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导演还生着气,看来真的被齐羽气得不轻,迟豫已经陪着他进棚里了。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直忍着笑的艾无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她平日里顶多也只是跟黄廷导演开个玩笑,却乖乖地从来不会触到导演的逆鳞,可齐羽今天简直就像是提着战刀的女战士,将黄廷导演杀的片甲不留。
黄廷导演只怕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这么无理取闹却又理直气壮的演员,还是个女演员!想到之前黄廷导演对齐羽的评价艾无晴就想再哈哈大笑一番,不知道今天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刷新他对齐羽的认知。
果然,男人对女人的认识永远只停留在表面啊。
舒落嘴角也噙着笑意。
笑够了之后,艾无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舒落的额头,“看你平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一句话都不反驳,任由那个齐羽说你啊!”
“我如果反驳,除了引来更大的口水,你觉得还能有什么用?”
“那你也不能任人欺负了呀?”
舒落反问:“她欺负我了?”
“好像也没有。”艾无晴想了想,齐羽的话难听,却又句句戳中人的心扉,是正常人的思维,不过是齐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而已,她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乐不可支,“她欺负的,是黄导,哈哈……”也是到最后她才想明白,齐羽真正想要气的并不是舒落,而是黄廷导演。
笑了一会儿艾无晴又说:“你别看她好像很嫌弃你,像是把感情戏白白让给了你一样,如果不是她真的认可你的话,你想她那样性子的人是会乖乖让别人的人吗?”
“我明白。”
舒落想到在齐羽说出她不想出演和迟豫的感情戏的时候迟豫似乎并不惊讶,也没表露什么,是不是他早就知道齐羽会做这样的决定?
中午,舒落去接阳阳去吃了午饭。
阳阳问姑姑:“姑姑,你今天不做饭了?”
“姑姑要工作,没时间做了。”舒落将一块鸡翅夹到阳阳碗里,“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肉。”
“那,那个哥哥……呃,叔叔万一去家里吃饭了怎么办?”
舒落吃饭的动作一滞,她真的是忙晕了,都忘记暂时要负责迟豫的一日三餐了,她摇摇头企图散去思绪,他应该不会那么白痴的不吃午饭只等着她给他做吧?中午她离开剧组时迟豫还在剧组,似乎在跟导演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演员还能负责这么多事。
舒落又夹了青菜放到阳阳碗里,“他自己有饭吃,不用姑姑做。”
阳阳无法理解为什么原来需要姑姑做,现在又不需要姑姑做了,难道叔叔以前没饭吃?
理解不了,阳阳就秉承姑姑的一贯作风,不再去费心思理解了。
吃完午饭,舒落将阳阳送回学校,然后直接去了剧组。艾无晴说因为这部戏主打的不是男女的感情戏,而是男人之间的大戏,所以就算改了男主角的感情线,她要加的戏也不多,应该只有七八场。
七八场,对她来说也需要付出很多时间。
挑起了男主角的感情戏,她没有之前那种不在意结果的心情,像是挑起了大梁,这部戏的荣辱似乎也与她息息相关了。
小黑看到她,愁眉的脸松展开,可注意到她手中并没有食盒的时候,刚展开的脸又皱成了一团。
舒落走了过来,“怎么了?”
“舒落,你用过午饭了吗?”
舒落已经猜到什么,“接阳阳的时候已经吃过了,怎么,迟豫还没吃吗?”
“迟豫最近比较挑食。”
一个失去味觉的人怎么会挑食?舒落并不打算戳破他话里的漏洞,“迟豫他现在在做什么?”
“看剧本呢。”小黑指了个方向,浓密树荫下,迟豫独坐在一边,专心翻看手中剧本,果真是工作起来物与我皆忘。
舒落从餐车上拿了份盒饭走了过去。
小黑放下心来。
手刚翻过一页,一份餐盒饭出现在视野里,迟豫抬起头,对上舒落笑盈盈的脸。
舒落坐下的同时,顺手将迟豫手中剧本拿过去,把盒饭送到他手中,“工作再重要也不能忘记吃饭。”
迟豫没说什么,打开盒饭,细细吃了起来。
舒落看着他将一根调味的红辣椒放进嘴里,刚要提醒,又想起了什么,张开的嘴合上了,然后,注视着迟豫将那根红辣椒一点点吃下去,垂下眼眸,敛去情绪:“抱歉哈,今天没给你做饭。”
“没关系,这几天你都不用做,好好拍戏就行。”
舒落翻了翻新剧本:“在看下午要拍的戏吗?”
“嗯。”
舒落不再说话,开始翻看剧本。
树荫下,一人优雅地吃着饭,一人细细翻看剧本,本来有些奇怪的画面此时看起来却是那样和谐,气氛安静平和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周围的闷热。
迟豫吃完饭,起身将食盒放到垃圾桶。回来时舒落从包里拿出一盒酸奶,“虽然没法给你做饭,但是我保证每餐之后都给你一盒酸奶,不过……酸奶要在餐后才能喝。”
迟豫接过酸奶。
舒落笑了,既然接过酸奶那就是答应了,既然答应那就是表明每顿饭他都会按时吃。
下午的戏要到两点才开拍,还有一个半小时,舒落合上剧本,对迟豫说:“你的黑眼圈太重,眼神疲劳,在镜头前的效果很难达到理想,还是休息半个小时再看,事半功倍。”
迟豫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演艺圈里有个很厉害的演员,叫慕斯,她的表演秘诀就是劳逸结合,该休息的时候绝不会浪费时间在剧本上,该看剧本的时候也绝不会浪费时间在别处。”
迟豫还是没有说话,只左右看看那盒酸奶,仿佛根本没将舒落的话听进耳朵里。
舒落蹙眉,刚要说点什么,却听见迟豫忽然开口:“吸管呢?”
