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ainsofTheDay
（一）
可在裴任之看来，迟若非的逃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断崖”。并且，如果不是他的突然消失，如果不是他的突然怠慢，她也许不会有机会看清自己。是否看得清自己，与她读没有读过很多小说，并没有一一对应的关系。
他消失的三周时间里，第一周，裴任之还安之若素，第二周，就演变成了怅然若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万事不入眼，任何事情都无法提起兴趣来。往日喜欢的事情也大打折扣了：最近进步神速的建模作业，霎那之间失去了想象力与创造力；羽毛球、乒乓球都打得心猿意马；忙里偷闲去听轻音乐，却居然能从“班得瑞”虫鸣鸟叫的旋律中听出了哀怨重重。
她居然还和刘薇薇吵了一架。事端是自己挑起来的。
一进宿舍，她就发现自己的床上堆了两个建筑模型，忍不住喊起来：“告诉你们多少次了，不准往我床上堆东西，你们耳朵聋了还是没戴眼镜呀？”
薛岩的声音听上去幸灾乐祸：“不是我，不是我，我哪儿有这做模型的本事呀！这一个房子里，谁的模型多，谁才会往你床上堆呢？”
“管你们谁的模型，我数5下，再不拿走，我给她扔了！”裴任之的语调是一反常态的凶悍。
数到“4”的时候，才听到刘薇薇不紧不慢的声音：“有必要这么大喊吗？不就是不小心放了两个模型在你床上吗？那床是你亲妈吗？”
“床才是你亲妈！你的模型，快拿走？”裴任之恶狠狠地说：“同样的话不要我说第二遍！”心里琢磨的却是：难道是她，在师兄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师兄才不理我了？
刘薇薇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准备去下床梯。裴任之看到她不紧不慢的速度更气了，平素对她的不满一股脑儿全想发泄出来。没有等她下床，就直接从自己的床上拎起两个模型，甩到了桌子上。还好，没有用大力气，要不然，模型或许会散架。
尽管没有散架，这个举动依然激怒了刘薇薇，她先去仔细查看自己的模型（很显然，在她心目中，没有生命的模型，远远比同住一室的三位活生生的室友更重要），然后声音突然提高八度地骂起来：“你有病呀，裴任之！就你的床不能碰，你以前难道没有往我床上堆过东西吗？就你洁癖、就你高贵？”
“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是洁癖了，我的床就是不准你们来堆东西！”裴任之红着脸与她对骂。两个人过招了好几分钟，直到另一个室友关柏桐走进来劝架，这场争吵才算结束！
私底下，薛岩对小裴竖起大拇指：“牛！骂的好。”
如此发泄一通，带来的畅快感也仅仅持续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好心眼儿的小裴自责起来：不该对刘薇薇发火儿呀？明天找个理由和她和解吧！而且，发泄一通，也并没有解决自己的情绪问题：好像还是对生活提不起兴趣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按照高中时代的惯例，她决定：用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热情来使自己精疲力竭，从而达到忘却一切烦恼的目标。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咬牙切齿地连续学习了四个昼夜，每天睡觉时间不足5个小时，且跨过了一个周末，没有参加任何娱乐活动，紧锣密鼓地排满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学习的效果差强人意。看来，心中如果有烦恼，一定不能靠娱乐消遣来解决问题，所谓的借酒消愁愁更愁；全身心投入学习，这条路才比较靠谱！
计划忘我学习的第五天早晨，不到七点的时间，小裴就背着书包朝第9教学楼进发，走过冰华中路与荷塘路交界的路口，香艳的一幕落入了眼中。
同年级、计算机系的李佳芸正同一位穿运动服的高个子男生在路口拥吻，女孩子踮起脚尖、揽住了男孩子长而瘦的脖颈，男孩子弯下腰身，双手紧紧抱住女孩子的纤腰。两个人的侧脸都是那样的青春动人，——深情的眉眼，颤抖的双颊，红润饱满的嘴唇。
其心无旁骛的程度，让零星路过的同学们侧目，而一位宿舍管理员大妈则怒火中烧地一路唠叨：“现在的学生真不比以前了”。
那个男生裴任之隐约记得（虽然还是记不住名字），是计算机系的一年级新生，在校园某某杯的程序设计大赛中拿过金奖的，据说是个天才，长大了估计能成中国的比尔盖茨或者扎克伯克。ωＷＷ.chuanyue1.coΜ
冰华大学的本科生中，谈恋爱的人不算多，白天公开在校园里拥吻的更算得上新闻级现象。
而小裴，看到那一幕，居然看哭了。她的鼻子无来由地酸涩起来，就在这样一个清晨，这样一个熟悉的路口，泪流满面。
