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飞鼠神偷 > 第十五章 血染碧刀
  李林甫走后,苏彦峰立在窗前,遥望着不远处沐浴在夕阳下的红柳。

  夕阳如血,更衬得柳叶娇艳欲滴,仿佛沿着刀刃淌下的鲜血。

  苏彦峰搭在窗棂上的手骤然抽紧,喃喃道:“小妹,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这可是要流血的大祸啊!”

  他脸上闪过一丝愠怒,愤然道:“这李林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我身在杭州,人手难以调动,哪轮到他来聒噪!”

  柳树旁骤然飘出一道血色人影,身法不可谓不快,可等他站到苏彦峰跟前时,苏彦峰脸上的忧虑、愠怒已尽皆消失不见,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温和地看着身前的下属,又做回了那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那下属自始至终头颅都未敢抬起一线,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他已习惯。

  “只有平时处处在意,紧要关头才没有差错。”

  这是苏彦峰始终恪守的格言。这句话并不巧妙,也无古训那般有着令人醍醐灌顶、记忆犹新的魔力,这实在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但对苏彦峰来说却胜过一百句古训。

  只因这是苏彦峰在无数失败中总结出来的教训,这里面凝聚着他数不尽的心酸血泪。

  苏彦峰缩回窗棂上的手,问道:“南边的事完了么?”

  下属道:“启禀大少爷,南岭十三恶尽皆伏诛,南岭一带已被狼行纳入麾下。”

  苏彦峰不见任何喜悦之色,只是点头道:“好,这件事做的不错,让狼行立刻赶来杭州,即日动身!”

  “是!”

  “哦,对了,”苏彦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件事,又道:“雷蛇的禁闭应该到时间了吧,让他一道过来吧。”

  “是!”

  “告诉他,此行一切以狼行为首,若不从命,下次就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是!”

  苏彦峰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吧。”

  下属领命,不见有任何动作,身子已后跃三丈,在空中依旧保持着下跪的姿势,接着又是一个“鹞子翻身”没入树丛中。

  苏彦峰微笑着喃喃道:“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锱铢门在此占尽地利人和,但这两人也足够陪皇甫世叔玩上一遭了。”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走到桌边,提起朱笔,转瞬间已写出短短一行字来:今夜子时,碧青峰下,还望守时。半晌后,又补上四个字:带上东西!

  阿颖欢喜雀跃地跳向那少年,扯住他的衣袖,嬉笑道:“阿容,你终于来了。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小飞鼠。”

  她拉过小飞鼠,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阿容。”

  “小飞鼠。”那少年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面上不见有何表情,仿佛像是在念阿猫阿狗的名字一般。

  按理说,琼浆玉液现世的消息已世人皆知,小飞鼠也在江湖中名声大噪,只要关注江湖动向的人断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但这少年却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小飞鼠知道这并不是说他孤陋寡闻,而是因为他从未将江湖中的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或许,能令他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件事。

  少年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在下柳倦容。”

  小飞鼠也抱拳还礼道:“幸会幸会。”心中却在搜索与眼前这少年有关的任何消息,江湖中新生代俊杰的名字他几乎都有耳闻,其中却没有柳倦容这个名字,这少年身手不凡,断然不可能是无名之辈。要么他用的并非真名,要么则是他从未涉足江湖。

  柳倦容很快便又将脑袋转向阿颖,柔声笑道:“这几日你过得好吗?”

  他的笑容犹如天上的阳光般温柔,像岸边的杨柳一样热情,小飞鼠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笑容竟能让他产生如此大的改变,之前刻在他脸上的倦怠已一扫而空。

  但他很快便又恢复了疲倦之色,脸上的笑容已不知踪影,小飞鼠心里竟有些惋惜。

  阿颖笑道:“好啊,离开你这几天我过得好极了”她拍着小飞鼠的肩膀道,“还交了个新朋友。”

  柳倦容脸上又隐隐浮现一丝笑意,柔声道:“你开心就好。”他这句话充满了真诚,毫无半点敷衍之意。

  阿颖却撇着嘴道:“你这人真没意思。”

  柳倦容并不着恼,望着她道:“天要黑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宿吧!”

