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安
又一次从黑暗中醒来,心安的手从腿上抚摸上来,然后触碰到一团柔软的头发,她侧着脸,窗帘的布晃出她浅蓝色的安静。落,心安轻声的呼唤她,她细微的呼吸声,脸庞轻轻的颤动,那么美丽,沁凉,她熟睡的模样让人看见世间的一切美好,她还是个孩子,一到夜晚就收敛了张扬的锋芒。
心安把手移开不小心触碰到枕边的一处冰凉,润润的,是泪水的痕迹。
“落,你哭了?”心安轻轻的推了推身边的那个娇美的身躯,仍然没有反应。心安走下床,光着脚,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摸到一支烟,还有沙发上自己的手机。凌晨四点三十二分,心安看了看时间,随即把手机扔到了另一边,一整夜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联系她,连挂着的微信都没有留言给她。心安感到莫名的恐惧,感觉到自己正在跟这个世界隔绝一切联系,遗世独立,她的脑海里燃烧着一股青灰色的烟。
阳台上能看清外面的世界,有些发亮的熹光,零星的几种声响,忙碌的商人收拾着商铺,匆忙地从窗下路过,准备赚取新一天的盈利。
二十五岁的心安抽起了烟,她更习惯左手夹着,有时候只是拿着任烟身燃烧,她喜欢欣赏毁灭前的壮举。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机会独自观看烟火的表演。
一个莹润的身体紧挨着贴了过来,心安的手指一抖,积累的烟灰落到了地上,“落,你怎么醒了?”心安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这屋子里的另一个女主人。
“睡不着,我想跟你聊聊。”
“乖,快睡吧,还有些时间,天亮了我给你做早餐,然后我要去报社上班,今天一堆的事。”
“不,你陪我说话。我很害怕。”云落说着继续把头搁在心安的肩上啜泣。
“顾城,他,可能不爱我了。我真的害怕极了。”
心安的手向后面环绕着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腰,“傻瓜,怎么会呢,他对你的爱是没变的,是你太敏感罢了”。
“不,这一次跟以往不同,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他开始怠慢我了,你知道吗?怠慢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跟敷衍没什么差别的。他对我厌倦了,正是这个时候我却开始爱上他了,我深切地感受到我的失去,他正从我身体里抽离,很疼,很疼。”
“你才二十岁,这个年纪,你有万般资格去失去一个人,不要强求,他若离去,便放他走。你还有机会去结识更好的人。他会一样的疼爱你,给你温暖和依靠。只要你坚信,那么就一定会有。”
云落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哭出了声,情绪跟随着她的节奏起伏不平。
这样的夜,她又何尝不想大哭一场,靠着一个人的肩膀,捱到天亮。只是大云落五岁的心安不敢轻易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她觉得她应该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即便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因为合租而被安排到了一起,这种冥冥之中的缘分促使她不得不承担这个懂事的责任。
云落提到的那个叫顾城的男人,心安见过一次,高个子,喜欢穿白色T恤,运动鞋,单眼皮,有很明朗的刘海,很阳光,帅气,看上去不像个32岁已婚且有个小孩的人。
他跟云落走在一起很搭,他总是牵她的手,坐在她身边吃饭,为她剥去虾皮,逗她笑,给她递餐巾纸,擦去她嘴角残留的油渍。
云落很坦然地介绍,心安,男朋友,顾城,打理一家娱乐城。
心安浅浅地笑,礼貌性的示意问好,心中却莫名的泛起一阵酸楚,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竟然还觊觎好朋友的男朋友,这说起来有些丢脸。心安也吃着虾,很没吃相,弄得满桌子都是辣汤,而且身上也溅了不少,云落跟顾城就在对面看着她笑。心安用纸擦了擦手。
顾城问她,“你不吃了吗?”
心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嗯。”
顾城转脸对云落说,“那我们去商场吧,我今天在赌场上赢了钱,送你们两件衣服吧。”
云落满怀欣喜,抱着顾城的胳膊,满眼的爱意浓浓。
心安推却道,“不用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逛吧,我等会还有事,要陪领导吃饭的,我们单位事比较多。”
顾城注视着心安蓝裙子上的污点,“你确定要穿着这件衣服陪领导吃饭吗?”
