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姚倩他们若要申请银行贷款,需要先办理房产证,偏偏办证时出了麻烦。因为合同上写的是三千元一平米,房产局的办事人员一看,便回复道,现在这个地段的房子不可能卖得如此廉价,非得按6千块一平米来收契税。但如果真按6千元一平米算的话,那就成为豪宅的标准了,需多交百分之二的契税。
姚倩忿忿不平,明明合同价只有3千元,为什么要按虚拟的6千元来收?这样他们就得多交至少六千多元钱的税金!
方驰今天公务繁忙,不能陪她一起来办手续,她只得孤军奋战。她在柜台前找办事小姐软硬兼施,说自己现在经济紧张,办事员的一句话呛得她气绝:“没钱你买什么房子?”。
姚倩责怪她的办事态度不好,牛气冲天的办事员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站一边去,下一位!”
“黑山老妖!“姚倩暗自骂道,忿忿地坐在大厅的座椅上让自己消气。她知道,生气是无济于事的。看来,正道行不通,只能走偏门了。
她立即给黎总打电话,黎总说在前台认识一个朋友。结果她找到黎总那个所谓的朋友,人家根本不买黎总的账,压根就不理她。
她再打黎总的电话,黎总训斥她:“你这么大年纪不会办事吗?现在求人办事哪有不送礼的?给人家买条烟不就成了?”
姚倩驳斥道:“你不是说人家和你很熟吗,结果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现在反倒来怪我!”说完,把电话挂了,她懒得在此人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因为,房产所再过不到一小时就要下班了。
姚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她还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今天不办完绝不回去!她仔细观察前台里的情形,发现前台后面有一间单独的房子,里面隐约可见坐着一个人。这下,她心里有底了。
见房子里面的人往门外走,她立即问咨询小姐:“请问他是你们所长吗?”
“是啊。”
“请问他贵姓?”
“姓刘。”
刘所长准备去卫生间,姚倩紧随其后,候在男厕门口。
“刘所长,你好!”
刚如厕完的刘所长被这个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姚倩虽已婚有孩,但因长得清瘦,且打扮得像个学生,走到哪人家都误以为她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不等刘所长问话,姚倩就开始自我介绍:“刘所长,您好,我是《江城都市报》的实习记者,这次来贵所办事,刚好也想来采访您。我们可以谈谈吗?”
刘所长一见这个漂亮女孩如此大方,便没了戒备心,笑着说:“好啊。”
姚倩指了指柜台里:“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刘所长说:“请进。”
就这样,姚倩大摇大摆地跟在刘所长身后,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刘所长的办公室。她感觉背后有几十双前台小姐的眼睛紧紧尾随着她。
“刘叔叔,其实我以前见过您。”
“是吗?在哪里?”
“我的父亲在江城教育局工作,有一次你们吃饭时我见过您,可能当时人太多,您不记得我了。”
刘所长开始努力思索,不等他回忆起来,姚倩又继续说:“刘叔叔,是这样,我有一件小事要麻烦您。我准备结婚了,刚凑钱买了套小房子,现在要办房产证,因为买的是某单位的内部房,合同上写的是3千块一平米,可我办证时,您的属下说非得按6千块一平米才能办证。但是,超过5500元一平就得按豪宅来交税。我毕业没多久,这笔多交的税让我感觉有些负担不起。刘叔叔,您能帮帮忙吗?”
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很大胆,而且十分可爱,说话条理也非常清晰,一向严肃的刘所长也动了恻隐之心。他顾不上多问这个女孩的来头,略作思索,便问她:“那5400块可以吗?”
姚倩心里狂喜,却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说:“还是有点高噢。”
“那就5300块。就这么定了。”
“谢谢刘叔叔!太感谢了!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刘所长笑了笑,说:“你先出去办手续吧。”
姚倩不放心,撒着娇说:“一定要您亲自跟她们说噢,现在就说吧。”
刘所长到前台将她的事交代给一个办事员。姚倩一看乐了,正是刚才那个百般拒绝她的“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以为她是所长的亲戚,态度立即180度大转变,热情得不得了,并特事特办,很快就替她办好了手续,还让她一周后来取证。
姚倩向里间张望,却发现刘所长已经不在里面了。她狂奔出房产所,暗自庆幸道:本想去同刘所长告别的,幸亏他不在,要不万一自己穿帮了怎么办?
她飞一般地冲出房产局,气喘吁吁地给方驰打电话:“办,办成了!搞定了!”
“证办好了?”
“是啊!你老婆不是一般的厉害,哈哈!”姚倩激动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方驰。
方驰笑道:“你还真能忽悠!”
“人家这不也是被逼上梁山嘛!这一下至少省了六七千块钱啊!”
“好,为了庆祝老婆大人大功告成,今天我们吃大餐庆祝!”
“吃什么?”
“小肥羊的自助餐。今天三八,女士免费。”
“原来我还是一白吃!可你见过世界上有这么聪明的白痴吗?”姚倩很阿Q地想,很自豪地问。
事后,方驰问她,要是此事穿帮了怎么办?姚倩说:“人家又不认识我,大不了把我赶出去罗!再说,我一花儿似的女孩,谁舍得赶我走啊?”
“哟,都会使美人计了!你就不怕人家帮了你的忙后把你扣下来?”方驰酸不溜秋地说。
“那不正好傍大款去?”
“你就老老实实地把我傍好吧,你老公总有一天会发达的!”
两人前嫌尽释,开始打情骂俏,打着骂着就滚到床上去了……
2
“小倩,回来吧,我依然爱你。”
“小倩,我很想你。”
“我的女神,你会偶尔回到这里,看到我对你的思念吗?”
“那天,看到你和一个男人牵手来办结婚证。而我,竟亲手为你们办了证。那一天,我心如刀割,你知道吗?”
“小倩,你对我会有哪怕一丝的感情吗?”
