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沙江综合治理工程和滨江新区建设指挥部办公室公布了《清沙江综合治理国有土地上的房屋拆迁补偿安置方案》和《清沙江综合治理集体土地上的房屋拆迁补偿安置方案》，可以选择货币化补偿或产权置换。选择货币化补偿居住用房每平米补偿2600元，商业用房每平米补偿6000元。
与此同时，指挥部办公室还公布了《清沙江综合治理控制性详细规划》，沿江两岸100米以内全部纳入综合治理和滨江新区建设范围。
方案和规划公布以后，引起舆论一片大哗。
第二天一早，湖山大街小巷张贴了许多张大字报：《致湖山市民的一封公开信》：
广大市民：
湖山即将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拆大建了，福乎？祸乎？
一个城市的发展离不开基础建设和房地产开发，但程度要控制在一个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果超过了经济发展的能力则带给群众的就不是成果的享受，而变成人为的灾难。湖山的经济规模并不大，经济发展也不快，普通百姓生活不富裕，许多人还在为生计奔波。尤其是这几年房地产市场异军突起，湖山成了纷至沓来的开发商们的乐园，幸福街拆迁五六年只拆了一半，解放街高架桥成了断头桥，到处是一片废墟，许多人拿着拆迁补偿合同等待回迁，而回迁房连影子都还没有。现在又以治理清沙江的名义开始了新一轮的拆迁，且规模是湖山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由此带来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必然使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当然，也有非常支持的声音，大有集团、金旺房产、置信地产、名城花园这些开发商们都不遗余力地支持拆迁，根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问题。而政府在这里面扮演了开发商的代言人角色，官商勾结，共同发国家和老百姓的财，这也是他们热衷于搞开发的原始动力。
当然，治理清沙江我们是支持的，可治理为什么非得拆迁如此之多的房屋？还有一些符合规划刚刚新建不久的小区也要拆掉，这种重复建设带来的损失该由谁负责。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清沙江边，现在却要将我们迁往城市的郊区，还有给我们的补偿标准很低，不够我们买一套同等面积的新房。现在滨江两岸大多是企业下岗工人、农民，我们不仅没有钱补交差价，更没有钱来装修新房，对未来高额的物业管理费更是不敢想像。虽然几十万元在官商面前不值一提，但在普通百姓手里却是全部的身家性命，如果政府强行拆迁，将我们逼上绝路，我们只有拼死抗争到底。
奔腾不息的清沙江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湖山人，是我们当之无愧的母亲河。时至今日，她的确倦了、累了、脏了，是到了该治理的时候了。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成了政府和开发商沆瀣一气、相互勾结的借口。几任政府都曾打着治理的幌子，可自从建国以来河道没有疏浚过一次，河堤没有加固过一次，两岸却新增了许多房屋，其中有许多是某些当权者私搭乱建的别墅，这次拆迁，他们又可以大发一笔横财了。
有朝一日，当我们背井离乡，手握着一纸合同书看着家园毁于一旦，而新房还遥遥无期时，我们都会哭的，而开发商们则会大笑，因为大把的钞票进了他们的口袋；政府一些无良的官员也会偷偷乐，因为他们既得到了实惠，还捞到了政绩，升更大的官发更大的财。
难道我们就这样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吗？不，我们要抗争！我们拥护宪法和法律，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但我们反对官商勾结和野蛮拆迁！
亲爱的同胞们，让我们行动起来吧！
牛志强看完这张大字报，虽然时值深秋，天气异常凉爽，身上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写文章的人倒有些文采，说的也是一语中的。当年三国时陈琳写檄文讨曹操，骂他“卑侮王室，改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口，刑戮在手…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曹操当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后来不杀他反而让他当众念给自己听。