云落拉起心安的手,“行了,都脏成这样,你都没几件衣服的,难得今天顾城这么有心,你就不要不领情了。”说完就冲着顾城挤眉弄眼,丝毫没顾及到心安的羞涩。
心安被云落连扯带拉地进了商场,顾城一眼就看中了一件衣服,他指给心安看,“就那件,你去试啊,一会儿我付账,我跟云落去别的品牌店。”
心安有些迟疑,这个男人似乎是在给自己挑衣服,不过她还是乖乖地进去试了试。站在穿衣镜前的心安有些吃惊,不肥不瘦,刚刚好,而且还凸显身材,短裙收腰,浅蓝色,深v开领,棉布料,手感也很好。店员走过来啧啧称赞,“真是不错,小姐你好眼光,这件衣服很多人都穿不上身的,像你这样穿起来这么合身的人并不多。”
心安转了个身,后背的设计有些简陋,镂空能分辨出内衣的颜色。心安再转过来就看见镜子里出现顾城的笑容,淡淡的,带些自信和从容,“很不错,就它了,剪掉价格牌,穿上吧,旧衣服包起来。”
顾城妥当的安排完,等待着心安的回答。心安没有理会他的自作主张,连句谢谢都没有,只是问他,“云落呢,她去了哪里?”
“哦,在试衣服,小女孩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鲜艳亮丽的,估计是挑花眼了。你这件就不同。”
心安把自己的旧衣服交给店员,“那是因为是你看上的,你自然觉得会更好。”
顾城抿了一下嘴,收敛了一下笑容。
“希望你待云落也是如此,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儿。”
心安收拾好衣服,径直走到电梯口,“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去应酬了,你帮我跟云落说一声,还有,谢谢,我还算喜欢。”心安走了两步,转身对顾城说,她本想扬扬手里的衣服,但是发觉拎的是自己的旧衣服。
后来再次见到顾城是在家里,很晚了,顾城突然来敲她们家的门,他似乎喝了点酒,微醺的脸,抬起眼有意地看了看心安。云落看见他就惊叫着扑进他的怀里,心安正在做面膜,简单地招呼下就进了卧室,因为是一居室,地方有些狭窄,卧室跟客厅是一起的,中间有个淡蓝色帘子遮着,心安在床上能听到客厅里的动静。
虽然开着电视,但是两个人的衣物摩擦出来的激情却是阻挡不住。心安想象着那四只缠绕在一起的双手,沙发凹陷下去的相撞,甚至他们抚摸对方时身上渗出的细微的汗珠。
这样想象只是因为在前几天的时候,心安也跟一个男人在沙发上激烈过,没想到那次激烈却演变成了分别。心安离开了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发现了他身上残留下来的别的女人的吮痕,那么明显,在胸口最显眼的地方。
心安正在热烈的身体一下子冷缩起来,她推开他,没有质问,只是用食指顶了顶那个地方,那个男人没能抓住她迅速溜走的手,心安当晚就打包好衣服,找到了这个住处。
没有解释,心安也不需要解释,激情总会消褪,在一起的人迟早要分离。
也不会有眼泪和背叛,那些都是留给软弱的人的。
顾城跟云落的翻云覆雨也戛然而止了。顾城把身体舒展开来,他的手环抱着头颅,脑袋正对着心安。他问她,“心安,你在干嘛呢?”
