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见了

  咪咪你好:

  我继续来讲阿蒙的故事。【穿】 【书】 【吧】

  阿蒙的妈妈,就那样离开了那位致力于野生动物研究的学者。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清晨,她最后一次,朝学者看过去的眼神是忧郁的。那是因为,临要出发前,她发现,学者打算留下她的女儿。

  “对不起,亲爱的,我实在担心自己无法适应没有你的生活……”学者声音颤抖,眼里晃动着不舍的泪光,跟往常一样,又蹲下身来,帮自己的爱猫抓痒,轻轻地,摩挲她的脑门、下巴、腋下……试图宽慰她,取得她的谅解。

  已张开的指爪,被阿蒙的妈妈缓缓地松开,尖锐的爪尖也渐渐隐入厚厚的肉垫,阿蒙的妈妈无声地闭上眼睛,低下头,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去蹭学者下蹲着的双腿,她当然不喜欢学者那么做,可就在那一刻,她已不动声色地、坚定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只是在后来,把自己失去孩子的恼怒,深深地隐藏到对学者无奈、忧郁的凝视之中。

  有什么办法呢?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直这样的,他们总是如此愚蠢,总是喜欢用占有来表达爱意。作为一只宠物,已跟人类朝夕相处十多年了,阿蒙的妈妈已见识过太多太多诸如此类的大事小情。以至于,当此刻,当这类事儿,真的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她也只能选择平静地去宽宥。

  接下来,她需要去做的是安慰自己的女儿,她无比伤感地看着女儿,女儿显得很吃惊,很紧张,很不安。她默默地走过去,再次眯起眼睛、伸出舌头,轻轻地去一下一下舔拭女儿那圆滚滚热乎乎的小身子。乖,要乖,知道吗?妈妈的好宝宝——这语言,并没有声音的,但母女之间,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www.chuanyue1.com

  “我们走吧,”带着深深的依恋和爱意,仔仔细细把女儿全身都舔拭了一遍之后,阿蒙的妈妈扭头轻呼唤了一声趴在自己身后的儿子。儿子当然也已听到了刚才学者的解释,儿子正在在伤心,正在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的小妹妹。

  “我们怎么可以把妹妹自己留下?”儿子瞪眼看着母亲,他的愤怒,呼之欲出。

  “我的孩子们,不要难过啊,”阿蒙的母亲无限怜惜地看着自己眼前这即将天各一方的兄妹俩,“告别吧,让我们就这样告别,告别彼此,也告别我们曾经相聚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她注意到两个孩子都显得非常焦躁,尤其女儿,根本不听妈妈讲话,只不顾一切地紧紧跟到哥哥身后,打算同往常一样,也跟他们一起出门去。

  然而母亲用温和而又威严的目光制止了女儿,同时也制止住了站在自己身后不肯前行的儿子。望着眼前自己心爱的一对儿女,阿蒙的母亲,严厉地,只用目光,无声地告诫他们:“孩子们,难道你们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美好时光从何而来了吗?别忘了,我们可是人类的宠物啊,要知道,此刻我们最不该忘记的,是对这位先生的感激,感激他这么多来给予我们的关爱和照顾。是的,我的孩子们,毫无疑问,这位先生是爱我们的,不仅是曾经爱,现在也依然如此。作为宠物,我们非但不能怀疑这一点,还应该多用心去体会这位先生此刻的感受,别忘了,为了能让我们重返故乡,他自己,已主动放弃了很多……”

  返乡,没错儿,重返故乡,在自己已老之将至时,还能重返自己年少时离开,却在以后的漫漫时光中始终魂牵梦绕的故乡,这是一件多么妙不可言的事儿啊。

  自从知道了学者在为自己的返乡做准备,阿蒙的妈妈,就在心底里,一刻不停地幻想、期待着这一刻。然而,真正让她抓狂,让她到底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激动的时刻,还是在她彻底离开那个阴郁、多雨的岛国之后降临的。