“呃?”她没听明白。
迟豫晃了晃手中酸奶,“这应该需要吸管才能喝,没有吸管我没法喝。”
“……”舒落直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酸奶盒上下来的吸管,递给他,“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插好吸管后,迟豫喝了一口,尝不出什么味道,“什么话?”
舒落简直要气绝,直接别过脸,坚决不再重复。
迟豫说:“剧本上标注的地方你好好看看,等拍戏的时候你肯定会用得到。”
舒落并没有动,打算不接受他的意见。
不一会儿,听不到动静了。
舒落忍了会儿,最后没有忍住,转过脸,身边哪里还有迟豫的影子,她四处望去,见到迟豫往大棚那边走去,想来是休息去了。
舒落嘴角翘起来,眼睛弯弯,心里有些美滋滋的,开始翻看他说的那些标注。
虽然大概只加了八场戏,可这八场对舒落来说,远比原来冷冰冰的武戏有难度和挑战多了,每天在剧组,她不是在看剧本,就是在听艾无晴和导演帮她分析自己表演时要注意的地方,亦或者迟豫要求她在某个细节做到精益求精。有时候,一个眼神或一句台词,她要提前演练十几遍,等迟豫说可以了她才能真正站到镜头前。
这八场戏,是舒落第一次真正接触和了解母亲当年的工作。
其实,打从心底,她是有些埋怨母亲的,无论是小时候母亲因为忙而把她送进武术学院,还是长大后,母亲查得自己患有乳腺癌,为了不让荣叔叔再次经历死别,母亲悄无声息地带她离开荣家。那个时候,她好不容易在真正从破碎家庭走出来,得到了荣泽对她的哥哥般关心和荣叔叔对她父亲般关爱,可是母亲就那样打碎了她的梦,打破了她原本平稳安宁又幸福的生活,让她一下子从天堂又回到了地狱中。
她觉得,母亲一直在以自己的意愿活着,纵然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却也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也从不知道过她真正想要什么。
可是现在,她心里有些释然了,接触着母亲做的工作,每日将迟豫对拍戏的重视看在眼里,看到导演为了一个满意的镜头不厌其烦地重拍再重拍,当年妈妈工作室接触的也是这样一个环境吧,母亲从这里得到了幸福和价值,可她还是为了爸爸和她甘心隐退。
舒落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片浓荫下,一边想着母亲当年在剧组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天,齐羽忽然走了过来,“你很喜欢一个人待着。”
四下无人,齐羽这话,应该就是对她说的。
舒落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她坐下来,齐羽挺着身子,抱臂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接受她的邀请。
这些日子的相处,舒落也大致了解了齐羽的性子,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并不介意她的‘无理’,继续坐着看四周忙碌的人群。
齐羽那天惹毛了黄廷导演之后,第二天准时到了剧组,也不知道她的经纪人私下里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她终于同意跟导演道个歉,齐羽走到黄廷导演面前,诚恳却又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了歉,黄廷导演冷哼一声,并不接受。
一个无心真正道歉,一个不接受道歉,这两个人年纪差几乎都要让十二生肖排上两圈了,可谁都不肯主动让一步。大家连劝也不知道该劝谁,更不知道该怎么劝,所以,谁也没有主动去劝,整个剧组表面上看来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纵使黄廷导演不肯原谅齐羽,可也没说换角的事,齐羽的经纪人汪美玲以为是迟豫在背后说的好话,很感激他。好在,黄廷导演在镜头后面一向都是个公正的导演,只论工作,不会存在着什么私仇,所以对齐羽除了表演上的要求,并不会刻意为难她。
舒落后来忽然想到,或许齐羽就是抓住了黄廷导演的脾性,所以那天才会大胆地惹到黄导。
齐羽的表演一直很稳定,她看起来任性不讲理又不近人情,工作起来却丝毫不含糊,也不会像其他女艺人一样娇滴滴的遇到什么磕磕碰碰的镜头就找替身,或者干脆不拍,或许是被她的敬业精神打动了,黄廷导演在私下见她表情也没那么难看了,而她又是一直假惺惺地陪着笑,就更让人气不起来了。
也是在之后舒落才知道刚开始齐羽没有进组并不是因为在扎堆演戏,而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儿,不得不晚点进组,具体是什么事,依着她和齐羽现在的关系,并不好问,而且,她也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兴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
向丹盈有次来探舒落的班,看到齐羽正拍从马背上摔下的一场戏,虽然做了防护措施,可那疼痛应该是实打实的,她不忍再看,同时也奇怪了,“我记得我在剧组的时候,她没有这么敬业呀?”
舒落笑着纠正她,“那是因为当时你对她有偏见。”
向丹盈觉得有道理,“也是,我当时看她的确不顺眼,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一个能够认真工作的人,无论如何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齐羽不说话,舒落也没有先开口。
等数到那面旗帜下第九个人走过后,齐羽好似漫不经心地问:“我对你态度那么不好,别的女明星都恨不得踩我一脚,你为什么要在导演面前帮我说好话啊?”
“你知道了?”