她无厘头地想起家乡广州的某报纸，曾经盛行一句响彻中华大地的广告语：“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而她任之，现在就是：总有一种念想，令我泪流满面。
泪光婆娑中，她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颤抖地、惊恐地、酸楚地、甜蜜地明白了：她其实，想从一个地方得到的更多。而这个地方，明明白白指向唯一的那个方向，与她任何一位可爱的同班同学都没有关系。
于是，他消失后的第三周，裴任之陷入了无边的焦虑。
（二）
焦虑起始阶段，她告诉自己：他消失的太好了。自己真实的心思太可怕，细思极恐，那么，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来判断：他消失了、淡出了自己的校园生活，她有机会逐渐忘记他，回归初心，一切如常。
可只过了一天半，她就感到心扎难耐，——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他。如果再也见不到他了，简直没有办法再正常地生活下去了。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他身上的薄荷气味，似乎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魔力，即便在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过程中，即便在梦中，她也不会忘却。
而且，“忘掉他、回归学习生活”的逻辑本来也不通呀，自己是怎么搞定了罗东浦借给自己的英文巨著？自己又是靠什么做好了那个“高山流水”的建模作业？——全是拜他所赐呀！确切说，读到大学三年级，学习成绩这件事儿，自己从来都没有像在他出现后这段时间里这么进步神速过！上个学期，自己居然实现了综合测评进入班级前15名的伟大目标（由于建筑模型作业出色，弥补了期末考试成绩的不足，最后得了第14名）。
他给予自己的帮助、支持，超过了所有的同学与师长，打破了闭门造车的狭隘，引导自己进入了一个兼容包并、协调发展的空间。
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
自己得罪他了吗？自己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做了错事吗？让他讨厌自己了吗？从小到大，很多大人都说自己可爱，都说特别喜欢自己，难道，这些话都是骗自己的？真是没用，在关键时刻，自己原来无能力讨好那个最想讨好的人！
然后，她的心咯噔一声：会不会他最近出了什么事儿？以前听薛岩她们说：演员拍戏经常会受伤，难道，他也受了伤？
想到这里，她跳起来打开电脑，疯狂地去搜索他的新闻，却发现，新闻均集中在《广陵赋》的演出评论，还有他的一部电影上映后的宣传稿。他在哪儿？他遭遇了什么悲喜？他邂逅了哪些故人、新友？他的心情好不好？——原来，互联网也是这样无用，无法准确描摹出一个人的真实生活，无法窥探真实的人心。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在咬牙切齿地纠结了两个晚上之后，她终于拿起手机，颤颤巍巍地找到了他的电话，刚刚按下去，却又急匆匆掐断；再次压下去，又掐断。如此折腾了几个往返，她都觉得自己既无用又庸俗，但愿他没有看到来电提示，否则，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类玩弄小心眼儿的女孩子？
最近这几年看过的小说里有如此情节“套路”：有些女孩子，就是故意打了男孩子电话之后再掐断。如此折腾个两三次，终于等男孩子打过电话来后，就说：“你找我吗？”男孩子会问：“不是你打过来电话给我的吗？”女孩子就说：“对不起，可能是电话没有锁住，不小心碰到你的手机号了。”轻浮一点儿的男孩子虽知其中有诈，却也会顺水推舟，与她聊起天来。
可是，他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三周，没有来上课，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这并非一个正常的现象，作为一个朋友，难道不应该去关心一下吗？
她给自己打气，觉得应该鼓起关心朋友的勇气，要有“于人之下，视己为人”的平等博爱之心。如此心思，百转千回了二十分钟（这对有着分秒必争学习习惯的冰华学子来说，属于奢侈之举），刚刚破斧成舟地打算去打他的电话，电话铃声却响起来了。
一看来电显示，就有点儿被骚扰的感觉，原来是班长苏炳辉打来的。接通之后，苏班长的声音温润如玉：“小裴，上个月约你去音乐会你都没有空，这个周末一定得来喔，舒曼作品的专场，很古典很优雅，最对你的胃口，我们又弄到了票。再不来，就是太不给我们面子了！”不用想，这个“我们”一定是指他苏班长和傅道宁。
裴任之说：“受宠若惊。不过，你们干嘛不去邀请孙晶呀？”
