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校长、大宝爹爹刚带着周萍离开学校,安然从县医院回来了。她推开春苗班的教室门,把正在讲课的石磊叫到门口,满脸疲惫地问:“我在校门口遇到陈校长和周萍了,陈校长说周萍病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石磊答:“看来是急病,她昨晚还和我聊了会儿天,那时还挺好的——享享怎么样?”
“享享前半夜昏睡,后半夜一直在闹。我姐累得不行,留他俩在那里我不放心,可又惦记着这边,”安然对石磊说:“下课再聊。我先去春蕾班代课了。”
“等一下!”石磊拦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安然,压低声音问:“你……累不累?”
安然看了看教室里十四双正闪动着好奇的眼睛,突然有点脸红,咕哝了一句:“不累。”加快脚步出去了。
上午的课上完,石磊没有去食堂,而是回了宿舍。他没关门,过了一会儿,安然的脸出现在门口,冲他嫣然一笑。上了一上午的课,她一夜没睡的暗沉反而散了些,一张青春的脸庞又重新明亮起来。
“和你商量个事。”安然说:“我想给孩子们下午放假,带家珍他们几个去县里看享享。”
“行啊。”石磊从坐着的单人床上站起来,笑道:“反正陈校长不在,也没人上得了他的自然课。”
“那,我去食堂里告诉家珍他们,他们一定特高兴。”安然说着,转身就要走。
“哎,等一下。”石磊从背后一把拖住安然的手:“真走啊,我还没吃午饭呢。”他的语气里有点撒娇的意思。ωWW.chuanyue1.coΜ
安然“扑哧”一笑,打开手里的饭盒:“喏,早给你打来了。”
石磊吃午饭,安然坐在旁边和他聊天。石磊问:“享享骨折的事儿,他爸爸知道了没有?”他知道,康老板虽然人不在光明小学,可却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不知道。我姐还没告诉他呢。”安然答。
“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一声?”石磊不解,想了想又问:“安老师是不是担心对学校有什么影响?”
“不是。”安然摇头。
“那为什么?”
安然没回答,脸色变得沉重,过了一会儿,幽幽地说:“感情可能是人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无论开始的时候多么美好。”
石磊的一口饭噎住了。
安心度过了几未合眼的一夜,享享终于睡熟了,心跳检测仪也被拿走了,她却还是不能安心在躺椅上躺下来,时不时地摸摸享享的额头和被打了石膏的左手。
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又是雅媛。自己的保持沉默,却让对方更加焦躁,几乎每一天短信不断,今天的短信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你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愤怒,还是想欺骗自己?问题已经发生了,不沟通是无法解决的,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从前的生活是不可能的,请出来和我谈谈。”
也许是一夜没睡的虚火,安心再也压抑不住了,快步走出病房,浑身发着抖,直接把这条短信转发给了康宇光,附上话:“我不想去管你们之间的事,但是麻烦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好,不要来影响我和享享已经不易的生活。”
短信发出去,安心立刻感到一阵空虚,说不清是痛快还是后悔。这就算是正式撕破脸了,她和康宇光终于走到了这个十字路口,接下来到底是一起走下去,还是分道扬镳,注定要在痛苦里煎熬几百个来回。
但无论如何,她觉得这些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外人小姑娘没有关系,或者关系不大。
康宇光那边没有回复,安心回到病房里,给熟睡的享享拉了拉被子。病房门被推开,她惊讶地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陈校长。
“陈校长,你怎么来了?学校里不忙吗?安然天刚亮就赶回去了。”她起身给陈校长让座。
陈校长摆摆手,示意不坐,压低声音问:“享享伢子怎么样?”
“应该没事了。”安心说:“等他醒了,再观察一下,拍个片子,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这个事情……”陈校长为难地皱眉,又说:“周萍也来了。”
“周老师?”安心意外:“她在哪儿呢?”