黄廷导演是个理智的导演,可也不是理智到不论个人好恶,齐羽那次的话确实是惹到他了,他也存了要换女主角的心,这个决定会为剧组添很多麻烦,也可能会招惹非议,然而,黄廷导演一直都是个我行我素的人,麻烦他会尽力解决,非议他也从来没有怕过。
后来,是迟豫和她一起去导演面前为齐羽说情,迟豫和她都明白,导演只是一时气糊涂,事后冷静想一想,就不会在意齐羽小女儿家的任性。
虽然是说情,迟豫和舒落两人却像是唱脸谱似的,一个支持换女主角,一个反对换女主角,支持有支持的理由,反对也有反对的立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黄廷导演一个头两个大,说考虑两天再说。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黄廷导演考虑两天,经过两天的考虑,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才不管舒落和迟豫谁支持谁反对,只要他觉得合适就会继续留,不合适就直接让齐羽走人。
“美玲说你当时和迟豫据理力争,不让我演女主角,说你要演女主角。她看不出来,你以为你和迟豫的双簧我看不出来呀,跟你说,我这个人从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让别人欠我,你想要什么报答只管说好了。”
舒落笑了笑,低下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想要什么报答,过了会儿,说:“嗯……等杀青宴的时候,你陪我喝杯酒可好?”
“就这样?”齐羽狐疑地看着她,不相信她要的报答竟然会这么简单。
“这个圈里能跟你喝杯酒的人可不多,我这是赚了。”
齐羽也笑了,的确是,她从来不轻易跟别的艺人喝酒。当然,那些‘大人物’也不会主动跟她喝酒。
齐羽的语气缓和了些,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喂,你以后会继续留在演艺圈吗?”
舒落摇头,“不会,我对演戏没那么大的热衷,也无心成为你们那样的大明星,我想做的,一直都是设计服装。”
“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遗憾,高兴的是少了你这个劲敌威胁到我的地位,遗憾的是以后不能与你一较高下了。”
“不用高兴也不用遗憾,如果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我的三人行工作室,我可以免费为你设计一套服装。”
“好。”
舒落的最后一场戏,是武戏,艾无晴特地加的一个场景,大约是对学过武功演过武替的舒落太有信心,这场武戏的难度极高,场景复杂,人物众多,环境也是湍急的溪水和瀑布,剧本里的塔娜兰在这里展示出了她一直刻意隐藏的诡谲高深的武术,也因此让有心之人忌惮。
放在后面演,黄廷导演有他自己的考量,他看得出一个人的极限在哪里,这场戏演好了是一个奇迹,演不好,平平无奇也顶多锦上添些可有可无的花,到时加不加上去他再论。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舒落,从她身上他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传奇人物的演技,会在舒落身上得到体现吗?
瀑布下的舒落早已准备好,跃跃欲试,一个演惯了平常套路武戏的人,心中很期待别具一格的无武术路子,瀑布加水中的打戏都是不一样的体验。
这场戏里没有饰演男主角的迟豫,是舒落和‘杀手’们之间的对决。
迟豫心头莫名涌起不安,他看向雄壮的瀑布和瀑布下毫无畏惧的舒落,小小的身躯瘦弱而又单薄,谁又能想到她的身体里藏着的巨大能量?
迟豫眼里的情绪复杂。
黄廷导演瞥了他一眼,未作声。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十几个黑衣人也准备出场,这十几个人都蒙着面,是黄廷导演特地挑出来的武替,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足见他对这场戏的重视。
威亚缓缓吊起,舒落的红色身躯在白色瀑布前尤为明显,像是一抹血。
沉默良久,迟豫开口:“能不能用替身?”
知道这句话是在问自己,黄廷导演好笑地回问:“舒落她自己本身就是替身。”
迟豫一怔,他怎么忘了,舒落曾经就是武替,她那样一个衣食无忧的人,如何会想到去做武替这么危险的工作?
失神间,那边的表演已经开始。
黄廷导演瞬间回到工作状态,迟豫起身,在不打扰拍戏的情况下尽量靠近瀑布那边,试图看清具体的情形。
塔娜兰公主不仅武功路数诡异,轻功也是一流,然而,身边的杀手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双拳难敌四手,她再厉害,衣服上也渐渐染了血迹,血迹隐在一身红里,看不真切。
不知战了多少回合,有几个杀手倒下,掉进水中被急流冲走,岸上的打斗依然没有结束,一个黑衣人高高跃起,挥手一刀砍在塔娜兰公主的腰部,鲜血溅出,塔娜兰公主猝然下落,掉进急流的水中。
迟豫的心蓦地被攫紧,仿佛那血不是来自于血袋,而是舒落身上真真实实的血。
这场戏并没有结束,下一场是水里的打戏。
迟豫回头看向导演,黄廷导演并没有喊停的意思,那边表演自然也要继续,迟豫看不到水下情形,只得回去看镜头。
水中的血色很明显,这个镜头就是杀手重伤塔娜兰公主,然后,塔娜兰公主消失在洪流中,敌人以为她已死,左岸后来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她,那时的塔娜兰公主因为在水中太久,差点儿成为废人。
水中戏拍起来最难也最辛苦,黄廷导演和迟豫都盯着镜头,在演黑衣人的武替都开始体力不支时,舒落身上仿佛还有很大的力气,两人都震惊了。
最后,舒落的动作减缓,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迟豫不知道舒落是在演还是真的累得拿不到剑。
终于,黄廷导演满意地点点头,喊了声:“CUT!”
舒落和黑衣人被威亚从水中吊起,放在陆地。
迟豫把毛巾拿给她,舒落愣了愣,没有拒绝,对他说了声谢,迟豫说:“现在的天气虽热,这山里温度还是偏低,你去换身衣服,免得受凉。”
舒落不在意地笑笑:“冬天都落过水,这点凉算什么?”冬天里结了冰的水,那才是真正的冷,刺骨又寒心。
迟豫沉默地望着她,眼里涌起悲伤。
不知道谁惊呼一声,“血,流血了!”