某个平常的日子,姚倩打开校友录网站,看到铺天盖地的信息时,不禁呆住了。她想不到,这几年来,竟还有一个男人对她如此用情至深。是这个叫刘建的男人亲手将她送进婚姻这座围城。后来,她买了四套房子,将这座城围得水泄不通,自己却再也无法冲出去了。
“小倩,这几年来你过得幸福吗?”刘建发在校友录上的话令她陷入沉思。
“我幸福吗?”她自问。这几年,孩子,房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唯独幸福,被冷落在了一旁。
她会安静地在房子里等待方驰的爱,纵然等成青苔。
她关掉校友录,就当什么都没看到过一样。风花雪月,原本就是易消散,易融化的,用以在闲暇时间打发寂寞的。她甚至连寂寞都没有时间。
“倩姐,帮我介绍个女朋友吧,寂寞死了。”宫成对姚倩说道。
“一个人过不是挺好吗?谁几个月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守着空房子过一辈子呢?”姚倩揶揄他道。
“倩姐,你就别笑我了,我这不刚自我复元,急需找个女人疗伤吗?”
“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女人,都名花有主了。比我小的我又不认识。”
“我只想找个像倩姐这样精明又贤惠的女人。”
姚倩只当他是说笑。回到家,看到方兰,忽然心里一动,方兰年纪和宫成一般大,不正好也是单身吗?
方兰正歇斯底里地喊道:“妈,我不想活了!”
婆婆蹒跚着走到她面前,问:“兰兰啊,又怎么了?”
“我手机丢了,才用了三个月啊。”
“丢了活该!”婆婆指着方兰的鼻子骂道,“谁让你有事没事就往那种烂人去的地方跑,人没丢就算阿弥陀佛了。”
方兰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枕嚎啕大哭。二十多岁的方兰哭得像个孩子。姚倩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转身出了门。
半小时后,她拿着一个新手机回到家。“方兰,你下个月生日,这手机就当是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方兰迟疑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伸手想接过,又迅速缩回了手。
“我刚买的新手机,卡号你自己上吧。”姚倩将手机塞到她手上,立即进了自己房间。
方兰迅速将手机盒打开,一款崭新的诺基亚5880呈现在她面前。这手机至少得两千多块。而姚倩自己用的只是几百块钱的手机,仅能打电话和发短信。方兰坐在客厅盯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
方驰的电话打来,来电显示的是他的名字,姚倩接通后却没了声音。再打过去,只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这老爷车手机又坏了。姚倩恼怒地将手机扔到床上。这只旧手机她用了四年多了。外壳磨得掉了许多漆,键盘也非常模糊,基本只能靠摸索键盘上的数字来拨号了。
好几次,宫成都笑她太抠门了,月入上万元的高级女白领,却只用几百元的老式手机,还对她上纲上线到“有损公司的对外形象”。姚倩反驳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宫成有一次还说,你本月的业绩要是能超过上月百分之十,我单独奖励你一部新手机,款式随你挑。不过后来,宫成好象忘了这茬似的,她也不好再提起。身在人家屋檐下,已经很受他照顾了,她不好意思再得寸进尺。
第二天,她将坏掉的手机送进维修店,花了50块钱换了块主板,凑合着勉强用。
过了几天,宫成突然神秘兮兮地出现在她面前。
“捡到钱了?”姚倩故意问。跟宫成说话,她感觉很轻松,从不会有任何负担。
“那倒没有,反而丢了几千块钱。”
姚倩继续打趣他:“钱被女人骗走了?”
宫成笑言:“还真被你说对了。不过我是心甘情愿被骗的。”
“真的吗?哪个女人这么有魅力?”
“远在天地,近在眼前。”宫成挑衅地看着她。
“没事不要开老姐的玩笑,我干活去了。”姚倩扭头便走。
“倩姐,别生气嘛。”宫成将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送给你的。”
姚倩后退两步,问道:“什么?”
“奖励给你的手机。我答应过的,就一定要兑现。”
姚倩打开一看,惊喜地发现,竟是一款最新式的IPHONE手机。金属质地的白色机身,超薄,触屏,屏幕大,机身后盖有一个大大的苹果logo。她抱着这款苹果手机爱不释手。
“真是送给我的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喜欢我可就把它送给我女朋友了啊。”宫成故意说。
姚倩当仁不让:“白送的为什么不要?而且,这是我应得的。”
“算你狠。”宫成耸了耸肩。
姚倩笑道:“为了报答你,姐明天给你推荐一个世界上最刁蛮的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你这样说,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了。”
“不过,我不会出面,你过来,我告诉你下一步如何行动。”姚倩同宫成耳语一番。
宫成连声叫绝,不禁夸赞道:“妙!”
3
方兰在床上睡到日落西山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请问是方兰小姐吗?”
“是啊。你是哪里?”