“在下面急救室输液来。”陈校长说:“急性肺炎,早上我和大宝爹爹刚送过来,她输上液了,我上来看看。”
“呀!”安心说:“怎么会这样?”她想了想,有点明白了:“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谁说不是来。”陈校长感慨。
“其实没必要。”安心说:“这事不怪她,是我自己没看好享享。她有问题,还是在对孩子们的教育上,用不着为这个事有负担——回头享享没事了,我下去看看她,当面对她说。”
“你明理,明理着来。”陈校长频频点头,又问:“那这个事,享享爸爸那边?”他试探地看着安心。
安心明白他的顾虑,直截了当地说:“和他没关系的事,用不着告诉他。”
“哎,好来!”陈校长放心了,也高兴了,说:“那你陪着享享,我再下去看看周萍。”
周萍坚持让陈校长和大宝爹爹都回去,她输了液,已经感觉好多了,顶多明天就能自己回校。陈校长看她那么坚持,自己一个老头儿也实在照顾不便,就交代了几声、预存了医疗费,离开了。
周萍躺在急诊病房最里边的一张床上,刚刚褪去高烧的脸干得起了裂纹,两只炯炯的眼睛直盯着天花板,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病友们也都不太注意这个貌不惊人、孑然一身的中年女人,有一对老夫妇猜测,她八成是个无亲无故的老剩女。
门开了,有人来探望这个老剩女了,来的是个相貌堂堂的女人,一看就不是这个小地方的人。她走到剩女的床边,剩女看见她了,奇怪的是并未露出丝毫欢欣之情,反而似乎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
安心走到周萍的床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摸自己的额头,说:“嗯,不烧了。”她又掂掂热水瓶,有水;床头柜上还有陈校长留下的蛋糕和水果,挺周到。她对周萍说:“光吃这些不行,我一会去外面给你买个盒饭。”
周萍很不自在的样子,说:“你不用为我忙,去照顾康家享同学吧。”
安心说:“他睡着呢,我托了护士帮我看一会儿。”她把床头的一张板凳拉近一点,坐下。
周萍想了想,要坐起来,安心站起来扶她坐好了再重新坐下。周萍清了清喉咙,说:“我对你道个歉。”
“道什么歉?”安心明知故问。
“康家享同学,咳!虽然不是我弄伤的,但事情因我而起,我有责任。”周萍一口气坚决地说:“你如果要开除我,我走。”
“我又不是校长,凭什么开除你。”安心轻松地说,迎着周萍的眼睛,真诚地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你呀,以后和孩子们相处时,真的要换个方式方法。你虽然当了多年老师,不过毕竟自己没有孩子,你要是当了母亲,就知道孩子嘛,就是这样,你不能光用道理去要求他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萍打断了,她说:“谁说我没有孩子?”
安心的眼睛瞪大了。她明明记得陈校长告诉过自己,周萍青年丧偶,没有再婚,也没有孩子。
周萍低下头,声音变轻了:“我有过,刚结婚的时候。先天性心脏病,生下来两个月就死了。”她没抬头,有一大颗水珠落在病号服上。
安心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周萍放在被子上的那只枯瘦苍老的手。她问:“如果……他活到现在,长大了,你会舍得打他吗?”
周萍一把擦掉眼泪,坚决地说:“打。怎么不打,小孩子就是要靠打才能成才。”
安心反问:“真的吗?”
周萍正要回答“是的”,突然顿住了,把那个小身体紧紧搂在怀里的感觉似乎就在昨天,如果还能再次拥抱他,自己真的能下得了手打他吗?
安心看出了她的犹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你知道吗,我当初到光明小学来的时候,比你还要悲惨,还要愤怒。”
“你有什么好悲惨好愤怒的。”周萍不以为然地说,可话一出口,她就想起了还躺在上面病房里的享享,恨不得能把刚才的那句话再吞回去。
安心没有见怪她的抢白,笑了笑,继续说:“那时候我也没和这群孩子们吵架,他们也在空地上集体抵制过我。”
“真的?”周萍的眼睛瞪大了。
“可不。”安心说:“他们抵制我,可比抵制你来得凶猛,他们当时还成立了一个小队,还有队徽和口号。”
“你受得了?”周萍不可思议地问。
“受不了啊,我和他们斗啊。”安心说:“但后来石老师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什么话?”
“他说,拦在我和孩子们之间的不是别的,是我自己的傲慢。”安心看着周萍,特意把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清楚。
周萍不易觉察地震动了一下。安心过了半晌又说:“其实我们很相似,都是有伤口的人。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光明小学真的是我们的一个福地,这里的老师和同学们就像无私的阳光,会融化每一个来的人心里的冰霜。”说到这里,她看到周萍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在闪动,继续说:“给自己、也给孩子们一个机会,你会爱上他们,他们也会爱上你的。相信我。”
看周萍没说话,她又说:“安然说,她下午要带孩子来看我们。”
周萍有些突然地张口,说:“谢谢你。”
安心一愣,摇摇头:“不用谢,以后日子还长,咱们一起好好地走。”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康宇光的号码,想了想,对周萍说:“那我先上去了,下午和孩子们一起下来看你。”
周萍点了点头,目送着安心接电话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那天下午,陈校长、石磊和安然一起带着孩子们来学校了。孩子们都想来,谁也不愿意被落下,最后春苗班除了享享之外的十四个人,全来了。
他们先去享享在四楼的病房,病床上空着,没人。安然有点儿傻眼,胖坨问:“小安老师,享享来?”
陈校长走上前,摸了摸病床上有些凌乱的被褥,说:“还温着来,搞不好做检查去了。”
对啊,享享刚做完复位,检查肯定多。陈校长想了想,说:“走,先下去看看周老师。”
孩子们却犹豫了。陈校长看出他们的犹豫,嗔怪:“干啥?老师都被你们整得躺在医院里了,你们还不服气?”
