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幺娃其实是独生子，他妈宠他，从小“幺娃、幺娃”的喊，一直喊到他二十多岁遇到陈桂清。m.chuanyue1.com
陈桂清在学校伙食团煮饭、烧开水，幺娃在学校扫地、送开水。水一开，陈桂清就举个大葫芦水瓢，满学校找人，拖声杳杳地喊：“幺娃，幺娃，你死到哪儿去了？”话音没落，立马就有老师把脑壳从办公室里伸出来，教训她：“你吼啥子？这是学校，不是猪儿市场。”陈桂清不好意思地把头点得像鸡啄米，紧跑几步，转个弯弯，又扯起喉咙喊：“幺娃……”幺娃突然拖个大扫帚,满身黄叶子从树笼笼里钻出来，大声武气地答应：“我在这儿。”陈桂清看见了，就走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一路拎起到了伙食团。伙食团的采购老张，每天都恰恰是在该送开水的时候，买菜回来，他看到幺娃担了满桶水出去，就骑在三轮车上大笑：“幺娃，你看陈桂清多卫护你哟，生怕你的桶装不满。”
往天听了这话，陈桂清都要边帮他搬菜边悄声说：“我卫护你才是真的。”这天，她却把切菜刀“砰”的一声砍到菜板上，横眉吊眼地吼道：“姓张的，不想让我卫护人家也可以，你啥时候离婚嘛？”老张连忙左右看了两眼，跳下车，走到陈桂清身后说：“耶，你今天早晨吃了火药呀？我离不离婚与你屁相干。也不看看你那样子，长得像你妈个母狮子，也只有我才那么吃得亏，不然，你一辈子还想晓得男人是啥滋味？”说着，他嬉皮笑脸地一把抓到了陈桂清的腰上。陈桂清拔出切菜刀，一下子转过身，把刀举到老张眼皮底下，说：“你信不信，再敢碰我的衣裳边边，老娘把你的爪子砍下来炖冬瓜。”老张一下子跳起出老远，裂开嘴怪叫：“你是不是想我了哟？”他看见幺娃担了空桶回来，又挤眉弄眼地说，“我没空，你找幺娃嘛。”
“啥事？啥事？我有空，有空。”幺娃边走边热情地答腔。
“这个母狮子想跟你结婚。”老张看陈桂清的一张脸由红变紫，转眼间已经乌得像茄子了，更是越说越开心。
“结婚呀？要得，要得。我妈到处找人给我说媒，都没说成。我中午回去就喊她不要再忙了。”幺娃一听说结婚，欢喜得很。
“幺娃，你真的要跟我结婚呀？你晓不晓得结婚是啥意思哟？”陈桂清看到幺娃遭老张戏耍，不由得有些可怜他。
“咋晓不得，结了婚，我的钱就不交给我妈，要交给你。”幺娃边把桶放好，边说。
陈桂清的眼泪水一下子冒了出来，她走过去，拿过幺娃手里的扁担，拉起他的手说：“给你妈说清楚，你要到我家里来，听懂没有？”
幺娃说：“要得。”
就这样，程幺娃当了陈家的上门女婿，开始把陈桂清的妈喊妈，把陈桂清的爹喊爹，把陈桂清家祖传的四合院喊我家。到了学校，他再不像以前，一有空就钻到树笼笼里打磕睡。不扫地不送水的时侯，他就坐在伙食团，等陈桂清喊他剥蒜、捋葱、端盘子。
下了班回去。他把院坝扫得可以擀面，还要给爹点烟，给妈泡茶。他程家亲妈来看过他两次，直喊：“一苗草得一颗露水，老天爷硬是长了眼。”过了几个月，陈桂清的肚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鼓，脸上也变得又光生又白净。程幺娃去送开水的时侯，听几个女教师说：“陈桂清怕是怀的姑娘哩，女儿打扮娘嘛。”程幺娃就想着，女儿长大了也会和这些女教师一样。
不想娃儿生下来，却是个儿子，程幺娃伤伤心心地怄了两天之后，看见大家都欢天喜地的，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一口一个“儿子”地叫。妈说：“要不得，喊狗儿牛儿才长得大。”陈桂清说：“今年是龙年，生的娃儿都属龙，我的儿子也要叫龙儿。”
坐月子要用钱，陈桂清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红本本，对陈幺娃说：“你到四排楼工商银行去把我们这个月的工资取回来。”幺娃问：“发工资啥时候改成这个本本了？”
陈桂清边给龙儿喂奶边说：“半年前就改了，你又不管钱，操心那些做啥？”
程幺娃到了银行，把存折递给营业员，营业员说：“请输入密码。”幺娃问：“啥密码？我是来取工资的。”营业员笑着说：“我上中学的时候常喝你送的开水，认得你。但你取自己的工资也要输入密码，这是制度。未必你爱人没把密码告诉你？”程幺娃听了这话，平生第一次想发火。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家，把存折摔到陈桂清枕头边上，鼓着眼睛咬着牙齿黑着脸偏着脑壳，有些结巴地说：“我挣的钱……我……我连看都看不到！”陈桂清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把铺盖一掀，连滚带爬地扑到幺娃面前，边抓扯边说：“程幺娃，你个死瘟，想翻天了呀？”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又高，龙儿遭吓哭了不说，就连她那正在炖猪脚的爹妈也不以为出了啥事，慌慌张张地跑拢来，围在一起又是问又是闹。幺娃东一句，西一句，终于听明白了：那钱是他挣的，却不是他的，因为有了龙儿；虽说龙儿不姓程，但这个姓陈的龙儿是他的儿子；他还要挣更多的钱，才对得起给他生了儿子的陈桂清，也才能把龙儿养大。穿书吧
闹了一阵，陈桂清拍着存折问幺娃：“瘟殇，还记不记得你结婚前是咋说的？”幺娃坐在门边，埋着头说：“记得，结了婚，我的钱就不交给我妈，要交给你。”
陈桂清转身边去抱娃娃边说：“记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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