舒落最开始没有在意,等见大家都望着自己的时候,她才注意到那人说的是她流血了,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她的腿部有血流出,沿着水流到地上,看起来甚是骇人。
舒落不在意地笑笑,对那个惊呼的人说:“是血袋里的血,不用担心。”
迟豫不放心,蹲下去,掀开她的裤脚,舒落还没来得及阻止,迟豫的动作已经完成,而她也在看到自己小腿的一瞬间忘记了说话。
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道伤口,从膝盖贯穿而下,皮微微翻开,露出粉红的肉,似乎,还能看到骨头,血还在流,在白皙的腿上尤为明显,舒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疼,紧接着,巨大的疼痛传达给大脑,她轻轻皱着眉。
黄廷导演也看到了舒落的伤,赶紧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查看伤口,动动她的脚踝和膝盖,问:“疼吗?”
舒落猜到医生应该是确定她的骨头有没有事,摇摇头,“不疼。”声音冷静又自持,还说:“骨头没有伤到,应该都是皮外伤,医生,需要缝针吗?”
见医生脸色为难,舒落说:“没关系,什么情况我都能承受。”
一直扶着舒落的迟豫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战栗,那是剧痛之下的无意识战栗,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却无法控制发颤的身体。
医生也不做隐瞒,“没有麻醉药,只能直接缝针。”他隐去了麻醉药在随剧组上山时不小心弄丢的事实,随着麻醉药一起丢的,还有其他贵重药品,这层隐情说出,除了他这个医生的失职,还有剧组的凝聚力,全组人员众多,鱼龙混杂,谁都不好怀疑。
迟豫瞪大眼睛,舒落也微微张开嘴巴,迟豫问:“能不能先止血,等我们下山找到医院之后再缝针?”
医生迟疑:“最好尽快缝合。”
迟豫还想再说什么,舒落先他一步开口:“没关系,缝吧。”她的语气中透出坚定。
五个字,撞击着迟豫的心扉。
“你……”
舒落打断他:“我受得住。”她望着迟豫,眼里充满倔强,让迟豫想劝的话不得不咽下去。
且不说他们现在在山上,下山既麻烦也需要时间,就算下了山,找到医院也得时间,全组不能因为她而耽误了拍摄,她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和负担,一点儿都不想。
不顾舒落的反对,迟豫小心抱起她,走向临时的休息所,他把迟豫放在简易床上,待找人帮她换好干衣服时,不由分说地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舒落挣脱不了,只能任由他抱着。
黄廷导演看到了舒落的伤,有些愧疚,大概是水里的坚石所伤,岸上的危险物品他都让人挪开了,但水里他忽略了,没做处理,是因为他的疏忽,舒落才会收这么重的伤。这样的意外,本应该可以避免,这是他的责任。
舒落这时候对他说:“导演,我这属于工伤,医药费能报销吗?”
“报销,报销……”黄廷导演第一次有些舌头打结。
一句话消去了周围淡淡的阴霾,在场的人都笑了,迟豫却凝重地望着她,注意到她耳后的一颗小红痣,失了神。
准备好缝针的各种工具,一一消完毒后,还没缝针,迟豫就感觉到怀中的人猛然一阵剧颤,她的表情太冷静,看不出异样,若不是抱着她,只怕他也看不出来原来她其实很害怕疼。
开始缝针了,第一针下去之后,有几个女生看不下去了,别过脸,走了出去,舒落的身子在颤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从脸上滑落,她咬着嘴唇,没有吭一声。
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
渐渐地,医生额上也有了些许微汗,艾无晴走过来,帮他擦汗,同时,抬起头盯了一眼舒落,脸上是极少有的正经,舒落的忍耐力,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这样一个坚强到极点的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
迟豫握住舒落的手,舒落已经没有力气挣开他,任由他握着,此时的她,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破布娃娃。
其实这不是舒落第一次受伤,也不是她受到的最严重的伤,她早已习以为常。而她的身上因为做武替早已新伤旧伤一大堆,若哥哥不是医生,只怕她现在很光荣的有个残疾证了,只不过这次的伤重了些,才让这个无力的自己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之下。
落在水中后,什么时候受的伤呢?她想不起来,还或许是太投入,也或许是,下水之后身体的每个地方其实都在痛,至于哪个更痛,她分辨不出来。
从没遇见过这么能忍疼的女生,医生的额上又多了许多细汗。
舒落的脸色煞白,她不禁反手狠狠抓住迟豫,迟豫另一只手帮她擦汗,想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又怕适得其反,只道:“很痛的话,可以叫出来。”
舒落虚弱的摇头,幅度很小,迟豫想到当初重伤住院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倔强,其实,麻醉过后,身上的每一地方都很痛,削骨扒皮也不过如此,他那时是因为没有可以让自己呼痛的人,她这样坚强,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那么他呢,也属于‘别人’之列吧。
缝合终于结束,医生满手是血,他脱下手套,开始给舒落包扎,舒落也已经虚脱,她坚持不住,闭上眼睛,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迟豫。
请容许她软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迟豫目光中透出怜惜,等医生包扎完毕,他问医生:“如果去江市医院,路上需要注意些什么?”