  天色渐黑,冷风呼啸,纸糊的窗子被吹得嘎吱作响,摇摇望去,那破旧的小庙宛若沧海之一粟,谦卑地伫立在山头。

  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去处,但小飞鼠也顾不上许多了。走了这么一阵路,他身上已冒出层层虚汗,浸入纱布中,蛰得他又痒又痛,他现在只想休息。

  一路上只有阿颖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柳倦容只是在一旁不停地赞同,而小飞鼠却是无力搭话。

  破庙里蛛丝罗布,尘土满壁,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一不小心便要吸入灰尘,呛得大声咳嗽。庙中央的神龛中空空如也,也不知原来供奉的究竟是土地还是山神。【穿】 【书】 【吧】

  本是六月天,这小庙中却有种说不出得阴森寒冷,令人不适,好在柳倦容很快便寻来柴火,在庙里升起一团火光,破败的小庙这才多了几分生气。

  阿颖扫开地上的灰尘,腾出一片地方让小飞鼠躺下,挑起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跳动的火焰映在小飞鼠脸上,这才令他看起来有了几分人样。

  他垂着头像是很快就要睡着了。

  阿颖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但语气却丝毫不变。她瞪着柳倦容道:“你教我的那一套‘扇耳光三十六式’一点都不灵光,我连只小老鼠都打不过。”

  柳倦容温声道:“这套掌法本来就需要极深的内力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你内功平平,能发挥出的威力还不到两成。等你以后内力深了些,它的威力自然就强了。内力才是练武之人的根本,掌法路子只是外物。”

  阿颖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练什么内力,我哥哥从小努力那么多年,如今内力也才勉强抵得上爷爷,那还是他天资聪慧。我即不聪慧,又无根基,难道你要等我练到胡子白花花的一片了才出手跟人打架吗?我不管,你教我一套能像我腕上的珍珠那样立时生效的掌法。”

  柳倦容摇头道:“你是女人,长不了胡子的。”

  阿颖楞了一下,跺着脚,气道:“你这人,根本不懂人家的意思!”

  柳倦容道:“其实你们妙绝山庄那套‘素引’的功法就很不错,是一位叫秋素素的女前辈创的,很适合你。”

  阿颖瞪大了眼睛道:“我怎么从没听我爷爷提起过这套功夫?也从未听说过这位叫秋素素的前辈?”

  柳倦容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淡淡道:“那也并不奇怪,只因当年那名震江南的‘素手女侠’秋素素一时不察,爱上了一个魔道中人,她为了爱人甘堕魔窟,叛出峨眉派,归入幽冥鬼府,为正道人所唾弃。大家对此事尽皆避而不谈,但秋前辈的武学造诣却是任何人也无法否认的,那‘素引’中则凝聚着她对武道一途的所有认知、疑惑和解答,里面附带的招式妙曼轻灵,最适合女子修炼。”

  阿颖道:“那爷爷为何不给我修炼?”

  柳倦容嘴角讥讽之意更浓,缓缓道:“那些武林正派们认为秋前辈误入歧途,耽误了自身一片大好前程。既然人做错事就一定会有理由,可秋前辈做事素来令人心口皆服,于是他们便只能将此归咎于她的那本‘素引’,认为正是这本功法才是秋前辈乱了神智,堕入魔道。”

  阿颖眼睛里发着光,道:“但我却觉得这位前辈勇气可嘉,以她的天资在峨眉派内定然地位超然,说不得很有希望当上下一任掌门,但却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堕入魔道,放弃一切,这份诚心难道还不足以让人为她欢呼鼓掌吗?”