“找了找了！她也去！”苏班长似乎料到她有这么一说，继续劝说着：“所以，你也得去！”与苏班长拉锯了几个回合，裴任之精疲力竭：当真是遇到高手了，“拒绝”这件事儿，真的很有技术难度，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苏炳辉这种人？天生就是“说客+谈判高手”。
他连拉带扯、用词不当地说到了一众同学，什么“特意跟着陈柏桐去名创优品超市采购，为了音乐会买了整整两大包‘高雅’零食，有干果、坚果与糖果，种类齐全，童叟无欺”，什么“罗东浦给几个寝室的男生，‘安利’了舒曼的经典曲集”，等等。仿佛，裴任之如果不去，就成了“众矢之的”，是跟广大人民群众过不去。
最后，小裴只好违心答应了。
怎么听到，电话对面是一阵欢呼？那天，难道会有半个班的同学一起去听音乐会？从来不知道，建筑（1）班的同学们会这么热爱舒曼。
这么被搅和了一场，原来鼓足的勇气就如同皮球一样，泄了半桶的气。裴任之握着手机无所适从。消停了不到30秒，电话铃声再次又响起，——裴任之简直想骂人了。
可是，当看到来电显示后，她的心跳成了一只小兔子，惊喜与恐惧同时袭来，——难道说，接苏炳辉电话之前，自己那几次按了又挂掉的电话，一不小心是按通的了？
接通后，听了他第一句，才知道：刚才应该是没有按通的。
迟若非的声音带着疏离感：“你好，任之。我这几周在外地出差，下周六回来时，能不能把我上次借你的书还给我？”他的声音不太像他素来的语气，仿佛初入职场的菜鸟演员，憋了一口气，终于将几句特别晦涩的台词一口气说出来了。
裴任之很想对他说，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等等，但忌惮着他的语气，一时语塞，只好说“喔。好呀。”
可她这句笨拙的回答，在对方看来，似乎特别的不近人情，特别的变扭。对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带着些许的疑惑问道：“你最近学得还好吗？”
裴任之的胸口涌起了一阵暖流：他至少还是关心自己的。可是，非亲非故，或许，他也只是讲了一句客套话吧。
于是，无所适从的她依然延续笨拙路线：“还可以吧！”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有生以来少有的几次，迟若非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傻子。本来是想通过这次对话自律的，从此摆正位置、拉开距离。却没有想到：裴任之好像并没有多么在乎自己，时间已经过了有三分钟了吧，她甚至都没有问问自己到哪里去了。她的淡漠，自己的愚蠢，都让迟若非窝火。
两个人正各自焦灼，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为了方便打电话，裴任之走到了宿舍楼外边靠近新区的图书馆空地上，距离宿舍已经拉开了六七十米的距离。可就在她打电话、无言以对的当口，她听到身后有男声重重的咳嗽了几下，心中就“咯噔”了一声，起初时，还没有想到什么危险、坏人，一味担心着：会不会有同班同学听到了自己与迟若非的对话？
可等她回过头去，惊悚的局面出现了，面前2米的地方，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生几乎是一丝不挂地站在她的面前，上头的衬衣敞开，露出前胸，下头连内裤都没有穿。
画面太可怕，乃至她琢磨了好几秒：这唱的是哪一出？
随即，“暴露狂”几个字蹦进了意识里。
她“哇”的一声叫起来！——手机几乎脱手，也没有挂电话。——电话那边，迟若非警觉地喊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裴任之吓得几乎说不出话了，但她害怕打草惊蛇，只好一边后退，一边说：“我在回去的路上，踩到了一块石头。”
然后，装模作样地说：“迟师兄，你还在工作吗？我在13教学楼南边30米处，你要不要来看我？”脚底下不敢停歇，一路向宿舍移去，再也不敢抬头看那个暴露狂。
初时走的几步路，明显感到暴露狂仍在身后尾随。可随着她靠近宿舍楼，随着更多女生的出现，那个人已经停住了脚步。小裴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退到了宿舍大堂里，气喘吁吁地对着电话说：“迟师兄，我刚才看到了——那个暴露狂，原来，校园里真的有坏人！”
“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边，关切的声音触手可及。
在确定裴任之到达了安全地带后，迟若非斩钉截铁地说：“快报警！”
裴任之一怔，立即答应。挂断电话后，随即拨打了校警热线。
按照美国大片的情节发展规律，警察想要抓住坏人，总是一波三折的。