“我们是正大房产中介公司,我们收到了您的简历,觉得您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特通知您明天上午来我公司人事部面试。”
方兰一头雾水:“可是,我并没有投什么简历啊。”
“您的简历上写着,推荐人是顺驰房产公司的姚倩。希望你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参加面试。”
方兰这才明白了。她不明白姚倩这个女人搞的什么名堂。不久,她又接到了哥哥方驰打来的电话:“你嫂子把你推荐给了一家房产公司,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面试一定不要错过机会啊。”
嫂子突然向她示好,又是买手机又是帮她找工作,她到底唱的是哪一出?莫非,是因为叶落的事对她心存愧疚?她本不想去参加面试,但一想自己整天在家混饭吃,还得看母亲的脸色,便简单打扮一番去参加面试。
一进入面试现场,她立即被这里严肃的气氛震慑住了。前排齐刷刷地坐了四个面试官,个个穿着得体的黑西装,表情不苟言笑。她从前进叶落公司时,直接由嫂子姚倩带进去的,根本没经过什么面试。所以,此次,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面试。她紧张地站得僵直,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坐下吧。”最边上一位年轻帅气的男人一直紧盯着她看,半天才发话。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帅气男人说。他说话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方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方兰,今年25岁,中专毕业,身高165厘米,家住……”
她的话被在座的一个女人打断了:“介绍一下你的工作经历吧。”
“我原来在森开贸易公司工作,担任销售主管……”一提到森开,她突然想起叶落。叶落仿佛突然跳到她面前狞笑着:就你这副傻样,还来参加面试?趁早回家洗洗睡吧!你连你嫂子的一个脚丫子都比不上,你连给她倒洗脚水都不配。你不配,不配,不配……
她僵在椅子上,茫然失措。“怎么了?”又是那个帅极的男人问她。
“没什么,头有些痛,昨晚没休息好。”方兰掩饰道。
男人说:“那你先回去吧,回家等我们的消息。”
方兰向四位面试官鞠了一躬,便走了出去。来到空旷的马路边,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永远是个失败的人。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甚至连爱情,也输得一塌糊涂。她爱叶落,当她得知叶落从未爱过她,而只是利用她的身体时,她天真地希望叶落能补偿给她一套房子,而叶落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像扔垃圾一样将她随意抛弃。
现在的她,除了满身的伤痛,满心的挫败感,她一无所有。
“擦擦吧,哭花了妆,会很难看的。”一张餐巾纸递过来,她惊奇地回头,见是面试现场那个英俊的男人。
她接过餐巾纸,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你们两个女人还真是有点像啊。”男人感叹道。
“你说什么?什么很像?”方兰问道。
“噢,没什么。我叫宫成,很高兴认识你。”宫成向她伸出右手,她紧张地伸出左手,发现弄错了,又换了右手。
宫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方兰感觉自己很丢脸,索性收回了手,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
“你的丝袜……”宫成在她背后说道。
她停住,等待宫成的下文。
“破了一个小洞。”宫成恶作剧地说。
她低头往腿上一看,天啦,丝袜上竟真有一个小洞。今天在他面前脸真是丢尽了。她气得将皮鞋在水泥地上踩得咚咚直响。
“别这样走路,会扭到脚的。”话还未说完,方兰“哎哟”一声,果真崴了脚。
“你真是乌鸦嘴啊。”方兰哭笑不得。
“如果美女不介意,能不能赏个面子,让我送你回家?”宫成嬉皮笑脸地说。
方兰正在气头上,懒得理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可恨的高跟鞋弄得她的脚生疼,一不小心,鞋后跟竟踩到污水井盖的空隙里,拔不出来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宫成的话更令她火上浇油。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方兰不得不脱下鞋子,蹲在井盖边开始同鞋子拔河。宫成则在一旁幸灾乐祸。无论方兰如何使劲,鞋子都拔不出来。她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宫成上前帮忙,用力一拔,鞋子是出来了,鞋跟却严重变形了,与鞋面也分离开来。方兰的脸瞬间由阴转晴,又晴转多云。
“这叫我怎么走路啊?”方兰一筹莫展。
宫成一把拖住她的手:“上车。”
她想挣扎,却终究拗不过他。宫成开车带着她到一个鞋店停下了:“进去买双鞋吧,看好了我买单,当我赔给你的。”
方兰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不要?那你别后悔啊。”说完,立即将车启动了。
很快,汽车开到了方兰家门口。她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宫成狡猾地笑道:“你的求职简历上写着啊。”
姚倩的家,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还是姚倩另一套房子的房客呢。
方兰光着脚走上楼。宫成立即给姚倩打了个电话:“你妹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姚倩问:“怎么了?对她感兴趣了?”
“感觉还不错,就是脾气太臭了。倩姐安排的这场面试真不咋的,她表现得十分差劲。”
“她就是个孩子脾气,而且前段时间刚失恋,工作也丢了。你可千万别欺骗她的感情,她再也受不起打击了。”姚倩隐隐替方兰担忧,不禁提醒宫成道。
“放心吧,倩姐,我也刚失恋,刚离婚,我也受不起打击。”宫成又开始不正经地说,“我更需要倩姐的安慰。”
姚倩笑言:“你这样欠收拾的男人,总会碰到一个收拾你的女人.方兰就是你最佳的选择。”
4
宫成给他一个房产中介的哥们儿打电话:“我介绍进去的那个女孩方兰,老哥可得好好照顾着。”
电话另一端说:“那个妞不会是你女朋友吧?面试时表现很差噢,不过,老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马上让她来上班吧。”
方兰以为自己应聘无望,独自在家郁闷时,却意外地接到通知她周一去上班的电话。她非常纳闷,莫非,是自己的嫂子的熟人在照顾她?她没这么好心吧?她平时对自己凶巴巴的,整天表情严肃,经常跟哥哥方驰吵架,还让母亲中风了,她会帮自己吗?方兰百思不得其解。
从今往后,忘掉那个叫叶落的男人。好好工作,从头开始。方兰暗自下定决心。
方驰夫妇在市中心购买的房子交房了,二人正筹备装修的事。这次,他们再也不敢找马路“游击队”工人了,便逐一去各装修公司详细咨询。联系好装修公司后,为了节省开支,他们自己负责购买主材,各种辅材则半包给装饰公司。装修是项巨大的工程,如果不派人专门盯着,他们担心好好的房子又会装修成一项豆腐渣工程。
装修那段时间,方驰整天忙于工作,装修的事几乎是姚倩全包了。她同装饰公司的设计师敲定好装修方案后,便和方驰一起去建材批发市场购买主材。有了从前“游击队长”同他们一起买材料拿回扣的教训后,他们再不敢跟设计师一起去了,免得又被人从中捞取一笔回扣。
他们一家家地比价,砍价。墙砖,地砖,各种灯饰,开关,插座等等被他们蚂蚁搬家似的,整整装满了一货车。买完东西已是晚上七八点钟。司机准备回家了,是姚倩请求他拉最后一趟。两个搬运工见其他搬运工人已走光,便向他们漫天要价:“300块。”
姚倩根本懒得理他们。他们自动降价:“250。”姚倩还是无动于衷。
“200块,不能再少了。”方驰听了此话,看了姚倩一眼。
她哼了一声。搬运工说:“150!一分钱也不能少。”
姚倩指着其中一个工人说:“这样吧,你一个人搬,我给你120元。”
两个工人不肯同意,他们商谈了半天也没能达成一致意见。最后,那个工人一气之下说:“老子不搬了,看你们么样把这些东西搬回家!”
姚倩也火了:“我就不信我们搬不回去。”说完,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方驰说:“你还真自己搬啊?”
