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再次来到白村的时候,稻田上再次泛起了明晃晃的水镜,倒映着绿油油的秧苗,像是在呼唤着远方的人们。
人们如期而至,不过这一次都带着沉重的行李。孩子们回来了,妈妈们也跟着回了,不光是为着孩子,也因为,红红火火的光明小学让人们看到了变化的希望。
家珍妈是最早带着弟弟回来的那一批。弟弟还是有些排斥家珍,连带着也对姐姐的学校疑虑重重。可上了没几个礼拜他就彻底爱上了这里。他在新开的春芽班里,班主任是一个新来的年轻女老师,姓崔。
弟弟成天崔老师长崔老师短,崔老师在他嘴里,既是女侠又是仙女。现在全校有春蕾、春苗、春芽三个班,班主任分别是周萍、石磊和崔老师。
崔老师也是安然通过互联网找来的,刚从师范大专英语系刚毕业,单纯和善,也出生在农村,对留守儿童的教育怀着真诚的热情。
崔老师的工资,安然一次性将一年的数字打进了学校账户,说明年的还会继续打。至于钱是哪里来的,她不肯说,大家也不追问,好像有着某种默契。
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喜欢崔老师,只有石磊似乎不欢迎她的到来。这种不欢迎是很微弱也很微妙的,除了极熟悉他的安然和陈校长,没有人注意到。
在一次崔老师诚心向石磊请教,石磊客气而冷淡地拒绝了她之后,安然把石磊拉到了校园的静谧处。
安然又好笑又好气地瞪着石磊:“喂,你怎么一点儿同志精神也没有?这还不算,起码得有点儿绅士风度吧?”
“什么绅士风度,我怎么了?”石磊明知故问。
安然一把把短发捋到耳后,对石磊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
“我心里有什么小九九?”石磊反问。
“你啊,怕是对崔老师有了好感,所以才故意这样针对她。”安然故意说。
石磊张口结舌,佯装生气地叉腰指着安然,安然捂住眼睛,笑了,却感到一个臂弯轻轻地拥抱住自己,在自己的耳边说:“我排斥她,是因为春芽班的班主任本来是你。我怕你是因为自己要走了,才找个人来充数。”
安然想要睁眼,却被石磊紧紧拥进怀里,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抱得那么紧,好像安然下一刻就要化为云雾飘走。
安然在他的肩膀上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那,我们就先好好说再见吧。”
她听到,耳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上课铃响,周萍匆匆忙忙走进教室里,春苗班的同学们都已经坐得整整齐齐,这一节是语文课。
雪儿带大家喊“老师好”,同学们喊得整齐划一。周萍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春苗班上课的时候,下课时大家也喊“老师好”,当时自己还以为这是光明小学的传统,没想到是大家照顾享享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冲讲台下的某个位置叫道:“李家珍。”
“到……”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起,家珍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衣服比从前干净,头发梳得也特别好看,小脸上的皲裂红消失了,变得光嫩嫩的,一看就是妈妈在身边的伢儿。
家珍想,周老师八成是有任务要给自己。享享离开后,雪儿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班长的位置;胖坨的学习成绩渐渐赶超雪儿,成了当之无愧的学习委员。而自己这个语文课代表也常被周老师表扬:字写得认真、组词造句也别出心裁。夶风小说
自从在县医院里师生互相道歉、敞开心扉之后,周老师就正式成了光明小学大家庭的一员,他们爱着周老师,也能感受到周老师对他们虽然严厉却真挚的爱。虽然现在周老师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用粉笔爆某些人的头,不过那些被爆头的多数摸摸头嘻嘻一笑,周老师也就此打住。
家珍等着周萍让她发练习题,或者带着同学们读课文,没想到周萍却从教案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扬了扬,对家珍说:“有一封寄给你的信。”
“哇额!”周萍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惊叹声。十几双眼睛看着家珍走向讲台,伸出双手,从周平的手里接过了那个雪白的信封。家珍的表情是慎重而兴奋的,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信呢。
家珍走回座位。后座的胖坨和旁边的大宝早就按捺不住,半站起来,伸着头,觑着家珍手里的信封。大宝稀奇地叫道:“这信上有英文字来!”
他这话一说,大伙儿的好奇心更强了。胖坨代表大伙喊出了心里的话:“家珍,到底是哪个给你写的信,你给大家读读嘛。”
教室里的气氛暂时是没法上课了。家珍用眼睛看着周萍,意思是:“可以吗?”周萍笑了笑,说:“家珍,这是你的自由。你要是不愿意读,就自己看。”
家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的信是中文的,只有信封上的地址是用英文写的,旁边还有小一号的中文翻译。
里面的中文字迹,家珍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等到她一眼看到信开头处的称谓,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大石头猛撞了一下,蹬地一屁股坐到座位上。
“家珍,你怎么不读呀?”胖坨在后面催促道,不耐烦地从家珍毫无抵抗的手里抽走了信,替她大声朗读起来。
“小家珍:
你好!
