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97年。武周神功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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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秋风,将燕山的浅近之处点染的五颜六色,蓝天一碧如洗,白云几片,自在徜徉。
以右拾遗参赞军事的陈子昂,独自一人,站立在古燕国的黄金台上。m.chuanyue1.com
放眼四面,草木萋荒,积水如镜,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掠过,留下几声啼叫。他不由得想起已逝的王勃的名篇之句: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不过,这里并非南国,秋色总也有异。倏忽之间,王勃已去世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年间,风云变幻,世事沧桑,真令人唏嘘!
想自己二十四岁及弟,也过去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间,自己始终怀有一颗报效朝廷的忠心,东征从军,讨平徐敬业扬州之乱;北伐突厥,与乔知之军中酬唱,意气风发,雄心万丈。夜静更阑,自己也曾忠心化于笔端,数次上书言事。尤其是几次谏止酷刑,剖肝沥胆,置荣辱于度外。武皇革命,建立大周,自己也曾作《大周颂》,欢庆弘扬。
这不是读书人的本份吗?
当世无为,何言建功立业;
后世毁誉,今人如何确知?
只可叹,自己的无限忠心,抵不得宵小的胡为。来俊臣等罗织杀人,高官得作;薛怀义秽乱后宫,骏马得骑。单说这个冯小宝变成的薛怀义,恃宠骄纵,一不如意,竟敢放火烧了大明宫,武皇投鼠忌器,竟然无奈,因为若审其罪,必然丑闻飞扬。还是太平公主果断下手,杀了这个假和尚。
哪里料到,少了一个姓薛的,又来了两个姓张的。
令人灰心的是,这两个新的“男情妇”张易之、张昌宗一旦受宠,更是气焰熏天。
自己很难理解,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怎能还有少女的激情。大约是无论男女,一旦可以为所欲为,不受制约,人的动物本能也就无限制地释放出来,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能力和活力。
张氏兄弟,刚刚二十出头,面如傅粉,唇若涂脂,都是出类拔萃的美男子。兄为易之,昌宗是弟,一般称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据说这行五、行六的张氏二人,入宫时即油头粉面,嘴里含有鸡舌香,出气如兰,尤其是六郎,人都说他的脸美若莲花。居然还有宰相级的领导杨再思阿谀张昌宗说:“人言六郎面似莲花,再思以为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真是不嫌丢人。
这二张就凭着床上功夫,也居然高官得做,武老太太特意增加了一个机构编制,控鹤府,让这二人任府令府丞,这可也是四品的职级。
只可怜了正直的读书人。
子昂不由得叹息。同是读书人哪,同处一个时代,那也大有不同。
比如宋之问,为了能上武老太太的床,整天刷牙去除口臭;可到了也没弄个肌肤之亲。更掉价的,是拍二张的马屁。一个堂堂的朝廷考功员外郎,好歹也是五品官,整天颠颠地跟在这俩小子后边东游西逛。最令人不敢信的,是这位宋之问大人还亲自端着便盆伺候着。
宋大人诗写的好这不假,那些肉麻的吹捧诗写的更好,反正我是写不了那些玩意儿,要知道,这可是我的哥们儿,人家是为了进步,日子过的好,我能说什么?
还有杜审言,必简兄,这位老兄的个性,我倒是真有几分喜欢。他和晋时征南将军杜预是远亲,准确的说是远亲的后裔。进士及第比我晚了六年,善五言,工书翰,有能名,就是因为才高,寻常人瞧不上眼。瞧不上眼不说,说话还损,所以不招人待见。
有一年,吏部侍郎苏味道选拔干部,杜审言应考。考完出来对人说:苏味道必死无疑。别人惊奇,怎么这苏考官会死?这位必简兄从容答道:苏考官看了我的卷子,必然会羞愧而死。他可真狂的没边儿。这还不算,他大言说,我的文章,屈原、宋玉也得恭敬我,我的书法,王羲之见了也得下拜。
就因为狂,让他当个洛阳县丞,跟人合不来,犯了错误,贬为吉州司户参军,实际是被人挤走的。到了那儿又跟同僚闹矛盾,吉州司马周季重和员外司户郭若讷合伙算计他,弄了个罪名,把他整到监狱里,要杀了他。偏他有个十三岁的儿子杜并,胆气不凡。有一次,周季重在家里请人喝酒,正喝的高兴时,十三岁的杜并怀揣利刃,闯进来,照着周季重就是好几刀,结果是,杜并当时就被府里的人杀了,周季重伤重不治也死了,临死前季重感叹道:“想不到杜审言有这样孝顺刚烈的儿子。”必简兄的官当然也没了。
可这人运气好,不久,武皇召他回来,授予著作佐郎的官职,五品高官啦!这家伙乐的当着皇上的面舞蹈谢恩,还作欢喜诗一首表示感恩戴德。更乐的事还有,最近他给我来了一信,说刚得了个孙子,取名杜甫,并说要好好培养这孩子,将来必有大出息。
唉!跟这哥俩比,我不是没努力,不是少忠心,也作过《大周颂》,可至今,只是个八品的右拾遗。想在军前立功,军中领导又不拿自己当回事,我该怪谁呢?
