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安得广厦千万间 > 第一部分 人间四月天 第一章 纯真年代
  TheAgeofInnocence

  每个油腻或不油腻的中老年人,回首漫漫人生路,时常发现:除了有父母陪伴的童年,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而裴任之回首人生路时,发现除了童年和大三时的那个秋天,其他都是浮云。

  当然,对于深度近视的她而言,摘下眼镜,看到的全是浮云。

  她忘不了2006年9月,她曾陷入一片浮云世界。

  (一)

  9月,北京的美好季节,经历了春与夏的繁华与紧张,北京一下子放松了,显示出一片悠闲的秋色。然而,裴任之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她背着沉重的书包,手里抱着三本写生集,步履沉重地走在冰华大学建筑学院到“荷塘月色”的路上。这个名满天下的校园里,那婆娑的绿荫、隐约的花香、起落的雀鸟都向她大献殷勤,她却只能选择熟视无睹,一门心思在励精图治:这个学期如何从班级后10名的位置跻身到前15名的位置?要如何多快好省地提高自己在班上的江湖地位。

  “裴任之,等等!叫你呢,同学,听到没有?”身后一阵抱怨声,路人甲同学走入了眼帘,原来是同班的罗东浦,他递给任之两本扎实厚重的英文巨著,虽然身高矮了任之近10个厘米,声音里却满是居高临下的自豪:“你要的这两本书,我已经看完了,借给你,千万别弄丢了喔,我自己攒钱买的,原版,花了700大洋喔!”

  “喔,谢谢呀!你多长时间看完的?”

  “两周零九个半小时,比想的好懂一些。”罗冬浦说完,不耐烦地小步跑向了图书馆。

  裴任之感觉被暴击了。

  两周时间!两本书至少也有1000多页吧,这是什么智商呀?看来罗冬浦这贵州省的理科状元完全不是白当的,绝对的天赋异禀、骨骼清奇!

  更猛烈的暴击在后头。

  走了没有两步,迎面又走来了一高一矮两枚同学,苏炳辉与傅道宁,脸上都戴着超过500度的厚重镜片,同质化的面瘫表情;他们与任之一样,肩上背着沉重的电脑,手里拿着厚重的书本。

  其中一人(任之一时脑瘫,无法分清是苏还是傅)抽出手,举起一叠足有四页纸的课程单,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对任之说:“这是这学期的课表,有选修课需要你填一下,周五前交回来给我。”任之脑子终于开始运转了,说话的是苏炳辉,2004级建筑学(1)班的班长,也是上学期全班综合测评第一名。

  任之拿过了选课单,说了谢谢,眼睛从傅道宁的面瘫脸上扫过,胸口逐渐有一种堵堵的感觉,根本没有注意到傅道宁的耳根微微红了一下,目光从冷淡的直视转为了不好意思地斜视,并扶了一下眼镜。

  趁着两个同学没有走,她大略翻了下,呆呆地说:“这个书单上,物理课写在哪儿呀?大三不是可以选修吗?”

  苏炳辉嘴唇不动地说:“第三页倒数第五行写着,用词是‘建筑物理’,而不是物理课。”和别人相比,他的记忆力总是处于余额满满的状态,学习上如此,用在看武侠小说也如此。

  那年军训,晚上休息时,苏炳辉有声有色地给几个同学讲《边城浪子》解闷儿,整整讲了两个半个小时。后来裴任之回去翻原书,发现他讲的内容横亘了五个章节,字句、对话的顺序都不带错的,顿时佩服得想要对方收下自己的膝盖。

  后来更发现,对于几乎所有的数字、价格,苏炳辉都能做到过目不忘。他曾帮几家大型养殖企业温氏股份、壹号食品等,做过计算机程序方面的兼职工作,居然能将近一百种猪肉、鸡肉、农产品的每日价格随时报来,记忆力堪比计算机。

  傅道宁在一边添油加醋:“这门课很好学,就是一个给大妈大婶扫盲的水平”。本来他是一句善意的话(鼓励任之放松心情学物理),在裴任之耳朵里,却成了扫荡她智商的暴风。

  苏炳辉与傅道宁,一听名字都是才高八斗的态势,苏炳辉高中毕业自湖北黄冈中学,曾在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中拿过一等奖,本可以直接保送进燕京大学的天体物理专业,却非要参加高考,考来了冰华大学传说中的建筑学院。

  傅道宁不仅学习成绩优异,且是名门之后,爷爷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传说是杨振宁、邓稼先当年的同学,“道宁”这个名字就是取自杨振宁、李政道,老爷子希望这个最小的孙子能得大贤加持,成为国家栋梁、理工泰斗。

