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都市小说 > 你是我的星辰大海 > 15来了个女强人
  安心前脚带着享享回到白村,康宇光的十几万扩建款就后脚追着打到了白村的账上。陈校长兴兴头头地来向安心报喜,安心呆了一呆,问:“这么快?”她记得自己对康宇光提这件事的时候,对方摆出的可是要克服重重阻力的架势。

  “可不就是来!”陈校长高兴得满脸放光,两只指甲发黄的手直搓,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大干一场了。

  安心心里想的却是,康宇光破天荒这么积极,恐怕是做贼心虚的意思。想到这里,她忍住心头的苦涩,挤出笑容问陈校长:“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陈校长一拍大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打算这一把豁出去,出重金请一个资深老师!操场要做跑道,二楼再添两间教室!给伢子们买一台电脑,一个电子琴!我们就和城里的学校一点不差了!”陈校长说着说着挺起胸膛,好像雄图大略、崭新校园就在眼前,人都高了几厘米似的。

  “就十几万,够吗?”安心问。

  “算过,将将够。”陈校长沉下来,认真地说:“你看,资深老师一年五万块钱,跑道和教室五万块钱,剩下的几万买电脑和电子琴,再添几口锅和灶,以后吃饭的人多了,食堂里的人也要加一个——不过村里人工便宜得很。”

  原来他口中的“重金”,也就无非一年五万,安心忍不住好奇地问:“陈校长,你和石老师的月薪是多少啊?”

  陈校长手一挥:“我拿什么月薪,我退休金都花不了。石磊伢子呢,一个月八百块钱是委屈了点,可这次实在是没有余钱了。下次,下次有钱再给他加。”

  原来石磊的工资一个月才八百块钱,这还不如上海一个洗碗工的收入。陈校长更不可思议,居然是义务劳动!安心对他俩的敬意又深了一层。和他俩的收入相比,年薪五万也确实可以算得上“重金”了。

  陈校长雷厉风行,没过几天,铺跑道和修教室的人都进了场;等到新学期开学的时候重金聘请的资深教师也来报到了。

  她叫周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眼睛又大又黑,炯炯有神,是整张脸上的亮点。除此之外,这张脸上其他的部位就乏善可陈:高颧骨、雀斑、龅牙、缺乏保养的各种细纹。

  周萍过去是县一中陈校长的同事,教语文。教学功底过硬,工作热情一流,就是有一个问题——脾气暴躁。她体罚学生,算是臭名昭著,罚站算是轻的,拉耳朵、打头都不是稀奇事。终于有一天踢到了铁板,体罚了一个有背景的转学生,被家长闹到教委,学校勒令周萍像那个心思压根不在学习上、光知道打扮的小公主道歉,周萍一气之下,辞职了。

  安然从石磊那儿听了周萍的历史介绍,对这样的一位“优秀教师”大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教育学生待人,是比教授学生知识更重要的事情,遇事诉诸暴力,绝对不可接受。陈校长却说,他在一中看过周萍的公开课,她绝对是能够为光明小学的未来添一把柴的人!

  安然去找姐姐谈心,可她发现姐姐这段时间以来总是怪怪的,这种怪怪的是从打上海回来之后开始的,她敏感地猜测到姐姐和姐夫之间可能发生了点什么。现在,姐姐听到她抱怨周萍,只会支支吾吾;甚至听到她说起石磊,也不像从前那样警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石磊把语文课让给周萍上了,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数学课和即将开始的电脑课上来,而且他还在见缝插针地在跟安然学英语,明年春天,安然就得回大学报到了,之后怎么办,他俩总是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周萍在春苗班上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简直是全校轰动。陈校长和石磊站在教室后门,连安心也被安然拉来了,本来该上体育课的春蕾班内全体放了假,也都挤在春苗班的外面看热闹,一个个小脑袋像探放在窗台边的喇叭花。

  周萍对这庞大的围观人群恍若无视。在一中的时候,她的公开课上得多了,有人看,不仅不会影响她的状态,反而有一种刺激作用。她用自己那根用了十几年的伸缩不锈钢教鞭敲了敲讲台,扬声喊:“上课!”

  享享立刻起立、挺胸:“老师好!”

  同学们都跟着起立、挺胸:“老——师——好!”大家叫得很认真,眼前的这个周老师,怎么说呢,好像比石老师、安老师、小安老师,甚至陈校长,都更像一个标准的老师样子。

  “同学们好!坐下!”周萍满意地回答,扫视了一圈教室,视线在享享身上停留了一下,这个小班长看着可不大能干,她心里想。

  周萍没让大家打开课本,而是拿起了讲台上的一沓作业本,说:“这是你们班的语文作业,昨晚周老师连夜看了,你们自己感觉自己做得怎么样?”