这是燕国当年召贤的黄金台啊!我不会象骆宾王那样,跟着人去造反,我也作不出宋之问那样在二张面前摇尾乞怜的事。我不敢自称是贤人,但我有历代先贤一样的忧国之心,报国之志。可偏偏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人近四十了,却是壮志难酬,苍天不公啊!
陈子昂在萧瑟的秋风中,独立在幽州的古黄金台上,一时间,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万般感慨,如潮水般翻滚着,奔涌到心头。这潮水湿了他的双眼,他不由地仰天长啸,高声吟道: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吟罢,他怅惘地望着万里秋色。
很久,他才揉揉眼睛,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台来。
荒草牵衣,路边野花正在凋落。
陈子昂油然想到了陶渊明,先贤不远,自己也该归去了,采菊东篱,观日西落,田园生活在招手啦!只待班师之后,与京中朋友道个别,与贾真人道声珍重,便上表辞官吧!
次年,公元698年,陈子昂辞官归故里。
公元702年,陈子昂被当地县令段简构陷入狱,死于狱中,时年四十二岁。
陈子昂离京还乡,心情可以说是黯然的。
此时,二张的气焰正盛。
来俊臣又蒙圣恩回京了。
·2·
武皇七十三岁了。二张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欢乐。男女之爱,时常能唤起她青春的感觉,不知是两性生活和谐的作用,还是权力的催化作用,总之,她的身体依然不错,这在当今,也着实是令人惊讶的。老太太长出了两颗牙还不算,眉毛也又长出来了。
武承嗣背地里说:这老太太要成精了。这可跟他的皇嗣梦有关联。
武皇在后宫享乐,前面朝廷的行政事务,自然需要人打理。要说选人用人这套驭人之术,武皇虽是一妇人,其手段绝不亚于太宗,更胜于高宗。
一方面,对于胆敢谋反的大臣绝不手软,手中有来俊臣之辈这柄利刃,她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漏放。这种雷霆万钧般的威慑,所造成的局面,团结免提,安定是有的,恐怖的安定也是安定。
另一方面,她不是把印玩坏了也不肯给人的人,不拘一格,自荐、推荐、科考、世袭等等措施齐举,鱼龙混杂也不要紧,干的好的可以破格升迁,徒有其名的无能之辈一经确认,立即罢黜。这是轻的,招烦老太太那就直接宰了,把以成败论英雄用到了极致。
对能干的也不能放任,不顺手的立即贬至远处,弄个小官先让他凉快凉快,过些时候再把他召回来,或官复原职,或更加重用。有不臣之心的,弄个罪名干掉。这么一折腾,大多数臣子都变得恭顺而不敢逆她的意。
臣子中傅游艺这个积极的劝进拥戴者,真是踩到点上了,改唐为周,登基称帝,少不了此种人。来俊臣、周兴、索元礼等人则是威慑的需要。除此之外,她执政以后还真没有令人瞩目的奸臣。当时的人后世的人无论怎么骂她,这些事实也不能否认。据此,我们可以认为,这老太太绝对是历史上少见的人精,女人几无可比,男人也当敬畏,当时说是空前,今天说怕也是无人可以比肩。
贬出去又召回来的,不乏忠良之臣,眼下,为官清正的徐有功召回来了,官居御史大夫,这是正部级的官员。倔脾气的魏元忠也回来了,官居御史中丞。来俊臣原来就是这个官,河东河西的,根本不用三十年,三两年,这身份就掉了个位置。
武皇还不无幽默地问魏元忠:“元忠啊,你这个人怎么老遇见麻烦呢?”
魏元忠答应:“陛下,臣就好比是一只鹿,那来俊臣、周兴等人都想把我杀了作鹿羹,臣怎么少得了麻烦呢?”
武皇道:“这可倒好,周兴、索元礼他们倒先成了死鹿了,你应该称心了吧!”
魏元忠还是老作风:“回陛下,还有一个人其罪当诛,若不是贞观年间就废除了剐刑,这个人当剐!”
武皇知道他说的是谁,道:“朕知道你的心思,现在是大唐盛世,海晏河清,来俊臣已被朕罢了官,也贬出去过,现在虽然已经回来了,可在你手下就是打杂的,说不上什么官了。”
魏元忠道:“干坏事不一定有官职。”
武皇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得讲律法呀,他又没犯什么事,也没有反映他问题的信啊。”
魏元忠心想,你现在讲起法律来了,法律就是你家的菜谱,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但我还是要说,来俊臣如此恶人,岂能任其逍遥。他道:“陛下,即使没有新账,旧账也不可以一风吹,臣为御史大夫,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是有负圣恩,万不敢为!”