  柳倦容面上又浮现出一层倦意,黯然道:“秋前辈当时已是峨眉派的掌门,正因为如此,当她提出要辞去掌门之职时才引起轩然大波,招致武林人士的仇恨。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人的地位越高,他受到的赞扬和非议也就越多。”

  柳倦容又道:“但若是魔道女子爱上正道人士,敢愿为他抛弃一切,那些武林正派们定然会对此人欣赏有加,赞其远见卓识、明察秋毫;而一旦有正道人士爱上魔道之人,便会为世人所不齿。仿佛这爱一旦与‘魔道’二字放在一起,便要受到玷污。”

  阿颖咬着嘴唇道:“但爱却是这世上最纯洁的感情,对么?”

  柳倦容叹息一声,喃喃道:“谁能懂爱?”

  夜已深,柳倦容寻来几根粗长的木头添入火中,以防篝火夜熄。阿颖已在他身旁沉沉睡去,闪烁的火光映在她红彤彤的脸蛋上,说不出的可爱。

  她睡得很香甜,就连睡觉时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这是她与柳倦容绝不相同的一点。柳倦容很少笑,只因他肩负的实在太多,担子太重,只有和阿颖一起时才会偶尔浮出一丝笑意。

  他怔怔地看着阿颖,看得有些痴了。

  他珍惜他们相处的每一个机会,只有他们相处时,他才会觉得真的快乐,在这之前他对这人世已看透,看倦。

  这却不是寻常少年那种无聊的厌倦,他是真的厌倦,深入骨髓的厌倦。

  他的经历实在太多,太沉。

  柳倦容想着想着,脑袋一沉,靠在阿颖腿上渐渐睡去。

  夜更深了,窗外野风如嫠妇的泣诉,凄凉而又哀伤。火光时不时地忽闪几下,旋即又沉寂下去。

  墙壁上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在火光下拉长,拉长。

  小飞鼠坐了起来,眼睛瞧了瞧阿颖,又望了望柳倦容,两人都在梦中沉睡。他呲着牙,自火光中缓缓起身,胸前贯穿的那道箭伤令他疼得打颤。

  他又望了一眼柳倦容,后者双目微闭,正睡得安详,他这才放心的向外走去。

  临到门槛,他突然又顿了下来,走到阿颖身边,解下斗篷,披在她妙曼的娇躯上。

  阿颖还在睡,睡得是那么香甜,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她的梦境,却又不忍心惊扰她的美梦。

  小飞鼠底底地一声叹息,或许,此别即是永别,他再也难以看到阿颖那动人的笑容,再也见不到那个靓丽的小红帽。

  他最后再深深地看阿颖一眼,将她的音容笑貌牢牢地刻在脑海,决然转身,大步迈向门外无尽的黑暗,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纸条。

  ——那是傍晚时分,他以内急为由,在山后的一只黑鸽上收到的纸条。

  乌云遮月,木叶萧萧。

  苏彦峰站在萧萧木叶之下,似已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望着地面,整个身体只有一处在动——他的手。他的手轻轻摩擦着刀鞘,温柔地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

  他抚摸着刀鞘时,心里也在抚摸着这柄刀的辉煌,以及它为家族带来的辉煌。现在,它的辉煌史上又将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道身影随风飘落,小飞鼠抚着胸口轻轻喘息。他在天空飞奔时好似健全之人,一旦落在地上,他那严重的伤势又慢慢浮现。

  他捂着胸口,几乎已说不出话来。

  “你来了?”

  “我来了。”

  “东西都在?”

  “在。”

  苏彦峰抬起头,露出讥诮的笑意,道:“你不该来的。”

  小飞鼠默然,他确实不该来的,他已从阿颖处得知了苏彦峰的意图,可他为何还要来?

  小飞鼠带着一种难言的神色道:“可我还是来了。”

  苏彦峰盯着小飞鼠,眼神如刀刃般锐而锋利,冷冷地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小飞鼠勉强笑道:“你答应的那件事……”

  苏彦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小飞鼠脸上的笑容冻结,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他还是来错了,可他又怎能不来?