牛志强和曹操无法比肩，人家当之无愧为一代枭雄，而他自己除了心里小九九多和这位古代名人有点相似外，其余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
牛志强是早晨上班时候发现这些大字报的，当时电线杆上贴了，宣传栏上贴了，连他建设局的大门口也贴上了。他起初以为是哪个商家做广告贴的“牛皮癣”，及至看到标题是“致湖山市民的一封公开信”时，才发觉不妙，这是“大字报”啊，现在离文革过去四十年了，这种东西居然阴魂不散，又出现了。
牛志强立刻打电话给周抗美，向他报告这一情况。
周抗美在电话中说：“我知道了，已安排公安局进行排查。”
牛志强本想再说点什么，周抗美那头电话已经挂断了。他起身来到窗前，眺望着城市的风景，远处的清沙江两岸大片低矮的房屋与这座城市太不匹配了，真搞不懂老百姓为什么反对呢？难道是少数人在里面造谣生事？幸好周书记已经意识到了，让公安局排查的用意很清楚，无非是抓几个为头的人杀一儆百。
突然，牛志强看见楼下的大街上出现了许多穿城管制服的人，他们手拿着铲刀正在清理“大字报”。看来城管也行动起来了，这种东西越早清除越好，否则被老百姓看到了，或许真能蛊惑人心呢。
当天下午，清沙江综合治理工程和滨江新区建设指挥部召开扩大会议。会上，陈浩提出现在老百姓的意见很大，这次拆迁能否缩小一下范围，滨江道路20米，绿化20米，采取先易后难、分期实施的方式，成功一段后再接着搞下一段。一些成员也发言赞成陈浩的意见。
牛志强一直没说话，周抗美点他的名让他谈谈看法。
牛志强知道周抗美的意思，说：“陈市长的意见很有道理，但我有些不同的看法，这样大的工程要说没有阻力，风平浪静地就办成了，古今中外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现在工程刚刚启动，遇到一些阻力是正常的，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迁就，那今后遇到更大的阻力时，我们该怎么办？所以我认为老百姓说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
陈浩见牛志强公然反对自己的意见，便问道：“牛局长，周书记一再强调要尊重民意，难道我们不应该听取群众的意见吗？”
牛志强笑着反问：“陈市长，您认为大字报所代表的观点就是民意吗？”
所有人都惊呆了，还没有见过谁敢这样顶撞市长的，大家都为牛志强捏一把汗。
其实牛志强也意识到这点，不过在他眼里，“一把手绝对真理、二把手相对真理、三把手服从真理、其他把手没有真理”，现在周抗美是一把手，关键时刻必须维护一把手的权威。牛志强看到报纸上登过这样一条消息：河南省某县原县委书记在位时，曾经在县委常委会上呵斥发表不同意见的县长：“你这县长才当几天，就想当家？等你当了书记再当家吧！”这名县长为此气得大病一场，后来主动要求调离。自己在官场也知道这点，书记和县长区别太大了，书记说了算是规矩。他想等你陈浩上台给我小脚鞋穿也只怕没那么容易，我这么做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讨钱大有的欢心，钱大有不是在北京有关系吗，一旦他动用关系我就是湖山呆不下去，还可以异地当官嘛。
现在突然有了反对意见，其他没有发言的人不敢再发言，这些人在官场上浸淫多年，比鬼都精，知道站错队说错话将是致命的，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明哲保身的要旨就是闭口。
周抗美知道这些官油子心里的想法，咳嗽一声，开始发言：“刚才陈市长的意见很有道理，志强同志的意见呢也很好。既然我们在党政联席会上达成了共识，就应当目标不变、思路不变、决心不变，团结一致的干下去。困难肯定是有的，挫折也会有的，但我们决不能被困难所吓倒，遇到挫折一蹶不振，那样我们将一事无成。我是班子的班长，在这方面有什么问题首先由我承担责任。”