武皇多次领教过这个倔头,懒得和他没完没了地理论,便三言两语结束了谈话。
周兴等人的死,来俊臣并未感到危机,他自觉适时地傍上了武承嗣这颗正在快速成长的大树,好日子应该是长长久久。
遗憾地是,这只是来俊臣的一个人的想法。
表面上,武皇没有把来俊臣怎么着,召回来,还给安排了工作。但武承嗣明白,这条狗已经没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煮了吃肉,以他这样的已经取得的“工作成绩”,只能用罪大恶极来评价。现在他失势了,偃旗息鼓,低调作人恐怕也躲不开祸,即使他装怂装的钻进地里,依着魏元忠他们,也得把他挖出来砍了。
已经残废了的狗,武承嗣当然就把他抛弃了。
回京后,来俊臣几次找武承嗣,武大人都哼哼哈哈,爱搭不理,这就使来俊臣恼怒万分。他要是聪明人,就该想想自己发家的底子,别的出生贫寒的人作了官,可以自谦说是“草根”得志,来俊臣连草根也算不上,非要说是,也只能算“烂草根”。
一见武承嗣变了脸,来俊臣恶向胆边生,一怒之下,他重施故伎。
首先,来俊臣向御史台写匿名信,告武承嗣谋反。他早就总结过,给别人安罪名,最有效的就是说他谋反。他过去是这么干的,现在依然这么干。
但他没想到,武老太太现在改讲法律了,这招儿失效了。
匿名不行,来俊臣用实名,继续告。
然而,举报信递上去后,依然石沉大海,不见反应。
他根本不明白,现在武皇的位子已经坐稳了,不需要那么制造恐怖了。再说,那是老太太的亲侄子,你来俊臣不过是过去养的一条狗而已。
不懂政治的来俊臣不甘心,你武承嗣的辫子多了去了。单说一件,有个级别不高的官员,家中有一美妾,被武承嗣看上了,他便软硬兼施,公然向这位官员索取。慑于武承嗣的淫威,这位官员无奈,只得与爱妾洒泪而别,爱妾被别人抢夺,官员思念之情日炽,便写诗抒发。这诗不久就传到了爱妾的手里。爱妾读罢,泪流满面,本就旧情难忘的她,也写了一首表达相思之苦的诗。不曾想,这诗恰巧被武承嗣看见,醋怒交加之下,他竟逼着这位女子自杀了。
这还不算,来俊臣说顺了嘴,连武皇的女儿太平公主一块说,说这是太平公主给武承嗣提供的线索帮的忙,逼死人,也有她一份。
更有甚者,他还绘声绘色地说太平公主与二张中的张昌宗如何大搞鱼水之欢,与当今皇上分享男色。
这些话,本在街面上就有流传。但,同样一件事,出自来俊臣之口,人都知道来俊臣曾是武皇的红人,这传播者身份特殊,他说出来的话真是真,假也是真。
来俊臣出入茶馆酒肆,口无遮拦,这些千真万确的消息几乎惊动了整个洛阳城。
一个烂草根,竟敢与当今的公主与武皇的亲侄子叫板,这还了得。
人们不会忘记,几年前,收拾那个半疯的假和尚薛怀义,就是太平公主上阵指挥,在宫中埋伏了宫女、太监组成的奇兵,棍棒拐棍、笤帚簸箕齐下送其见了西天佛祖。
如今,这个不知死的来俊臣又跳出来,岂能容忍!小样儿,等着!
太平公主加上武承嗣,这力量收拾来俊臣,当然是绰绰有余。他们发动一群人,一齐往肃政台,甚至武皇那写信,那信不是一封两封,而是一批一批的,历数来俊臣的种种罪行:逼供、酷刑、枉诬、夺人妻女,受贿等等等等,总之,世界上什么坏事他都有份。
如果说太平公主和武承嗣的动作是发动群众,其它的力量也及时出手。
徐有功当了御史大夫,上的第一份奏章就是揭发来俊臣。
跟着,御史中丞魏元忠也不甘落后。
其它诸大臣更纷纷上书控告,言辞之激烈,事实之众多,让武皇应接不暇。
武太后的心情真是矛盾到了极点。
她是读过书的人,狡兔死走狗烹,她当然知道。养狗那肯定是当时需要,烹狗也是时势使然,已经烹了三四个了,剩下这个来俊臣,武皇念他劳苦功高,不忍再下手。
可没承想,你不下手,它还胡叫唤,弄得人人喊打。
更可恶的是,这狗居然咬皇亲国戚,不但说太平公主,连我这皇上都捎带上了,这来俊臣不成了敢咬主人的疯狗了吗!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揭发信和奏章,听着太平公主、武家兄弟的愤愤诉说,武老太太不愿再护着这条狗,实话说,也真是护不住了。
来俊臣被“请”到了肃政台。
御史大夫徐有功,御史中丞魏元忠亲自上阵,审讯来俊臣。
魏元忠存心要戏弄他,故意大声道:
“下跪可是来俊臣?”