舒落霍然睁开眼睛。
“江市?”这个跟着剧组的医生自然知道江市与这里的距离,“她需要打消炎药,还是等打完再离开吧。”医生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好。”
舒落输液途中,迟豫一直守在身边,丝毫不顾忌旁边人的言语,舒落提醒他:“你还有戏。”
迟豫笑道:“其实我并没有粉丝说的那么好,在剧组偶尔也会耍大牌,不巧你现在见到了。”无耻得云淡风轻。黄廷导演不作为的做法,也算是默认了他的耍大牌行为。
舒落苍白的唇角浮现一抹笑,这样会开玩笑的迟豫,她还是第一次见。
或许是生病的人都潜意识的想得到别人的关心呵护,舒落对他没有那么保持距离,开始顺着他的话闲聊起来,“那你的粉丝如果知道你耍大牌,岂不是要对你失望。”
迟豫说:“失不失望我不太确定,能确定的是,我不想对自己失望。”
舒落笑了笑道:“是啊,顺从自己的心意最重要。”她觉得眼皮有些沉重。
迟豫凝视输液瓶,神情恍惚,“当初我刚入院时,每天都在输水,一天至少七八瓶吧。”
意识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舒落机械地问:“你是说你车祸住院那次?”
“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没有多少人记得。”遗忘,是人们最大的本领。
“其实,有人记得……”睡意袭上心头,舒落再也抑制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迟豫将她额上的头发拂下,脸上有笑,两颊出现浅浅的笑窝,他凝视着她的睡颜,记忆回到很久之前,自己的病床前曾趴着一个小哑女。
舒落醒来时在车上,司机是迟豫。
她略一思忖,问:“你要带我回江城?”
“是,把你交给你哥哥,我才放心。”
“可是你的戏呢?”如果记忆没出错,不久前他刚说过自己耍大牌,此时又开始耍了么?
迟豫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我跟导演说过了,先拍其他人的戏,我明早就能赶回去,来得及。导演也同意了。”黄廷导演既然能同意,那就说明迟豫这个行为不会给剧组带来什么麻烦,毕竟黄廷导演不是会照顾别人私事的人。
今天送她,明天赶回剧组,难道他不用休息吗?舒落不再说话,内心开始波动,他居然抛弃整个剧组送她回去,不顾任何人的眼光?
舒落的视线落到迟豫的背影上,怔怔地出了神。
两人当天晚上抵达江市,荣泽见到是迟豫抱着妹妹回来,有些惊讶,看到舒落腿上的伤,冷静地问了迟豫相关情况,又检查两遍,确定受得是皮外伤。两人从见面到交流舒落伤势,再到给舒落安排病房,办住院手续等等事情都是两人在说,完全没有询问病人一句话。
舒落很乖地没有开口提醒,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说了,哥哥一定会给自己好好上教育课,受伤这么多次,她早就摸清哥哥的套路。m.chuanyue1.com
安顿好舒落,迟豫没做停留,跟舒落简单道个别就要离开。
离开病房前,他听到舒落说:“路上开车小心点。”
“放心。”他给她一个笑。
刚走到门口的荣泽等迟豫离开了才进去,进去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次为什么突然想去拍戏了?”
“我以前不是也在剧组待过吗?”舒落觉得他的问题好像。
荣泽只觉得她的回答更好笑:“以前?以前你那叫拍戏吗?演的是武替,连脸都没露出来!”
“怎么,看不起武替啊?”舒落不满道。
荣泽也不跟她瞎扯了,直入主题:“我听说,这部戏的男主角是迟豫,迟豫这次回国就只拍了这一部戏,刚才又是迟豫送你回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舒落说得很没底气。
荣泽顿了顿,又说:“你对我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他拍拍舒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不希望你这一生都孤单一个人,如果那个能消除你孤单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迟豫,你就给自己和他一次机会,再争取一次吧。”
舒落闪烁着眼神,有些无措。这次迟豫对她是好,这种好,或许只是他对搭档的正常关心,误会这种好只能说明她是自作多情。毕竟,迟豫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
“难不成你真打算孤身一辈子,不管是我还是爸爸,就算是已逝的阿姨,她也希望你能够找到陪你度过一生的人。”
舒落仰脸望着哥哥,眼里露出出迷茫和不自信,“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死心眼儿?”
“是。”荣泽无奈地叹气,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每次只要他这样一拍,舒落心底再大的害怕都会消失,“你是死心眼儿,死心眼儿并不是贬义词,只不过是你比别人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比别人多了份勇气而已。”
舒落将脑袋靠在哥哥的肩膀上,鼻子有些发酸,身子轻颤着:“可是,我不敢,我害怕,害怕……”她害怕当初的事情重演,害怕自己拼尽了一切的努力最终还是个零,即使自己不肯承认,可她的的确确失去了当初无所畏惧的勇气。
“不用怕。”荣泽温声说:“你放心,无论结果是什么,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妹妹,都是荣家的女儿,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会抛弃你,还有爸爸,他一直都将你当成他的亲生女儿。”
“嗯!”舒落抽着鼻子,抱住哥哥一条胳膊,“要是我到最后真的一个人了,你们可都不许嫌弃我,不然我……”不然她会对自己失望,更会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嫌弃而对他们失望。
“不会嫌弃,要是嫌弃的话,这么多年我们还不被自己的嫌弃折磨死。”
舒落‘扑哧’一声笑出来。
邵士燮出了专辑,新专辑出了之后,他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许多,每日除了在练歌房练歌,还要出席各种宣传活动,向丹盈已经几天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了。
不过,向丹盈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人,在邵士燮忙碌到没时间陪她的这件事情上,她心里为邵士燮的高兴超过了她内心的失落。她直接或间接地接触过很多歌手,有的歌手连休息都是在练歌房解决了,就像很多演员拍戏时一连几天都要待在剧组,甚至连吃住都直接在剧组里一样。
邵士燮如今忙了,就说明他在一步步地靠近自己的梦想,是件好事,她总不能因为自己没有人陪就毫无道理地埋怨人家吧。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顺畅多了,顺畅之余,也在为一件事困扰着——
她和电视台的合约快到期了,是要续约还是要走人,她一直都没有拿定主意。
向丹盈曾想跟邵士燮商量这个事,那次她顺道带了自己亲手做的晚餐去找他,可邵士燮只急匆匆地跟她见了面,话都没有说几句,晚餐也没时间吃,又被工作人员叫进去了,似乎要拍摄一个MV,她根本没有几乎跟邵士燮开口说自己合约快要到期的事。
她心里想着反正还有时间,等到邵士燮有时间了再说,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着合约还有三个月就要到期了,都一直没有等到邵士燮的时间,对她来说,如果不选择续约的话,合约到期也就相当于她要失业了,因为台里今年似乎又签了几个新人,台里正在用各种方法培训他们并制造各种机会提高他们的人气。在向丹盈还是个新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的一点一滴没有帮助铺路,都需要她自己慢慢摸索,跌倒了,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自己学着爬起来,继续往前摸索。
向丹盈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也曾想干干脆脆地不再续约,那样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活跃在各大平台,可是她没有这个勇气,这么多年她靠着深夜相约这个节目积累了一些人气,那些人气也仅仅是作为她是深夜相约主持人的基础上所积累下来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对待她的?当她不再是主持人了,当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的时候,谁还会再看她一眼?