  趴在笼子里,刚被搬运工拖出船舱,她就敏感地意识到,晒到自己头顶上来的阳光变了,变得那么高,那么久、那么沉闷而又热烈,这是她曾多么熟悉的阳光啊。然后,在扑面而来的风里,她又嗅到了自己熟悉的晴朗、干燥、沙尘气味儿浓重的来自大陆的气息。天,她蹭地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她再也趴不住了,她只想嘶吼,只想纵身跳跃。不错,纵身跳跃,像年少时那样,在沉寂的、杳无人迹的荒沙大漠里,在耳旁呼呼呼刮过的凛冽风声里,纵情狂奔、攀爬、追逐、扑过去、准确无误地一口死死咬住对方悸动着的温热的喉咙……

  “孩子,我们终于到家啦。”扭过头去,努力抑制住心底一浪又一浪撞上来的狂喜,她兴冲冲地对趴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叫了一声。

  “可是,妈妈,”儿子却显得非常困惑。望着眼前不断围拢过来的,黑头发、肤色棕黄、面部扁平、哇啦哇啦不知一直在讲什么的人,儿子显得很有些不安,“我害怕,妈妈,怎么我突然听不懂人说话了?怎么这儿的人,跟我们之前遇到的,不但长得不一样,话也说的不一样了?”

  “哦,”母亲笑了,心中不无得意,“好孩子,那是因为我们来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来到了中国,因为他们在讲的,是汉语,汉语,你知道吗?那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复杂的人类语言之一。不过,当然了,那也没关系,你完全不必担心,汉语正是妈妈最初接触到的人类语言。来这儿之前,妈妈不是已经教给了你一些这里动物的语言吗?那么,从今天开始,妈妈就来教这儿的人类语言,教你汉语,好吗?”

  非常可惜,阿蒙母亲的教学计划并没实施多久,小阿蒙只跟妈妈学了三天汉语。

  发现儿子失踪,是在一个傍晚。当她从睡梦中醒来,在用来关着自己和儿子的笼子里再次睁开眼睛,竟然发现,不知何时,笼子里怎么只剩下自己了?

  她又惊又怒,躁动不安,只能通过疯狂舔毛来让自己的情绪赶紧平复下来,并试图冷静分析处境:自从来到新环境后,自己一直都是格外谨慎的,可为什么刚才竟睡得那么久、那么沉呢?这太不应该了。不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就像之前我无数次在实验室里看到过的那样,有人偷偷在我的食物里放了什么东西了吗?就为了让我昏睡?为了偷我的儿子?

  可为什么要偷我的儿子呢?是什么人会对我的儿子有兴趣?阿蒙的妈妈只能通过细细回忆自己同儿子,这些天所遇到的人和事,来一点点寻找蛛丝马迹。

  她们母子俩,这些天倒的确是见到了不少人。

  那些人,当他们跑到她们母子俩的笼前时,众口一词,似乎都喜欢抒发一通,诸如“如今保护区里的野生动物正在逐年减少,这是全世界都在面临的共同课题……”之类陈词滥调。当然,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过争论,争论最多的,便是已做宠物多年的她们这对母子,是否还有能力去适应荒郊大漠的野生生活

  “老外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他们老了,习惯于独自在公寓,或养老院打发余生,所以他们的脑子里才会冒出,要让一只已经被人类收养多年的宠物,去重返荒郊大漠的荒唐念头。我们中国人能接受的晚年幸福,那得是儿孙满堂、阖家团聚,得是满大街热热闹闹呼朋唤友,跳广场舞、搓麻将……”

  她记得,在自己周围来来去去的人流里,有个瘦瘦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反对送他们去荒漠的态度最坚决。那男子将上述论调一次次地讲给不同的人听。有一度,他这观点甚至还占了上风,不少人都随之附和。站到笼子前的人们,朝她们娘俩看过来的目光里,开始越来越多地流露出怜惜和忧虑。

  “就像你无法理解老外一样,你也不可能理解这两只猫,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

  后来,一个谢了顶,年龄明显要大得多的人,严厉地批评了那个戴眼镜的男子,说他不该那样自以为是、胡思乱想。还说,这是他一位老领导亲口答应了外国专家的事儿,是一件任务,大家务必得保证按计划如期完成。

  不过,争论虽然有,可争来争去,人们争的,不过是到底该不该送他们母子俩去荒漠的事儿,并没有一个人说过得把他们母子俩分开啊?阿蒙的母亲思来想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可也就在那天晚上,事情又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趴在笼子里的阿蒙母亲,先是听到静寂的夜里,正有人朝她所在的房间走来,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门就被推开了。虽精神高度紧张,但她依然冷静地保持不动,只悄悄把两只耳朵竖起来,轻轻追随声音的方位转着、转着,然后,又悄悄地、微微睁开一只亮亮的眼睛。

  天啊,她竟然发现,此刻走进来的,正是那个瘦瘦的“眼镜”!