来俊臣带着枷,跪是跪着,心里却是一百个不在乎,他觉得,武老太太不能抛弃她,就凭自己以前的疯狂效力,也会念着旧情,拉他一把。他很有信心。
听到魏元忠发问,来俊臣仰头看屋顶,跟没听见一样。
魏元忠再问一遍。
来俊臣不耐烦了,反问魏元忠:“你不认识我怎么的?”
哒哒哒!魏元忠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几案,道:“有名的来大人,当然认识。只不过问一下,我是怕你这十多年太得意,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再说了,这也是规矩!”
来俊臣心里骂:你他妈拿我开心啊!嘴上也不得不道:“来俊臣!”
魏元忠笑道:“这就对了。”他咕哝一句,“来俊臣……,还姓来啊?”
来俊臣更来气,心说,我都报了“来俊臣”,你还他妈作践我,他没好气地:“我不姓来还姓你那个魏啊?”
魏元忠赶紧道:“打住,打住!这可不敢高攀。你想想,以前姓魏的挨过你多少回收拾,这个姓哪敢往来大人跟前凑啊?”
来俊臣道:“那魏大人今天打算怎么着啊?”
徐有功时不时翻看一大摞卷宗,那都是要来俊臣命的东西。他不善言辞,只是乐得看魏元忠这非常审法,他心里想,怎么审这条狗都不为过。
魏元忠一本正经了:“来俊臣,那就看你了。这么多年做违法犯罪的事是自己说,还是我们替你说啊?”
“犯罪,我犯什么罪?”来俊臣摆出一副无赖相。
徐有功看来俊臣的样子,忍不住道:“要不要把你发明的那些玩意儿拿来,估计你自己还没用过。”
这话大有震慑力,来俊臣脸上掠过一阵恐慌。
魏元忠道:“你用不着惊慌,我们要是用你那套办案,那不就跟你一样了?现在本官问你,不用那套家伙事儿,你真的不说?”
来俊臣依然梗着脖子,道:“你让我说什么?”
魏元忠道:“夺人妻女的事说几桩吧!”
来俊臣道:“没你说的那种事,都是两厢情愿。”
徐有功道:“你先是构陷家主,置于死地或拘到狱中,趁机霸占人家妻妾,这种事岂止一桩?”说着,用手拍拍案上一尺多高的卷宗。
魏元忠道:“嘴硬没关系,再升堂自有人证。”按律,强娶妻妾,杖一百,徒刑一年半,但要加上构陷他人,罪就重了。但被构陷人已死,来俊臣狡辩的说辞就多了,毕竟他也是老江湖了。因此魏元忠不愿一上来就在这种事上耽误工夫。
魏元忠道:“你酷刑逼供、冤杀人命这事怎么说?”
这,来俊臣不能否认。他曾以发明花样百出的刑具自豪,受刑者无数,抵赖不得,但他自有说法:
“我办的都是谋反大案,而且是奉旨办案,有什么罪?”
魏元忠道:“你每办一案,不用酷刑,怎能动辄牵连上百人。你违规用刑,不该治罪?”
唐律规定,违法拷讯致死者,判二年,即使对有病伤者违法用刑,也要判一年半。
来俊臣审讯犯人,当然不管这些。他道:“我说过了,我是奉旨办案。”
“你说的也是。办案是奉当今皇上的旨,可你用的那些刑,皇上可有旨?”
来俊臣迟疑道:“这······无旨。”
“你动用酷刑,多少人屈刑承招,冤死刑场。这既违律法,又无旨意,你该当何罪?”
来俊臣急于开脱,他道:“用刑,皇上确是无旨,但皇上批下的案子,不用刑,人犯岂能招认。皇上的意思是明摆着的,我领会的没错!”
说这话时,来俊臣想到了汇报某个案子时武皇暗示、赞许的神情,那态度是明明白白的,我他妈傻啊!
魏元忠狠狠地一拍几案,高声喝道:“大胆来俊臣,你不但无旨意,违法滥用酷刑,草菅人命,而且妄揣圣意,又委过于皇上,罪在不赦!”
来俊臣发懵了。真是啊,我确实是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抓人判罪,再杀人,老太太那满意就甭提了。要不然,以我的底子,又无门荫,她能给我一个御史中丞的高官么?
可我点灯熬油拼死拼活地干,到了今天,我又成了“妄揣圣意,委过皇上”的罪人,我怪谁呢?老太太的确是没留下该留的字据,实际上她也不会留,我是真他妈傻呀!
来俊臣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我就是一条傻狗!”