“要不怎么办?这两个人明摆着宰我们嘛。平时只要100块就够了,现在他们趁火打劫呢。”
一车货拉到了小区门口,他们还没来得及考虑如何搬到家里的问题,一个新问题就接踵而至:物业让他们走地下通道。也就是说,他们得先将堆得山高似货物先拖到地下通道,然后辗转几百米搬到货梯上,然后再搬到自家。
方驰当场就傻眼了。“走,找他们保安经理去!”姚倩的话提醒了他。二人一起去找经理。
姚倩问保安:“请问你们经理在哪里?”
那个很牛的保安说:“找我们经理没用。装修材料根本就不准从这里的大门进。”
姚倩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扭头去了保安值班室。保安室里有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看上去年纪较大,且有几分威严。姚倩直奔他而去:“经理,您好。”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问:“有事吗?”
姚倩说:“您好,我们是这里的业主,刚买了装修材料,因为太晚了,没找到搬运工,刚才你们保安不让我们从大门进去,希望您能帮帮忙。您看,我们只有两个人,从地下通道搬的话,今天一晚上也搬不完啊,而且,搬货物的响声还会影响已经入住的业主的休息呢。”
保安经理看到了他们的满满一车装修材料,说:“那好吧,我今天就破个例。不过要快点搬啊。”
“知道了,谢谢您啊!”姚倩兴奋地说。
方驰不禁对姚倩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保安经理一定在?你又怎么能判定他就一定是经理?”
姚倩笑道:“很简单啊,那个保安说就算找经理也没用,这就说明经理一定是在的;刚才里面的几个人里,只有他年纪最大,看上去有点严肃,而且我们进去时,只有他没动,其他几个人都准备上前询问。他不是头儿又能是谁呢?”
方驰夸赞道:“行啊你!”
“别夸我了,赶紧搬吧。”
其他的零散东西比较好搬,最难搬的是几十箱磁砖。他们得先把材料搬到电梯边,然后再搬上电梯,再从电梯上搬到家里,得三趟才能完成。
方驰一次搬两箱砖,姚倩也攒足劲一箱一箱地搬。当时是严冬,两人却搬得汗流浃背。几个保安看到如此瘦弱的姚倩也在拼命搬砖,被他们的精神感动了,都上前帮忙搬运。本来一直催促他们快一点,赶着回家的司机也感动了,也来帮忙他们搬一些小件物品。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把满满一车材料,辗转三趟才搬进毛坯房里。方驰连忙给帮忙的保安和司机递烟。他们都夸赞说:“你老婆真不错。”方驰听得心里很熨贴。
关上门,两人都累瘫了。方驰连称“腰都快闪了”,姚倩也直接坐到一箱砖上,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的手怎么了?”方驰忽然发现姚倩的手在流血。
“没什么,估计是被什么材料刮的吧。”姚倩轻描淡写地说。
方驰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说:“老婆,今天辛苦你了。”
“没什么,省下的钱可以给儿子买一罐奶粉呢。”
几年后,他们回忆起这个不寻常的夜晚,仍唏嘘不已,为当时夫妻齐心协力的精神所动容。
5
姚倩曾问方驰:“老公,你说我们算是穷人还是富人呢?”
“当然是有钱人啦!你看我们现在有……”话没说完,他紧张地朝四周望望,然后神秘地伸出四个指头晃了晃。
姚倩说道:“直说我们有四套房又怎么样?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搞得这样神秘兮兮的!”
方驰但笑不语。姚倩又说:“人家有房有车才算小资,小康。我们算有钱人?那我们的车呢?”
方驰说:“咱家不是有两辆车吗?”
姚倩没好气地说:“一辆烂自行车加一辆破电动车那也能叫车?车轱辘都比人家少!”
“两辆车的轮子加一块儿不也有四个吗?”方驰诡辩道。
姚倩继续反驳:“人家动不动穿名牌,咱俩呢?”
方驰扯了扯她身上的“班尼路”,说:“你这不也是名牌吗?”
姚倩哭笑不得,这衣服是换季时淘来的,80块钱两件,算的哪门子名牌呀?
方驰作最后的总结:“面包会有的,车子会有的,情人也会有的……”
姚倩一记粉拳猛挥过去。
夜已深,姚倩依偎在方驰身边,主动热切地亲吻他,方驰也开始激动起来。二人正欲展开一场激战,姚倩的手机突然响了。姚倩并不准备接电话,继续同方驰缠绵。方驰却停止动作,狐疑地看着她。她犹豫地接通电话。
“小倩,男人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那个小男人真贱啊,竟然拿我给他的钱去养女人!小倩,我他妈的真二啊,被老男人耍了,现在竟然还被小男人骗财骗色!我欧阳雪是天底下最笨的傻女人!小倩,别学我,守好你家老公,打死也不离婚!结婚不容易,离婚更不容易啊……”
“小雪,你别急,明天我一下班就去找你,你先好好睡啊。”姚倩挂断电话,却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睡不着。
方驰问:“是欧阳雪?”
“是啊。她要离婚了。”姚倩沮丧地说。
“为什么?”
“她老公在外面找了两个情人,还给她们买了房子。”
“她打算怎么办?”
“把房子要回来,然后离婚,让她老公净身出户。”
方驰忍不住笑道:“如果一个男人很有钱,让他净身出户,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从牛身上拔一根毛;如果那个男人没有钱,净身出户也没什么意义,难道还真让那个男人喝西北风去啊?”
“他们现在准备为房子打持久战呢,两个人都请了私家侦探。”
“弄得跟谍战片似的,这有意思吗?”
姚倩突然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方驰立即警觉起来:“你这是问我呢,还是考验我?”