这段时间,黄廷导演的助理跟她交涉过几次,在试探她有没有兴趣参演黄廷导演准备的新戏,是一部电影,说实话,她动了心,黄廷导演这次给她的角色是女二号,分量也很重,而且是个正面角色。然而,她很清楚黄廷导演的意思,既然他的助理能三番两次的联系她,就说明黄廷导演还没有放弃曾经跟她说让她从主持人转行做演员的事。
一旦她答应了黄廷导演,那她就必须跟电视台脱离关系,一心一意地做好演员。因为,黄廷导演那样性格的人,肯定不屑于跟一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做事不果断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的人合作。
黄廷导演已经拿出了九层的诚意,她还没有表态,只说她再考虑考虑,黄廷导演或许也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决定自己一辈子的职业是很重要的决定,也没有太逼她,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考虑这件事。
其实,她之所以迟迟不能决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不甘心。
向丹盈和袁晓晓是同段时间进电视台的主持人,两人实力相当,深夜相约的一个前任女主持退下之后,台里需要从她和袁晓晓之间选择一个顶替那个女主持人的位置,向丹盈很珍惜那次机会,努力了大半个月,跟袁晓晓同台竞争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超常发挥,台下的评委对她的评价也不错,当然,袁晓晓也发挥出了她平时的水平,一个超常,一个平常,高下立见。
然而,比起袁晓晓,她还是少了一份运气。
当时,台里突然换了个台长,台长似乎不太喜欢她这种风格的女主持,当下决定让袁晓晓顶替那位女主持人的位置,就这样,她和袁晓晓的距离一下子拉大了。两年之后,深夜相约的另一名老主持也退了,她自然而然补上,做了袁晓晓的陪衬。
一开始,她很甘愿做那个陪衬,因为她能得到深夜相约主持人的位置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是,在主持过程中,她发现,袁晓晓的实力并没有比两年前高出多少,相反,那两年她一直刻苦学习,早已经深谙作为一名主持人的精髓。年少气盛的她有些不服气,便在某次录制的时候刻意突出了自己,一次次在现场差点儿冷场的情况下活跃了气氛,事后,程浩宇对她的表现也很满意,可不知道为什么,等节目播出的时候,各大网站的帖子都是谩骂她的言语,说她在节目录制的时候故意抢话,欺负袁晓晓。事实上,袁晓晓当时根本没有想到怎么接话,她才会接上话的,接上话之后她多年刻苦训练的效果已经出来了,很快就能跟程浩宇的节奏,把控住全场,本来应该是绿叶的她刹那间就将袁晓晓比了下去。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拯救了那次冷场,明明是她让气氛活跃起来,是,她承认自己有表现的心理,可当时是录制现场,每个人不管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只要是为节目好不都是好事吗?
后来,那件事传入到台长的耳朵里,台长找她谈了一次话,那次谈话台长先礼后兵、恩威并施,先是肯定了她的能力和她那几年对台里的贡献,说台里不会亏待每一个有贡献的人,其次说电视台的位置就那么多,要是都跟她一样僭越了那岂不是乱了套,最后还说了她谩骂的那件事的影响严重损害了电视台的声誉和收视率,让她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她真的反省了,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舒落告诉她:“你的名气不大,这档节目的名气说实话也不是很大,但为什么那天晚上在你们节目播出的时候会有那么多观众看你们的节目?而且统一觉得你欺负了袁晓晓,就算一个人不明白综艺节目需要主持人不遗余力地活跃现场气氛,那总不能所有人都是白痴吧。我也看了那期节目,抛去我和你的关系不说,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我认为你当时的表现很好,临场反应能力远远超过袁晓晓。既然我这样认为,那肯定有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说话,为什么说话的人都是说你抢镜头的人?”