徐有功道:“你不傻,你因为有所图,才干了那些事,你不也风光了吗?人杀得痛快了,高官你也作了,娇妻美妾你也享受了。人生短暂,你活的不是很超值吗?像魏大人这样的人,是忠良之臣,屡遭陷害,不改初衷,他是一个太普通的人。后世的人们,寻常不会提起他,甚至不会注意到他。而你则不然,我估计,你得千古留名,只是留下的不是好名声。但那时,人们对你已经无可奈何了。”
魏元忠道:“徐大人这是在抒情,我是一个现实的人。现实就是,你这样的人无论早晚,必须得到清算,差别只在生前和死后。我得说句实话,来大人的运气太差,现世就得清算,没有赊账!”
由于来俊臣的罪恶太多,审讯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朝野都在关注着这件事,都在期待着审判结果。
狄仁杰也已经回到朝廷,官拜门下侍郎,位居枢要。狄仁杰时常向武皇举荐正直的人入朝,官场的环境正气弥漫。
人们有理由相信,来俊臣必无活路。
判决来俊臣死刑的奏书已经上达武皇三天了,她还没有批准。
来俊臣的生死,取决于武皇的一念。【穿】
【书】
【吧】
老太太矛盾哪!念及往日的功劳,她在考虑要不要免了来俊臣的死罪。毕竟,此人在自己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中是保了驾的。但判决书又是这样的证据确凿,不可动摇。
这条狗也留不住,现在就得烹了吗?
这天,武皇在宫中散步,又碰到了乐思晦的儿子小乐。小乐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当年就是那样的机智,如今就更进一步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妪,见到孙子甚至重孙大小的孩子,都会有天然地亲切,也用不着防范之心。
小乐恭敬地见了礼。武皇问他:“你整天地跑来跑去,宫外都有什么新鲜事啊?说来朕听听。”
小乐道:“这些天,全城的人都议论,什么时候杀来俊臣。”
武皇道:‘噢,那么多人恨他?’
小乐道:“回陛下,不只是恨他,太多的人还想吃他肉呢!”
武皇默然。
小乐又道:“虽说现在来俊臣被判了死刑,可一天不杀他,人们都担心他跑出来又会害人,最担心的就是朝廷的官员,您可不能再留着这个人了!”
武皇点点头,自语道:“都想吃他的肉,那就怪不得朕,烹了吧!”
小乐没听清老太太说什么,问:“陛下,您说什么?”
武皇拍拍小乐的肩膀,笑道:“朕刚才说,朕虽然老了,还不糊涂。”
小乐道:“那是,陛下您什么时候都是英明的!”
来俊臣受死那天,洛阳城万人空巷,沿途观看的人,挤挤挨挨,很多人为了能挤到前边看的清楚,衣服扯了不吭声;鞋掉了,不叫唤。孩子们也蹿来跑去,他们觉得,大人们都这么兴奋,一定是天大的好事,全城就象过节一样热闹。
有个老者感叹:“恶人做到这份上,临死全城的人来给他送行,也算值了。”
有人道:“是啊,不亲眼看到这条狗的下场,是天大的遗憾!”
来俊臣被兵丁押解着前行。
他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盲目地向四周观望,他在寻找什么?
耳边连绵不断地咒骂声他似乎听不到,一生到此的荣辱,瞬间闪回,他时而微笑,时而沮丧,此时,他纵有万千的不甘,也说不出,道不得。因为他的嘴里塞着一个木球。
这个木球也是当年杀郝象贤的结果,郝象贤去刑场半路慷慨陈词,武后下令,来俊臣研制,给去刑场的犯人都要塞嘴里一个木球,免得乱说乱道。
木球把来俊臣的腮帮胀的鼓鼓的,显得很怪异。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试用自己的发明成果。
刑场周围人山人海。
按律规定,五品以上官员处斩,大理寺卿要到场监刑。来俊臣曾经官居五品,按说大理寺来人就行了。可今天,刑部侍郎、御史大夫、中丞若干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员都来了,监斩台上坐了一大排,他们要共同见证这恶有恶报的历史一刻。
如果按民意,来俊臣受剐刑不为过,剐刑即凌迟。但大唐律中已废除此刑,恢复那是后世的事。
唐律的死刑分为绞和斩。
绞较斩为轻。因为可以保全尸体。
斩刑,又分腰斩和头斩。
腰斩使用斧钺施刑。并需要放大木砧,让受刑者的身体伏在上面,这种处死方式使人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大量流血后才得以绝命,十分残忍。此种行刑在封建社会中后期很少使用了。
相对于腰斩,斩首时人犯死得快,痛苦也相对小。但是,如果行刑的刽子手用刀的工夫差着火候,不能一刀完事,人犯则不但身体极其痛苦,精神上也要被强烈摧残。
有个传说,说有一个刽子手技艺很高,行刑时总是能把犯人的头一刀砍下,颇有声名,有一个犯人论罪当死,临刑时请求这个刽子手说:听说您的刀最利索,斩首的时候无二割,请求您来杀我。刽子手答应说:好!行刑时,果然是一刀了事。犯人的头被刽子手砍下来的一瞬间还能说话,称赞道:好快刀!这个传说表明,行刑时确有“二割”的情况。二割,就是砍两刀。
今天要斩来俊臣的头的,是刑部有名的刽子手,外号叫张一刀。从这名号便可知,此人乃是用刀的一把好手。他穿着红裤,裤腿系得紧实,上身一件无袖的红衫,掖进腰里,黑黑的皮带紧紧扎住。暴露的两臂肌肉隆起,在九月的秋阳下泛着光,头上是红布包头,粗壮又高大的身躯,将他面前的来俊臣衬的更加猥琐了。
午时已过,张一刀怀抱着那把锃亮的鬼头大刀,半闭着眼睛,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等待着行刑时刻的来临。
刑场四周,是毫无顾忌议论的人群,声音传到张一刀的耳朵里,只是嗡嗡的一片模糊音。他知道一旦监斩官高声宣布时刻到,万千的眼睛都会聚集到他一个人身上,那个时节,才是他张一刀最威风、最露脸的时刻。这个时刻,他已经不知享受了多少次。每一次,他的刀法都博得喝彩,他对自己的技艺非常自信。
“时辰到,行刑!”