“在做面膜啊。”心安慢悠悠地回答。
另一颗头颅也冒了出来,松散的头发,尽显妩媚,她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她问心安,“咱家的水放在哪里了,我有点口渴。”
“哦,忘了买了吧,我给你烧开水。”
顾城这才敢转头去看心安,“我都不知道你穿衣服了没,所以我一直不敢转头。”
“有你们在,我怎会不穿衣服。等着,我去给你们弄。”
顾城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心安。云落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顾城回过神,脸上的表情已经释然,“她特别像一个人。”
“不会是你初恋女友吧,俗不俗套,太没新意了吧。”云落爱昵的躺在他的双膝上,顾城的手很迟钝地放下来,她的头发在他的腿上,他碰都没有碰的任由她们散落下去。
下次来我多买些水给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都不太会照顾自己。
云落以为是在关心她,在他怀里笑的更甜美了。
心安睡着了,不知道顾城什么时候走的,那一晚,心安又像这样失眠了,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辗转反侧,折腾到了天亮。
晚上心安还没下班,云落就打电话来问她晚上有没有约,不然去唱歌好了。心安没有多问,挂了电话继续赶稿。顾城的工作决定了他没有上午的时候,云落没有工作,只有心安是正常班,她经常被这个夜猫子折腾得黑白颠倒,心安不喜欢熬夜,一过二十二岁,女人的皮肤就会变得暗沉,且长斑。心安很注重保养,她不喜欢她跟一个小她五岁的女孩走在一起差距太过明显。
这样一来稿子就会被拖延,最近,心安陪领导吃饭的次数增多了,但大都是赔礼道歉,请领导多多关照之类的。
心安赶完了稿,舒了一口气出来,终于可以不用陪领导了,可以找云落一起放松下了。
对于心安而言,稳定的住处,工作,在一起玩耍的朋友,拥有这些比其他名利上的东西更加富足。
而云落不用,她需要急剧的积累财富,身价,人气,美丽与时尚,十四岁就出来混社会的女孩子似乎更需要这些东西来包装自己,她们喜欢坐在一起攀比,闲聊,聚会,玩股票,买基金,坐飞机旅行,买很多奢侈品戴在身上,换各种牌子的香水摆在家里却很少用。
她从来不过问云落的经济来源,她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做法。
云落说,心安,我选择跟你住在一起,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你那晚跟房东一起来敲我家的门,我看见你拉着破旧的黑箱子,抱着厚厚的书本和杂志,我就觉得你是我想找的那个人。我之前就想跟一个女孩子合租,我害怕孤独,害怕半夜醒来只有我自己在呼吸,周围死一般的静寂。
同她一样,云落也从不问心安为何会找到她,跟她住在了一起。心安喜欢这种陌生的交往,彼此不问过去的种种,只是为了更好的相处,共存。
心安见到云落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不少酒,疯疯癫癫的从一只沙发上跳上另一只,包房里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交谈着,没有顾及云落的撒泼。
看见心安进来她就把她摁倒在沙发上,双手死掐着她的脖子,“把嘴巴张开,快装死给我看!”
“你干嘛?我还没吃饭呢,你不会现在就开始灌我喝酒吧。”
云落的脸色没有变化,看来酒精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她松开手晃了晃桌子上的空酒瓶,“我喝多了,叫你来就是要帮我挡酒。”
“那他们是谁?”心安拉她近一点低声的问。
“他们?”她踉跄着站起来吼了一声,“过来!别说话了,我最好的朋友,貌美如花,柔性碧月的心安小姐,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她。”
那两个陌生的男人挪过身体客套着帮心安开酒。
“不好意思,她喝多了,你们别介意啊。”
两个人笑了笑,“能让这个大美女喝醉也是我们的荣幸哈,你自己玩,不用拘束,我们还有点事要谈。”说着就跟心安碰了碰酒,两个人跟云落说了一通话就走了出去。
“他们出去了,我们两个耍。奶奶的!今晚我必须得不醉不归。”
“你还没醉呢就说起醉话了。那两个人是谁?你认识吗?他们似乎对你图谋不轨。”
“管他呢,他们只要愿意对我好就行,我从不拒绝对我好的男人。”云落甩了甩头发。
心安不想过问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顺手点了一首歌,问她,“我要不要先唱首歌给你?”云落凑了过来,眯着眼看了看,“我不要听。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神神秘秘的拉着心安。
“看什么?”
她忽然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半个雪白的香肩,你看这里。
“哪里?”
她十分别扭的指给心安看,就是这里。
借着昏暗的灯光,心安还是看清楚了一点,一片淤青的印痕,很不和谐的刮在她雪嫩的肌肤上。
“怎么回事?”心安问她。
“是顾城,顾城他。。。他让我受的伤。我不甘心,他怎么会不爱我了呢。”她喃喃自语,心安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
封闭的空间,宣泄的情感,云落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电话响了,她拿在手里,眼睛一亮,神色慌张地避开心安出去接听。
回来时她雀跃着,“啦啦啦啦啦,程前打电话我了,呵呵,心安,是程前,他回来了。她使劲摇晃着心安。
心安眯着眼睛问她,“你肩膀不疼了?”
“我他奶奶这会儿还顾得上这个啊,有钱赚了,明儿个买个创可贴不就行了。我要走了,你自己玩好,拜拜。”说完就踩着高跟鞋,挎着镶钻的手拿包,把心安和翻滚的思绪甩到空荡荡的身后。
心安点开播放键,那首歌是弦子的《第三者的第三者》,她确信,她唱得比弦子唱的好听,只是没有人能为她作证。
不知道顾城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他一推门就看见唱完歌独自喝酒的心安。他问她,“云落不在这里的吗?”