“没什么,随口问问。”
方驰再也没有回音,拉过被子睡觉。姚倩心里明镜似的,他根本没睡着,因为他睡着了一定会打鼾。无论他如何伪装,这一点他是绝计装不来的。
第二天下班后,姚倩直奔欧阳雪家。一进她家,姚倩立即吓得不轻。
墙上的结婚照碎了,斜挂着,摇摇欲坠。地上散落着许多碎玻璃。花瓶布娃娃化妆品衣服被扔了一地。欧阳雪穿着睡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灌红酒。
姚倩将她扶坐在床上,又慢慢替她收拾一地的狼籍。
LV手袋,香奈儿的吊带裙,甚至连欧阳雪的一双拖鞋,也抵得上自己全身的行头。姚倩拾起地上摔碎的400多元一瓶的雅诗兰黛眼霜,不禁感慨万分。她上周在雅诗兰黛专柜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买了一瓶一百多元的玉兰油眼霜。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欧阳雪却在床上抽起了烟,烟灰直接掉在床罩上,很快烧破了一个小洞。姚倩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烟:“大姐,你家的名贵床罩不需要用钱买吗?”
欧阳雪说:“别拦我,我真想放一把火把这房子点着了,这样才爽呢。哈哈哈……”
“小雪你别吓我,你这样笑得怪碜人的。”
“小倩,帮我把那套房子卖了吧,我不会让那个小男人得到一分钱!尽快,我要现金。”
姚倩心想,幸亏欧阳雪当初买那套房时写她自己的名字,而且她老公也不知道,否则麻烦就大了。
不出半个月,姚倩就将欧阳雪在她手上所购的一套房子售出,一转手赚了五万元。她一分不剩地将五万元交给欧阳雪,欧阳雪当即抽出五千元递给她。她慌忙说道:“你要真当我是好朋友,就不要给我钱,否则我现在砸锅卖铁也要把你当初借我的六万块钱先还给你。”
欧阳雪说:“你先别还,这钱他不知道,等我们离了你再还也不迟。”
欧阳雪将钱硬塞到她手上,道:“这是你应得的。你还得顾着全家老小,不像我,以后就可以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姚倩听着,心里觉得很悲凉。如果有一天,她也和欧阳雪一样,她会不会哭得死去活来呢?
但愿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拿着欧阳雪给的五千元钱,再加上本月的奖金,她凑齐一万元钱,去银行办了提前还款手续。这样一来,她每月又可以少付银行一百多元的利息。
在市中心购买的商品房正在装修,她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现场察看施工情况,经历了几次装修,她已经成了装修的行家。什么腻子要刮三道,水泥地要找平,哪些地方要设置玄关,哪种品牌的材料质量最优,这些细枝末节,她都了然于心。
除了装修外,她还得兼顾将婆婆从前住的一套房,也就是只写着方驰名字的那套房子租出去。那套房地处偏远的郊区,极不容易出租,好不容易租出去了,房客却走马灯似换了好几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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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守恒定律是颠扑不破的,你从房子里享受过多少舒适和方便,就要归还多少狼狈。那套房子于他们,就像一个鸡肋。为了将那套房子租出去,姚倩几乎跑细了双腿。
那套房子的第一位房客,入住的第一天,就嫌周围的汽车太吵。一个月后,给姚倩打来电话投诉,说楼下养狗,三更半夜的吵得他睡不着觉。姚倩同领居交涉,不料蛮横无理的邻居说:“我们家的狗就是我儿子,你能不要你家儿子我就不要我们家狗宝贝。”姚倩哭笑不得。
房客不乐意了,嚷嚷着长此以往会导致神经衰弱,并坚决提前退租。
第二位房客小赵,是个老老实实的小青年,IT上班族。无任何不良嗜好,只是太邋遢了。他自从租住姚倩的房子以来,就从未打扫过卫生。脏衣服扔得随处可见,垃圾堆在垃圾桶里都发臭了,卫生间结了厚厚的一层黄垢。姚倩每次来收房租,都得义务为他做免费的钟点工。
小赵的租期一满,姚倩就坚持不肯续租了。但这脏得像猪窝一样的房子,她不得不亲自打扫。她用了整整一天才将房子恢复成原样。令她大为光火的是,本来是光面的油烟机,收回的时候便成“磨砂”效果的了。洗抽油烟机时,用了大半瓶“威猛先生”费力擦洗都无济于事,还得用刀使劲刮。
对比小赵的不整洁,姚倩不禁为方驰的洁癖感到万分庆幸。她也更坚定了信心,下一个房客,坚决要找一位体面一点的人。
房客小陈,某世界500强公司的白领,全身都是名牌。他租房一年半的时间里,姚倩见过的女人至少有六个。他还好几次向姚倩抱怨,说床的质量不好。有一次她收房租时,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开,便直接开门进去。不料房间里突然传出小陈的声音:“倩姐你在外面等一下。”
姚倩这才面红耳赤地逃了出来。此时她才看到,客厅散落着几件女人的衣服,还有胸罩,内裤!
婆婆听说了此事,直说撞见这种事晦气,还称这房子再也不能给那个人住了,要不他们不会发财。姚倩本不信这些事,但那个“万箭穿心”的房子让她多少有些心有余悸,她又赶走了桃花常开的房客小陈。
房客小张是典型的富二代,在大二时就租姚倩的房子居住。他时常开着跑车,带一帮男女进来,夜夜笙歌,吵得邻居几次打110报警,还多次向姚倩投诉。他付房租一向很大方,有一次还多数了一百元给姚倩,姚倩不好意思赶他走,只委婉地提醒他要注意影响。好在小张开公司的父亲一次性付款为儿子买了一套180平米的房子,小张很快就搬了出去。
小张离开后,房子里没有姚倩想像中的一片狼籍。因为小张每周都会请钟点工来收拾。他走后,除了衣服外,几乎没带什么东西走。姚倩本想将这些东西全都扔了,婆婆却舍不得,说这些东西都是八九成新,扔了可惜。两人一起收拾了半天,拣了一堆洗护用品,床单被套拖鞋什么的。婆婆欢喜得跟得了宝贝似的。
最近的一位房客,叫小杜,自称与房子苦大仇深。
她原本住在郊区,嫌上班不方便,且儿子出生了,想换套大点的,离母亲家也近些的房子。她看中一套100万元的房子,便将自己的房子以40万元卖掉了。因为她再买的房子算二套房,必须付五成的首付,她想,自己将卖房所得的钱款再凑10万元也够了。但办理贷款时却被告知利率突然上调,她手头的钱突然不够买房了。如此反复折腾,她不仅房子没买成,现在也流离失所了。她索性租姚倩的房子住,等房价下跌时再购房。
姚倩很同情小杜,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姚倩改变了对小杜看法。
那天,小杜将一季度的房租3000元交给姚倩,姚倩数了数,三十张,没错,便直接拿到银行存活期,准备发了薪水后再凑够一万元提前还贷款。谁知,银行的办事员却告诉她,里面有两张钱是假钱,还直接将两张假钞没收了。
姚倩气愤地当即给小杜打电话,没想到小杜却打死也不承认,还怪她当时为什么不把钱点清楚。姚倩百口莫辩,只得自认倒霉。ωWW.chuanyue1.coΜ
从那以后,每次收房租时,她都会一张张地仔细辨认,为此,宫成还笑她应该改姓钱。她反问道:“我要真姓钱,这辈子就不会为钱四处奔波了。我为了房子都脱了好几层皮了,现在还得天天跟房子打交道,都是拜你所赐啊。”
宫成反驳道:“倩姐你错了,你跟房子的渊源不是我促成的,而是你家的老公。你想想,你老公叫什么?方驰!不就是房痴吗?你跟他一样,也是个房痴。你天生就该跟房子结下剪不断理还乱的缘份啊。”
宫成牵强附会的这番话,她听了反觉得很有理。是啊,方驰,房痴。原来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他们要与房子打一辈子交道,只是他们从未发觉。
莫非,这辈子她注定要与房子进行到底?