  没等她将选课单放进背包,两位才俊同学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图书馆。

  解释下:所以总是碰到男同学,并不是任之对男同学多么有吸引力;而是2004建筑学(1)班全班36个学生,只有9个女生,男比女,3比1。

  而作为全国理工类院校的泰斗圣地,就是相当于《哈利波特》上的霍茨沃格魔法学校,或者若干年后奇幻小说中的神仙学校——“昆仑墟”、“长留”那个级别的,冰华大学里近14000人的大本学生中,当年69%的为男生。所以,裴任之连连遇到男生的遭遇完全符合这个统计结果。

  (二)

  终于走到了水木冰华(校园里的一个池塘)旁自己熟悉的座位,一阵微风吹来,被学霸同学碾压得透不过气来的任之,正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却感觉地面在轰隆隆地动。Μ.chuanyue1.℃ōM

  “抓住他!抓小偷!”抬眼一看,一位貌似学生的T恤男在前边狂跑,后边几十米处跟着位大长腿的“四眼”男生,(后者)居然又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男同学——方致远。洪钟一般的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一派正气凛然的英雄气概,与一张架着高度近视镜片的小白脸相貌不搭调。

  而这追贼的场面,与校园风光特别违和。裴任之还在愣着,手里端着个圆头圆脑的MINISO水杯,盖子都没有拧紧。这当口,疑似贼人已经跑近了。

  方致远看清了裴任之,大喊:“裴任之,拦住他!”

  裴任之算不上个很勇敢的女孩子,但对朋友向来仗义,用方致远平素的话来说,就是能“两肋插小刀”。听同学这么一喊,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立即扔掉了手里所有的书本,鼓足勇气上前,真的去拦截那个“贼寇”。

  怎奈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小贼居然绕道而走,还顺便在逃逸途中打击追兵——他的肩膀狠狠撞开了裴任之,然后溜之大吉,撞击力度之大,直接将背着大书包的任之撞了个四脚朝天。

  高速奔跑中的方致远顾不得照顾战友,继续追贼,只是顺便撂下一句:“不好意思。”裴任之站起来,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从一个郎朗乾坤、浩浩白日的世界,来到一个花非花、雾非雾的朦胧世界。

  不是她穿越,而是眼镜不见了。

  700度以上的高度近视是个什么概念?就是一旦不戴眼镜,哪怕是亲爹亲娘站在五米之外,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在一片迷雾浮云当中,裴任之背着大书包弯下腰来找眼镜,近地搜索超过了十秒,才找到了自己的一本书,接着又搜索了十秒,终于摸到了眼镜,——准确地来说,是找到了残骸碎片,一只镜片已碎,另外一只镜片干脆找不到了。能把一个厚度如此深的镜片撞成这个样子,要不是那贼够狠,就是自己够倒霉。www.chuanyue1.com

  今天出来之前真应该翻翻黄历。

  两个镜片都阵亡了,怎么办?还是不要戴了吧,看不见路事小,被人笑话事大,高度近视的人从来不要指望被人同情。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任之拿列举了一些先进典范来鼓励一下自己:没关系,苏炳辉班长900度近视,摘了眼镜不是还能打篮球吗?我不就是走几步路到眼镜店吗?

  镜片虽然阵亡了,但剩下的残局还得去收拾:一地的书和一只水杯,她再次弯下腰去,半凭视觉,半凭触觉来搜索,首先摸到的是杯子,还好,塑料的,反正也摔不破。接着,她又摸到了一本书。这对处于朦胧世界的她,是很大的鼓励,于是得意地继续找!

  可是,就是这点儿得意再次坏了事儿,——水木冰华边上的草地就像任之未知的人生道路一样,并不平坦,她的视力也难以覆盖到这些坑坑洼洼,朝前挪步时,毫无征兆的,她在突然变得低洼的地形中再次失去了平衡,直接朝旁边的一棵树,或许还是两棵树撞了过去。她急忙用拿水杯的那只手去扶树干,神奇的是,那树却主动伸出树枝扶住了她。

  那不是树枝,那是两只手臂。

  这分明是一部传说里的惊悚剧,她全身觳觫,杯中水一发不可收拾,向前豪泼。这不是视觉上的惊悚剧,而是听觉上的惊悚剧,过去的两分钟里,这世界万籁俱寂,连一声鸟叫虫吟都没有,此时却没有任何预告地来这么一双手,这是个什么鬼?