心安斜睨了一眼,“她说要回她父母那里。”
顾城在心安对面坐下,错开半米的距离。“可是她告诉我说她去了她姥姥家。”
心安想把这个说漏嘴的谎言给巧妙的跳过去,但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宜的话题,两只手对着使劲搓了搓。
幸好顾城没有太过在意,他推了推桌子上堆满的罐装啤酒,“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喝得了吗?不然我替你分担些,我们来玩游戏,输了的人喝行不行?”
顾城的手指很中看,是那种长而精致的类型,这样的葱白色指头在男人中间并不多见,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吹过来的风,心安隐隐约约的嗅到一种熟悉的香味,不像是香水,也不是任何植物的香气。顾城凑了过来,他顺势把T恤的袖口往上拉了拉,心安辨清了那个香味的来源,更看到了跟云落肩上一模一样的伤痕。
“原来是擦了药。”心安低着头自语。
“这个吗?云落她有时候乖巧,有时候却很危险。她疯狂的时候会抓人,也会抓自己。只要是她出现过的地方总会有迹可循。你不一样,心安,你永远那么静谧,沉稳,波澜不惊,可是却很难读懂你。”
心安不知道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有什么心计,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想,去猜测一个男人还不如去听他说的话,毕竟听众是个很轻松的角色。
他们玩的那个游戏叫做……对,没错,是从韩剧《羽毛》里面学来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对方问的任何问题,你只要回答对,没错就算过关,然后就可以拥有发问权。
这样弱智的游戏心安竟然会输的一塌糊涂。
她喝了很多酒,有点一醉方休的感觉。
后来那两个男人没有再进来过,心安不知道最后是谁结的帐,她一个人喝空的酒瓶子凌乱的堆了一地,满屋狼藉。她隐约记得是顾城在一点点地收拾,他猫着腰蹲下去,样子有点狼狈。
似乎这一次的游戏是心安和顾城之间最长久的一次交谈,他们发问着,回应着,可以跨越思想领域,挣脱世俗的樊篱。那更像一次试探和确认,至少心安知道顾城是个有洁癖,爱喝芬达,还略有孩子气的男人。
那天晚上云落没有回家,心安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手机里跳出一条信息,是报社的吴主任发过来的,关于明天的采访。云落一看到那个房地产商的名字就觉得头疼。
这样纠结的夜晚,该以哪种睡姿入眠才好?
云落一早就叮叮咣咣的回到家里,她还给心安带了早餐,红光满面的,妆卸掉了,但是面容依然娇好。
心安正在往自己身上套宽松的白T恤,“看来程前没少给钱你。”
“这你都猜得到。不过也没多少了,几万块,先花着呗!”说着云落走进卫生间里冲澡。心安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半倾着看着被热气包裹的赤裸身躯。
“你以前不爱穿白色的。今天怎么回事?”
“没有,随便拿了件。”
“对了,顾城昨晚过去找你了,你对他说谎的事他可能猜得到,抱歉,我没有帮你隐瞒好。”
云落听到这话就把淋浴关掉,淋浴头还在她的手里滴答着声响,一屋子湿漉漉的沐浴乳的香气。
“你没说我去找程前这件事吧?”
心安摇了摇头,“怎么会说那个。其实,程前也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也不会吃亏的。”
“对啊,他人也很温柔,还特大方,会哄女孩子开心。咦,这个你也知道?”