那个晚上，两波校警出动，均是无功而返，还惊动了不止十个宿舍楼的男女同学，惊恐者有之，忧虑者有之，方致远这样的，则特别兴奋起来，枯燥的本科学习生活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出气口。“草草”精心挑选了各类工具，愣是跟着校警们来回寻找，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裴任之半个晚上的学习时间几乎都被浪费了，心里却算不上懊恼。之后的2个小时，她接到了迟若非另外两个电话，他关注事件的发展，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儿的观点，反复叮嘱裴任之出行要小心。
也许是裴任之接电话时的表情异于平常，宿舍里，她看到刘薇薇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异样，那双素来清冷傲慢的漂亮眼睛中，充满了疑惑与不满。
（三）
然而，再次见到迟若非的时候，他的冷淡与疏远变本加厉了，乃至裴任之怀疑：自己遭遇“暴露狂”的那天晚上，连续接到的电话是否是他本人打来的？
为了感谢他对自己“报警”的提示，裴任之在宿舍里忙活了一个小时，做了自己最拿手的寿司，计划送给他。这个周末刚好有EMBA班的季度总结课，按照惯例，他一定是会来的。
说到裴任之的厨艺，应该胜过了大多数的同邻人。她从小跟在她爸爸身边的日子比较多，而爸爸算是个上海男人（原籍江西的），炒得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所以她就深受影响了。
见到迟若非后，她情真意切地关怀了几句，对方打定了主意不做反应。
她不得不谈到实质的计划：“很久没有和你一起上过晚自习了，下周二你有空吗？”
“下个周二我要出差，没有空。”迟若非面无表情地说。
“喔！”裴任之尽量掩饰语气中的失望：“没关系。那再下个周二呢？”
“我要出10天的差。”
“那再下一个呢？”裴任之感觉自己的脸蛋在逐渐烧红。
迟若非的语气没有起伏，态度却是坚决的：“太远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了。”
他也不知道，至少，——他没有拒绝呀！裴任之心里又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她突然想起来了寿司的事情，急忙从背包中掏出来了饭盒，整套动作做得还算是流畅潇洒。其间胆战心惊地总担心着自己会再次摔锅砸碗出洋相。
掀开饭盒后，她尽量控制着自己惯常的傻笑，将表情调整成潇洒的状态，爽朗说道：“这个给你！我在宿舍里做了好多个，三种味道的，每个都给你弄了两个。”说完，又怕他觉得自己过于殷勤，急忙补充说：“其他几位同学我也都送了，他们尝过后，都说味道不错。”
她看到曲折的表情在迟若非的脸上轻轻漫过，刹那间了无踪迹，然后，他说：“裴任之，你的时间有这么多吗？学习时间是用来做饭团的吗？”
他清楚地看到：期待的、纯美的阳光在她脸上凝固，黯淡下来，宛如蔚蓝的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没有意识到，这个表情并非她独有的，这么多年以来，很多很多的年轻女孩，站在他的面前，也都呈现出大同小异的表情。
只不过，他都忽略不计了。
裴任之嘟囔着：“也不是天天做呀！师兄，你，还是尝一尝吧！要不然，我就白做这么多了。”要不然，你也就太辜负我的心意了。
迟若非不想让步：“你去分给其他同学们吧！我比较少吃寿司的。谢谢。”最后的那个“谢谢”说的冷酷无情，完全是例行公事的口气。
裴任之的手缩回来了一些，但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你没有吃晚饭吧？要不然，当零食吃？”
“不用。”他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决。
"那，算了。”裴任之失望地盖上了饭盒，微微嘟起嘴，慢吞吞地收进了包里，希望他在此期间改变想法。可他没有改变想法。
于是，她还是打起精神来做最后的应付：“那你出差顺利喔！”
迟若非似乎想把恶人做到底：“谢！快期末考试了，你和我都要抓紧。”
两人道别后，裴任之转头，他突然又喊：“任之，——那个裴任之？”小裴心中一喜，急忙回头。
他的话却是更令人失望的：“你那个寿司，一个小时内赶快分掉，要不然，隔的时间久，吃了会生病。”裴任之傻傻地点点头。
（四）
回到宿舍，居然连分掉饭团的心思都没有，只好自己一个人吃，可是，还没有吃完一个，湿润的东西居然在喉咙深处哽住了。
凑巧的是，隔壁宿舍的好朋友孙晶这个时候跑进来，没被邀请，就自顾自拿了她的寿司吃，边吃边称赞她是天才，手艺好！
孙晶满嘴塞着饭团，嘟嘟囔囔说：“苏炳辉最喜欢吃这种饭团，你，应该拿着去巴结一下他！”
小裴木然地想：我为什么要巴结苏炳辉呀？就因为他是班长？我需要这么势利眼吗？继而想到，自己刚才不也做了满满一饭盒食物去巴结另外一个人的吗？——哼，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他们男生要是愿意吃，你可以拿去给他们吃。我肚子有点儿疼，不想吃了。”
说着就出了门。
孙晶觉得她有点儿不对头，不过，冰华大学的女生多是女汉子，并不爱嘘寒问暖、打听八卦。孙晶也由小裴去了。她的注意力立即重新被寿司吸引，喜滋滋端着，去男生寝室显摆了。