舒落最后说:“这件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在节目还没播出之前故意放几张似是而非、混淆视听的照片来影响观众们的判断,然后再收买水军轮流换号攻击你,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打压你,让你以后都不敢再出头。”
向丹盈想来想去,也只有袁晓晓能做这样的事,可是她没有证据,而且网络的跟风情况严重,哪个是买的水军,哪个是跟风骂人的人,根本就分不清,或许袁晓晓就是看中了网络的这一点,才会采取这个方法。
为了那件事,向丹盈有一天在路上走的时候还被自恃主张正义的几个女人泼了脏水。
舒落说,她现在的根基还没稳,不能来硬的,只能在节目中张弛有度地让观众们认识到她的能力。当然,在说这些之前,舒落几次都建议她不要在电视台待了,让她进军演艺圈,可是她拒绝了。
“我要争气,不能被袁晓晓看扁了,总有一天我要欺负回来。”这是当时向丹盈对舒落说的原话。
住院的这些天,迟豫没来看过她,小黑来过两次,她心里有一丝失落,表面还是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问小黑剧组的进度,希望自己的住院没拖累大家,小黑说剧组一切都好,他还传达了导演对自己的关怀,自然也提到了迟豫,这几天的戏对迟豫来说都是重头戏,他又是吹毛求疵的怪人,断不会用替身抠图的方式减轻工作量,舒落听着,偶尔说个‘哦’字。
小黑第一次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第二次来带了一大束栀子花,花香味儿弥漫整间病房,取代了消毒水的味道,小黑说,这栀子花是在拍戏时,巧遇了一片栀子花园,迟豫向园主人要的。
“要?”舒落诧异。
小黑坦然说:“他没钱,厚着脸皮要的。”迟豫的钱其实都是由他来保管,他当时不在,迟豫手机也在他身上,迟豫自然没钱。
舒落想象着迟豫要花的场景,不禁暗笑,“这花主人倒也大方。”
“是大方,免费帮人家做了宣传,别说能不大方吗?”小黑语气中夹杂着生气和对迟豫的无语,他都不好意思跟人说那是他手下的艺人,迟豫能想到死皮赖脸的要花,怎么就想不到跟组里人借钱呐?
舒落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迟豫没钱选择要花而不是借钱买花,符合他的变态性格和作风。
这花要了,也给了,看到舒落脸上的笑容,小黑觉得自己也能交差了。
除了小黑的两次看望,来医院最殷勤的,倒数向丹盈了,戏份比她还少,杀青比她还早的向丹盈一见到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腿。先是担心她会不会瘸,在她第三次肯定和荣泽亲口说出不会瘸之后,才劫后余生般地抱着她又笑又哭,笑她还能理解,这哭……让她不禁怀疑丹盈怎么好像那么希望她的腿伤得更重呢?
早已杀青的向丹盈在拍完戏后格外的忙,再加上舒落的戏份一加再加,也忙得昏天暗地,两人没时间见面,眼下见了。舒落开始关心起好友的感情来,向丹盈低下头,眸中闪过羞赧,她也没打算瞒舒落,她说有个叫邵士燮的人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舒落笑了,哥哥已经结婚,她很希望向丹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眼下看来已经找到,她的心里只有高兴和祝福。
因为对音乐无感,邵士燮这个人舒落没什么印象,向丹盈说他在田翊的演唱会上当作驻唱嘉宾,她才依稀记起当初田翊的演唱会上除了迟豫,还有另外一个嘉宾。
向丹盈望着她,眼里有坏笑,她说:“我发觉你现在爱笑了。”
“难道我以前不爱笑吗?”
“不一样。”向丹盈摇头。她眼珠子转啊转的,有了思量,“听你哥说,这次是迟豫送你来医院的,你们现在……”
舒落打断她:“我哥不是嚼舌根的人。”
向丹盈嘿嘿笑了,“那是你不了解你哥,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你在剧组的情况,自然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消息。”
果然是这样,舒落说:“迟豫不过是发扬了绅士精神,也或许是感激我哥当初对他的救命之恩。”
向丹盈佯装认同她的话,“是啊,迟豫多绅士,能送你回来又连夜赶回去拍戏,身为女主角的齐羽都没有这待遇。”齐羽同样是个敬业的演员,除了不得已用替身的地方,她都亲自上阵,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不少,从没见迟豫亲自送她去医院。
“那是因为……”
向丹盈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齐羽性格是不讨喜,你的性格好像也不怎么样吧,迟豫他还不是没有一视同仁。”
舒落没有话了。
向丹盈瞧着她,换上认真的神色:“落落,以你的聪明,不会看不出来迟豫对你不一样,你准备装糊涂吗?”
舒落垂下眼:“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起演了感情戏,培养默契而已。”
向丹盈叹了口气,“是培养默契还是其他缘由,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而后又说:“要是没有遇到邵士燮,我还想着就凑合着陪你一辈子吧,现在不行了,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这是什么话?舒落作势就要打她。
半个月后,舒落的伤好了大半,能自由活动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可以无障碍地做任何事,舒落在哥哥终于松口放自己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进组,她的难度戏份早已经拍完,还需要进组补几个镜头。Μ.chuanyue1.℃ōM
舒落再次杀青这天,她并没有第一次杀青的感觉,笑着对艾无晴说:“你如果再修改剧本,千万别改我的部分了,我可不想再杀青一次。”
“你让我改我也不想再改了,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心血,每改一个字都像是在挖我的心脏啊。”艾无晴作痛心状。
舒落并不吃她这一套:“得了吧你,你的剧本越来越好,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越来越优秀,你哪里会痛心,开心都来不及了吧。”
被舒落无情戳破,艾无晴作更加痛心状。
小黑抱了束花给舒落:“恭喜你杀青了。”这次不是栀子花,而是简单的百合,应该是小黑个人送给她庆祝她杀青,理由……舒落猜,大约是感谢前段时间她对迟豫饭食上的照顾吧。
这束花,让舒落终于有种跟前两次杀青不一样的感觉,她笑着接过,捧在怀里:“谢谢。”
艾无晴凑过来,暧昧不清地问小黑:“这是你送的,还是你背后的那位送的?”
小黑说:“当然是迟豫送的!”