7
同方驰商量后,她决定把方驰买的第一套房卖掉,在市区投资一个商铺。
因为那套房位置偏远,且房龄较长,姚倩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将它卖掉,净赚十几万元。
周边的商铺普遍面积较大,动辄几百万元。姚倩只能选择购买小面积的商铺。通过反复比较,实地考察,她终于选定江汉路上一处即将开盘的商铺。
她当机立断交了四万元订金认筹了两个号。她一看手上的号,立即开始皱眉头:总共两百多套房,她的号竟是105和106号。不行,这样下去,她绝对选不到自己中意的商铺。
她直接闯到售楼部,问:“请问你们经理在吗?”
一位售楼小姐拦住她:“你有什么事?”
姚倩说:“昨天他和我约好了,今天让我来找他。”
“请问你贵姓?”
“姓姚。请转告你们经理,我上周还和他一起吃过饭的。”
售楼小姐进去通知售楼部经理,姚倩却紧跟着她,直接冲进了经理室。
“陈总,你好啊。”陈总惊讶地看着她。
“您不认识我,可我久闻您的大名。您年轻有为,是本市房地产销售行业的翘楚啊。”听了她的马屁之辞,陈总对她也不那么戒备了。
“请问我们一起吃过饭吗?”陈总问。
“如果今晚我请您吃,那算不算吃过?”姚倩道。
陈总不禁笑了:“说吧,有什么事?”
“我刚在您这儿认筹了两个号,是一百多号。希望陈总能帮忙换两个靠前一点的号。”
陈总为难地说:“这个很难办啊,排号都是按认筹的先后顺序来的。”
姚倩正色道:“陈总,我也不是第一次买房了,实不相瞒,我是‘问鼎天下’的销售主管。这其中的奥妙我自然是懂的,就看陈总愿不愿意帮忙了。”
陈总哈哈大笑:“这是碰到行家了,不帮也不行啊。”
陈总想给她一个29号的,她笑了笑,并不接过。陈总说:“美女今晚能否赏脸吃餐饭?”
姚倩狡黠地说:“陈总要是买‘问鼎天下’,我给您打折。”
陈总无奈地给了她一个8号,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接受。
售楼大厅里坐满了准备购房的人。九点钟开始选房,许多人六点多钟就来了。大厅里人头攒动,一百多平米的售楼部被围得水泄不通。姚倩内急,很想上卫生间,却被阻隔在人群中,寸步难移。
一个女人突然神秘兮兮地出现在姚倩面前问:“我这儿有个18号,5000块钱你要不要?”姚倩笑了,扬了扬手中的号:“我的是8号,2000块卖给你怎么样?”
女人不声不响地走了,鱼一般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令姚倩佩服至极。
激动人心的选房时刻即将开始。人群开始沸腾,购房的人们蜂拥到前台,几十个保安层层将疯狂的人们阻隔在门口。5个人组成一批,进入挡板隔成的选房区。排号靠前的姚倩有幸成为第二批进去选房的人。
第一批被叫到号的人欢呼雀跃着进去了,外面的人努力向里面张望着,却什么也看不到。念到8号时,姚倩兴奋地冲了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幸运地选到了自己中意的那一套房子。她认筹了两个号,本想选两套最小面积的商铺,无奈却被第一批选房的人选中了,手中资金有限的她,只好选择一套面积稍大的房。
选完房,她不容易从人群中解放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手中还多一个选房号,她思忖着是否该直接退掉,还是像刚才那个鱼一样的女人将这个号转手倒卖掉呢?
一个干部模样的老者上前同她攀谈,她感觉很眼熟。想起来了,他不正是前两天在售楼部碰上的老者吗?他自称是某国企的党委书记,手头有些闲钱了,便来投资房产。
老者知道她手中有两个号,便问她认购了几套房。她诚实答道,一套。老者拿着自己的197号,欣喜地问:“能不能把你手中的号给我?”
姚倩犹豫着。她深知自己的号虽比较靠后,但相对于那些两百多号,她的还算靠前的。
“这样,我给你五百块钱吧。”老者非常识时务。
因前两日已认识,姚倩不好意思拒绝,而且反正也白拣了五百块钱,便同意了。他们正准备交易,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位看上去打扮得很时髦的中年妇女,说:“你的号我给你八百,怎么样?”