  花了足足两秒钟的时间,她终于用模糊的视力作了一个清晰的判断:扶住她、站她对面的是一个人,确确实实是一个人。或许,他早就站在那里了,也或许,他是刚刚才过来的,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受害者,他不但被自己撞到了,而且还立即被自己泼了一身的水。看来,对方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没有翻老黄历。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弄疼您了吧。”既然是人不是鬼,那就得道歉,任之还没有看清对方,就是一连串地道歉,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依稀辨别得出:眼前这一枚应该又是个男同学,短发、黑T恤配牛仔裤、戴顶太阳帽。脸上好像也戴了一副眼镜。至于五官,却还停留在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所写的那样:“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

  隐隐约约,有些大致的意思而已,好像隔着一层轻纱,视觉上的模糊增添了其神秘,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一连串的道歉过去,得到的是零回应,那薄雾中的人物,倒是掏出手绢一样的东西(或是抹布吧?这年头,还有男生用手绢?),自己去擦身上的水。

  任之滞在原地,在尴尬上花去了七八秒钟的时间,之后才想到了捡书,她蹲到地上摸索着,先抢救老罗借给她的煌煌巨著,接着找自己剩余的另两本书,却见有人已经递到了她手里,接着递给她书单、选课单等杂乱的若干张纸。

  “谢谢呀,谢谢帮忙呀,真的不好意思呀。我以后会小心的。”任之红着脸重复着,可为什么要给他说以后要小心呀?她和这个陌生人有“以后”吗?

  出于礼貌,她站在原地,等着受害方先行离开,但她端着书立了足有20秒,对方并没有离开,他那僵硬的肢体语言,似乎在等着任之有什么行动或表示。对此,任之心中的下一个念头就是:“碰瓷”!

  冰华大学一向海纳天下,总计有7个大门,谁都能出入,什么样的货色不会混进来?包括碰瓷的——任之开始琢磨钱包里的余额:现在好像只有30多元了,谁叫今天买过三本绘图册呢!

  “小姐,你还要我帮什么吗?”任之在琢磨对方碰瓷的各种招数时,对方终于发出声音了,是儒雅的男声,冰华校园中常能听到的悦耳的南方口音,可是内容有点儿刺耳,这年头,不加姓氏,谁还敢管女孩子叫“小姐”呀?

  众所周知,什么“小姐”、“干爹”这些词汇,这几年全被中国的网友们给糟蹋完了,我撞了你固然不对,但也不至于这样被你作贱吧?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善意似乎有点得寸进尺了。帮我?你不过帮本小姐捡了几本书,凭什么你就可以不顾一个姑娘的矜持,一而再,再而三地滥用你的善意呢?

  不过,男人过度的善意还是难不倒任之,一个安静而大度的任之,她还是很克制地回答:“不用了,东西都收好了,谢谢您,喔,也对不起,那我们下次见。”说完再次等待他先走。

  然而,他还是没有先走。

  任之的脸忽白忽红,没有眼镜的遮掩,一定被他看在眼里,真是感觉非常丢人。任之于是用一句委婉的话来驱赶他:“同学,您还有事情吗?”

  “你先走过去呀,——女士优先才对吧?”对方的回答妥帖得不能再妥帖了,就好像一句绝佳的台词,而且还顺手递给任之一个脱身的台阶。难得一个冰华大学的学生这么有戏剧的节奏感。

  任之听了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感动,怎么遇到个另类?

  还好,她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抬杠的人,既然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她就顺着这个台阶淡定而优雅地下来了:“那就再见了,我这边走。”

  转头之后,她听到那人的脚步声依然在身后尾随,禁不住紧张起来,后来一想也释然:这里去眼镜店要经过很多教学楼,眼镜店也是去东门的必经之路,他只是碰巧同路。

  然而,今天注定了两次人仰马翻的命运,眼看着眼镜店近在咫尺,一根极细的接地电线蹦出来为难她,充当了一根绊马索的角色。虽然碰触前已有预感,但腿还是来不及反应,任之再次重重地绊了一下,四肢在做了一阵慌乱的平衡运动之后,身体总算稳住了,然而,手里的东西却再次不受控制地飞出去,散落得如同一地鸡毛。

  正打算低头再去地上摸索之际,有人已经敏捷地绕过电线杆,弯腰替她去捡散落一地的书本;任之心头都已有了预感:肯定又是刚才那位男同学,果然,正是他!除非这周围还有别人穿黑短袖、牛仔裤,除非别的人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嗯,是薄荷的味道,清凉中带着点儿俏皮,应该不是香水、古龙水!

  按照经验,以往这样的尴尬时刻,不会有人去同情一个高度近视,哪怕是最亲密的同学,他们会一面嘲笑一面替任之捡东西。

  然而,今天例外了,弯腰捡东西的这位十分安静,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笑意。捡好了所有的东西,他并没有还给任之,而是拿在手里,语气平静地说:“请问你现在要去眼镜店吗?”