裴任之刚一出宿舍大楼，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一看，居然是闺蜜井宝，她不打招呼，从人民大学一路跑过来了。还没有等任之开口问，井宝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了：
“不得了了，了不得了，一堆的狗仔，杀到你们学校，要去采访那个迟若非呀！”
“狗仔？”任之显然是个门外汉，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大众称呼。
“娱乐记者呀，娱乐记者俗称狗仔队。我，我也是为这个来的！”看到任之的脸色发黑，她急忙补充说：“我在新北报实习呢，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老师，那个老记者非要带我来！”
裴任之已经管不了心中更多的质疑了：你不是说转到财经部实习了吗？她就跟着井宝，朝着“事发”地点跑去，想着：他别出什么事情的好。途中更没有想过：自己去了根本帮不了任何的忙，还有可能给迟师兄添乱。
还没有到6教，就远远看到，迟若非被几十个疑似记者与粉丝的人“堵”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上。这些人，显然并不了解冰华大学的6教闹鬼的故事，或者说，也根本不在乎。
正值中午13：10，学生午休时间，冰华大学的学生们还没有来凑热闹。
走到近处，裴任之本来是想躲闪到一旁的，却被井宝塞了一个单反相机在手里，一手拽着往里挤。井宝说：“你最熟，知道从哪个角度照他最帅，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要不然，我完不成任务！”在井宝开路、一路猛挤中，两个女孩儿挤到了比较前的位置，井宝的记者“老师”刚好也在最前边。
近处时，裴任之才听清，记者们的问题围绕他的两个作品展开：话剧《广陵赋》与电视剧《门前》，而后一个，似乎大家更关心。有记者直接就问：“您和李景姗小姐恋爱多久了？”
裴任之听了心中咯噔一声，井宝听了却受益匪浅：老记者原来都是这么“咋”人、问问题的。
迟若非面色苍白，态度依然温和：“我还没有女朋友。”
面对其他记者的问题，他的回答也同样言简意赅。只两三分钟，貌似经纪人的大哥就已经扶住他向前开路，一路说：“迟生还有会议，快迟到啦，借光，谢谢大家！”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迟若非就要健步如飞地离开。井宝却一个踉跄，扑倒在了他的腰上，——确切说，是被她的记者老师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要撞上去的，完全有违井宝的本意。
井宝并非一个身体协调性很强的女孩子，心里一边乱骂：这个行业有必要这么搏命吗？一边儿却控制不住地摔向迟若非的腰上。迟若非本能地向后一缩，看清后，手才伸出来，想去扶住井宝。
裴任之本来就站在井宝身旁，眼睁睁看着老师“使坏”，当然不忍心闺蜜“摔跤+出丑”，当时也伸出两只手去拽井宝。可惜的是，井宝是位胖乎乎的姑娘，重量较大、且底盘不稳，裴任之够着她了之后，依然脱手了。井宝最后还是狼狈地摔向了地面，在前胸距离地面10厘米的地方终于被迟若非的双手勾住了。
本来也算是有惊无险、英雄救美了，可惜的是，井宝还没有站直身子，又有三四位记者围追堵截过来，“迟先生，谈谈李景姗小姐吧？”“关于你们的恋爱，李景姗小姐让我们来问你，你怎么说呢？”。
那位戴墨镜的时髦大哥突然一声大喊：“不要拦人！”两只“铁腕”开始在迟若非的面前开路。井宝刚站直身子，大哥没有好意思去推开井宝，却几乎是狠狠地推搡了一把站在前头挡道的裴任之。也怪小裴不机灵，看着一堆记者围过来，还愣在原地不动，刚好挡住了墨镜大哥与迟若非的去路。
肢体接触的那一瞬间，裴任之感到了触电式的疼痛，并非肉体的，而是尊严的。她有点儿恍惚，顺势往后倒去，却不幸踩到了后头一位的脚背，后头那位是个娇滴滴的女生，估计是个年轻的女记者，一声娇嗔，双手泄愤式地回推，——裴任之顿时变成了夹心面包。
乱踩乱推中，场面一片混乱，几秒之后，裴任之和另外一名男摄影记者一起滚到了台阶上，她崭新的白色羊毛裙摆上立即现出了两个脏兮兮的皮鞋印，也不知道是谁踩的。
她落地的两秒钟内，在人群中跋涉的迟若非根本就没有看见，等到终于在人缝里费力看到她的窘境时，又费力挤不过来。再然后，摔倒的男记者自己爬起来了，并且非常绅士地将裴任之也从地上拽起来了。
男记者可能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洒脱地说：“美女，你没事儿吧？大家有必要这么疯狂吗？光写稿的，（文字记者）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我这样扛家伙（照相机）的，是没办法！”