周抗美扬了扬手中的大字报，继续说：“这张大字报我认真地看了两遍，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但也不能就表示它代表着民意。陈浩市长这几天深入清沙江两岸调研，听到了不少真实的声音，也对我说了，群众对我们的规划有些意见是正常的，随着城市进程的加快，一些规划也要作相应的调整，这在全国各地都很普遍。我们少数人总是因循守旧，‘祖宗之法不可变’，认为什么都要按前期的总体规划来，这是不符合客观规律的，如果这样，我们还讲什么改革，谈什么发展？现在方案和控制性详细规划刚刚公布，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很正常，不能不让人说话嘛，只要我们加以正确的引导，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会慢慢消除的。宣传部门要加大正面宣传的力度，把政策交给群众，同时也注意防止负面炒作；公安部门要对乱贴大字报造谣惑众的首要分子进行打击。中央提倡政府要转变工作职能，打造责任政府、诚信政府、服务政府，但是我认为政府不能太弱势，要牢牢掌握工作的主动权，提高工作效率，强力推进综合治理工程和滨江新区建设。各级各部门要借鉴兄弟市成功的经验，出台相关配套政策，对在工程建设中带头做好工作的先进典型予以表扬，对干扰工程建设的党员干部要采取组织措施和纪律手段。”Μ.chuanyue1.℃ōＭ穿书吧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大家明白周抗美的意见就是自己的意见。虽说中央为规范权力运行和强化监督出台了许多制度和规定，但在一定程度上处于“空转”状态，甚至“民主程序”、“集体决策”成为乱拍板、乱决策的“挡箭牌”。重要决策大多是一把手在小圈子内商定好后，再冠冕堂皇地走程序，其他班子成员都心照不宣，形成“开大会解决小问题，开小会解决大问题，不开会解决关键问题，一对一的口头交待决定特别重要问题”的潜规则。周抗美在湖山根深蒂固，他甚至不需要在小圈子里商定，直接在会上拍板，因为从来没有人反对过他。即便陈浩有些不同的意见，他总是在发言之前说：“我的意见是什么什么，最后以书记的意见为准。”他的话既是一句约定俗成的官话套话，也反映了他作为一个市长在这方面的无奈之举。因为一把手的权力太大了，他有最后的发言权和拍板权，甚至决定开不开这样的会议，只有当开会对他自己比较有利时，他才会用这种形式以自己的意志来绑架集体的意志，形成“集体承担责任而又都不负责任”的局面。
周抗美最后还指出清沙江综合治理工程和滨江新区建设这样大的工程，不调整和处理干部是不可能顺利进行的，在即将开始的拆迁工作中，要全面落实包保责任制，分管市领导抓各单位的一把手，各单位各部门的一把手抓班子分管领导和具体工作责任人，一级抓一级，层层抓落实。严格实行责任追究制，对工作开展不力的干部不换思想就换人，先换思想后换人。当讲完这一切后，他宣布散会。
会议结束了，人们熙熙攘攘地往外走。
牛志强没有动，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只见胡璐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牛局长，我在湖山，会议结束后请到小会议室听汇报。”
牛志强感到奇怪，这丫头怎么知道我在开会？还有，让他感到不爽的是，自己的工作轮到她来安排么？
“志强啊，你留一下。”周抗美见他起身欲走，喊住了他。
“书记有什么指示？”牛志强见他的秘书还在，没有叫他“老领导”，改口称“书记”。
“咱们到小会议室听听大有集团关于筹办首届湖山文化节的汇报。”
牛志强感到很突然，这个事情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但他不好多问，只说了声“好”，就跟着周抗美来到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除了胡璐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牛志强认识，就是那次在龙子湖风景区给自己卜卦的那位香港风水师，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胡璐见他们进来，连忙叫道：“书记好！”“牛局长好！”
周抗美点点头。
胡璐又把中年男人介绍给他们，“两位领导，这是唐洪军唐博士，是我们大有集团策划部的经理，曾经策划过许多大型文艺演出活动。”
周抗美说：“认识，上次我们见过面。”
唐洪军分别和周抗美、牛志强握了手，然后说：“两位领导，我受钱总委托，今天专程来汇报关于筹办首届湖山文化节的有关情况。”说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迭文稿，递给周抗美一份，又递了一份给牛志强。
牛志强没想到风水师竟然是博士，还是策划部经理，他打开文稿一看，见首页上写着“湖山市首届文化艺术节活动方案”，里面共分三章：第一章是举办文化节的意义，第二章是市场化运作，第三章是筹融资渠道。