姚倩犹豫着到底该答应谁。老者说:“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老者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姚倩自觉理亏,再说以后还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为三百块钱伤了和气,便拒绝了妇人的诱惑。
老者异常精明,他提议:“等我选好房后,再把订金两万块和五百块钱一起给你。”
姚倩虽不大情愿,但为了赚这五百块钱,不得不同意了。她坐在等候席上,吃着开发商提供的水果,蛋糕,喝着咖啡,饶有兴致地欣赏后来选房的人们的表演。
那个刚才向她卖号的女人手中拿着几个号正四处向人兜售。一对年轻的夫妇拿出三千块钱从她手中买了一个号,欢天喜地地插队提前选房。
看上去像夫妻的一男一女为选哪套房而激烈争吵着,最后甚至准备动武了,现场的保安强行将他们拉开了。
大厅里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妇人因体力不支,突然昏厥过去,被立即送往医院急救。
姚倩感慨,如果自己不是找到销售经理,也会在这里乖乖地傻等,或者花钱买靠前的号。许多事情,如果按照常理来办,只能老老实实地吃亏。
选房的人被隔在里间,突然人声嘈杂,好象是有人在吵架,谩骂。不一会儿,听到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人喊道。
很快有好八卦的人探听出,里面有两个人都选中了同一套房,结果谁都不让谁,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一方扔了把椅子朝对方砸过去,伤到另一方的头部。双方互不相让,最后房没选成,两人反被几个保安合力架了出去。
好不容易老者一家人用她的号买到合意的房了。老者将两万元订金交到她手上,她继续等待卖号所赚的五百块。老者的妻子掏出一叠钱,数出五张,又留了一张,准备递给姚倩。
姚倩的脸瞬间变色:“明明说好五百的,怎么只给四百?”
老者的妻子不服气地说:“就这个破号,还要五百,太黑了。”
姚倩怒视着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老者过意不去,又加了一百给她,并将老太婆哄走了。五百块钱虽赚到手了,姚倩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姚倩看《江城都市报》时,发现头版写着醒目的标题:疯狂购房者挤塌售楼现场。
姚倩仔细一看,原来该报道所描写的正是她昨天所在的售楼现场。因现场购房者过多,且保安维护不力,现场极为混乱,一批激动的购房者冲垮了围起来的选房区,导致选房不得不中止,现场还有几名购房者被踩踏致伤。她看看事故发生的时间,正是她拿到老者所付的500元后。她不禁暗自庆幸,幸亏昨晚离开得早,否则,也许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就是她了。
这套商铺地处江城的黄金地段步行街,每天人流量极大。姚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站在步行街上,仰望属于自己的房子,心中无比自豪。
等待是一种煎熬。合同上约定的交房期限是年底之前,可第二年元旦已过,却根本无人通知他们收房。
春节也过去了,依旧未见任何动静。一些业主再也按捺不住了,开始去售楼部质问。售楼小姐却仿佛一夜之间突然人间蒸发了,座机和手机统统打不通。
业主们联合起来成立了业主委员会,并各自出了两百块钱,还请了一个律师,准备将开发商告上法庭。姚倩忙得一塌糊涂,无法去参加他们组织的业主大会,同开发商谈判等各种活动,只象征性地交了二百块钱表示支持。
小区张贴了大字报,悬挂着声讨开发商的横幅,业主论坛上字字血泪,声讨开发商的帖子,业主们联合起来去信访办上访,静坐。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都闹得热火朝天,沸沸扬扬。
后来,她听说这个业主委员会突然散伙了,据说是有人揭发会长将大家交的钱挪作它用,大家感觉受了欺骗,委员会散伙了,对开发商合力的抗议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幸,因该楼盘影响力极大,在政策的亲自干预下,不久顺利交房。三个月后,姚倩接到了收房通知。
“赶紧去收房吧,等了这么久了。”方驰催促她。
姚倩犹豫着:“延期这么久交房,按照合同,我们是可以得到赔偿款的。”
方驰笑了:“这种事太常见了,能收房都已经很不错了,早收早安心啊。”夶风小说
当天,他们就一起去售楼中心,简单验房后便收了房。刚收完房,她就听说有业主以延期交房为由,迫使开发商免除他们一年的物业管理费。姚倩恍然大悟,后悔不迭。很多时候,自己可以去争取的利益,可以维护的正当权利,就这样因为前怕狼后怕虎,因为习惯性地妥协,而轻易放弃了。她为自己一时的软弱而丢了几千元物管费心疼不已。
在感情和房子里,哪些是我们应该坚持的?哪些又是我们容易轻易放弃的呢?姚倩自问,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现在的他们,一套大房子自住,两套小高层住宅出租,一套商铺也供出租。如今,姚倩像模像样地做起了包租婆。每季度收一次房租,两套住宅加一个商铺,每月可以为他们带来5000多元的租房收入。这6年多以来,他们先后经手的房子达五套之多,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不知不觉中,他们竟做了几年的包租公包租婆。
当周围的人都在抱怨买房难,当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经常出现有些人奋斗了一辈子也买不到一套房时,他们不禁为自己当初买房的明智决策而暗自庆幸。如果当初不是姚母逼着他们买房,也许,他们也会像许多人一样,为买一套房而终日奔波,辛苦奋斗至今。
8
就在姚倩以为岁月静好时,婆婆却再次犯病了,并且比前两次更加严重。
她上班时,突然接到方兰的电话,说婆婆又中风了。她马不停蹄地赶到家,打方驰的电话却关机。他去北京出差了,此时多半在飞机上。
急忙拨打120急救电话,却被告知救护车要半小时后才能到达。姚倩和方兰二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方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立即兴奋地说:“赶紧把车开过来,送我妈去医院急救!”
不久,一辆车停在她们家门口。姚倩一看,不禁愣住了。来人竟是宫成!她刚想打招呼,宫成却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会意,装作同宫成素不相识。
“快,扶我妈上车。”方兰一声令下,宫成急忙将方母扶上车,迅速发动汽车开往医院。
婆婆需交五千元的住院费,方驰夫妻刚买完商铺,手头一分钱结余也没有了。姚倩这才后悔应该留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趁方兰上洗手间时,姚倩对宫成说:“我目前手上没钱,你能提前预支下个季度的房租吗?”