  “很棒!”讲台下众口纷纭地说:“都是一百分!”“都是对勾!”“我们会着来!”

  周萍那双特别黑的眼睛里冒出讥讽的光芒,眼角的法令纹牵动,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的自我感觉倒是挺不错!可是,在我看来,这一沓作业本,没有一本是合格的!”

  教室里安静了,一种忐忑而费解的空气开始流动。

  周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作业,翻动着,说:“你们看,自然段,前面没有空两格;标点符号,歪歪扭扭;字,横不平竖不直,还有错别字;拼音,大写和小写全部占错了格子,该封口的不封口,不该封口的瞎封口。小学低年级最重要的是学习态度,从你们的作业中,我看得出,你们的学习态度很成问题!”

  全班同学都低下了头,门外的石磊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只有一本作业相对还可以。她是——”周萍念着作业本封面上的名字:“李雪儿同学。”

  大家以为雪儿又要像往常一样傲娇了,可她却完全没有反应,继续垂头坐在座位上,她被周萍的气势吓住了。

  周萍见没有人认领表扬,放下雪儿的作业本,接着说:“从明天起,每个人除了作业本之外,再准备一个错题本!凡是我打叉或者画圈的地方,一律抄写十遍!抄写以后再错,抄二十遍!再错,抄三十遍!谁是语文课代表?”

  她气势汹汹地问了好几遍,家珍才怯怯地举起了手,周萍一指她:“你叫什么?”

  家珍站起来,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说:“李——李家珍。”

  “李家珍,你以后每天负责检查错题本。还有班长——”周萍又指了指享享:“是你吧,你和李家珍一起检查,听到没有?”

  所有人都略带紧张地看着享享,不出所料,他压根就没搭理周萍。他是这间教室内外唯一不受周萍气场影响的人。

  门外的安心也有些紧张,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闯进教室,又被自己压抑住了。

  周萍见享享不搭理自己,眉头一拧,眼神更加锐利,几大步从讲台上迈下来,走到享享的课桌前,用两个指节使劲敲了几下课桌,问:“你叫什么名字?”

  享享听见了,眨巴了一下眼睛,清清楚楚地回答:“我叫康家享。”

  “康家享?”这个名字触发了周萍的记忆,仿佛正是陈校长给自己介绍学校情况时,提到的出资方放在这里的那个孩子,她若有所思地走回讲台,开始讲课。

  门口的陈校长和石磊对视一眼,同时呼了一口气。周萍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不过还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给前任石磊留面子。石磊趁陈校长还没开口,主动抢着说:“没事,周老师做得对,对孩子们要求严格点好。”

  周萍的这把火才只是刚开始烧,更大的下马威留在办公室里。她在办公室里兜了一圈,用自己托运过来的文件袋和书堵住了办公室的半扇门,就去找陈校长反映问题了——摆不开,不方便。

  陈校长问她,要怎样才能摆得开?周萍老实不客气地指着办公室最深处的一张桌子说,换到那里去差不多。

  这间办公室本来是陈校长和石磊共用的,周萍没来之前,他们俩各占半壁江山。现在为了加上周萍的办公桌,就把陈校长的办公桌位置保留,石磊的办公桌转了个九十度,和周萍的面对面拼在一起,这样干是石磊的主意,可看上去周萍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

  现在周萍公然看上了陈校长的办公桌,这可不仅仅是办公桌的问题,这里面的意味深长。周萍居然这样赤裸裸,连石磊都感到惊讶和尴尬。他摸着脑袋,正想替陈校长找推词,没想到陈校长居然一口答应了:“行啊,你东西多,你就坐里面呗。”【穿】 【书】 【吧】

  陈校长说干就干,立刻动手搬自己的东西,还帮着规整周萍的东西,没一会儿工夫,办公室的格局变了个样,周萍施施然坐到了最里面的办公桌前,陈校长则坐到了石磊。石磊看了一眼陈校长,陈校长点了根烟,眯着眼惬意地吸了几口,这时里面的办公桌那儿传来几声咳嗽,陈校长又把烟给熄了。

  安然趁下课十分钟,偷偷把家珍带到了校园的角落里。

  这是她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招——安心不能问,享享问不出,上个春节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还有家珍这个小目击证人吗。

  还没用上准备贿赂家珍的棒棒糖,家珍就已经把自己离开享享家那天早晨的事全说了,说完了还带着哭腔问:“小安老师,安老师和叔叔吵架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我做错事情了?讨人嫌了?”