裴任之真诚地向他道谢，但实在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她头也没有抬，也没有再去管井宝的去留，都没有归还相机，就一个人扭头走了，向着校园的深处。
迟若非依然在人群中奋力跋涉，肩膀旁边是那位墨镜大哥孔武有力的呵护。怎么从这个四五十人的圈中“出人头地”，才是他目前最该关心的。
（五）
裴任之没有去“荷塘月色”，去那里可能会更伤心。她随意找到了个人更少的地方，4教附近的小小松树林。墨绿沉郁的松柏环绕下，初春季节，高高的灌木丛依然憔悴，衬托着自己目前的心境，倒是很应景。
她真的想放声大哭一次，为这次无疾而终的单恋。所有的背景、场景，似乎都在为她这个失恋在创造条件。雾蒙蒙的空气，一成不变的草木，枯燥乏味的道路。
自尊心的损伤渐渐被释放出来，使得她对自己刚才的摔倒、被推，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成是一个“意外”。自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她一直诚惶诚恐、焦虑不安，觉得随时可能失去这个朋友。可是，直到今天为止，这些担忧与焦虑才真正落地，真正让她意识到：她与他之间，隔着怎样令人绝望的距离。
她又想起了看过的那些小说，想起了处处回荡着宿命论思维方式的《艺妓回忆录》，想起了张爱玲的《半生缘》，总有那么一个规律：看似不经意的一件小事儿，其实是落实了一件命运中逃无可逃的大事儿。
摔的那一跤，不算是很疼，却像是上帝在给她敲响了一记警钟：提示她不应有非分之想，提示她应该重回“正道”。
试想，从小到大，她在学习方面，都是当人不让的天之骄子，老师欣赏她，同学们倾佩她，亲友们对她交口称赞，而她与这个社会的接触也是少之又少的。她印象中，即便自己进了冰华大学后默默无谓，也从来没有被当成是一个“害虫”式的东西推来搡去。那么，如果真的被推了、被嫌弃了，就一定是事关重大，自己做了不该做的错事儿，上天想要来惩罚自己、提点自己、规劝自己。
十分钟的伤心过后，她像准备高考一样，开始勒令自己放弃错误的思想，重回学习奋斗的正轨。她鼓励自己：最近建筑学作业大有进步，最近“红宝书”（新东方学校的GRE单词类书籍）背得有声有色，最近英文阅读速度大为提升，自己本学期的综合测评成绩一定会再次进步，自己一定可以在大学毕业前GRE考出高分，一定能联系到一家美国名校，毕业之后即留学。从此以后，自己本来就深感陌生的娱乐圈，中国的娱乐圈，与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二十分钟的反复励志、催眠之后，她自信踌躇满志，有充分的定力、能力来开拓人生了。
于是，她转身返回宿舍。一进宿舍门，薛岩就说：“嗨，你朋友真多，刚才，一个戴墨镜的大哥来过，送了这几本英语书给你。看他样子，本是想找你聊几句的，可等来等去你没有回，他就走了。”
刚刚建立起来的决心，刹那间土崩瓦解。
然而，裴任之还没有来得及品味自己的心思，就被喜气洋洋进门的刘薇薇给打断了。多数的时候，刘薇薇是个“面瘫”，偶然露出这类夸张的表情，肯定是因为学习大事。
果不其然，她向大家传达了汪老师新布置的建模作业：“乡村建筑改造”。并且，头对着裴任之一字一句地强调：“这一次的作业是详细命题‘作文’，有名有姓地改造云南省丽江市束河镇四方城里的一栋纳西族建筑，目标是小客栈。投资不能超过250万元（薛岩听了扑哧一笑，说‘汪老师够幽默’，我们都是二百五）。汪老师说，之后将从实用、外形、内观、建筑内涵、造价五个方面进行综合打分。裴任之，你从前那种想象力横飞的伎俩可能不管用了，这次是综合实力的考量，名副其实同台竞技。汪老师说，谁能在本次作业中取得前三名的成绩，谁就可以取得在他事务所实习的入场券。”
薛岩说：“汪老师假公济私吧，他自己肯定在束河镇有投资，让我们群策群力，帮他设计个现成的建筑。太聪明了！”
对于她的“跑题”，刘薇薇眼中露出轻蔑的眼神，接着说：“裴任之，我这次用全力来完成作业。看你，还能超过我吗？”
裴任之正心烦，对她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便说道：“谢谢你这么抬举。”
刘薇薇全当她应允挑战了。心里默默说：我就不相信，我一个“学霸”，别的事儿输给你也就罢了，学习上还能输给你？
（六）
人生中的乐趣随处可在，裴任之就从汪老师最近布置的建模作业中寻找到了乐趣。
与别的同学借助互联网工具“浅尝辄止”不同，裴任之埋在“丽江古镇”中研究了近一周，是真的被这一方水土文化给迷住了。作为中国当代旅游的古镇先锋城市，丽江已经拥有数不清的精品客栈，光是研究这些漂亮的客栈就有无穷的乐趣。
多数客栈走的是当代建筑文化与纳西文化的混搭路线，内部装潢力求简约舒适，建筑外观则与古镇文化一脉相承。但也有很多客栈标新立异，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比如某客栈完全复制了“土司府”当年的布局，另一家客栈则完全走的是北欧风格，却与古镇风貌并不违和。
在她研究期间，刘薇薇不时来冷嘲热讽，问她进行到哪儿了，是否黔驴技穷了？
裴任之倒是不以为然，反问她进行的怎么样了？
