇上诋毁朝政一点不为过,这绝对是杀头之罪。
旁边的人都惊得面面相觑。
最紧张的莫过于邓文铿,如果洪武爷震怒之下,要杀裴承祖,自己会不会受牵连呢?一时间,邓文铿的头上也冒了汗。
空气就象凝固了一样。
驸马出巡搞排场的事,洪武爷是知道的,他希望裴承祖他们在自己面前提一句就算了,毕竟是驸马,这点过失,能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可他不知道裴承祖和邓文铿接下去还有别的话,所以,那天裴承祖话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
想想前些年的杀人,功臣大都被清除了,自己一天天衰颓,皇孙的帝位日后可以安稳了,可有时一打量,总觉得周围空落落的,顶事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难道我杀的不对?洪武爷的词汇里没有“后悔”这俩字,他只是对几十年的杀人想起来心里有些矛盾。此刻,他忽然觉得跪在地上不住哆嗦的裴承祖就象自己哪个孙子,心中竟升起一丝慈爱。
“裴承祖,你起来吧。”
听到洪武爷平和的声音,裴承祖直是怀疑自己的听觉,他偷眼打量一下皇上,见七十老人的脸上并无怒容,这才战战競競地回话:“谢陛下隆恩!”
“也难怪,你们俩都是才子,大才子,那凑在一块能说什么呢?可别以为朕是聋子,听不到。”说到这儿,洪武爷故意顿住,御书房内的空气立时又紧张起来。但接着,他轻轻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道:
“你们能说什么,还不就是谈诗论文,臧否古人,褒贬人家的作品!裴承祖,朕说得可对?”
裴承祖又跪下了,连连叩头:“陛下圣明烛照!”
此时此刻,裴承祖再也没勇气说驸马管家周保往境外走私茶叶的事了。
邓文铿、裴承祖二人不说,但河桥小吏郑公炎的实名上奏得送上去。几天以后,邓文铿便将郑公炎的“为检举欧阳伦驸马府总管周保贩运数万斤私茶一案呈奏洪武皇帝书”上呈御览。朱元璋看罢奏书,不由得眉头紧皱。驸马巡视回来,奏称郑公炎贪赃受贿拦截公车要好处,这个负责在关卡检查的小吏还有人包庇,陕西三司正在追捕已经逃跑的郑公炎。如果郑公炎的奏书说的是实情,那驸马的话便是诬词,驸马为什么要诬陷他呢?
就在洪武爷反复思量的时候,传谕太监说,管著、藏卜二位僧人求见。洪武爷立刻宣进。
这两个僧人,并非真是出家人,而是洪武爷专门派往西番出使的锦衣卫秘密侦察人员。番人狡猾,如果是名正言顺的使者,恐难了解到实情。面对出家人,番人肯定是不加防备。二人此时回来复命,恰是时候,他们若有确切信息,便可证实驸马与郑公炎的说法孰是孰非。
管著、藏卜二人奏报道:“皇上英明,番人敬畏陛下天威,不敢暗里与境内进行私茶交易了,只是,西番酋长克必泰四月里作了一次私茶买卖。据臣多方查实,此次私茶交易竟有五万斤之多。”
“噢,”洪武爷眉毛拧起来,“谁敢贩运五万斤私茶去西番?”
二僧稍有犹疑。
洪武爷道:“直说!”
“是。陛下,据臣等侦察,这五万斤私茶出境,乃是一个叫周保的人所为,而这周保,却是欧阳驸马的管家。”
朱元璋疑惑地:“驸马四月里去巡视,管家怎么敢背着驸马偷偷溜去陕西干这事?”
“皇上,此事千真万确,现有西番酋长克必泰的亲笔罪呈,请皇上御览。”说着,管著呈上克必泰的供状。
洪武爷看罢,立即令邓文铿、裴承祖和被保护的郑公炎进见。
郑公炎见到洪武爷,伏地叩头,一腔悲愤,充塞胸臆,奏道:“陛下,臣不敢欺瞒,驸马家奴周保贩运五万斤私茶,所用六十辆马车都是布政使甄友仁、提刑按察使张定二位大人提供。更有甚者,还派了兵丁护卫。臣按律拦截检查是执行公务,不料反受兵丁悍奴鞭打。之后悍奴竟扬长而去。甄、张二位大人非但不追究原委,却下令通缉追杀小臣,诬我拦截钦差强索贿赂,致使臣不得不潜逃,受尽折磨。臣的母亲因遭到威逼凌辱而悬梁自尽。臣不死,就是要讨个清白。臣万死敢问陛下,朝廷大臣如此,王法何在?”
凭一个管家周保,如何做得这惊天大事!怪道地方大员如此卖力,这全因驸马胆大妄为!
洪武爷全明白了。
“郑公炎。”
“臣在。”
“你忠心任事,应该褒奖,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皇上英明!谢皇上!”郑公炎流泪叩头。
洪武爷又对管著、藏卜道:“你二人查访有功,朕自会下旨着锦衣卫指挥纪纲叙功奖赏。”
二人称谢。
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六月,驸马欧阳伦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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