  安然断然否定:“肯定不是!”她这并不是在安慰家珍。她知道,安心为了能招待家珍一起在家里过年高兴了好久,姐夫也不是会纠结生活小节的人。姐姐姐夫之所以吵架,八成还是为了光明小学的事。不过,从姐夫这趟痛快地把投资款打来的举动来看,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安然低头,遇上家珍忐忑的目光,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家珍,我敢肯定他们吵架与你无关。这些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也不要操心。”

  家珍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安然想说点让她高兴的,就问:“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开心吗?”

  没想到这个问题给家珍带来的也不是喜悦,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想透露爸妈在整个春节期间对安老师一家的牢骚——说好了过完年带家珍一起回去现在把她丢在上海啦;说好了扩建学校搞得他们都没积极给玺儿找学校现在被耽误了啊……不过所有这些都在接到陈校长的电话之后戛然而止,妈妈欢天喜地地准备带着家珍和弟弟回白村,爸爸则和合伙人盘算着等妈妈走了之后再雇一个人……家珍呢,在做梦般的幸福和感恩之中,迎来了新年,迎来了可以和妈妈长久厮守的日子。

  家珍想到这里,抬眼看见大宝朝这个角落跑来,后面跟着弟弟。大宝手里抓着的又不知是什么新玩具,弟弟咧着嘴像个小跟屁虫。自从来到光明小学,他就彻底成了胖坨和大宝的小跟班。

  “小安老师!家珍!”大宝停下脚步,奇怪地问:“你两个在这里干啥来?”家珍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个奥特曼。她没回答,反问大宝:“享享来?”

  “在教室里,胖坨在带他玩拥抱机来。”大宝回答。弟弟放慢脚步跟上来,眼神刻意避开家珍。

  安然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说:“李家玺,你看到你姐姐怎么不理?”

  “她才不是我姐!我才不是她弟!”弟弟大声说,好像就等着人这么一问:“她的弟弟是享享!”

  家珍不明白弟弟的气打哪儿来,安然却有点儿明白。她笑着说:“嘿,两个都是不行吗?谁规定只许有一个弟弟啊?”

  弟弟被她这举重若轻的一问问愣了,继而又嘴硬道:“反正我就是不要她当我的姐!”

  安然呛道:“这可由不得你。她比你先从你妈肚子里出来,就是你的姐!”说完,又对家珍说:“马上就要上课了,快带你弟弟回教室吧。”

  家珍上前一步想拉玺儿的手,玺儿却拧巴地走在她前面,家珍追上去,硬是拉住他的手,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了。

  安然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这小家伙,还吃醋了。”又拧起眉头自言自语:“看来姐姐确实是和姐夫闹别扭了,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那天早上不欢而散之后,康宇光钱到位,人装死,对安心临走前只剩一层窗户纸的话不接瞎茬,仿佛是想糊弄过去的样子。

  安心明白,这是因为他们太熟悉彼此了。康宇光知道任何的谎言在自己的面前都是徒劳,所以索性连谎也不撒了。这也说明,她原本抱的万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康宇光出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安心甚至连第三者是谁都心知肚明。那天享享外婆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陈阿姨第一眼见到第三者,误以为是十年前的自己。

  雅媛。现在安心想起来,一切指向都那么明显,只怪自己一直把对方当作小姑娘,注意力又集中在享享身上,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夫妻相扶走到一半,对方找了一个形似你的替身,这是恭维,还是侮辱?

  从头到尾,安心没动过和雅媛联系的念头,这和她的教养、价值观不符。该怎么谈是她和康宇光两夫妻的事,和任何其他人无关。

  可万万没想到,她没去找对方,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有一天,她的手机上一连收到好几条短信,都是一个陌生的上海号码发过来的,短信的内容如下。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确定你知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猜你应该有所察觉,否则无法解释他这段时间的行为。

  你离开上海之后,他过得很不好,我估计你不一定关心这个。据我所知,你对他的日常并不关心。我想你不知道他今年初得过一次急性肾结石吧?他还有眩晕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立刻平躺。这些时候,守护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我。

  当然,你在守护着你们的儿子。所以,他不会怪你,而是永远感激你、欠你。但是他呢?他也是一个人,有人的感情、感觉,这就是婚姻吗?如果这就是的话,婚姻也太可悲了。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不要婚姻。是的,我根本无意替代你的位置,你可以永远生活在阳光里,而我生活在阴影里,可现在看起来,你连阴影里的这个我也容不下,连一个什么都不要,只想在你不在的时候照顾你那个孤单辛苦的丈夫的女人也容不下。