几个月没见了,你还好吗?学习都还顺利吗?妈妈和弟弟到家后,爸爸也回家了吗,你们一家团圆了吗?你开心吗?
安老师有好多问题想问你,还有享享,他也很想念你。我们已经到了新加坡,这里是一个花园国家,很美丽,但在我和享享的心目中还是没有白村美。
请你理解安老师和享享没有和你告别就离开了,这里面的原因,希望安老师有一天能当面讲给你听。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光明小学的每一个人……”
胖坨读到这里,读不下去了。家珍趴到桌上开始哭起来,另外好几个同学也红了眼睛。周萍走下讲台,走到家珍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家珍抬起头看了看她,带着哭音问:“周老师,你说,安老师和享享,到底为什么走哇?”
周萍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看来,也不是……”
胖坨还站着,突然,他握住拳头,带着怒气喊:“没良心!”
雪儿制止他:“胖坨,你别胡说八道!”
胖坨却一鼓作气地说:“为什么不能说!他们就是没良心!没义气!”义气这两个字,对胖坨非常重要。
“好了好了,”周萍控制事态:“都别说了,别忘了,现在是上课时间!”她走回到讲台上,对大家说:“大家翻到阅读书的第十六页,一起读——太阳花……”
朗朗的读书声响起了:“太阳花,这是一种美丽的小花,早上,太阳一出来,太阳花就乐呵呵地开放了……”
安心打开一楼的信箱。这是一栋位于新加坡五区的新式公寓,五区是狮城著名的教育大区,有很多学校和培训机构,当然也和狮城的任何一个角落一样,包围着绿茵和鲜花。
这里是他们一家租住的,新加坡的房价太贵,他们的资质又排不到公租房,只好租住价格不菲的私人住宅,还在康宇光的公司在头半年提供落地津贴。
享享上学的学校就在步行十五分钟的地方,是一所公立小学。虽然是公立小学,但是这里的融合教育非常成熟,对待享享这样的孩子很宽容,还由政府出资,每周三次由专业的机构对他进行训练。
可以说在这里,安心不会感到像在上海那样孤单,支持体系更加完整,人们对差异的包容性也更强。可每个早晨,当她把享享送到学校,看着他跟着全体师生一起吟唱新加坡国歌的时候,内心还是会有种莫名的惆怅。
康宇光对他们母子俩更加温柔用心,像是在弥补曾经的那一段脱轨。安心感受到了他的用心,也尽量回应,可不时地总有个声音在问自己:被背叛过的伤口,真的能够完全愈合吗?对背叛过的那个人,真的能够完全释怀吗?
自从把信寄给家珍以后,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查看一下信箱,今天也是这样。信箱里不出所料,只有一些订阅的报纸和账单。安心叹了口气——家珍,以及光明小学的师生当然不会回信,别说越洋信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写,自己这样廉价善变的感情也不值得他们回应。
她把账单放进坤包里,步行去接享享放学。阳光很好,热带的夏天即将到来,马路上到处是身着短打的辣妹女郎,安心也好好地饱了个眼福。这里既有上海的摩登,也有白村的包容,即使不是为了挽救她和康宇光的婚姻,客观地说,也是一个更适合享享生长的地方。
安心来到学校,享享已经放学了,不过还没有离开,由一个高大的男外教带着在草地上运动。这里的运动特别多,这也是安心喜欢的一点。
男外教很照顾享享,每发一个指令都特别注意他的反应。指令虽然是英文的,但是简洁、清晰,享享能够理解。他把棒球棒握在手里,一次又一次对着外教抛过来的棒球挥舞,居然真的被他撞上了一个,全班都一起爆发出了欢呼声。
外教看到了安心,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对享享指了指她的方向,让享享自己穿越草坪朝她走来。
享享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迎着安心展开笑脸。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忧无虑,就像一出生就在这个地方一样。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享享不再追问“姐姐”去哪儿了。安心既释然又惆怅。享享是没心没肺的,这也许也是命运对他的保护,他不明白自己曾经得到又失去了什么。
突然,享享站住了,抬头向天上看去。安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几架战斗机从天际线的方向飞过来。这是空军为了几天之后的国庆大典在演习,享享的听觉比平常人敏感,所以最早听见。
战斗机呼啸着越飞越近,从头顶滑翔而过,在另一端的天际线交叉画了几个螺旋,又呼啸着飞回来。草地上的孩子们沸腾了,小脑袋们都仰着,小手都指向天空,小腿蹦蹦跳跳,好像这样就能离飞机更近一点。
飞机飞回到出发的地方,又循环往复。飞行员仿佛知道下方正有很多孩子看着自己,特意为他们而表演。
享享的表情突然一滞,脸上若有所思,坚定地用手指向天空,大喊着:“飞!飞!飞!”