唐洪军开始汇报，两位领导，举办文化节的意义不外乎两个方面：第一，激活文化魅力。文化产业有着与其他产业不同的特殊性，在于它的创意性、扩散性和可转化性。开发文化节庆资源，为其他的制造业和服务业提供大量的文化附加值，同时又通过巧妙的节庆开发，把道路、机场、港口、植物等转化为文化创意资源，特别提炼成具有很高知名度和附加值的品牌。比如大海边一片茫茫的沙滩只是很普通的自然景观，但是举办盛大的沙雕艺术节，沙滩就变成了万众瞩目的文化景观和创意空间，连周边的房地产业也被带动起来。长江三角洲的舟山群岛，历史上是著名的渔场，近几年来这里形成了三大文化节庆：舟山海鲜美食文化节、普陀山南海观音文化节和朱家尖国际沙雕艺术节。这三大节庆犹如三盏聚光灯，集中体现了舟山群岛最著名的滨海休闲渔业、海天佛国观音文化和天然优良的沙滩群三大特征，把它的品牌悬挂在碧水蓝天之间。第二，打造特色品牌。真正开发成功的文化节庆，无不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切从人出发，努力服务于人的需求。人们参加文化节庆活动，是来获得一种特殊的文化愉悦体验，包括猎奇、休闲、观景和交流等，因此开发越来越多人性化的服务项目，无疑对积聚人气十分重要，而有了人气，就会带来商气，文化节庆活动才会进入可持续发展阶段。传承是节庆的基础，创意是激活的关键，项目是价值的载体，品牌是成功的保障。小城“圣达菲”是美国墨西哥州的首府，位于一片浩瀚的沙漠戈壁之中，人口只有七万人，整个城市里没有公共汽车，也没有高层建筑，它是美国最古老的首府之城，也是美国第一个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的创意城市。它的魅力就在传承印第安人、墨西哥人、西班牙人和美国本土文化遗产的基础上，高密度地开发出具有鲜明特色的文化节庆系列，包括丰富多彩的民间工艺、民间舞蹈、创意烹饪、创意时尚等，使它成为时尚型创意民俗的代民词。‘小城故事多，创意日不落’，这里每天都有各具特色的节庆活动，是真正的‘节庆之城’。可见只有把握了文化节庆的规律，善于进行产业化的开发，历史的遗产就会变成生生不息的财富。
牛志强心想如今各地的文化节庆活动太多太滥，无非都是遵循一个模式，就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通过邀请一些知名演员、明星助阵搞一场大型演唱会，然后举办几场经贸洽谈会，没有什么特色，效果可想而知。说句不客气的话，是“花钱买热闹”，可是现在的地方领导都热衷于搞这个，恐怕是急功近利的思想在作怪，名人来了宣传效应就有了，然后再宣布引进项目多少个、资金多少亿，这不是政绩是什么？至于项目是否落户、资金是否到位就是题外之话了。
唐洪军接着介绍市场化运作模式，就是由大有集团操作，由他们邀请相关的明星并洽谈出场费用。他还建议首届文化艺术节一定要上档次，演出队伍必须是国内一流团队，而且还要有大牌明星压阵，主持人这块最好在中央电视台请，这样为节目能在中央三套播出提供便利。
周抗美插话说：“你这个观点很好，既然是首届，档次一定要跟上，花钱要花得物有所值。”
唐洪军说：“是的，如果明星档次上不去，领导们也不愿意来，规格也自然上不去。这次拟邀请的领导中，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或全国政协副主席这两个职位中至少保证一位，省委朱启南书记、省长程东海及省委、省政府其他领导若干，空军某集团军副总司令员孙书正，这是湖山人，还有省直机关相关负责人等等。开幕式典礼由副省长江丙昆主持，周书记第一个上台讲话，接着是陈市长致欢迎辞，然后是相关领导讲话，最后由省委朱启南书记宣布首届湖山文化艺术节开幕。”
周抗美听到这里，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叫“好”。
牛志强见唐洪军说得头头是道，心想这个博士肚子里还真有“货”，安排得有条不紊，尤其是把档次和规格联系在一起，而这是周抗美最看重的，内容要为形式服务，看来这个博士还深谙官场哲学，不禁心悦诚服。
唐洪军接着说：“明星和领导的邀请方式有别，明星这块由我们大有集团邀请，双方签订演出协议书；至于领导这块，由湖山市人民政府和我们大有集团联合邀请，这样比较正式。”
周抗美问道：“活动的组织全部由你们负责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胡璐抢着回答：“是的，考虑现在各地的节庆活动太多太滥，老百姓对政府乱花纳税人的钱搞节庆活动很反感，钱总根据您的指示，在冠名上作了调整，由湖山市人民政府主办，江南省委宣传部、江南省文化厅协办，我们大有集团承办。所有的活动由我们来组织，包括商贸易洽谈会、‘清沙江’杯诗歌朗诵大赛等等。”
周抗美又问道：“那经费如何筹集呢？”
唐洪军说：“周书记，这就是我接下来要汇报的。首届湖山文化艺术节的预算大约为1000多万元，包括明星的出场费及会务开支。场地定在湖山人民广场，安保问题由湖山市公安局民警和武警支队战士负责。政府不拿一分钱，但政府要出台文件支持，要求所有企业根据规模大小提供广告费用，到时在演出现场给他们打广告；门票分摊到全市各个单位。这些收入全部打到我们集团账户，由我们统一结算，缺口的部分由我们集团承担。”