  任之尴尬地笑了笑:“是啊,不好意思,我的眼镜刚刚摔碎了,所以看不清,老是摔跤。”

  “那我带你进去。”他说。

  任之没有拒绝,又说了声谢谢。另外,她听出来这位男同学的普通话类同闽南口音,稍微有点儿分不清前鼻音与后鼻音,几句话的结尾好像加了点儿什么语气词。每个人都有特长,任之有辨人口音的天赋,天南地北,无论何处的人,一开口说普通话,她基本能听出是哪个省甚至是哪个地区的。而且,班级里的南方同学数量很多,也有参考的样本。

  (三)

  眼镜店里,戴上了试配的眼镜,裴任之松了一口气:重见天日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虽然度数不是那么的合适!她突然发现,对面配镜的大爷有点儿心不在焉,边抄收据边频繁抬头看着她身边这位见义勇为的男生,难道他脸上有人民币?

  任之转脸过来看这位同学,立即明白了大爷为什么有那样的反应:原来这个大男孩长得绝非凡夫!

  任之用建筑学学生的语言糅合文科生的意境去描述这张脸:拥有黄金切割般布局的五官,左右非常对称,上下非常协调;棱角分明的下颚更使得构图堪称完美,让人想到素描课上那些欧洲雕塑,很古典很优雅;虽然戴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仍依稀可见朗目秀眉;眼眶形状似杏仁,大小适中;又带着一种近乎阴柔的东方名仕的书卷气,让人无端地想到唐诗宋词,想到川端康成或村上春树的小说。

  这哥哥,我在哪里见过?

  请不要笑话这种《红楼梦》似的老套路,任之是真的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面很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恍惚感:仿佛对面站着的这个人,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从书里边走出来的。难道小时候和他一起读过幼儿园?她搜索儿时的记忆库,广州东山口的育才幼儿园,15年前曾经收过很多闽南、潮汕还是台湾的“小盆友”?

  任之的心忍不住抖了一抖,嘴唇微微张开,今天的事情有点诡异,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摔两跤,就把幼儿园的小伙伴摔过来了?

  对方与她四目相对,对她的表情见怪不怪,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混杂着一丝腼腆。

  任之又红了脸,稍稍低头错开了他的目光,扶了扶眼镜,再次抬头说:“终于可以看清了。谢谢你啊,同学,这么乐于助人。您请自己去忙吧;耽误您时间,真的不好意思。”

  对方似乎有一点儿诧异,但没有任何想离开的意思,说:“你还是站起来走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有没有头晕?”

  一直在偷窥的眼镜店大爷也立即附和道:“小伙子说的对,姑娘,你要周围走一走。”

  折腾了二十分钟,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眼镜店。裴任之弄了一副临时的眼镜。

  “你,——”大男孩说话,连犹豫中都带着优雅:“在这里念书?”

  任之觉得他问得诡异,在校园里转悠的、高度近视的19岁女郎,不是学生难道还是小贩?不过任之还是很有礼貌答道:“是啊,我是建筑学院的大本学生,您呢?哪个学院的?”

  他不露齿的微笑在嘴角边荡漾开来,隐约漾出了笑窝,像涟漪一样扩散过来,任之的心也不可抗拒地跟着微微荡漾,听到他说:“我是管院的。”

  “喔,那您是研究生吧?”任之慎重估摸了下:觉得他不大可能是自己幼儿园的小伙伴,年龄应该超过了22岁。

  “是的,研一。那你,是读大一吗?还是大二?”他的眼皮微微向下低了低,似乎是为了不显得自己问话唐突。这年头,话唠的、豪爽的男生一抓一大把,像他这样态度谦虚的,简直成珍稀品种了。

  “我大三了。”任之笑盈盈地答道:“那您是师兄了。谢谢师兄帮忙!以后食堂里遇到,我请你吃饭。对了,你们管理学院好像很少在学二食堂吃饭喔,我们一般也很少去学三、学四吃饭。”

  “都会碰到吧。”他说:“你拿得动这些书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任之觉得他这是客套话,立即礼貌拒绝了,刚要说再见,突然想起来,应该问问这位“雷锋”的姓名以示礼貌,——虽然,这样问很徒劳,因为任之的缺点之一就是记不住人名。

  “师兄,您叫什么名字呀?”

  他愣了片刻,疑惑的表情带着点纠结。但很快,神态洒脱地说:“我姓迟,以后叫我JASON吧。”

  “迟到的那个迟?”

  “是啊。”

  “喔,好的,JASON师兄。”任之很开心,不告诉中文名字更好,反正自己记不住,记英文单词的记性反而好一点儿。“我叫裴任之,叫我任之或小裴都可以。”

  她的同班同学们,喜欢叫她小裴或裴裴。原因是,85后生这一帮年轻人,幼儿时代都看过一个日本动画片《花仙子》,上头的主人公小姑娘,就叫小裴。

  (四)

  回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头,裴任之有点惊奇地发现:今天自己并不算最倒霉的一个人。几个看似同班的男同学、女同学聚集在楼底下,围着一个哭哭啼啼掉眼泪的女生。声音最大的还是那个方致远,他粗声粗气地嚷嚷:“你再回忆一下,到底有多高,长什么样?”

