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分，他们在戒林找到了伊苑。
她伏在地上，静静地伏着，颈中血痕尚红得触目惊心，眼睛是紧闭的，万分痛苦。雨水已经把她浇透了，浇得寒冷得如柔软的渐渐僵硬的冰。
雨停了一阵子，萧独雁脸上还是有水痕，以一种是默然的悲凉神情看着柳长安扑过去，已经沉默了一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长安已经把伊苑的躯体抱起来狠狠地摇着，狠狠地晃着，吻她的脸颊，他想弄醒她，可是她就是不醒。
萧独雁觉得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听不到柳长安的悲号，听不见他呼唤“苑苑”，听不见他历数他们的过往，听不到他仿佛哄她入睡的话语……他觉得他听到的是一种寂静的，轻轻断续的“滴答，滴答”，也许是心在流血。
啊——妖精……
他的双掌捂住脸，伊苑已经死在他面前，但他无力再去伤感别人的悲剧。
并没有小妖精的尸体……那么，她没有死？魔蝶儿说谎？
可是如果是她所说——妖精是有尸体的吗？
她不是不死的吗，妖精不是不死的吗？她去了哪里，回到她的结界里去了吗？然后一会儿跳出来对他吐吐舌头吗？她会对他说：“我是伟大的妖精啊！怎么会死呢？”……不会不会了……魔蝶儿清清楚楚地说“那小妖精也死了”……她也死了……他害了她他害了她。她何其无辜。
他是有不详的预感的呀——
他仰面，心揪得发慌，闭上眼睛。眼帘里，老有一个嫩红色的影子，晃啊晃……晃啊晃……她摇摆的脑袋，开开合合的小红菱唇，甩来甩去的发辫，有一个金环闪闪发光……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是有一个金环闪闪发光……他定一定眼神，没看错，是金环。
他走过去，在伊苑的尸体旁的草丛里拾取了那个金环，是啊，没错的，是金光闪闪的，藤缠花绕的，蝴蝶翩跹的那个金环，他亲手给她拢在发辫上的，现在却丢弃在草丛里。
怎么会被丢弃呢？她不会这样随手弃置他的赠礼吧。
突然被炙烫似地跳起来……她是就在这里消散的吗？是吗？金环是俗物，消散不了的……这地面上……这周围，都是她的碎片吗？都有她的精魂吗？
他把金环握在手心里，手心里有撕裂的感觉。这当儿，才想起似乎今生从没为谁如此心痛过。因她无辜？她本是擦身过客，她来历不明，她满口荒唐，她本无干系……偏他此时心无可抑止痛得这样过分……
“苑苑……苑苑……”
心头一紧。他听到柳长安还在叫。
“苑苑……苑苑……苑苑……”越叫越急。
他极力压了压胸腔酸痛的感觉，突然给一把大力拉扯去，睁眼一看是柳长安惊喜到癫狂的脸色：Μ.chuanyue1.℃ōＭ
“独雁，她没死！她没死，她还有救……你看！”
他抢了两步上去，果然见原本喉咙上血肉模糊，身体软软萎倒在地的伊苑在柳长安掌心抖动着，因他癫狂的摇动，她自己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出“喀喀”的轻响，一声微弱但明显的喘息后，她细不可闻地好像呼出：“痛……”
事不宜迟，他一掌贴上她的后心，源源不断的浑厚内力送入她的心窝。m.chuanyue1.com
柳长安手忙脚乱地从贴身内衣上撕扯下被他自己暖干的布条，倒上药粉，紧扎在她颈子上的伤口上，她却只是若有若无地喘着气，半睁着眼睛迷离地看他们，恍若前生。
“别耽搁，快回到王府传太医救治。”萧独雁将她扶给柳长安抱着，“伊苑，还能支撑吗？”
“苑苑，你一定要撑住，你死不了的，你醒了，醒了就好！”柳长安加快脚步，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
“等等……”萧独雁抢在旁边，将金环递在她眼下，“伊苑，你看见她了吗？小妖精……她和你在一起吗？她是生是死？”该死！他皱紧了眉头，他竟然此时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伊苑迷离的眼神仿佛怔了一怔，久久不回应。看着他焦灼的眼，嘴唇张合了两下，然后转动眼睛吃力地环顾周围，神情似乎呆滞，想说什么，却含含糊糊地并不能说出完整的话。
“伊苑，”萧独雁此时分不清楚她的神智是清楚还是糊涂，“就是……小妖精……那个救你回相府的女子……”伊苑也许明白他的意思，萧独雁再次捏紧了金环，“这个，是她的，掉在你身边，你看见她了吗？……是的，她在哪？……你想说什么？什么？”
伊苑拼命喘息，看起来仿佛提不上气息，他连忙手上加劲，又一阵热力灌输她的体中……见她神态仿佛有些好转，再次焦急地问：
“你……看见她了吗？她……是不是死了？”艰难地问出后一句，他紧皱眉头，微哽了一下，“这样，她是生，你就好好躺着；她死了，你就动一下，或者，应我一下……”
伊苑吃力地望着他的眼，久久怔住，隔了好一会，她突然抬了抬手指，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萧独雁抓住她手臂的手失望地放开了，仿佛很无力，他紧闭了一下眼，脚步停下了。伊苑看得到他突然仰头，面部五官抖了几下。
她的喉咙里低哑地，微弱地呼着，伸出手指，努力地向落在后面的萧独雁伸去。无奈柳长安抱着她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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