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更去孙伯那里拿报纸的时候,孙伯的老花眼镜差点掉到地上:吴……更,你啥时候从成都回来的?你们特教校那个体育老师,就是戴老师,早晨打电话通知我看电视的时候,还说你怕是要在成都耍几天哩。吴更说:回来有好一阵了,我先回家去洗了澡,然后才来你这里的。吴更把报纸拿上走出老远了,孙伯还没缓过神,他摸着自己的脑门说:特运会还没结束呢,他咋就回来了?
难怪孙伯意外,他是上午十点多看的吴更得铅球冠军的实况转播,这才过了六个小时,吴更竟赶回来卖报纸了!从成都到古城,路上也得要三个多小时吧?这孩子!还有啊,听说得了金牌政府是要发奖金的哩!
孙伯想问奖金的事,可探头一看,吴更已经走出合壁井,上了张飞大道。Μ.chuanyue1.℃ōM
吴更如果定定地站着,一般人还真看不出他有多大的毛病,不过就是脖子硬硬地头有些向左偏。可他一说话,嘴就会习惯性地向右扯,说一句话,要扯好几下。他迈步的时候,上身还会明显地往前倾,每走一步都让旁观者觉得他会栽倒。吴更的妈妈常爱对人说:我们家吴更啊,小时侯别提有多聪明了,也不知道咋的,抽风就抽成这样了。有整整九年时间,吴更每天都要横穿全城去特教校上学,毕业后,他又满城跑着卖报,所以啊,十几年来,古城人早就习惯了听吴更像这样说话,看吴更像这样走路,至于他小时候的样子,大家倒是很少过问。【穿】
【书】
【吧】
一路都有人买报,吴更在大街上走走停停,一会儿到了邮局门口,还是不停地有人买报。吴更很快把钱收了,想穿过马路到对面去。偏偏这个时候红灯亮了,吴更只得紧张地站在街边等着。虽然他尽量往人群里躲,但还是被那个从邮局旁的巧巧美发厅里跑出的女孩看见了。女孩轻盈地过来,手里舞着一张钞票,甜甜地说:吴更,买五块钱的报纸。吴更拿了最新的报纸给她。女孩说:没有昨天的呀?哦,我忘了,昨天你在成都哩。祝贺啊!吴更不好意思地点着头,看绿灯亮了,慌忙跟着人流上了斑马线。吴更也记不得是从啥时候开始,这个女孩每天都要在自己手里买五块钱的报纸,说是送给客人看的,即使旧的也没关系。但吴更每次从她手里接过钱的时候,心里都很慌,觉得人家是因为看见了他走路的样子才一次买那么多,所以,他总想在卖报的时候把背挺直一点。
马路这边是全市最大的口水族火锅城,足足占了半条街。天还没黑,火锅城门口的霓虹灯就亮了,照得进进出出的人个个满脸通红。吴更一进去,就听到靠左边有人喊:来一份华西都市报!吴更朝那人走去,刚抬脚,衣裳却被人拉住了:哎呀,这不是吴更吗?当了冠军还卖报?我今天要在冠军手上买张报看看!吴更才把这份报纸卖了,刚抬脚,衣裳又被拉住了……从口水族出来的时候,吴更手上的报纸已经没有几份了,往天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回孙伯那里去再拿些报纸来卖。可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哩——吴更看看天色,正犹豫是继续把报纸卖完呢、还是提前回家,一辆人力三轮车“呼”地停在了他面前。吴更一见,欢喜得把车龙头摇得“哐当哐当”直响。吴大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儿子,今天爸爸带你回家,你妈妈怕是早把夜宵给我们两爷子准备好了哟。吴更不依:哪有老子蹬车儿子坐的道理嘛,还是我来蹬。吴大汉于是下车来帮吴更把报纸拿着,看儿子兴致勃勃地坐了上去。这时,有人隔着老远招呼:三轮,去广场!吴更扬扬手,大声回答:对不起了,我们要回家咯!
爷俩才进院门,就听到吴更的妈妈在抱怨:喊他们不要出去,硬是不听,答应了早点回来,现在都还不见人影子,失礼得很,让老师久等了。
吴更听见这话,一下子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妈妈呀,是不是戴老师来了?话音没落,他已经站在自家客厅里了。吴更从领奖杯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刚才,都没有哭,但此刻面对老师,他的泪却像不受控制了似的,哗啦哗啦地直往下淌,因为他听到老师正在对他的妈妈说:
我原来最担心他出去跑了一趟,就不晓得自己该做啥了,现在看来,他却比我们这些健康的人还想得透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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