  女生停止了哭泣,立即对方致远侮辱自己的智商表示了愤慨:“我已经说了两遍了,这是第三遍:一看他‘暴露’,我就吓跑了,哪里还有闲工夫记他的身高和模样!”裴任之一看,也是同班同学:圆润可爱的江苏姑娘孙晶。

  “那你没完没了哭什么呀?”方致远没心没肺地说:“我还以为,你被那个暴露狂怎么地了呢?”——按照男生们的无厘头习惯,估计接下来有人会说:她不是在哭,她是在流口水!

  方致远话没说完,就有两个女侠上去捶他,一个是任之同寝室的北京女孩儿薛岩,另外一个好像是班支书陶爱萍。不用说,这两位都是冰华大学的女汉子,兼女权主义者。

  任之凑近,三言两语后知道了个大概:孙晶刚刚在校园内遭遇了“暴露狂”,就在水木冰华附近树木葱茏的小树林,一个男生趁着孙晶在背英语的时候脱光了全身的衣服,光天化日之下,向孙晶展示自己的各种男性器官。孙晶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场面,可是吓坏了,夺路而逃,没有想到,在马路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不仅摔破了膝盖,更重要的是,将自己新买的半高细跟凉鞋给摔断了。所以哭,主要是为了那双鞋。

  “你那双鞋多少钱?”班长苏炳辉问道,声音比较温柔,与方致远的粗声大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孙晶眨巴眨巴泪眼,心里想:难道,你还陪我一双新的?嘴里实话实说:“195元!牌子货打折的。”

  没有想到,班长真的给了她惊喜:“晶晶姑娘,这样的,我们班从大一就弄了个爱心基金。你在校园里遭遇横祸,也属于‘工伤’,在我们的保险范畴内,我回去和几个班委商量一下,看可否给你提供部分补偿?你就别伤心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孙晶几乎是在瞬间破涕而笑了。

  裴任之忍不住说:“班长,我也有‘工伤’。1个小时之间,方致远在校园里捉贼,让我帮他拦住小贼,我就被撞翻了,眼镜儿给摔碎了。刚刚配了一副新的,156元,您看,是否可以补偿一下?”

  还没等班长开口,方致远已经开说了:“裴任之,你也太不经摔了?一摔就把眼镜摔碎了?你这么高个子,应该加强体育锻炼吧!——你眼镜儿的钱我赔给你,不用占公家便宜!”

  裴任之怎么听他这话都觉得变扭,可一时之间语塞,也不知怎么挤兑他。有人出钱,苏炳辉刚好找了个台阶下来,说:“就是嘛,致远,钱就该你出,贼都抓错了,还把同学撞翻了。”

  方致远大大咧咧笑笑,不以为然。

  陶爱萍又告诉任之:方致远今天追着个所谓的小贼跑了大半个校园,终于把人给捉住了。确切说,是对方主动停下来的。捉住之后才搞清楚:那位是体育特招生,大一新生,专门练短跑的国家一级运动员,在奥运会上还拿过奖牌的。看到方致远拿根棍子来追自己,特招生误会了,他以为这是自己刚进冰华大学的测试项目之一,是老师在锻炼自己的应急能力,类似军训之类的。他一路跑还一路琢磨着:到底是名满天下的顶级学府,当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呀!

  活该方致远,自认为身强力壮,追了这个职业运动员跑了大半个冰华园,累的简直要吐血了。真正的、偷了小卖部两瓶可乐的小贼,早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当然,方致远也是高度近视,也没有看清楚谁偷了东西。

  为了报复方致远说话不好听,裴任之边听笑话,边当着几个同学的面笑得花枝乱颤。

  方致远朝她恶狠狠地皱了皱鼻子,说:“就知道笑!世风日下,冰华园里,现在不是偷东西的,就是暴露狂,没有本大侠在,你们这帮女流之辈能现世安稳吗?”

  必须说一下:

  方致远性子虽然张扬,却绝对不是一个李逵式样的男生,恰恰相反,他不吵闹的时候静若处子、气质儒雅,看着很像个文艺青年。他身高182CM,被公认为冰华大学建筑系在校学生中的“系草”(为此,大家对他昵称“草草”)。而建筑系是从来都不选系花的(因为女生太少)。方致远的这个“荣誉”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可惜的是,冰华大学似乎不是一个看脸的地方。女生们都把他当成一个二货,并不尊重他,一开口就随便数落他。男生们则因为他学习不太好,也没什么人倾佩他。

  他最好的朋友目前有两位,都是班里的后进生,一个是裴任之,另外一个则是痴迷计算机程序设计的黄毅彤。

  (五)