监斩官一声高喝。
张一刀猛地将眯着的眼睁开。
助手上前将来俊臣后背绑绳中的写着名字的插牌拔出,扔到地上。
张一刀右手倒提大刀,两手合拢,向刑场四周的观众拱一拱手,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欢呼!
紧接着,张一刀跨步来到来俊臣的身后左侧,将刀举起,那速度并不很快,刀把上的红绸在秋风中一阵飘荡,他就象个台上表演的演员,似乎存心要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那一刻,果然有效果,万千的人瞬时鸦雀无声,屏住呼吸,注视着张一刀的动作。
他们期待着一个恶生命的结束,他们都在胸腔里酝酿着一声压抑已久的欢呼!
众人,只等待那一刀的启动。
只见张一刀的大刀举起,挥下。意外发生了,来俊臣的脖子鲜血四溅,头却没有砍下。围观的人们不禁“啊”了一声。
有不少的人禁不住惋惜。
监斩官也探前身子要看个究竟。大名鼎鼎的张一刀,那可是刑部的首席刽子手,今天竟也失手了!
观众躁动起来,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俊臣跪着的身子哆嗦起来,此刻,他也许把疼搁一边了,那种精神上的恐怖和绝望压倒了一切。
这就是二割,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是无限的残忍,他得等待着挨下一刀。
在人群的疑虑、惋惜和不满声中,张一刀右手单手举刀,左手随即也高举,先伸出两个手指,随即,双手又握紧了刀把。
人们又进入了期待。
举刀、挥刀,可这一次,来俊臣的头依然长在脖子上,只是血流得更欢了,只听得从来俊臣说不出话的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呜声,像野兽临死前的哀鸣!
此时,人群中没了声音,一齐屏息。
大多数人终于理解了张一刀的用意,他并非失手,而是要在最后时刻给此人一个最后的惩罚。
张一刀第三次举起刀,这一次,他举得快,挥得有力,监斩官只听得一声不大的钝响,来俊臣的头随之落地。随着脖子里的血窜出,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好!好刀!”
此时,刑场上的人,也包括监斩的官员,都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尽管这种快感有残忍伴随,谁还会去思量计较呢?
欢呼声过后,人群向着来俊臣的尸体一齐扑过来,争相撕扯那一具没了生命的躯壳,够得到的用手抓,稍远的用脚踩、踢,不时有人被误抓、误踢,但根本无人计较。
没有多久,来俊臣的尸体就支离破碎,成了一堆碎肉碎骨。
那一天,不知有多少人家举酒欢庆,因为,他们从此可以安心睡觉了。
事后有传言说,张一刀刑场上之所以有此表现,是受了很多人之托,目的是给来俊臣一个最终的惩罚,此说可信度极高。
武老太太真切地感到了众怒。她随即下令,将来俊臣家满门抄斩,以平民愤,以示君威,以示君明。
次日上朝,不少部门的官员都到武皇那里请罪,纷纷道:
“陛下,臣有罪!”
“何罪?”武皇纳闷儿。
“来俊臣活着时,插手人事,授意臣提拔了不少人,臣不敢不办,所以有罪。”
武皇道:‘那你们当时为什么就照办呢?’
“回陛下,臣办了,罪在臣一人,罚也罚臣一人;臣不办,来俊臣构陷之后,全家都别想活啊!”
武皇沉吟。
不久,朝堂上,武皇对众臣道:“以前来俊臣、周兴他们执掌诏狱,朝中大臣不少被牵连,都承认是谋反。国家有法,朕怎么办?只能依法诛杀。其间朕也曾有疑虑,着信得过的人到狱中亲自问,人犯都供认不讳,你们说,朕还怀疑什么呢?这,来俊臣死后,朕听到谋反的事就几乎没有了,朕就想啊,以前的案子,可能还真有冤枉的。”
魏元忠站出来道:“陛下,前些年很多人,都是被来俊臣用酷刑逼迫认罪而死,您信任的人也都不能自保,谁还敢说真话,自寻死路呢!”