云落说着又开始冲洗。
心安把身体直立起来,“我今天要去做他们那个项目的报道。”没有过多的解释。云落“噢”了一声也没在意。
“他们开发的小高层,但是好像房地产不景气的原因,融资有些困难吧。”
“嗯,谢谢你的早餐。我要赶紧去了,不然又会挨骂。”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心安没有见到顾城,而是采访了他们的项目经理。寥寥数语,心安就把握住了这次主题和关键性问题。吴主任对心安的稿子赞扬了一番,说她最近很有长进,采访很到位,定稿也很及时。
还说月底要帮她升职加薪,下个礼拜放她几个晚上的假,不用再陪他去应酬。
吴主任是市里的老骨干,社长和文化部门都对他尊敬有加。他结识的都是一些长年合作的广告商,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有老领导的气场。但是心安并不愿意跟着他,他总是在介绍她给大家的时候适当的停顿一下,这是很有才华的我们报社的大记者,说完眼睛就暧昧的扫描她的脸。心安跟他对过一眼,但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样的举动明显就是让自己被别人看成他的小蜜嘛!他还特别喜欢心安帮她拎着那个过时的皮革包,里面装的都是一些他曾获得过的荣誉还有一些作协和职业的证书。
对于这件事,心安比较喜欢对外声称是请领导吃饭,好来关照自己之类的措词。毕竟是不多光彩的事,心安对加不加薪,升不升职这种事不感兴趣,但听到自己可以不用陪吃饭着实开心。
可是一想到最近经历的一些感情波折,心安的心还是沉了下来。家里有一位可以倾诉烦恼忧愁的室友,但并不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诉说的朋友。
尽管云落这样无所事事的女孩子一定也殷切的希望能跟这么“有文化”的人混在一起。
可是没有办法,因为生活在一起,很多事情总归是要有交集。比如逛商场,买柴米油盐,买卫生用品,清洁剂,吸尘器,还有交水电费和灌天然气。
再比如,在她们还没住在一起,就已经产生交集的程前。
顾城说得对,云落出现过的地方总会有迹可循。他自己的肩上,程前的胸口,还有心安的心口上。
那个老男人也曾经像宠爱云落一样的对待过心安,若不是主动离开,若不是忍受不了背叛,心安或许还能占据那个位置。
可是看到现如今的云落,心安觉得一切都可以释然了。过这样淡然如水的日子也不错,像鱼一样,能自由地穿梭,追寻真实的存在。
云落又跟顾城吵架了,她打电话给心安,哭哭啼啼的,电话那头是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和商贩的叫卖声。
心安问她,“你在哪里?”云落不回答,嘴里一直诅咒着,“顾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怎么能这样偷走我的心,然后再狠狠地摔碎呢,他会遭报应的,他的儿子,老婆一定要毁在我的手里。他会付出代价的,我饶不了他。他是个骗子,竟然开始对我编造谎言了。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去买把刀!”
心安听起来觉得很可笑,她倒想反问云落,“你不也是欺骗过人家的么?两个根本不会结婚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是场游戏,玩玩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心安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是说给自己的。
她不会安慰人,只能在电话里叫云落回家以后再说。心安挂了电话,这才意识到一些不妥。
路过一家服装店,心安看见那件相同款式的蓝布裙子,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看不清楚细节的做工,但是一种凌烈的感觉扑面而来。
本质上,邱云落是那种打扮妖娆,衣着绚丽的女人,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既能出入高级场所,具备让人过目不忘的能力。而陆心安不同,她更适合跟年轻的情侣们挤在一起吃热气蒸腾的路边小吃,会买菜,做简单的菜式给自己,不愿被人津津乐道。她最拿手的是西红柿鸡蛋,做成炒菜,汤面,捞面,百吃不厌。邱云落口味重,喜好辛辣刺激,酸味十足的口感,所以她基本不愿意同心安分享她的厨艺。
心安去菜市场买了几样时令蔬菜,塑料大棚的出现让菜市场成为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季节的地方,似乎永远都是那几种,绿莹莹的菜叶,肥硕的冬瓜,南瓜,茄子,西红柿,细长的黄瓜,豆角,还有能用来煲汤的好材料,饱满的桂圆和枸杞。
心安随意挑了几样准备回去给云落做顿重口味的菜,她心情不好,或许提升一下她的胃口也能帮助她消除气愤。
刚进门,就传出云落的声音,“自觉的!把拖鞋换上!”
她自己跪在地上擦地板,裙摆一半耷拉到了地上,沾了点水,明显的水印子。
除了施暴,这是邱云落的另一种发泄方式,喜欢把屋子里的东西统统擦一遍,排列整齐的东西翻新,再摆一遍。
木地板被擦得吱吱响,映照出油质的光泽。
心安的手里拎着菜,还没穿上拖鞋就传来云落的另一声指令,“把手机给我!”