  他要和我分手,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也是痛苦的,他决定忍受这种痛苦,可我忍受不了,对我来说,这比死了还惨。

  写这封信给你,是恳求你,也是解释,我真的没打算伤害你,更不可能取代你。我只求他的爱能在你和儿子之外分给我一点点就好。求求你,不要对我们的感情赶尽杀绝,这样痛苦的不只是我,还有他。

  求求你。

  安心的手机落在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一声脆响。她无心去检查手机摔坏了没有,也许摔坏了更好,连这几条短信一起烟消云散。短信没有署名,可安心分明知道它们是谁发来的。

  “姐!”安然没打招呼就进来了,匆匆忙忙地问:“你这还有卫生巾吗?”她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说:“哎呀,屏幕都摔碎了!”继而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没来得及关闭的短信,越看越奇怪,也不问安心就自己一条条翻看起来,等到看完了,气得攥紧手机骂道:“无耻!”

  安然跌坐在床上,恨恨地锤了几下床,抬头看呆站在床边的安心,才意识到此刻最需要安慰的人是姐姐。她立刻又站起来,眼里冒出了泪花,抱住安心,颤抖着声音喊:“姐!”

  安心被妹妹拥抱着,安然的怀抱很温暖,她的心却冷得比这个寒冬还要冷。她依稀听到安然在问:“你知道这事吗?你离开上海前和姐夫吵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事?”

  安心纯属机械性地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安然把安心推开一点,盯着她,眼睛瞪得溜圆。她觉得幻灭,姐姐和姐夫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校园恋情的成功典范,一对神仙眷属。

  “什么时候开始?”安心苦笑了一下:“大概是我和享享到这里以后吧。”她终于哭了出来,这还是她知道康宇光的背叛之后第一次当着人哭,她痛哭着滑坐到床上:“这么多年来,他大概也早就累了、厌倦了这种生活吧。”

  安然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说:“我去找他!我马上回上海去找他算帐!”她立刻就要往外冲,被安心一把拉住了。

  安心着急地说:“你去找他谈什么啊!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去为我出头!再说,你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你能说清什么啊!”

  “我……”安然想了想,又问:“发短信的是谁?是……姐夫怎么认识的?”

  “小蜜呗。烂俗的故事,还能有谁。”安心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这女孩……和我年轻时长得很像。”

  安然要转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表情很复杂,有点想哭,又有点想吐,说:“姐夫这是一下子恶心了几个人。这女孩知道自己长得和你年轻时候像吗?”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一直不想和她直接对话,觉得那样太丑陋。现在看来,这条界线在她那里不存在。”

  “姐,你不让我去,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找爸妈?”

  安心苦笑了一下:“真的还是小孩子脾气。出了事找爸妈?瞒着他们还来不及呢。”她心里想,其实也未必瞒得了,关于这件事,恐怕安父安母知道的比自己更早。

  她慢慢地说:“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你姐夫彻底结束,我想,他即使对我没有感情了,总不会亏待享享;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什么?”安然追问。

  “我和享享,得回上海去。想要保住这个家,就不能长期分居。”安心终于把这些天以来在心头反复打滚的话说了出来。

  周萍很快就得到了安心刚来光明小学时的待遇。白村的孩子是很直接的,他们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不懂得掩藏,也不懂得伪装,对于外来者,他们更是毫不犹豫地利用主场优势狠狠地教训。

  和安心那次不同的是,当初对付她的只有春苗班,这次可是春苗班和春蕾班联手上场,春蕾班带队的是班长李浏,春苗班则是在爸爸回村以后重回孩子王宝座的胖坨。

  就像昔日重现,安心旁观着不免觉得好笑。孩子们在周萍的课上消极怠工、插嘴、反驳、懂装不懂,各种招数一一使上。周萍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可因为叛逆者太多太团结,法不责众,一时间倒也拿他们没办法。

  周萍常用的招数就是全班罚站、抄课文,或者指定几个带头者站在走廊里。她还有更绝的一项神技——扔粉笔头。这门绝技神乎其神,只要身后有人说话,她能够立刻听声辨位,在转身的那一刻粉笔头出手,分毫不差地砸中说话者的脑门。比起罚站和抄课文,大家都更惧怕从天而降的粉笔头。

  周萍体罚学生的时候,如果被安然撞上,安然总是会立刻出手干预,然后再去找周萍理论。周萍呢,你说随你说,不和你当面较量,但背地里依旧,甚至变本加厉。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完全搞明白了安心和安然姐妹的身份,分别是金主老婆和金主小姨子,当然不会傻到去和她们公然对抗,不过她相信:光明小学的话语权迟早属于自己,这两朵娇滴滴的城市姐妹花,能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长不了。

