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啊!”
他回了驿站,一走进房间的门,便惊呼起来。
就那么长长的几枝,上面缀着朱红的花骨朵,随意地插在书案上的梅瓶里。现在才十月啊,哪来的梅花?还有梅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惊喜地、贪婪地把鼻子放在梅枝上,却嗅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他取出一枝,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那花骨朵竟是用绢做的呀!好雅致、好精美!
这该是一双怎样灵巧的手做出来的啊……谁呢?
他在阆中没有朋友,他来只是为了拜谒少陵祠堂,顺便看看阆中的风景。然而,这梅却使他有了朋友就在身边的感觉。
“先生,您还出去吗?”
他正望着梅枝发呆,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忙转过身来看,原来是管理驿站的小官吏,好像是姓吴。他举着梅枝问:“你知道这是谁放进来的吗?”
小官吏恭敬地立在门外,轻轻地回答:“是我。”
他回过头,“哦”了一声,又转过头说:“我今天不出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在看那几枝梅。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书案上又换了新的梅枝,那梅枝还是像昨天一样疏疏地插在梅瓶里,只是朱红的骨朵变成了浅粉色的花儿,而且脂粉味更浓。他踱出房门,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找个人问问。
驿站不大,前后两套天井,总共二十多间客舍。他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其他人,心里有些失望,便想骑驴出去转转。当他来到马房时,却见马夫正在喂驴。他一边牵出毛驴一边问马夫:ωWW.chuanyue1.coΜ
“我去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梅?”
马夫笑着说:“我们吴二爷家就有阆中城里最大的梅园呀。园里的梅树还是吴老先生辞官返乡那年种的,现在成了吴家的露天书房画室了。吴大爷在任上,可家眷在阆中,梅园平日里全是夫人小姐经管。一年中,也就是开花那几天热闹,这会儿啊,指不定有多清静。先生房里的梅肯定也是二爷从那里采来的。”
他笑着对这位善言的马夫点点头,说:“听这‘书房画室’四个字,就知道你也是读过书的。”
马夫摆摆手回答:“先生过誉了。阆中人一向重文,即使贩夫走卒,也能背诵几句杜甫的诗。”
他不好再说什么,忙问明白了地点,径直骑上毛驴往城南而去。
阆中民风淳朴,那怕是像吴家梅园这样的私人园林,足足占了半匹山,却也没有围墙,一任爱梅的同好自由进出。他把毛驴拴在路边,只身进了梅园。从山下斜斜地望上去,梅树密密地布满了山坡,他想:怕是有上千株吧?十月的梅树上还有翠绿的叶子,秋风一吹,叶子簌簌地往下落,落在林间卵石铺的小道上,落在他的软靴上,落在他的锦袍上,也落在他的心上。他徜徉在深秋的梅树间,想那必定会如期而至的似锦繁花全都是用绢做成的,还洋溢着淡淡的脂粉气……
是的,他嗅到了那种脂粉气,真实地嗅到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开始四下张望。隐隐地他听到有人在不远处交谈,便想也不想,就疾步往那儿走去。
弯弯曲曲的卵石小路象一条飘带,牵引着他的脚步,一直把他带往梅园中间的舄奕亭。
当他第一眼看见亭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迈不开步子了,因为他看见亭子里的石桌上,铺排着深浅不一的各种红色的绢!他呆呆地望着,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双灵巧的手……
而当那双手真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又不知所措起来了——是那双手啊!那双拿着梅枝的手,正从旁边的小径缓缓地移过来。
此时,一个尖锐的童音在他耳边骤然响起:“我知道你是谁。”【穿】
【书】
【吧】
他猛地一惊,这才看清楚眼前真的有一双拿着梅枝的手,一双年轻女子的手。女子面对他站着,头微微地垂着,一张通红的脸却偏向别处。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大胆地望着,继续用他尖锐的童音高声说:“我知道你是谁,梅姐告诉我的。”
梅啊!
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直到她缓缓地转过头、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他们分明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梅!
从此,舄奕亭里红的绢便被白的笺取代了。
从此,阆中人开始传诵一首从梅园飘出来的诗:“擘笺授管相逢晚,理鬓熏衣一笑哗。俱是邯郸枕中梦,坠鞭不用忆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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