石磊也说:“你们应该去向周老师道个歉。”
“我们不是气!”依旧是胖坨强着开口:“是……是害怕来。”
“是心虚。”雪儿补充说明:“都怪我们,享享和周老师才会都住院了。”
她的话音落地,全体孩子都低下了头。
陈校长和石磊还没来得及说话,安然弯下腰,对孩子们说:“孩子们,抬起头,看着小安老师。”
孩子们纷纷抬起头来。安然说:“今天,我们要上的这节课,就叫做——道歉。”
“道歉?”十四张小嘴纷纷不解地问。
“对,道歉。”安然说:“你们知道吗,道歉,是人生中特别重要的一课。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所以我们需要努力;同样的,人和人的关系也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时候我们就需要干什么呢?”
“道歉!”十四张小嘴又纷纷回答。
“对!”安然说:“道歉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说出去之前有点儿难,说出去之后很轻松,很快乐!”
“可是……”说话的是家珍:“万一周老师不肯原谅我们呢?”
“只要你们真诚地道歉,周老师一定会原谅你们的!”石磊插话。
“不信,小安老师和你们打赌好不好?如果周老师没原谅你们,小安老师请你们一人吃一根琴琴家卖的棒棒冰!”安然说。
“哇噻!”孩子们激动了,不知道是更期待得到原谅,还是得不到到原谅,转身毫不犹豫地跟着陈校长他们下楼,朝急诊病房走去。
那天的最后,孩子们都没有吃到棒棒冰,他们和周萍一起亲亲热热地上来找安老师的时候,发现病床上依旧是空的,被褥已经凉了,享享没有回来。
他们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护士来查房,告诉他们:29床已经办理出院,离开了。陈校长和安然先后打安心的电话,没有人接。一直到那天晚些时候,安然放心不下拨了康宇光的电话,康宇光告诉她,自己正在火车站等安心母子俩,他们马上就要到站了,这次回上海,不会再离开了,自己已经联系到愿意接收享享入学的小学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一切都太奇怪了。安心和享享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光明小学里,大家只能将这一切理解为他们无法原谅师生们造成了享享的骨折,胖坨难过了很久,家珍哭了很久,周萍忐忑了很久。
但一切终于还是慢慢归于平静,光明小学的上课铃响了,下课铃又响了,孩子们学习、玩耍,欢声笑语,越来越没有人记得那两个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过的人。
除了家珍。
家珍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安然在放学后找到她,说要送她回家。家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大宝家的院子前,家珍停下来看着院门口,安然知道,她是想起了过去安心和享享送她回家时,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停下来和大宝、胖坨玩上一会儿。
家珍突然蹲下来,哭了。安然也蹲下来,眼睛湿湿地抚摩着那个小小的肩膀。她的心里有着太多的抱歉,也有着太多不便说的话。
家珍抬起头,眼泪挂在粗糙的脸蛋上:“小安老师,都怪我,你说是不是都怪我。”
“怎么会怪你呢?”安然说。
家珍猛烈地摇头:“享享出事,就怪我。如果我那天不是调皮,跟着胖坨他们上了沙堆;如果我留在享享身边,看着他,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说着,她哭得更厉害了:“我害了享享,也害了周老师!享享走了,她心里也难受!”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安然急切地说,她从没想过家珍会从这个方向考虑这件事。她看着伤心的家珍,不得已说出了部分实情:“家珍,其实周末的时候,我回过一次上海,也见到了享享和安老师。”
家珍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然。Μ.chuanyue1.℃ōM
安然有点儿结巴起来:“安老师……她和我说了很多话,我现在不能和你说,也许有一天你长大了,我会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突然离开的原因,和你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
家珍眨巴眨巴眼睛,似信非信:“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周老师?”
“也不是。”
“那,难道是因为胖坨?”
“不是。”
“陈校长?”
“不是。”
“石老师?”
“不是,不是,都不是。他们离开,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他们就是必须回上海了——家珍,你就理解为,他们是上海人,早晚要回到上海的,行吗?”安然恳切地看着家珍。
家珍的眼睛,比黎明前的星星还要黯淡,但是这双眼睛因为安然的下一句话又雀跃了。安然说:“享享老说起你呢。”
“真的?”家珍迫不及待地问。
安然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边往家走去,边说:“是啊,每天都要问姐姐在哪里,每天都要画画送给姐姐。”
家珍又笑,又哭,问:“小安老师,我还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享享吗?”
“能。会见到的。”安然的这句话,却答得那么明显的言不由衷,连家珍都看出来了。她没再问什么,叹了口气,进了家门。
安然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些惆怅地回头,发现石磊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自己。她没有很吃惊,只是问:“你什么时候跟上了的?”