  周萍私底下威胁孩子们:谁敢听小安老师的和自己作对,等小安老师走了,加倍受罚。这天,胖坨和大宝几个又在上课时带头作乱,周萍让他们几个在走廊里各伸出一条腿挑着一条扫把,一直站到下课,扫把不许落地。

  十几分钟过去,胖坨和大宝他们几个已经苦不堪言。耀耀第一个不支,将已经酸麻得失去知觉的右腿落到地上,嘴里呻吟着:“酸死我了!”可周萍就像在走廊里安了一只眼睛,这边扫把刚挨地,那边她阴沉沉的脸就出现在教室门口,眼睛一横:“重来!只要有一个人落地,你们就全部给我重来!什么时候能半小时没人落地,什么时候回教室!”

  耀耀哭着,重新挑起扫把柄,胖坨的腿抖得厉害,大宝咬着牙,努力靠着墙借力,黄豆大的汗珠挂在脑门上。周萍重新回春苗班的教室了,隔壁春蕾班却走出了安然,她是听到周萍的训斥声出来的。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正像风中的禾苗一样浑身打摆子的三个男孩,和他们脚面上的扫把:“你们这是在干吗呢?”

  三个男孩都没回答,都统一倔强地看着地面,耀耀还在抽着鼻子。安然却立刻明白了,气冲冲地上前,一把将扫把从三只脚面上拿下来,说:“走!回教室去!”

  三个男孩没动。安然又说:“你们要是不敢回春苗班教室,先跟我回春蕾班!”

  三个男孩还是没动。春苗班里,周萍的讲课声停了下来,但人没出来。

  安然也察觉了这气氛的诡异,她可不管,大声问胖坨:“胖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胆小了?”

  胖坨尴尬地笑了笑,没回答。大宝撇着腿走近安然,凑在她耳旁说:“小安老师,我们要是跟你走,回头得罚加倍的时间。”

  “还有这种事!这里是法西斯集中营吗?”安然怒火中烧,一把推开春苗班的教室门,冲里面说:“周老师!请你出来和我谈一谈!”

  周萍施施然地回答:“小安老师,还没下课来。”

  她这一提醒,安然才想起还有一教室学生等着自己呢,有点囧地说:“对不起。那,那请你下课时和我谈一谈。”重新关上了春苗班的教室门,看了看那三个男孩,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说:“那——你们先站在这儿吧——扫把别举了。”转身回春蕾班教室上课去了。

  下课后,周萍并没有来找安然,安然去春苗班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在教室里了,不光她不在,春苗班里一个人都不在。

  安然奇怪地走出春苗班的教室,寻思着这一整个教室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却看见隔壁春芽班的同学一涌而出,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往教学楼背后跑去,有人看见安然,招呼了一声:“小安老师,快走,春苗班和周老师在空地上干仗来!”

  干仗是白村土话,指的不一定是打架的意思,吵架、闹别扭都行。可安然不懂这句土话,直觉就是周萍和孩子们打起来了,这还了得,她立刻往教学楼背后的空地上跑去。

  空地上,春苗班正在和周萍对峙。春苗班的全体孩子,哦不,除了享享之外的十四个孩子集体站在沙堆上,从上往下一溜儿,俯视着沙堆下方已经火冒三丈的周萍。

  周萍气得骂了脏话。粗话也骂了——狗屎十四堆。不要脸的死伢子。越骂,头顶上的那片阴影越是安静,她抬头看,孩子们像是化成了沙雕,冷冷看着她,她一愣,反倒安静下来。

  刚才,安然一转身回春蕾班,周萍就把胖坨他们叫回了教室。胖坨还以为安然对周萍起了威慑作用,没想到周萍宣布全班起立,陪他们仨一起罚站。她挂着一个冷酷的笑容,说:“你们不是很能吗?不是会搬救兵吗?那就看看你们造成的后果!”

  在胖坨看来,周老师的这个笑近乎狞笑。他皱着眉,看着全班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雪儿站了起来,家珍站了起来,连享享也被家珍拉着站了起来,脸涨得越来越红。周老师打中了他的七寸——他胖坨不在乎受点惩罚受点罪,可他在乎连累朋友们。

  他当时就想拼了。可雪儿用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他又看看享享,享享看上去一点儿都不介意站着上课,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样很新奇很有趣,高兴得很呢。

  胖坨把涌上来的义气又重新咽下,和全班同学一起站着上完了语文课。下课铃响起,享享就这么站着带大家喊了老师再见,所有人嘘了口气,瘫坐下来,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

  可他们想错了。周萍冷笑一声:“坐下得挺快!坐下好,来,每个人把今天的课文抄写五十遍!”