刘薇薇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居然选择实话实说：丽江什么类别的客栈没有？要想创新谈何容易？汪老师重视实际，不如在预算与实用性方面做文章。
虽然觉得她言之有理，裴任之还是想做一次创新。她已经看遍了丽江建筑，既有灵感，又有创作的冲动。艺术之间皆有联系，看过了话剧《广陵赋》之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创新，并不一定是另起炉灶、做出惊世骇俗的东西；多数情况下，创新都是在前人的脚步下进行合理化改造，用自己的思路，重新讲述一个故事，力求有趣与有用。
看到裴任之卧薪尝胆钻研，刘薇薇也将其他事情暂放在一边，集中精力来折腾“丽江客栈”。
而薛岩没有猜错，汪老师的事务所确实是在丽江承办了几座客栈的工程，当然希望学生们能添砖加瓦了。但他算不上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已经暗自决定：如果哪位同学的作品“入围”了，一定会给予其相应回报，并将其纳入“大五”阶段来其事务所实习的人选。
除此外，汪老师所以丽江客栈这个在业内人士眼里老掉牙的方向“命题”，为的就是考察学生的独立思索的能力。丽江客栈的数量已经非常多，各类都有，想要抄袭反而不容易，因为：别的同学会很轻易地检举揭发：你这个方案是抄过哪家哪家客栈的。在一个已有产品数量众多的成熟市场上，如何推陈出新，也成为了当代建筑设计的核心话题之一，是汪老师所开的事务所特别需要关注的问题。
本次作业展示的火药味，比上一次浓厚许多。汪老师不仅自己来了，还邀请了同学院的另外两名老师做评委。
在头几人的竞赛中，苏炳辉的现代流派建筑，就与谭箴一的古典流派建筑PK上了，两个人在问答环节互相刁钻提问、各不相让，就“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一话题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先后吵了有二十分钟，直到汪老师出面叫停，两个人才住嘴。
这在裴任之印象中，是头一次见到稳重的班长有这样与人针锋相对的时候。
裴任之上场在刘薇薇之前，刘薇薇窃喜，看看这小妮子有什么本事，我也好临时做一下调整。
PPT呈现在大家眼中的客栈依然颜值颇高。这是一栋错落有致的中式土木结构建筑，依托山水，遍种茶花，清丽难描，点滴可入画。
裴任之介绍说：“单从外形上来看，我的建筑结合了苏州园林与云南传统建筑的特点，更像我热爱的小说大师金庸爷爷致敬，他在《天龙八部》与《鹿鼎记》两部作品中，都有针对云南建筑的各类描写，给予了我很大的启发。”
以上这句话已是语出惊人，下头坐着的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对比上次，裴任之这次的介绍不算少，因为她心里想将自己的创意尽可能分享给大家。
“从外观来看，我遵循了纳西族传统民居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前后院、一进两院的基本形式。正房一坊较高，方向朝南，面对照壁，内设了客栈的招牌豪华套间。东西厢略低，设计了几间标间。天井供生活之用，用砖石铺成，以各类花草美化。前后院都设计了宽大的外廊，可供客栈客人们吃饭、会客、看书、下棋。外廊之外，鹅卵石曲径通幽，种植了云南常见的茶花，与适合当地气候的紫荆花与凤凰树。”
“房屋细节处，集汉族、纳西族传统建筑的精华。上端深长的“出檐”，具有一定曲度的“面坡”，避免了沉重呆板，显示了柔和优美的曲线。墙身向内作适当的倾斜，增强了整个建筑的稳定感。四周围墙，一律不砌筑到顶，楼层窗台以上安设“漏窗”。为保护木板不受雨淋。大多房檐外伸，并在露出山墙的横梁两端顶上裙板。我为了增加房屋的美观，有的还加设栏杆，做成通道形式。最后为了减弱‘悬山封檐板’的突然转换和山墙柱板外露的单调气氛，应用了“垂鱼”板的手法，既对横梁起到了保护作用，又增强了整个建筑的艺术效果。通过对主辅房屋、照壁、墙身、墙檐和垂鱼装饰的布局处理，使整个建筑高低参差，纵横呼应，构成了较好的外景。
“客栈的独特之处，还在于十间房子的装修风格不尽相同，分别以金庸小说里的十位美人命名。豪华间命名为‘圆圆房’，出自鹿鼎记里的陈圆圆。仿照书中她在云南所居三清观中的居所造，实木装饰结构，明清江南家居的特色，雕花家具偏多，设了贵妃榻与花床，庄重高贵之余，不失秀美文雅。”
“多数标准间都走田园自然的路线。当然，这个田园风是指我们中国的田园风，而不是西方的田园。比如这间‘钟灵’房（名取自《天龙八部》中的钟灵），就是灵秀乖巧的感觉，没有做过多装饰。简单几件柚木家具，也只上了清漆，返璞归真。但房柱、窗棂、地脚线、天花板，依然通过装饰，突出了纳西族的特点。”
“二楼的七间房间，窗户都被特意加大、角度都被尽力错开，推窗见景，雪山一览无遗。”同学们都太喜欢小裴的作品了，乃至提问环节，问话的人特别少。而刘薇薇的问题类同刁难，违反常规一口气问了三个。
又两位同学之后，刘薇薇终于上场了。