  孙晶遭遇“暴露狂”的事情,很快在女生宿舍楼里传开了:堂堂顶级学府、百年校园,居然出现这等龌龊之事,很多同学为此义愤填膺。

  更多的女同学则感到好奇与恐惧。各种恐怖故事的版本开始在宿舍里散播。有人说,暴露狂在这里活动已经超过半年了,好多人都碰到过,还有人被暴露狂抱过,只不过觉得羞耻,没有讲出来。有人说,那不是暴露狂,那是鬼怪,冰华园的家鬼,专门在正午时间出现,好汲取女生的阳气,用以修炼成魔,而不是黑夜出门,因为夜里的阳气不足。

  更有女生本着科学专业的理工科精神,分析认为:鬼怪所以正午出现,汲取的不是阳气,而是想要做光合作用。这类鬼怪是从荷花塘、银杏树林里幻化而来的,属于植物这个大类,而不是狐狸等动物,植物当然需要光合作用才能生存,就和吸血鬼一定要吸血一样。"暴露”身体也是因为:单位时间里,可以更加高效地吸收太阳光。

  女生们就这样脑洞大开地互相恐吓了半天。为此,裴任之当晚陷入了梦魇。确切说,也不算个噩梦,没心没肺的裴任之是从来不做噩梦的,甚至做梦的时间都是少的。就是说,从前,即便做了梦,醒来之后也就忘了。

  可这一晚的梦却清晰可见、触手可及:自己穿着雪白的长款睡衣,在冰华园里彷徨无措,似乎想寻觅什么东西,又不记得到底要找什么。银杏树林里草木葱茏,夜色中,每一片树叶都泛着美丽的银白色的光晕,好像一只只无形的小手,召唤着自己进入腹地。自己停住脚步,产生抵触情绪。这个时候,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歌声,好像有人唱戏。

  那戏文好像是从心底唱起出来的,亘古不变的旋律,字字戳心。

  自己终于鼓足了勇气,循着声音,走进了树林。树林中央果然有人,黑发垂腰,银衣拖地,背对着裴任之,正合着歌声吹箫。

  歌声依稀能听懂几句:

  春风上巳天,

  桃瓣轻如翦,

  正飞绵作雪,

  落红成散。

  歌声停下,箫声也自停了下来。那人轻声问:“为何不唱了?”声音很好听,在树林里带着回声。

  歌声再次响了起来。——裴任之才惊讶地发现:那歌,居然是自己唱出来的。

  惊愕之间,就醒了。

  第二天,裴任之向同寝室的两个北京女孩儿也讲了梦里的这个“恐怖故事”。这个梦的诡异之处在于:一,发生在自己特别熟悉的场景中,走过银杏树林时,就连鹅卵石道路的凹凸不平也与现实中相符合。二,自己醒来后发现满脸是泪,又搞不清楚为什么哭?三,自己居然能记得唱过的歌词,而这个歌词是以前根本不熟悉的,不会背的。

  陈柏桐说:“那你网上搜索一下,看看这词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裴任之当即在电脑上操作,发现:这是昆曲《桃花扇》上的唱词。“落红成散”不对,是“落红成霰”。

  薛岩素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即展开了想象力:“你是遇到蛇郎了?就是那个我给你们讲过好多次的妖孽,冰华园的守护神。”

  “你不是说,他当守护神是兼职的吗?”裴任之问:“本职工作是要找他的娘子?狗血淋漓的故事。”

  “嘘!”薛岩的表情发生了180度的转折,一脸虔诚:“人不畏鬼神,天诛地灭。对于这类妖孽,你要有敬畏之心。他召唤你到梦境中,绝对是有深意的。”

  上铺的学霸刘薇薇,似乎对他们的吵闹极其不满,突然说:“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你们走路、做梦都要小心了,不要撞鬼,更不要摔碎眼镜。”

  (六)

  大约两周之后,裴任之在学三食堂附近再次“邂逅”了那个管理学院的JASON,当时当地,他正将一个硕大的双肩包递给一位穿着时髦、同样面目清秀的小伙子。

  任之上前打招呼,,JASON面上露出点儿惊喜表情,一旁的那个小伙子脸色却有点儿诧异,他只二十出头的年龄,外表很职业化,看上去不太像个学生,倒像是来学校里看表哥的外地人;小伙子接了包,没有打招呼,快步离开了。

  “您同学?”任之随口问道。

  “喔,不是同班的。”JASON如此答。

  “前头就是学二食堂了,上次说过请您吃饭,有空吗?一起?”任之大方地说,看他人长得瘦,估计饭量不太大吧!