武皇道:“嗯,以前哪,谁都顺着朕说话,弄得朕好像是滥用刑罚的君主。你们哪,早就该像今天这样对朕说实话,那不就没有冤案了吗?魏元忠是好样儿的,赏一千两银子吧!”
魏元忠道:“臣谢恩!”心里道:皇上总是英明的!当皇上,是不是都得这样啊?
·3·
武皇无论怎么化妆,怎么有二张的补阳,也清醒地感到老之已至。屈原说: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武老太太倒不担心这个。她也跟民间的老太太一样,有一种想法,时不时蹦进脑袋里:我百年之后,谁来祭祀我呢?我可不想作没人管的孤魂野鬼。
宰相狄仁杰的年纪比武皇大着十多岁,他也在盘算。
他是为国家,具体说是为恢复大唐的天下盘算,他清楚武承嗣在为当接班人积极活动,他并不过分担心。狄仁杰觉得,以武承嗣的智商,其成功的希望实在渺茫。这样判断的前提,是自己必须利用武皇的信任,抓紧工作,这是自己推荐大臣之外的另一项重要使命。
狄仁杰十分清楚武老太太的心理:一个女人,靠着自己的奋斗和狠辣、精明,当了开天辟地的女皇,这份偌大的家业传给谁呢?一个女人,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生了孩子也是随夫姓,是人家的种,亲生的儿子还有俩,都姓李。老太太一旦归天,已经改成的姓武,肯定还会改回去。武承嗣倒是姓武,可那是侄子。
狄仁杰知道,武皇日甚一日地在为此事发愁。
终于有一天,老太太公开征求意见,问大臣们立武承嗣当皇嗣如何,可不可以。
狄仁杰立即表示反对。
反对,他自有一番道理。
武老太太叹着气说道:“狄公啊,最近朕常常在梦里下棋,可总是输棋,不是输给这个,就是输给那个,连你,朕也输过。”
狄仁杰道:“臣的棋艺怎敢和陛下比。依臣看,您这梦大有玄机啊!”
武皇道:“说说看!”
狄仁杰道:“棋子,就喻言其子,陛下输棋,是因为您手中没了棋子,这怎么能不输呢?”
武老太太不是随便可以糊弄的,她道:“嗯,狄公这解梦也算是一说吧!”
狄仁杰展开雄辩的口才,侃侃道:“陛下曾对老臣说过百年之后的祭祀问题。老臣窃以为这绝对是大事。如果要使身后的祭祀有保障,那不用说,得立亲生儿子为皇嗣,陛下既然是帝王之母,那千秋万岁之后,由帝王来祭祀亲生母亲,是何等的顺天意,合民心,又是何等的荣光啊!倘若让承嗣和三思他们继位,天下哪有侄子祭祀姑妈的?反过来说,哪有一个母亲靠侄子而不是儿子来祭祀的呢?陛下您还得想啊,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儿子,这两种人谁更亲呢?虽然俗话说,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就有个连得好,连不好的问题。可儿子和母亲本是一体的,即便儿子有毛病,那还是亲儿子,是改不了的母子关系。退一步想,侄子就能比儿子更可靠吗?”
武老太太可是读过圣贤书的,她懂得,祭祀、战争那都是国家大事。自己死后,不要说一个皇上,就是一个老百姓当妈的,死后儿子不祭祀,整成个饿鬼,那死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想到这点,老太太就很有负担。
武老太太被狄仁杰的话打动了,她道:“说起来,这是朕的家事,再想想吧!”
狄仁杰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继续恳切陈辞:“陛下明鉴,全国之大尽属皇家,朝廷上事无巨细,也都是皇家的事。谁继大位虽然是皇家所必须考虑的,可也是全国的臣民所关心的。就以老臣说,我虽然这把年纪了,对这事也是非常挂心。为什么?因为这不但是为陛下着想,也是为天下着想,这国家之根本的大事,必须尽快明确下来。”
武皇心里已经承认狄仁杰说的道理,嘴上却道:“真有这么急迫吗?”
狄仁杰越发雄辩滔滔地动情进言:“陛下请想:太祖、太宗皇帝亲冒矢石,东征西讨,始有大唐天下,冒险犯难,勤劳不辍,创立了大唐的基业,传之子孙。先帝崩后,诏陛下监国,陛下自己执政,又改唐为周,算起来有十多年了。王子李显、李旦是先帝之子,难道不是您的儿子?于情于理应当立李显或李旦为太子才是啊!”
问题就摆在这儿,老太太,您是愿意当下一个皇帝的母亲,还是想当下一个皇帝的姑妈!
武老太太不能不掂量,儿子和侄子必取一头,谁更可靠呢?
掂量之后,她很难不倾向儿子。她问:“如果立,是立李显呢?还是立李旦呢?”