安心的心跳都暂停了,这一幕似曾相识。
享享环顾四周,将视线投向安心,似乎有些着急,更加大声地喊:“飞!飞!——妈妈,姐姐!姐姐!”
他终于喊出来了,安心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石磊最近多了一个习惯——散步。具体地说,是到村口散步。他每天至少要去散两回步,一次在三下两下吃完午餐后、赶在带孩子们活动之前;另一次在放学后,这一次总是散得特别久,他会在村口徘徊一阵子,再走去舟墨家,然后从舟墨家回来,再在村口徘徊一阵子。
石老师每次散步回来,都会格外沉默。这一点光明小学的大大小小都知道。但只有极个别早熟聪明的孩子,例如雪儿,才猜出了这种沉默与小安老师有关。
又是一个无所收获的黄昏,石磊落寞地从村口的黄土路上转身,朝舟墨家走去。
杳无音信的安心和享享,成了全体光明小学成员的一道伤口。一直到收到那封给家珍的信,这道伤口才重新被小心翼翼地揭开、提起,大家终于能用一种比较轻松的口气,聊起诸如“安老师和享享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他们在外国比在这里更合适”之类的了。
可紧接着,安然又走了。那天,安然特意打了个时间差,对石磊将自己离开的日期晚说了一天。石磊发现崔老师在代英语课的时候,才知道安然已经在回上海的火车上了。那一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身心疲惫地回到宿舍时,才在门缝里发现了一张安然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
“我不说再见,因为一切还远未结束。”
安然一去并未断了联络,她差不多每天都和石磊用电子邮件联系。在邮件里,她说自己和老师的互动,和同学的趣事,毕业答辩的进展状态,还时不时发来一两张在校园里的照片。石磊的网速有限,打开这些照片往往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他就更早起床,早早地在办公室里守着。
终于有一天,安然说她的毕业答辩通过了,再进行完毕业典礼,她就正式毕业,可以“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石磊的心怦怦直跳,他不敢直接问安然想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是不是这里。
迄今为止,他们有着很多次的牵手,和为数不多的接吻、拥抱。后者都是安然主动的,石磊总觉得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是不真实的,他们是没有未来的,自己不想做有机会就占便宜的登徒子。
自从毕业答辩通过的邮件之后,安然的邮件就稀了,她说自己打算利用最后的这一个月和同学们做一次环美国毕业旅行。她每隔几天会发来几张旅行中的照片,有从车窗里拍摄的一号公路,有黄石公园里巨大的火山口,也有洛杉矶黄昏的街头艺人。
那些生活在石磊的眼里看来遥远、神奇又美丽,美得他简直不相信安然会选择再次回到白村了,除非她有病。这里有什么呢?一座破学校,一群有着脏乎乎红扑扑脸蛋的孩子,还有自己。
而已。
从那时起,石磊就养成了去村口散步的习惯。说不清在期待什么,只是每次那辆摇摇晃晃的大巴车在尘土里开来的时候,自己的心都会跟着它一起摇摇晃晃,从满怀希望,到失望,一次又一次。www.chuanyue1.com
石磊一路走到舟墨家,天色渐暗,村子里手工早的人家已经燃起了炊烟,可舟墨家今天却意外得冷锅冷灶。
石磊进门,看到舟墨蹲在床的一角,脚上的铁链还拴着。他看到石磊,高兴得一迭连声喊“石老师”,而不像过去一样只是呜呜叫了,这起码是他那短暂的校园生活的一点收获。
石磊看看舟墨身上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桌上的饭碗、地上的痰盂也打扫干净了,知道他的爹爹奶奶回来过、又出去了,心里略觉奇怪,问舟墨:“爹爹奶奶去哪儿啦?”
舟墨摇头晃脑地思考着,答:“爹爹奶奶出去喽,舟墨在家里,乖来,乖来。”
等于什么都没说。
石磊坐下,拿起舟墨的课本。舟墨也跟着春苗班升了一级,不过只限于数学,他的语文、英语是谈不上级别的,永远原地踏步。他的数学成绩很出色,基本上都是满分,在班上只有雪儿和胖坨能和他比一比,甚至速度还常常输给他。
石磊每次给舟墨改数学作业都觉得特别可惜,起码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在数学方面的开窍远远比不上舟墨,可对方却只能被这根铁链拴在这间屋子里,也许一辈子。
他正要起身去灶间看看,给舟墨做点儿晚饭,舟墨爹爹和奶奶回来了。他们一见到石磊特别高兴,舟墨奶奶抢着说:“石老师,你来多长会子了,我和他爹爹去接电话了喂!”