  “不在这吃,我害怕碰到老师,——我上次的作业没有完成。——前面不是有个咖啡厅吗?我们就去那里吃吧,可以吗?”JASON的态度还是很谦虚,但站姿却特别有气场:飘飞落叶里,挺直得如同一根白杨树,一动不动。

  咖啡馆里是有简单西餐提供,虽然贵了一些,但任之掂量了一下荷包,好像还是可以承受的,于是笑答道:“好吧!您说了算。”

  两人走向去咖啡馆的路上,四境无人,一路无言。光天化日之下,想到孙晶遭遇的“暴露狂”,裴任之心里居然泛起来几丝恐惧。这座咖啡馆取名“归去来”,单听名字还是挺有诗意的。可惜,它开在通过银杏树林至第6教学楼的路上,刚好是冰华大学中各类惊悚事件的传说之地。有女生说在靠近第六教学楼的地方被外星人劫持过,也有男生说在这条路上看到了蛇怪。各类故事无奇不有。

  为此,很多女生都不愿意走这条路,咖啡馆的生意也因此颇受影响。裴任之大学两年多,一共去过的次数不超过5次,每次去都没看到几个顾客。奇怪的是,生意如此清冷,“归去来”却屹立不倒,没有关门大吉。

  而今天的场面就更加怪诞了,明明是上下学的时候,整个一条路居然没有其他人。远远可以看到6教的灰墙,太阳光下翻动着不太符合自然规律的银光,真的有点儿扎眼,有点儿恐怖。

  这种自己吓自己的恐怖情绪,一直延续到了咖啡馆的进门处,JASON突然上前去替裴任之开门,并说了一声“请进”,吓了裴任之一跳。

  咖啡屋坐定之后,服务员送来了菜牌,任之递给他,他却坚持让任之点自己的,任之捡便宜挑了个22元钱的鸡肉饭商务套餐,学生常点的品种;他拿过来菜单研究了一阵子,单眉微蹙,问服务员是否有素食的套餐,得到否认的答案后,直接点了蔬菜鸡蛋沙拉与白饭。

  任之忍住了问题:你难道是素食主义者?

  他却向任之提了问题:“我发现,你好像很爱说‘您’这个字呀?你是北京人吗?国语说的这么好。”

  “我家现在住广州,不是北京人。可能是因为我是外婆带大的,她老人家小时候生长在北京,就爱用‘您’,后来我来北京读书后,同寝室有两个姐妹是本地人,就更加跟着她们‘您’来‘您’去了。是不是有点儿做作?不好意思了。”任之的脸又有点儿发红。

  “做作?是造作的意思吧?怎么会呢?我觉得你是太有礼貌了。现在的年轻人,好像很少有这么有礼貌的。你不仅爱说‘您’,还爱说‘请’、‘不好意思’、‘对不起’、‘谢谢’呀!”他再次微微低头说了以上这个长句,仿佛为的是,不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太主观。

  “是吗?谢谢夸我。”任之习惯性地又说了一个“谢谢”,说出来后,又觉得有点儿搞笑,红着脸露齿笑了起来,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儿,说:“师兄呀,我觉得你也好有礼貌呀,总是在征求别人的意见,上次把您撞了,你不但没有发脾气,还帮我捡东西,送我去眼镜店。说起来,简直是活雷锋呀。”

  “雷锋?——喔,一点点小事情,男人不可以随意发脾气吧。”

  “你意思是说:遇到大事了,就可以发脾气了?”任之笑问道。

  “大事也不可以发脾气。没有一点基本的忍耐,男人——男孩子怎么去闯荡世界呀?”JASON答道。

  “嗯,说的好。小时候读金庸的倚天屠龙记,说我们中国人干大事,自始至终都要求一个‘忍’字,一是容人之忍,二是克己之忍,还有第三条,就是,——不好听了,不说了。”

  “得了天下,要对敌人残忍,是不是?”他说:“第三条有点黑心,你们女孩子一定不赞成。你真有点儿少见喔,还看武侠小说?”

  “小说都爱看的,可惜上高中到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看了;小学、初中时看的比较多一些。可能是,我妈妈不让我看电视电影的缘故吧,只好改看小说娱乐了。”

  JASON沉默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一个年纪大出一些的男同学这样看,任之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有,他与多数人的表情不同:为什么从不眨眼睛?

  好在这个时候饭菜端上来了,任之转移注意力,督促他“开动”吃饭。

  他有点儿狐疑地说“好像应该女士先开动吧!”于是,两个人一起开吃。

  越观察,任之越是发现:此人有点儿拘泥礼貌的古旧做派?他吃东西极其安静,既不露齿也不发出声音,慢条斯理的速度,简直比自己这样从小被父母反复强调家教的女孩子还要秀气,而且,刀叉用得非常娴熟,好像比用筷子还灵活。

  “你喜欢看什么小说?”JASON接着刚才的话题。

  这显然是个任之喜欢的话题,要知道,自己既然不看电视(电影看得也少),有的时候,和闺蜜闲聊真的有些不融洽,但如果聊小说,自己就“博学”很多了:“好多都喜欢呀,有雅的也有俗的;当代的喜欢阿来的尘埃落定、虹影的饥饿的女儿,外国古典的喜欢简奥斯汀的小说、还有悲惨世界、复活、安娜卡列琳娜、呼啸山庄、飘,外国当代的喜欢村上春树的、哈利波特,中国古典的最喜欢红楼梦啦,武侠小说里还是最喜欢金庸爷爷的,大气啊。”

  “看了这么多呀,你说的这些,我还有些没有看过呢。”JASON平静地说:“比如哈利波特!你喜欢看这些书,好像风格不太一样,有什么偏好吗?”