“从你们出校园就跟着了。”石磊答得很平静。
安然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到石磊身旁,两人一起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石磊问:“家珍还在难受?”
“嗯。”安然回答的声音很轻。
石磊不知是说给安然还是说给自己:“人们总喜欢用缘分来解释聚散离合,可缘分到底是天定的,还是人为的呢?”
安然艰难地说:“我姐……她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方便告诉你。”
石磊问:“以后还会见到她和享享吗?”
和刚才给家珍的回答不同,这一次安然给了真实的回答:“很难。他们一家马上就要移民去新加坡了。我姐夫被调到那里的总公司就职了。”
“哦。好事。新加坡的教育很发达,对享享也有好处。”石磊还是淡淡地说,听不出语气里有没有嘲讽。
“不是因为那里的教育好……”安然咬着嘴唇,终于把实情说了出来:“我姐姐再不和姐夫一起离开,他们家就快被小三给拆散了!”
石磊一脸的震惊,但出于礼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说:“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起来好像……周老师、胖坨、家珍他们的思想负担都很重。”
安然没回答。她承认在这一点上,是安心利用了这个事件。她曾经就这个指责过安心,安心痛苦地回答,如果不这样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和光明小学的师生们告别。
那天在医院里,安心把短信发给康宇光之后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告诉安心,自己已经决定彻底和雅媛做个结束。这只是一段因为迷茫而产生的小插曲,绝不会动摇他和安心、和享享一生一世的决心。为了表示这种决心,也为了和雅媛断个干净,他已经申请了调往新加坡总部工作,也已经获得了批准。
挂上康宇光的电话后,安心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享享,又跑到安全通道里,把头抵在窗框上想了很久。自从知道雅媛的存在之后,其实她并不相信自己和康宇光还有重来的机会,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这段婚姻,做好了独自和享享相伴后半生的准备。
可是当康宇光把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放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动心了。享享需要爸爸,何况她对康宇光还有情。如果背井离乡、彻底告别这里的一切,也许他们真的还能从头再来。何况,新加坡是个不错的地方,教育发达,融合教育也很成熟。
她下了决心。可是,怎么向光明小学的老师、孩子们告别呢?太难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时机。突然,一个念头来到了她的脑海里——不如就是现在?就现在离去,一切戛然而止,无需向任何人告别。让事情看起来像是她和享享是为了这次的事故而离开,这是一个体面的离开。
她最后真的这样做了。带着享享匆匆地办了出院手续,直接奔赴县城的火车站而去。离开得那么狼狈,远远与体面无关,想起也许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的师生们,这更像是一场逃跑。
安心在火车上搂住享享,火车滑动的那一刻,享享还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姐姐呢?
安心不回答,不想让享享发现自己在哭。泪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鄙视,狠狠地鄙视自己。
安然避而不答,石磊又苦笑了一下。对于这些大城市来来去去的人儿来说,他们似乎只有被动的命运,他问:“安老师和享享走了,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安然有些吞吞吐吐地答:“我……我必须回去参加毕业答辩,你是一早知道的。”这句话说完,她又换了一种坚决的语气说道:“可我和他们不同,我是一定会回来的!”
“永远别说永远,和一定。”石磊这样回答。安然被这个回答激怒了,说:“我偏要说,我一定会回来,你必须相信!”
“好,我相信。”石磊说,可安然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分明一点儿也不相信。因为这份不相信,因为不相信也毫不反抗的石磊,因为替不告而别的安心而感到的歉疚,安然哭了,就这样站在原地,在冬季漫长凄凉的乡间小路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声惊动了黄昏的飞鸟,呼啦啦啦从田间蹿往竹林去了。
石磊被吓着了。从有些负气的故作淡然变得手足无措,围着安心转了又转,试图把安心的手从她的脸上拉下来,可拉下了这只,那只又上去了。
“你别哭,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我真的相信了,真的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说完了最后这句,石磊的眼圈也突然红了,不知不觉地,眼泪掉了下来。
安然把手从脸上放下了,满面泪痕地看着正摘下眼镜擦眼睛的石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之前很多次,在胖坨那儿,在舟墨那儿,都是他看着她哭。而他自己从来不哭,只是默默地,尽其所能地做着帮助他人的事情。
安然突然伸手,把石磊正在擦眼睛的手压在他自己的眼睛上,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石磊整个人僵住了,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过了一会儿,他追上已经拔脚离开的安然,拉住她的手问:“你……你……”
“你什么你?”安然娇嗔道。
“你遮住我眼睛,我不知道刚才是你的手还是你的……嘴唇。”石磊期期艾艾。
“不知道自己想。笨死了。”
“那,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盖章。这下你相信我一定会回来了吧。”
“相信,我相信,嘿嘿,真的相信。”
银白色的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伴随着的是最亮的金星,心心相印地闪烁着,交互着遥远而咫尺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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