宫成说:“从没见过这样借钱的,还借得理直气壮。”说完,将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并告诉她取款密码。
姚倩感激地说:“谢谢你。”
“快去吧。救人要紧。”
方驰在北京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得三天后才能赶回来。这几天,姚倩和方兰二人轮番照顾方母。她们虽然很少说话,眼神交会时也会匆匆移开,但彼此都配合得非常默契。
几天的相处,二人的关系似乎拉近了。方兰看姚倩的眼神也不再充满敌意了,只是,那声“嫂子”她一直叫不出口。一看到姚倩,她就会想起叶落,叶落喜欢的是姚倩,那个男人只是在利用自己接近姚倩,这一点,令她羞辱难当。
姚倩无论长相,气质,还是出身,学历,能力方面,都远胜于她。在姚倩面前,方兰总有一种挫败感。这种感觉天长日久,形成一个巨大的结,横亘在她们之间。这个结,她不知何时才能解开。
这段时间,宫成经常过来看望方母,每次来都会带一些水果,花篮,有时还会给姚倩和方兰买来盒饭。方兰感激不尽,姚倩装作刚认识宫成,客气地致谢。
方驰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时,已是深夜11点。他跪在母亲病床前,心疼得几度哽咽。因严重睡眠不足而眼窝深陷的姚倩站在他背后,默默地扶住他颤抖的双肩。方驰回转身,看到瘦得不成人形的姚倩,感动地将她抱在怀里。姚倩这几天以来的劳累,都在这个温暖的拥抱里,烟消云散。
方母的这一场病,花去了他们近万元钱。原本准备提前还银行贷款的一笔钱,又送进了医院。更令他们雪上加霜的是,姚倩的父亲因肺炎也住院了。
方驰现在月收入四千多元,姚倩自从加入“问鼎天下”的销售后,底薪加奖金每月至少可以拿到八千多元。平时家中的开销基本都是姚倩负责,方驰只是象征性地偶尔去物业公司交水电,煤气费。此次婆婆生病,姚倩又倾其所有为她治病。
姚倩将父亲生病的事告诉方驰,同时暗示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方驰皱了皱眉,掏出一千元出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千元。
姚倩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回父母家了。这段时间,她在公司,自家和医院辗转,忙于工作和照顾婆婆和乐乐,一直顾不上回家看父母。
“爸……”一看到如今佝偻的父亲,想起从前照片上看到的英俊潇洒的父亲,她忍不住悄然落泪。
“倩倩啊,你最近瘦多了。”母亲心疼地说。母亲像照顾孩子似的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喂饭,喂药,擦背,按摩,全然没有平日的霸气。姚倩想到母亲曾向她讲过父亲曾经的背叛,再看看母亲看父亲时无限柔情的眼神,好象从未发生什么似的。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吧。她和方驰,究竟要经历多少蜿蜒曲折,究竟要辗转多少年,才能达到这种默契呢?
回到家,看到方驰正在哄乐乐睡觉。乐乐缠着他讲故事,他抓耳挠腮地努力回忆脑子里贫脊的故事,最后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小猫钓鱼和小马过河的故事,还经常把小马和小猫弄混了。后来,乐乐又要唱歌,大小两个男人躺在床上五音不全地唱“两只老虎,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眉毛,真奇怪,真奇怪”,唱着唱着,两个人都累了,方驰响起了鼾声,乐乐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姚倩站在床边,欣慰地看着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父子俩,心满意足地看了他们很长时间。她将乐乐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又替方驰掖上被角。
这个家,许久没有如此温馨了。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凶险,温暖的家,也许才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9
“我母亲的事,非常感谢你。”方兰认真地说。
宫成玩世不恭地说:“不要被我感动,我对所有的女孩子都很好。”
方兰问他:“你从来都没有认真过吗?”
“有啊,十年前有过。不过现在没那么傻逼了,谁认真谁就输定了。”
“你被女人骗过?”
“哈哈哈……”宫成笑道,“人家用一张结婚证换走我一套房子,我算不算是被骗呢?”
宫成的话触动了方兰的心事,她瞬间收起笑容,黯然不语。宫成继续打趣她:“要不,我再被女人骗一次,你跟我结婚,我送你一套房子,怎么样?”
方兰抬起头,眼中写满泪水。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宫成有些惶恐了,女人一认真,他就会不自在。姚倩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认真的女人,没想到无独有偶,现在又碰上了一个。面对方兰的问题,他无从回答,只得自找台阶下:“你要真敢同意,我就敢认真。”
方兰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直视着宫成的眼睛说道:“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我能爱上你,我们就结婚。”
宫成不置可否。一段恋情的保鲜期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同一个漂亮女孩玩一场有趣的爱情游戏也未尝不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于结婚?还是结他妈的黄昏去吧!
见宫成默认了,方兰开始惶恐了。她只想找个人来疗伤,她希望尽快从叶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而宫成,是个不错的人选。也许,三个月后,谁都不会记得谁。
那段时间,方兰反反复复地听那首歌:“谁是谁的谁,谁让谁憔悴,谁让谁伤悲”。
宫成的手机响了,是方兰打来的:“宫成,我妈今天出院,可以借一下你的车吗?我哥单位的车一时调派不过来。”
宫成爽快地同意了。见到宫成,方驰只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姚倩的公司他连具体地点都不知道,他也从未见过宫成。他感觉宫成像个小混混,因此对他不冷不热的。宫成倒不在意,依旧热情地帮忙将方母住院的行李往方家搬。
将方母送回家后,方兰热情地邀请宫成去她家小坐。宫成一口应承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姚倩家。偌大的房子,却没有一丝生机。主卧里挂着姚倩的结婚照,上面落满灰尘,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擦过了。枕头也只有一个,莫非他们分床而睡?
他继续参观,脚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玩具。他笑了,唯有地上随处可见的儿童玩具,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增添几分生趣。
姚倩在这个家里并不快乐,所以,她拼命工作,试图通过工作来忘掉生活中的不快。这一点,宫成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此时才得到认证。他不仅开始同情起姚倩来。
买房,结婚,就是为了将自己关进一座婚牢。他不禁为自己已经逃出这座婚牢而暗自庆幸。
方兰的卧室门紧闭着。宫成推门看了看,方兰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拖鞋排得规规矩矩,所有的物品都摆得整齐划一。他感觉方兰就像一个套中人,喜欢将自己关在笼子里,惧怕外面的世界。
这两个女人真是两种极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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