刘薇薇一上场，说出的话就特别有火药味：“刚才我看了别的同学的一些作品，过于追求外观，忽视了实用性。而我们这次的主题又不是博物馆，我提醒在座的老师与同学们：客栈是一个实用的艺术载体，必须充分考虑到投资成本、实用性，不可因咽废食、宣兵夺主。”
“我同意！”座位底下，一向注重实用性的罗东浦如是说。
方致远在一旁讽刺说：“蠢货，她在骂我们呢，你个木脑子听不出来吗？”
单从刘薇薇的建筑外观来看，与其说像一栋纳西族建筑，不如说更像一栋北京或山西的四合院，贵在集千年建筑精华，大气磅礴、严苛而实用。并且，她再次运用了自己擅长的几何、曲线构造。Μ.chuanyue1.℃ōＭ
“我设计的这栋客栈由5个基本的立方体相连组成的，延续了中国建筑史从古至今反复使用的单纯几何学的构成形态，通过简单几何体多次重复，建筑在这样的重复形体间产生出了独特的空间。在保证5个空间基本形态为立方体的前提下，采用了排列为直线的方式将其连接起来。使用过厅连接各空间，一个过厅连接相临的两个基本空间。使得纵深最大化，既体现了古代文化中豪门深侧的景象，又兼顾了实用性。”
刚说完这句，底下的同学们已经啧啧称奇了。建筑本来就是几何形体组成的，但能够熟练拼接组合几何图形的却并不多，其中，需要严密的计算与大胆的想象力。刘薇薇显然是个中高手。
“该建筑院落的三面或四面有楼中间为天井。通过四周楼上、楼下的回廊形成了整个建筑群（除洋楼）贯通的“走马转角楼”形式，形成了一个立方体的套匣。解释一下，几何体的套匣是指在某个几何体的内部，将渐次缩小的几何体完全嵌套在相同的形体中，或者有时将它们进行多重组合。”
“至于内部，我没有给房间三五九等，都是统一标间，大小差异不大，一共12间房，最大限度地满足经营需求。”
刘薇薇看到汪老师在12间房的问题上微微点了点头。
“内部装潢则采用实用的北欧田园装修风，点缀了一些纳西族风情而已。力求舒适、便捷，接轨当代住宿的需求。比如我安放在每件房里的木床与沙发都是加大款，让人一躺下去就有回到家的感觉。试问一下，我们有几个人旅游时是为了去欣赏酒店的？我们是为了旅游而找一个舒适的住所的。所以，内部装潢是否那么民族性、地域性，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可能是因为刘薇薇的开场语戳到了同学们的痛处，给她提问题的人特别多。可惜的是，学霸毕竟是学霸，刘薇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时候还一记回马枪，基本将这些问题都化解了。
方致远问：“你说旅游不是为了去看酒店的，我不敢苟同。我就是一个喜欢欣赏酒店的人，特别爱收集各国酒店内部装潢的图片。”
刘薇薇：“那是你与众不同，不能代表绝大多数。”
孙晶：“这栋建筑的外观，好像没有太多纳西族的地域特色，很像北方的建筑，是否适合在丽江做客栈？”
刘薇薇：“中华民族是一个大家庭，过去2000年里，纳西族文化就与中原文化水乳交融，其建筑上的共通处远远大于不同处，为什么不能将北方的建筑精华嫁接到束河古镇上去呢？都是飞檐走壁，都是前壁回廊，有什么违和吗？”
裴任之也开口提问：“内部装潢方面，为什么不干脆采用了北方民居的风格？至少也可以体现中华文化。选用北欧风陈列，距离中华文化太过遥远。”
刘薇薇：“搭好一栋房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弄出了12间房子。在此情况下，不可能有多余的资金去雕梁画栋。中华文化精神，也不用局限在一桌一椅。丽江旅游文化的精髓是回归自然、休闲渡假，与北欧风情一脉相承。我觉得：我花小钱办的这件大事，远比有些同学在装修上浪费钱要强。”
刘薇薇回答的话，不是寒风飕飕，就是杀气腾腾，而且总夹枪带棒地，对着任之。
可是，汪老师显然是站在刘薇薇这一边的。外行人看重颜值，内行人看懂门道。汪老师深知：刘薇薇设计这栋建筑的好处在哪里：首先，太实用了，简直可以直接作为方案投入运营中。再者，她的几何图形构造精妙绝伦，完全符合建筑学的主流审美观、价值观。
鉴于此，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最后，刘薇薇获得了本次作业的第一名成绩，并成为了汪老师明年的“钦点”实习生。
裴任之的作品虽然再次赢得了同学们的好评，名次却不高，只得了一个第九名，没有获得任何荣誉。
下课之后，汪老师特别约谈了小裴，向他暗示了用心良苦：“你的作品是漂亮，也费了很多的心思。不过，我不希望你们过于重视外形，走得太偏，而希望你综合发展。”之后，为了鼓励小裴，汪老师告诉她：自己很欣赏她几次的中国风作品，以后进入社会，也不妨将这个特长当作自己的风格。
输给了刘薇薇，裴任之当然心里不好受。但是，汪老师对自己真的是太好了，消除了她的遗憾。
回家后辗转反侧，她觉得汪老师说的很对：自己太注重外形了，建筑的内功还不足。从今往后，在建筑物理方面还有很多要学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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