  “什么?”全班炸了。这篇《春雨的色彩》课文大概两百个字,要抄写五十遍,对字还写得不是很溜的春苗班孩子来说,得写到天黑了。

  周萍可不管这些,用阴沉沉的语气说:“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到底谁说了算。和别人站成一路和我作对是个什么下场!以后,我看看谁还敢!”她说完,眼光扫到了家珍和她邻桌的享享,犹豫了一下,说:“康家享同学可以不用写。家珍,你是语文课代表,监督其他的人,全部写完才许走!”说完,她又用威慑的目光扫视了教室一圈,出去了。

  周萍前脚刚离开教室,胖坨后脚就蹿到了讲台上,怒气冲冲地问大家:“你们哪一个愿意罚写?”

  没有一个人愿意。大宝大声抢答:“愿意个屁来!龟儿子才愿意!”

  他的话引发了一片笑声,可继而就是一片发愁的声音:“周老师那么厉害,不写她能放过我们吗?”

  胖坨大声说:“我和大宝耀耀上课讲话,已经受了惩罚。你们根本没做错事情,这样罚你们不讲理!”

  雪儿冷静地说:“周老师是在拿我们撒她对小安老师的气。”

  她这么一说,大家咂摸咂摸,好像是这个味儿。胖坨又问家珍:“家珍,你是语文课代表,你说该怎么办?”

  家珍吸了口气,想了想,说:“我觉得,周老师做的事,好像不是一个好老师做的事。”家珍能这么说,证明了她和一年前的家珍,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胖坨对家珍的这句话大为欣赏,立刻拍了一下手掌,宣布道:“既然她不是一个好老师,我们就必须行动了——”他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看向雪儿的方向,看到雪儿满面的赞许,心里有了底气,接着说:“走!到空地上去!”

  就这样,师生们在空地上对峙的一幕产生了。等安心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时光回到了一年前,自己和享享刚来光明小学的时候。

  不只是安心安然,陈校长和石磊也都来了。石磊看到胖坨威风凛凛地带着孩子们伫立在沙堆上,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拉孩子们下来。

  可陈校长拉住了他,对他做了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周萍见老师们都来了,又见他们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心里更怄,恼羞成怒,颧骨上红得要起火,手指着胖坨说:“你,你们!都给我下来!你们……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胖坨对这个问题早已胸有成竹,他高高在上,清清楚楚地回答:“我们不想造反,我们想和你谈谈!”

  “和我谈谈?”周萍没想到对方的这个回答,吃了一惊。

  “对!”沙堆上的孩子们一起喊起来:“我们要和你谈谈!”

  周萍还是很生气:“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只有我找你们谈话,哪有你们找我谈话的?”

  “为什么学生就不能找老师谈话?”胖坨不服气地一指:“她——就和我们谈过话!”

  周萍顺着胖坨的手看去,看到了安心。她正站在享享的身边,随着胖坨的话微笑了,好像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周萍觉得安心的笑莫名其妙,为人师表、师道尊严,这个城里女人似乎完全不懂。当然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正规的老师,不过是个来坏事的阔太太。

  她心中对安心大不以为然,又不便表达出来,只好转头对胖坨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和你们谈什么谈,你们给我乖乖地下来,接受处分!”

  沙堆上没有一个身影移动,气氛越来越僵,空地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水龙头的水一滴滴地滴在小孔成像板上的声音。周萍咬牙说:“好,你们不下来,我上去一个个把你们揪下来!”说着,就拔脚往沙堆上爬。

  那沙堆对成人来说并不高,大约也就两米多,但成人体重大,一步一陷,反而不如孩子灵巧。周萍爬了半天,上两步退一步,还是在沙堆半中腰打转。更气人的是,她的方向朝向那里,那个方位的孩子就迅速朝沙堆的另一侧转移,她扑来扑去总是扑个空。

  眼看沙堆上越来越像一出闹剧,陈校长觉得是该出手的时候了。他低声对石磊说:“你上去把胖坨拽下来”;又交代安然:“你去喊雪儿,她最听的你话”;最后对安心说:“叫家珍下来吧。”

  安心点点头,看着石磊和安然快步朝沙堆走去,想伸手牵身旁的享享一起去叫家珍,却牵了个空。她回头看,才发现享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