  漫天的绿叶突然漱漱而落,也不知是被狂风卷落还是被杀气激起,绿意盎然的树林里突然多了一丝寒意。

  苏彦峰已停止抚摸刀鞘,紧紧地握着刀柄,讥诮地笑道:“以你现在这样的伤势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小飞鼠一言不发,突然将脚下的土块踢向苏彦峰,整个人旱地拔葱,蓦地腾空数尺,踏着树干向后掠去。

  刀光一闪,土块一分为二,甚至未曾荡起一丝尘土。

  苏彦峰疾步向前,紧随着小飞鼠的身影,在地上掠起一道残影。他的刀始终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着致命一击。

  小飞鼠不停地跳跃、倒退,一颗颗树干飞快地自他眼前掠过,可树林总有尽头之地,他的力气总有耗尽之时。

  林边已至,苏彦峰眼中精光乍现,清啸一声,一潭碧绿色的幽光在空中划过。他在小飞鼠身子上跃时出刀,只因他已算准了小飞鼠下落的轨迹。

  这种计算并不单单靠感觉,还要根据对手行动的速度,以及腾跃的疾缓来判断对手耗力多少,再结合树木的间距、林子的边缘来锁定对手下落的方位。

  这种娴熟的计算是千百次血战的结果。

  小飞鼠的身子已开始下落,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要往刀口上撞一般,伴随着一道微不可为的布帛破之声,小飞鼠跌倒在地。

  刀身缓缓垂下,鲜血顺着刀刃淌下,宛若夕阳下的红柳,娇艳欲滴。

  苏彦峰缓缓走到小飞鼠跟前,挑开小飞鼠的衣襟,沉声道:“东西呢?”

  小飞鼠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带来?”

  苏彦峰脸色一僵,旋即守刀而立,冷冷地盯着小飞鼠。他没有搜身的习惯,况且到了这步田地,小飞鼠也没有骗他的理由,他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着强烈的求生欲从小飞鼠身体中迸发,等着小飞鼠来求他,等着小飞鼠告诉他琼浆玉液的藏处。

  小飞鼠笑着,血液自他嘴中涌出,他含糊不清地道:“我敢保证,你绝对找不到的,绝对!”

  苏彦峰还是冷冷地盯着小飞鼠,一动不动。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一方的赌注是宝物,一方的赌注是性命。他不信自己会输。

  小飞鼠笑望着苏彦峰,鲜血喷涌不止,他索性也任由血液淌了一地,他的眼神明亮而又坚定,很少能在濒死之人眼中看到这种光芒。他眸子深处散发出一种野兽的疯狂,二十多年来,他每每与人较量无不以性命为赌注,他不在乎。

  两人彼此看着对方,互不相让,只是小飞鼠的脸色愈加苍白,眼睑慢慢地垂下,他已失血过多。

  林中突然有一片树叶垂落,苏彦峰蓦然回首,望着漆黑一片的树林,风已停,树叶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落下。

  他握紧刀柄,亦趋亦步地往林子深处走去,脚下的步法愈加凝实,随时准备着出刀。m.chuanyue1.com

  “啾!”

  一只飞鸟被杀气惊扰,从树干中飞出,没入黑暗。

  苏彦峰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小飞鼠身边时,小飞鼠脑袋已软塌塌地垂在一边,他那一双大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明亮坚定的光彩。苏彦峰凝视着小飞鼠,良久后,转身离去。

  他走后又过了许久,林中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刘良正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苏彦峰若是在前进一步,兴许他便受不了那纵横肆虐的杀气,自行跌落出来,还好树顶的那只鸟儿率先经受不住,飞了出来。

  旋即,他苍白的脸上又泛起病态的嫣红,他一想到他方才目睹的那一幕,他就忍不住兴奋,这绝对是一个惊人的秘闻。妙绝山庄的大少爷竟已一直和小飞鼠暗中联络,怀有琼浆玉液的小飞鼠骤然死去,琼浆玉液不知所踪。

  他所见到的这些,任何一件事传出去,都足以令江湖震动。

  他最后望一眼小飞鼠那已僵硬的躯干,跌跌撞撞地奔向锱铢门的方向。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飞鼠神偷更新,第十五章 血染碧刀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