“到琴琴家去了?”石磊一听就明白了。
“就是的来!”舟墨奶奶答:“琴琴他爸爸亲自来叫我们去接电话,这么多年来第一回!”
舟墨的爸爸是独子,他和舟墨妈妈都死了以后,舟墨爹爹和舟墨奶奶在这个世上就只余下舟墨这一个亲人,两个孤独的农村老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打电话给他们了。今天打电话来的会是谁?连石磊都好奇了。
舟墨爹爹揭开了答案:“电话是从大上海打来的来!”
“是安然?”石磊脱口而出。
舟墨爹爹愣了一下,说:“不是小安老师来,是一个姓方的老师。”
石磊有点不好意思,还好舟墨爹爹没有过多注意他脱口而出的话,接着说了下去:“方老师是大上海一个自闭中心的主任来!石老师你知道,俺们舟墨就是这个自闭症。方老师要来看他来!还带着其他老师,说要给舟墨专门定制一个治疗方案!你讲,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舟墨爹爹越说越兴奋,嘴巴停不下来。
石磊听得半明白不明白,抓住重点问:“这个方老师,是怎么知道舟墨的?”
“哦,”舟墨爹爹这才想起来,解释道:“是安老师!是安老师拜托她的!方老师讲,安老师临出国之前,专门去找她讲的这个事来。唉,俺们一家怪对不住安老师的,小安老师是她亲妹子,俺舟墨不懂事……”舟墨爹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舟墨,舟墨则对着他傻笑。
舟墨奶奶摸了摸舟墨的脸,疼爱地说:“舟墨饿了吧,奶奶这就去做饭——石老师,”她转头对石磊说:“留下和俺们一起吃饭。”
石磊反复推拒不成,只好和舟墨一家一起吃了晚饭。吃过晚饭,他一个人走回学校,旁边的人家透出灯光,每盏灯下应该都有正在学习的孩子,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现在终于实现了,可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孤单。
这夜间的田垄,他和安然一起走过几次,一次是从大龙山回来;一次是从在家珍家吃完冬至饭,一起去舟墨家,两次都好像还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对安然,石磊始终有种不真实感,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从头到尾有没有这个人出现过,她会不会是自己在寂寞中创造的一个幻象。她太完美,太遥远,也太捉摸不定。
如果让他站在世人的角度看这样的一个姑娘,会不会爱上这样的一个自己,得到的也只有自嘲的苦笑。
所以,在这段关系中,他一直选择被动。但是他把这个被动的时间终点,放在安然这次回来。假如她回来,他会放下一切忐忑和自卑,放手为他们的未来去搏一把。
可是,她还会回来吗?
这一夜石磊睡得不沉。第二天早上,第一抹晨曦刚刚出现在白村东方的天际,他就起床了。
先趁着夏末的晨风走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查看邮件。收件箱里仍然是空的,石磊叹了口气,关上电脑,开始准备今天的教案。过了一会儿,窗外鸣叫的鸟儿越来越多,天色大亮了。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锁上办公室的门,朝村口走去。
早上七点。第一趟从县城开来的大巴还有十几分钟就该到达了,当然,即使安然回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点钟的大巴上。不过石磊还是决定去看一下,就当接陈校长吧,陈校长也该到了。
走过熟悉的乡野,石磊觉得心情平静下来。这土地总能治愈他,无论从什么样的期望和失望之中。一想到这里,他好像又什么都不怕了。
大巴晃晃悠悠地从远处开过来,放牛的孩子使劲拽着老黄牛好奇的头。尘土里,一只落单了的大白鹅扇动翅膀飞到半空中,愤怒地“嘎达”一声落进田垄。石磊看到陈校长独自一人下了车,一眼看到了自己,笑着,笑容里竟然有春的明媚。
石磊快步朝陈校长走去,也努力笑着,掩盖着心中的失望。大巴车彪悍地原地甩尾掉了个头,扬起更厚重的尘土,准备踏上回程。
大巴车呼啸着马达,抖动着,不知道为什么趴在原地不动。石磊已经走到了陈校长的近前,他看见对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可声音被大巴车突然马达的轰鸣声盖住了。
“陈老师,您在说什么?”石磊喊起来。
陈校长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回头向后看去。
大巴还在轰鸣着,终于叹了一口长气,发动了。车子滑过陈校长,把他的身影留在车站上。
不只是他。在大巴的另一个侧面,还留下了一个人。她还是当初来白村时的那个模样:冲锋衣、大得吓人的背包、小白杨一样的身子、孩子一样的眼神。
她利落地扣上胸口的背包保险带,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迎接爱人的兴奋和温柔。
石磊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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