  安心有点急,立刻左顾右盼地找享享的身影,同时喊他的名字。她的音量没有放得很大,因为觉得享享应该没跑远,说不定就在哪个近旁的角落里。

  石磊已经到了沙堆前,准备从沙堆的后面悄悄上去擒住胖坨。可这时他惊恐地发现:沙堆在流泻,有要坍塌的架势;更令他惊恐的是,享享居然在沙堆的侧面,已经爬到了接近顶部的位置,目标显然是家珍的方向。

  石磊停住脚步,对着沙堆上方大喝一声:“大家都别动!沙堆要塌了!”孩子们听到石老师的声音都站住了脚步,可对面的周萍没听见,依旧志在必得地往上冲,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不动了,正好更方便她擒贼先擒王——胖坨。

  就在周萍抓住胖坨的衣襟的那一瞬间,沙堆坍塌了。流沙像瀑布滑落,孩子们从上到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身体灵活的孩子顺着流沙的势一滑到底,身体笨拙的孩子可就免不了陷进沙子里了。

  享享被流沙冲倒了,他不懂得危险,也不懂得害怕,倒不会感到惊慌失措。只是他刚刚用力爬起来,又被从上面冲下来的同学带倒。一片混乱中,石磊只看见他的红白色外套一闪,就消失在不断流泻的沙暴里了。

  “不好!”石磊紧张地说,脸色煞白:“享享!”

  安然也看见那一抹红色了,她也苍白着脸问:“难道享享在下面?”

  石磊只来得及点一下头,吐出几个字:“你疏散,我挖!”

  安然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这不是多问的时候,立刻大声对已经纷纷滑下沙堆的孩子们说:“都听好了,给我向前,离开沙堆一米远!雪儿,统计人数,看看有没有到齐!”

  雪儿那边统计着人数,家珍这边已经叫了起来:“享享!享享!安老师,享享呢?”

  安心听到叫声跑过来,脸上已经显得很焦急了:“不知道哇,一眨眼就不见了。”

  雪儿统计完人数了,大声对安然报告:“报告小安老师,春苗班出席十四人,缺席康家享一人!”

  “好,十四个人,你们全部准备给我受罚!”跟着大叫的人,是刚从沙堆上狼狈下来的周萍。

  “你别再什么受罚不受罚的了,享享都被埋到沙堆下面去了!”安然忍无可忍地喊。

  安心的脚一软,差点儿摔倒,目光投向正在沙堆上全力挖的石磊,这才恍然大悟。她连滚带爬地跑到石磊身边,看到石磊正使尽全力以掌掬沙的方寸里,露出享享的小脸。她立刻趴在那里,努力伸长手,死命抓住了享享的胳膊,享享却大叫一声:“疼!”甩开了她。

  “我试过,他也喊疼,可能有骨折。”石磊说:“这样不行,享享自己不会爬,我们俩一起快不过沙子。我继续让他的脸不被埋住——安然!安然!你和安老师一起组织孩子们把沙堆挖开!”

  安然开始部署了,陈校长也和她在一起。孩子们沿着沙坡站成流水线,一个接着一个用力将沙往下拨拉,就这样,沙堆越来越浅,享享的头终于从下面露出来了。

  安心哭着抱住享享的头,又不敢用力,战战兢兢地问:“享享,享享你还好吗。”

  “妈妈,享享手疼。”享享的声音很微弱。

  石磊说:“咱们得马上送他去卫生所,看看要不要送县医院。”他正要把享享抱起来,陈校长拦住他:“慢着!先别移动享享,给他打个固定。”

  石磊被提醒了,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他和陈校长分头去找木条和绷带了,安心和安然留在原地守着享享。一个人突然放声大哭,是家珍。她站在离享享不远的地方,似乎不敢走过来。安心对她说;“家珍,过来看看享享。”

  家珍却不动,在原地猛摇头,边哭边说:“都怪我,我又没看好享享。”

  “不怪你,家珍。”安心说。

  “对!”安然看到,享享也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了,那口气立刻上来了,指着周萍怒气冲冲地说:“要怪就怪她!”

  周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硬地说:“怎么能怪我,要怪也是怪伢子们不听话,存心和我作对。”

  “你就知道让孩子们听话听话!”安然冲她:“你是老师,不是首长!更不是法西斯!都这样了,难道你就不懂得检讨自己吗?”