“干嘛?”心安有些警觉起来。
“给顾城打电话,我的他不接。”她继续埋头苦干。
心安把自己的电话丢给她,自己进了厨房。二十岁的年纪,她也曾经跟云落一样,酷爱装扮御姐,喜欢唯我独尊,态度强硬,不容拒绝凡事都强占上风。所以心安很会包容云落的性子,从不跟她抗拒,任由她的小性子发挥作用。
没想到顾城会接自己的电话,心安在厨房里听到他们交谈的很融洽,云落时而发出轻巧而娇嗔的叫声。
心安很自觉地整理厨房,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可能会被擦掉一层皮,只有厨房这块地方,云落除了吃饭很难越近半步。她从不洗碗,也不沾油烟。而每当顾城快要出现的时候,云落首先会指使心安去收拾厨房。顾城最不喜欢看见残羹剩菜,云落太清楚这一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顾城就如约而至。
他们和好如初,一点都不像刚刚还雷闪电鸣的争吵过。
心安看形势大好,身上因为劳作而出了汗,她也感觉到自己在屋子里的多余,于是很识趣的想要去冲澡,这才发觉自己的洗浴用品找不到了。
她问云落,“你看到我的沐浴乳了吗?”
云落忙着给顾城削苹果,随意的撂下一句话,“可能在阳台吧。”语气急促,匆忙。m.chuanyue1.com
心安走上阳台,一眼就看见自己的一大堆物品,书本,旅行包,厚厚的稿纸,洗护用品,眼镜和钱包。在云落看来都是些琐碎到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是心安至关重要的全部家当。ωWW.chuanyue1.coΜ
心安默默地收起来,一件件的拎在手里,扑了扑上面的灰尘,心爱的抱起来,满满一怀。
心安绕过他们的纠缠。
顾城慢动作地松开了云落的手,“心安,你的东西?”他指着从阳台上走出来灰头土脸的心安问。
“我还以为她不用了呢,就帮她整理起来了。怎么了?亲爱的。”
云落帮自己打圆场。
“你们聊啊,我去洗澡。”心安说着就把自己的东西塞进衣柜的最里层,语气里充满怨怼和愤然。
浴室的门被重重地锁上,心安想把自己的不满也给冲洗掉。茉莉花香的味道,这个不是名牌的沐浴乳心安一直用着,并将这种香味携带身上成为习惯。
没过多久,顾城过来敲门,他的声音有些着急,“心安,你好了没?我要用洗手间。”
心安匆忙地套上宽松的白色外衣,穿上短裤,把湿漉漉的头发挽起来,没有来得及擦就用毛巾严严实实的包起来。
她打开门,顾城的手支撑起来,另一只手捂住小腹,身子微曲,心安的手里拿着自己要换洗的内衣裤。她的头正好到达他壮硕,厚实的胸膛,一股男性的温暖涌入过来,打通了浴室与外面的空气。气氛有些暧昧。
“怎么这么久?顾城都快憋死了。”云落抱着手臂高傲的抱怨道。
顾城露出羞赧的笑,“不好意思。”
心安巧妙的闪开他的身体,灵活地从门的缝隙里钻了出去。“你快去收拾下,一会儿顾城的哥们要来家里喝酒,我们今晚在家用餐。”
心安本想告诉云落说自己刚刚买了菜,准备做给她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也好,刚洗好澡,再去招惹油烟也不太合适。
正说着就有人敲门,两个陌生的男人各自拎着一箱啤酒,是嘉士伯和喜力,瓶装,包装很招惹喜欢,还有几个凉拌的小菜。
顾城也迎了出来,“不是说要你们带上几样干果的吗?买些香蕉片和话梅应该会更好。”
那两个人把掖在背后的一包东西亮了出来,“老大,这个怎么会忘。”
真是个细致的男人,心安在心里想。
顾城把他们带来的酒和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洗了几个玻璃杯,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其乐融融。
云落对顾城说,“心安酒量好,你们跟她多喝一点。”
顾城不动声色地笑,心安张罗着倒酒,对云落无所顾忌的话并不搭腔。
可能是空腹的缘故,心安醉的有些快,还没喝几瓶,头就开始晕胀,脸发烫。
云落更是不胜酒力,她拿着遥控器换频道,调到体育频道的时候停了下来,心安闹腾着不依。电视里正在直播欧洲杯,因为程前是个赌球高手,跟他分开以后,心安觉得应该也要断绝此类的节目。
而云落与她执拗着,执意不肯换频道。
心安知道,这样的一个女人,她每时每刻都在效仿着身边的每一个男人的举动,爱好,甚至品味,她试图成为跟他们一样博才多学,有所长见的人,可是她越这样,越掩饰不住她内心对于贫瘠匮乏的恐慌。因为她曾经问过心安这样的问题,把冷水和热水兑在一起不就是你要的温水吗?何必那么麻烦非要等到热水放凉呢,荷兰是在哪个国家,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哦。
心安相信这一点顾城那样睿智的人不会看不到的。
顾城把云落的身体扳过来,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拿掉遥控器把它搁置在桌子的空挡处。他对云落说,“来乖,我们玩游戏好不好,不看电视节目了,多无聊。”他安顿好云落,示意给心安,心安拿起遥控器,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