狄仁杰心想,这事成了。他抑制住激动,马上回答:“老臣以为应该立李显,他是长子。如此,符合立长的规矩。”
为了尽快促成此事,完成恢复李唐天下的重要一步,狄仁杰又找到武老太太的情人二张,他对张昌宗说:“你们兄弟俩现在深受皇上的信任。可也要为自己的今后想想。我现在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皇上已有意要把皇位传给李显,立他为太子,你们兄弟俩不妨此时向皇上进言,盛赞此举。这样,日后你们就是有功之臣,咱们关系不错,我才向你们建议,务必保密,不可再向他人谈起。”这就是典型的官场运作,狄仁杰也会玩。
张昌宗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与张易之一起,便将枕边风徐徐吹起。
老谋深算的狄仁杰又得手一招。
庐陵王李显自从那年被拉下宝座发配之后,已经有十四年没见过当今的武皇妈了。虽说见不到妈,回不了京城,可妈却时常派来使者问候。
说是问候,每次使者来,李显一家子都是心惊肉跳的。二哥李贤是早就没命了,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呢?这颗被整得脆弱的心哪,始终是悬着,生怕哪天送来一道赐死的旨意,那就一了百了了。
这天,李显正在家中闲坐,仆人来报,说京城使者到。
李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不知这次使者来要干什么。
由皇后变成王妃的韦氏倒是有几分豪气。她道:“咱们到了这份上,大不了就是个死,对咱们来说,死就是解脱。有这心态,还有什么可怕的?大胆地见使者!”
李显听了这话,也努力打起精神道:“夫人说的是,看他们怎么着!”
他们没料到,使者是来接他们一家进京的,无论使者怎么说,李显两口子的心也落不下来。不过,提心吊胆地,总算又回到京城了。
千里迢迢,一别十四年,母子相见,不免有些生疏,更像是普通的君臣。
李显小心地给母亲问安:“母皇身体安好,儿臣无限欣慰,远在千里之外,儿臣无一日不惦母皇。”
武皇道:“儿在千里之外,朕也常念在心,这些年可好?”
这不纯粹是打官腔的话吗?这流放在外的日子,能好的了吗?
“回母皇,儿臣一向都好!”
“回来,你就先治治病吧!暂时也不要多走动!”
李显明白了,让我回来,是以治病为由头。我还是不能露面见人的。圣命不敢不遵。
“儿臣遵旨。”
狄仁杰可不能让李显这么隐藏下去,长此以往,这不成卧底太子了吗?他继续向武后陈说母子关系的宝贵,说这关系不是天下第一等也是第二等亲密的关系,您得把这关系弄得像这关系。
武老太太也自觉不自觉地把李显与武承嗣作比较,越比较就越觉得李显温文尔雅,武承嗣粗俗不堪。
老太太的决心渐渐坚定了。
一天,她又召见狄仁杰,说起立太子的事,狄仁杰又是大道理小感情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武老太太说道:“显儿,出来吧。”
李显应声从幕后走出来,武皇道:“狄公,朕现在就把太子还给你吧!”
这一手,连狄仁杰也没料到,心说这老太太还挺能造气氛!他顾不得多想,立即和李显双双跪倒谢恩。
李显没多说什么,狄仁杰却又是一大通赞扬武老太太如何英明睿智,如何雄冠古今,为不世伟人等等,直说的老太太喜笑颜开。
趁着热乎劲儿,狄仁杰又道:“陛下,太子回来,这件事不能秘不告人哪。”
武皇道:“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狄仁杰道:“依老臣之见,庐陵王回京,国人并没有看见。臣以为可以让他们两口子先出城去,陛下您择日到城外龙门驿,正式欢迎庐陵王回朝,这样全国的人就都知道您的儿子回来了,这母慈子孝的场面,必将会成为千古美谈啊!”
在狄仁杰锲而不舍的忽悠下,武老太太果然亲到龙门驿,正正经经地迎接李显回朝。
此时,已是公元698年,武周圣历元年三月。
庐陵王被立为太子,武承嗣的皇嗣梦破灭了。当姑姑的武老太太都抛弃了他,谁还上赶着搭理他呢,他感到空前的冷寂,那份无穷无尽的抑郁,任你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
半年后,武承嗣终于一病不起,郁郁而逝。
还有一个人,让出了皇嗣的位子,他就是相王李旦。
哥哥当了太子,李旦搬出东宫,一接到旨意,他就如释重负、兴高采烈地搬出了太子居住的府邸。
人和人就是这么不同。有人为了争夺这个位子玩命,有人却为能远离它而欣喜,也许后者懂得老子说的福祸相依并能转化的道理。就是这个李旦,把太子的位子让给三哥,结果三哥没过几年,就被媳妇和人联手给害死了。
李旦的儿子,也就是历史上的唐玄宗李隆基,胆子正,勇敢地收拾对手。
李旦看到儿子这么能干,干脆主动退居二线了。
因此,这位不争着当皇上的人得享天年。这,皆是另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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