  周萍的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金主的小公子受了伤,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将视线投向安心,安心的脸色阴沉沉的,让她看了更加紧张。整个空地上从老师到学生,从大人到孩子,都充满了对她的敌意,这种敌意是那么熟悉,她把牙一咬,不说话了。

  享享的左臂骨折了,不知道是自己摔倒了,还是被滑下来的同学撞了。安心和安然、石磊一起从乡卫生所把他送到了县第一人民医院了,叫不到车,大宝爹爹开上了家里的老式拖拉机。

  陈校长宣布放学,让两个班长组织大家回家。家珍抽抽答答的,被胖坨和雪儿劝着走了,校门口只剩下陈校长和周萍。

  陈校长看着周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句:“你呀!”转身回办公室了。周萍倔强地保持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显得颧骨更高了。

  半夜时分,石磊回来了。他走到宿舍前,一眼看到周萍屋里的灯亮着,她人站在门前。

  寒冬腊月,天气冷得哈气成霜。石磊问:“你还不睡?”

  周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享享怎么样?”

  石磊答:“尺骨骨折,做了复位,要留在医院观察一两天。”他看看周萍,补充道:“应该没事。”

  周萍点点头。她穿了件当睡衣用的旧棉衣,冷得佝偻着,白天那股让孩子们看了就怕的精神气没了,看上去也就是一个精疲力竭的中老年妇女。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得滚蛋了?”

  石磊想了想,反问:“你想走吗?”

  “不想走。”周萍回答得很干脆:“我没地方可去。”

  石磊不解地皱了皱眉,周萍看到了,自动解释道:“没家,没有亲人。我就只有学校,只有这帮孩子们。”

  “那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凶?”石磊问。

  “什么叫凶?我不懂。”周萍说:“我对自己也这样。”

  石磊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回房了。奔波了大半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他照例起了个大早,去大巴的停靠站等到了陈校长,一边陪着他往学校走,一边把昨晚和周萍的对话说了。经过昨夜,他对周萍多了一点理解,也多了一点同情,想为她求求情。

  陈校长说:“你讲的这些,我早就知道喽。她是孤儿,后来找了我们中学的一个老师结婚,婚后没几年对方就肝癌死掉着。”

  这些事陈校长从未对人说过,石磊很震惊。只听陈校长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都不是理由,她再拿这一套带孩子,不照。其实啊,罚罚站、砸砸粉笔头,甚至打两下子都是小事,但是你得有个规矩。这个规矩,伢子们遵守,你自己也得遵守,这样,伢子们心里才敞亮,才能服你的管。”

  陈校长说的是他一辈子的经验,石磊知道,在自己当学生的岁月里,陈老师正是这样管理他们的。

  临进办公室之前,陈校长最后总结道:“我今天再找周萍谈谈。时代不一样了,要用规矩而不是用人管,不能把老师造成神。”

  让他们意外的是,办公室是空的,周萍并没有坐在她抢来的靠里“尊座”上。这可不同寻常,自打周萍来了光明小学,她总是最早一个出现在办公室里,而且一定要比石磊更早,仿佛这也是一个竞赛。

  陈校长和石磊互看一眼,石磊说:“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

  陈校长摇摇头:“她不像这种人。再等等。”

  一直等到早操时间,周萍还是没有出现。早操做完了,她还是没有出现。音乐一停,孩子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最前面的是家珍和胖坨。

  家珍扭着手问:“石老师,享享……享享怎么样?”

  “骨折了,看过医生,没事,就是要修养一段时间。”石磊看着家珍小脸上的黑眼圈,问:“家珍,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家珍挤出一个笑。胖坨也难得地扭捏起来:“石老师,这事怪我,是我出主意让大家爬到沙堆上去的。”穿书吧

  石磊说:“现在还不是找责任的时候,等到问题都一一解决了,大家是要一起总结教训的。”

  “什么问题?”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石磊没回答,雪儿在旁边说:“要等享享好起来吧。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不要等到夏天了哇。”大家说。

  陈校长走过来说:“石磊,你先送伢子们回教室,我去看看周萍是怎么回事。第一节都是什么课?”

  “我是春苗班的数学课,周萍是春蕾班的语文课。”

  陈校长点头:“估计在闹情绪,我去劝劝,一会儿就来。”

  石磊把两个班的孩子都赶回教室,让春蕾班拿出语文课本自习,自己回到春苗班的教室里。上课铃还没响,他往窗外通往宿舍的方向看去。

  陈校长的身影出现了,匆匆忙忙地朝这边走来。奇怪的是,周萍并没有和他在一起。难道她的气性真的这么大?可从昨晚她和自己的对话来看,似乎又不是这样。

  陈校长出现在春苗班教室门口,喘着粗气对石磊说:“石磊,快,又要到大宝家借拖拉机了。周萍病了,烧得烫手,得马上送医院。”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你是我的星辰大海更新,15来了个女强人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