中间心安跑了几趟厕所,胃里开始难受,她很想不喝了,但是顾城的存在又让她觉得足够安心。
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云落早已经黏在顾城身上不能动,她不胜酒力,而且喜欢乱闹。
心安却很安静,用大脑的意志控制着情绪,努力让自己镇定。
后来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浑身燥热,开了空调也没用。香烟刺鼻的味道,混合着残留的酒精和凉菜的浑浊气息,充满整个房间。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还想这样喝下去,直到意志丧失控制力,跟自己的身体屈服,不再负隅顽抗。
失恋,失去一个本来可以依偎得更久的人,却直到今天才能让这种隐匿的感情得以宣泄。
心安强忍着栽倒在床上,到底是没有哭,还是没有哭声,她分辨不清了。
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或者说它恰到好处,填充了一个女人的空寂时光。
心安没有仔细看那个陌生的号码,但知道是谁。
她推开门,他就站在门外,醉醺醺的,幽幽的散发着跟她一样的酒气。
她扑进他怀里,反手把他推进来,头抵着他滚烫的胸膛。急剧的冲动,霎那间被结实的身体所覆盖。她埋着头,不敢看他的眼,她喃喃的叫出他的名字,顾城,顾城。
她用的是老家平远的方言。
但是他听得懂。
他想抱住她移动,但没能走动。
她定定的站着,迟迟不肯交出自己的脚步,手从他的腰间腾出空来开始抚摸他的脸,明朗,陡峭,微漾出不羁的脸庞。
她的手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一个痘痘和毛孔。最终,被手指触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沦陷进去,失去防护,全盘瓦解,分崩离析。
她用力的撕扯开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他几乎来不及反应,身体强硬的追随着她的动作。
她知道,只要他肯看她,就一定能清楚的看见她没穿内衣的身体,最后他们之间的间隔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宽T恤。
她抬起眼睛,充满坚毅的对他说,“说,说你喜欢我。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抱她上床,用男人最后的温柔把她的身体放平,垫好枕头,拉过被子的一角,开始疯狂且凶猛的报复。释放,加压,凝固,升华,气化。她的身体出现剧烈的波动,收缩,痉挛,疏松,再被紧压,抽离,扫荡。
她没料到自己的手指带给自己的巨大震撼,也没料到这样稳固的身体会在自己的怀里变得绵延,柔软,细致起来。
她有些恐慌,沉重的呼吸让她幡然醒悟过来。
想要终止,一切都为时已晚,成为定局。
抛弃另外一个为他绽放的女人,这种勇气,符合他的个性。她想找的就是这样一个肯为她放弃诱惑的男人。
胃部传来强烈的不适感,她止不住地爬到床边,冷静的推开他,他光着身体帮她找来纸巾和水,“怎么了?想吐吗?”
心安没有回答,只是把胃里的秽物全都吐了出来,连续地颤动,反复地作呕,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仿佛完全释放了自己。方才知道那种浓烈的快感不仅仅来自于性爱。她将身体上获得的满足一一覆盖,闭着眼,不愿再看那个人的脸,下床用冷水洗了脸,喝了几口矿泉水,关了灯,安稳的睡下。什么都不用想,这样睡着,就最踏实了。
刚才的猛烈冲击显然让顾城有些吃力,他略显疲惫的靠在枕头上,一只手揽过心安的身体,“我若告诉你我在两年内迅速的邂逅了八个情人,你会作何感想?”
心安想了一下说,“我会觉得你很有福气。”
“我就知道你跟其她的女人不一样,你还记得我上次为什么会那么专注的看你吗?因为似曾相识,像你这样静谧宁和的女人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顾城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语气中露出的虔诚,很清晰。
心安不出声,躺在他的怀里,默默的接受这至高的赞誉。
顾城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说,“那是否有兴趣听一听关于我和八个情人之间的故事?”
这一次,心安点了点头,用膜拜和崇敬的眼神盯着他,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指示。也许,从这个眼神起,顾城就已经败给了陆心安,被她牢牢地把握住,牵制着,甘拜下风,只能顺从。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第八个情人更新,第一章 心安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