  “没有特别想过这个问题,关键是故事性要强吧,想象力要丰富,情节设计要少漏洞;结局最好是出乎意料之外,细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那种。用我们中学语文老师的话说,就是用大概率现实推动情节,尽量不要出现‘死人复活’、‘偷听别人说话听到重要秘密’。还有,我们语文老师最讨厌的情节是: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或者什么别的动物。”

  JASON叹了口气说:“你的这些要求其实已经很高了,又要意料之外,又要情理之中,这叫编剧的,——写书的如何平衡呀?难道这些故事,不是为了大家消遣娱乐吗?简单快乐比较好。”

  “没有特别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一直挺娱乐呀。读一个平淡的、缺乏想象力的故事,就如同喝一杯白开水,有点儿浪费时间,但也不难喝;但读一个想象力奇瑰的故事,就如同喝现磨的蓝山咖啡,能品出很多种滋味。——就是这个道理吧。”任之的思路略微飞到了小时候带给自己无限快乐的那些故事中,表情有点儿呆萌,又有点儿沉醉。

  JASON的嘴角不自主地漾出了半个微笑,没有立即说话,任由对面的小朋友玩味着自己那些美好的回忆。良久,他不忘问她:“是只有你这么在乎故事的想象力,还是周围的朋友们都在乎?”

  任之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尽量精确诚恳的统计数字:“平时也有和大家聊过,我觉得,周围应该有70%以上的人是比较在乎这个问题吧,我青梅竹马的闺蜜们,无论男女,尤其和我志同道合。现在同班同学中,文艺青年也不少,也都在乎想象力呀。——你看,虽然好几年前,金庸爷爷的故事就被人骂过迂腐,但还能在我们这些年轻学生中亘古流传,就是因为想象力丰富;而碧瑶奶奶写的小说,也就我做小朋友的时候大家追着看,到现在反正我周围没有听说谁会去看了,就是因为没有想象力。”

  金庸爷爷还被大家骂过?JASON揣摩:她类似的信息应该是从网上看的吧,顺势问道:“你,——经常上网吗?经常看网上的各种新闻吗?例如足球,体育,例如娱乐新闻?”语气有点儿犹豫。

  “跟其他人比,不算经常上的吧,上网多数都是为了查学习资料。”

  “喔”,一听裴任之的话,JASON点点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似乎为某件事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兄,你也经常上网吗?”

  “我呀,也不经常上,比较忙吧,但我应该比你爱打游戏,打过魔兽、星际争霸。”

  “那你打通关过没有?”

  “没有。那么多关,哪里这么有耐心!输赢都有吧。反正最近两年,从来没有都过关。念书时,——就是念大学本科的时候,好像过关过几次,雷电、三国,这些游戏,你听过没有?大富翁玩过吧?大富翁我那个时候打的比较好。”JASON的表情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仿佛是在为“代沟”的问题纠结。两个人年龄差了几岁,打的游戏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那是因为你只是爱好而已,没有玩物丧志喔。”任之回忆起大一时百忙中有过“玩物丧志”的经历,同寝室三个女孩子(同寝室一共四人)不分昼夜、轮流值班,硬是将“仙剑奇侠传3”游戏给打通关了,既恼恨浪费了学习时间,大家心中又不免有些充满叛逆的成就感;当然,实在是不好意思将这类浪费学习时间的故事讲给如此品学兼优的师兄听。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算不上投机,但很轻松,其实,JASON下午本来还有非去不可的地方,但就是起了倦怠之心,觉得难得浮生半日闲:在这么一个秋季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小咖啡馆里与位理工学科、文艺心灵的小女子就这么扯下去,颇有点儿赏心乐事别家院的洒脱。

  埋单的时候,裴任之直接递给了服务员68元的零钱,服务员与JASON同时有点儿诧异。裴任之眨巴着眼睛,解释说:“刚好有零钱!那个,鸡肉套餐22元,加沙拉19元,是41元,再加水果盘15元,是56元,再加一共12元的泡菜与两包湿纸巾,总计68元。没错的。”

  两人走出咖啡馆分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更新,第一部分 人间四月天 第一章 纯真年代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