  “眼镜”连屋子里的灯都不开,只借助大敞着的房门处射过来走廊里的灯光,径自走来,这可恶的家伙,他竟然是过来拎装着阿蒙母亲的笼子的。

  “小偷,一定是你偷走了我儿子!”阿蒙的母亲勃然大怒,眼底瞬间燃起复仇之火,低低吼了一声,她一跃而起,狠狠抓了“眼镜”一爪子。一股久违了的新鲜血液腥咸的气味很快弥散开来,紧接着,热热的血滴落下来了,阿蒙的妈妈只敏捷地朝笼子边一跃,便躲开了那让她恶心的,小偷的血。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小偷可不像她这般反应激烈。

  “眼镜”显然是猝不及防,猛一哆嗦,疼得呲牙咧嘴的,连眼睛都闭上了,整个人也随之朝地下蹲去,却始终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更没放下笼子。蜷缩着身体,“眼镜”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慢慢地把那笼子在原地放好,并很快蹑手蹑脚走开。

  原来他是走到门旁的铁柜子那儿去了。轻车熟路,他就从柜子里取出药水、剪刀还有一卷纱布,三下五除二,摸着黑儿,他很快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

  这家伙看来是经常受伤,很有经验的。阿蒙的母亲刚刚做出这个判断,不想,自己紧接着就遭遇到了对方的另一个经验性做法——拿起一个大灰布套子,“眼镜”再次走向了她,然后,很快,她的眼前突然黑下来,黑得很彻底,让她无论如何努力,都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于是,她知道,自己栖身的这个笼子,一定已被那“眼镜”用布套子,从上到下,严严实实全遮上了。

  阿蒙的妈妈脱离黑暗,再次看到光,是被”眼镜”开车载了将近一刻钟之后,紧接着,他又步行走了超过一英里一点点的距离、再右转,上电梯、拐弯步行近两百米、终于进到了一户人家……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阿蒙的妈妈还是冷静地趴在那儿,努力一一记下了自己所走过的路。

  只是,一进到房间,阿蒙的妈妈就再也没办法彻底安静下来了。天哪,她哐哐哐地用自己的身体猛烈地去撞那笼子,她要出去,必须得出去!因为,她闻到这周围到处都是自己儿子的气味。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味道不对?当遮住她的套子揭开,她的兴奋已全然消失,无奈地趴在笼子里了。是的,不对,刚才她太急了,以至于都判断失误——是儿子的气味不假,但那是以前的气味,现在,儿子已经不在了。

  她后来被羁押在那房子里近半个月,最后,是又撕又咬,弄破了阳台上的纱窗,才得以成功逃脱。

  在那半个来月的时间里,通过对那房间里唯一出现的人——“眼镜”生活的细致观察,以及旁听他跟别人通电话,阿蒙妈妈得以知道:那屋子就是“眼镜”自己的家,而她的儿子,曾先于她,被“眼镜”带回这里。只是,在此前不久,被“眼镜”送给了他一个朋友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宠物了。

  看懂了吗?咪咪?我这次故事里讲到的人,你可不陌生哦。

  没错儿,就是那个“眼镜”,他是你的刘明叔叔。

  阿蒙刚来你们家时,你妈妈一定跟你讲过吧?猫是刘明叔叔送给你们的。但刘明叔叔是因为对自己单位里,处置阿蒙母子的方式无法接受,才擅自将他们母子分别带回家这件事,或许连你爸妈,都不知道吧?

  关于我今天讲的内容,你有什么疑问吗?如有,欢迎你写下来,也放到信箱里即可。我会在下封信里如实回答的。

  那么,咪咪,下次再见啦。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跟阿蒙一起长大更新,第三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