舒落正在低头闻百合花香,听到这话,忽然感觉怀里的花束像是有了滚烫的温度一般,抱着都觉得烧人。
艾无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迟豫他不是在献城补拍一段镜头吗?怎么会有空去挑花?还特意让你送过来?”
小黑看了眼艾无晴,将目光落到舒落的脸上:“迟豫他想做的事,不是有空没空就能限制得了的。”
艾无晴不再问,做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如果不是不会吹口哨,现在的她真想吹一段流氓哨。
齐羽并没有来亲自恭喜舒落杀青,却让助理送来一串手链,不是很珍贵,却是齐羽自己做的。舒落这才知道,齐羽平日有时间喜欢自己做首饰,有时一个手链,有时自己设计戒指和项链,她在走红毯时身上佩戴的很多首饰都是自己亲手设计。
艾无晴自言自语实际上声音很大的说:“大家都送了你礼物,如果我不送你,是不是显得我们俩的感情太单薄了?”
“你说呢?”舒落斜睨她,表示你现在不变出一个礼物出来我们的友情只怕是岌岌可危了。
艾无晴立即全身上下搜刮了一遍,只可惜身无长物。
她又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能做礼物送的。
舒落见她果真是就地取物做礼物送自己,不禁无奈叹息,刚想说不用了,艾无晴的视线突然扫到一物,大喜,立即跑过去拿起来,正是拍戏用的剧本,剧本分上下册,这本是上册。
艾无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扉页迟豫名字的旁边签下自己的大名,“等这部戏播出去,我艾无晴签名的门槛可是很高的,现在给你,你赚大发了。”
“你的签名貌似没有什么存在感。”舒落瘪瘪嘴,表示嫌弃,将扉页给她看,可不是,迟豫两个大字的气势远远盖过了艾无晴三个字。
艾无晴不服气,“他这签名不知道练多久了,一个签名嘛,谁不会啊!等找人给我设计好了,我写的保准比他写的有气势!”
“人家可不是光签名就这么好,人家的字写的本来就这么好。”舒落将剧本翻了两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迟豫看剧本时做的批注和心得,每一个字,都足以作为中学生的书法练习去用。
“术业有专攻,我的能力不在这方面罢了,看到这剧本,谁会看批注,看到的都是故事内容好不好?”艾无晴依旧表示不服气,不服气的同时她也看出来端倪:“我怎么发现,你怎么对迟豫的事都是如数家珍呀?”
舒落并不接她的话,转开话题,“可是这是人家的剧本,你能做主送给我吗?”
“能……当然能!”艾无晴拍拍胸脯,“到时候我跟他说一声就行,我和迟豫谁跟谁呀!”
舒落倒是不知道这个艾大编剧什么时候跟迟豫这么熟了。
无事一身轻,舒落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来做。她想起阳阳被嫂嫂接回家的那天,她也忙里偷闲随嫂嫂回家了,而哥哥那日刚好从国外回来,几人也算小聚一次。
刚到家里,舒落就觉得不对劲,可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直到要吃饭的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不再是张嫂而是一个陌生的月嫂,舒落这才想起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张嫂辞职回家了?
舒落将这个疑问抛给荣泽的时候,荣泽说:“张嫂当初决定来我们家里做事,也是因为爸爸曾经救了她的儿子,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张嫂为了报答爸爸,就留在家里工作。现在爸爸搬出去了,张嫂在爸爸搬走后不久打算跟着爸爸,但那个时候你不是要学厨艺吗,张阿姨就多留了一段时间,将她能教的都教给你了。”
舒落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张阿姨但是几乎将自己大半生的心血都一一教给她,甚至将自己珍藏的菜谱也送给了她。
舒落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达千斤,那本菜谱是一个朴实的妇人对相助她的人最纯粹的感恩。即使相助的人不是她,可张阿姨也爱屋及乌地将与荣叔叔毫无血缘关系的她也视为了恩人。
一个人究竟要拥有一颗什么样的赤子之心,才能为了感恩为对方工作十几年?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大多数人都想要得到,谁又能想到去付出呢,有多少人是为了规避责任,将别人的帮助当成了理所当然,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不用报恩的心安理得的借口。
记忆中,张阿姨的话不多,却字字珠玑,她识得字不算多,刚够自己能看懂食谱、足够日常生活所用而已。
“张阿姨是回家了还是去找荣叔叔了?”
“本来去找爸爸,打算继续照顾爸爸,可爸爸让她回家了。”
舒落想她应该能理解荣叔叔的想法,无论什么样的恩情,都不该禁锢别人的一辈子,即使对方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舒落决定去看看荣叔叔。从荣叔叔搬出去,除了过年,她都没有去过。她决定在去看荣叔叔的时候,顺便将欠下的巨债还上一点儿,这些日子连轴转,她也获得了相应的报酬、挣了不少钱。虽然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但能还一点儿是一点儿,日积月累,等个十年二十年,这些钱应该能还得清。
坚决要还钱,并不是她把荣旭辉和荣泽当外人,而恰恰是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当他们是亲人,她才更不能这样奢侈地挥霍叔叔和哥哥的宠爱,她想让自己有值得他们去宠去爱的理由。
舒落心里很清楚,荣叔叔肯定不会要她的钱,但她有的是办法将钱一点点还回去,比如,买一套精致的茶具,比如,买几件古玩,再比如,送些珍贵花草过去,荣叔叔是个雅人,对这些应该会喜欢。
心里这样琢磨了大半个月后,剧组里打来电话,通知她去参加剧组的杀青宴。
恍然间,《水镜》已经杀青,没想到,一年多时间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果然,忙碌起来,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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