周抗美点点头，说：“上级领导来了，招待费用算我们的。到时你把这个方案完善一下，向陈市长汇报，就说我看过了。”然后他转向牛志强问道：“志强，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牛志强现在知道是周抗美动议搞文化节的，当然是大唱赞歌：“书记高瞻远瞩，搞文化节既提高了地方的知名度，彰显一个城市的文化魅力，有利于积聚人气、商气，又能促进地方经济发展，使制造业、演艺业、餐饮业、旅游业、房地产业等行业联动起来，产生规模效益。唐博士经验丰富，方案也做得很好，相信一定会成功。”
唐洪军见两位领导都很满意，越发卖弄起来，说：“两位领导，自从我们大有集团和湖山市政府就清沙江综合治理工程签订战略性合作协议以后，我按照钱总的要求，最近专门对湖山的历史和人文进行了研究，我认为湖山要打好旅游牌，必须走非常规之路。”
周抗美感兴趣地说：“唐博士见多识广，有什么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唐洪军说：“赐教谈不上，不过我说的有些‘另类’，还请两位领导不要见怪才是。主要有三种思路，我认为值得一试。第一种思路是打名人牌。现在各地为了争名人故里打口水仗比较多，比如李白，湖北、四川甚至还有哈萨克斯坦国都在争。今年是明朝理学大师朱熹诞辰880周年，朱圣人的大寿，引得两省四地——福建的尤溪县、建阳市和武夷山市，以及江西婺源市，以‘朱熹故里’为名，各自倾注地区和省域之力，汇聚总量超过40亿元的资本项目，以作圣人‘寿礼’。”
周抗美注意到了这份报道：尤溪投资逾4亿元，武夷山总投资3亿元；婺源更是20余亿元大手笔，建阳投资10余亿元。报纸上还调侃这件事，是这样说的：“一连串以动辄上亿、几十亿的金额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想必朱熹做梦也想不到，百年之后的自己竟有如此身价，成了香饽饽，只差没笑着从地下爬出来。只是，如果朱熹问上一句：‘我的书印了多少册，有多少人在读？可知道我的思想精髓么？’投资部门想必就尴尬了——休闲度假区、文化旅游区、国际大酒店、旅游开发项目……他们到底要怎么回答呢？近年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发展路线着实让一些地方尝到了甜头，各地纷纷效仿，极力挖掘文化热点，发展绿色经济。可是，历史文化总是存在着争议。一块来路不明的蛋糕，抢的人总不会少。于是，你说你这是名人故里，我说我这是名人故里，大家抢得不可开交。光一个朱熹，就冒出了四个故里——争不清楚了，干脆就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先把文化旅游区建起来再说，用既定事实来说话。如今，朱熹老人家自己可能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生的了？”
“你说的我知道，湖山历史上没有出什么名人，我们总不能说朱圣人是我们湖山的也来凑热闹吧？”
“可我们湖山有个董小宛啊，许多热播的清宫剧中都塑造过，在年轻人这个群体中知名度不一定会亚于朱老夫子，有一个真实的事例说某记者到大学调查，问一个大学生可知道关汉卿是谁？你猜那大学生怎么回答，简直让人喷饭，他说：‘你是不是指昨晚上和我一起吃饭的那小子？’再问另一个大学生，回答更加雷人：‘是不是关云长的弟弟？’记者摇头，他再回答：‘那么是他的爹？’记者哑口无言，继续问：‘你知道关羽吗？他和关云长什么关系？’那学生答道：‘这点问题难不到我，关羽是他哥。’这说明现在的年轻人满脑子明星，才不关心古代那些有成就的文化人，所以打造董小宛故居，建设明清妓馆风情游一条街项目具有独创性，会吸引人们的眼球。如今能抓住人眼球的经济就是成功。”
“董小宛是名妓，是否湖山人还有待专家考证。而且建设妓馆风情游一条街恐怕非议很多，难以行得通。”周抗美记得曾让张德志帮忙考证过董小宛的事情，南山县有个董铺乡，当地人称“妃子乡”，姓董的特别多，相传董小宛就是此地人，可是县志和文史资料上没有，也就没有拿得出手的铁证。而且董小宛是否就是历史上那位有名的董鄂妃，史学界争议较大。
唐洪军是博士，书读得多，不是一般的多，而是读得太多，有时就有点认死理，他不甘心放弃，仍然坚持说：“市长，西门庆知道吧，现在山东省阳谷县、临清县和安徽黄山三地争夺西门庆故里。阳谷县将建设‘水浒传·金瓶梅文化旅游区建设项目’，复原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幽会地点。临清县提出打造‘西门庆旅游项目’，重修王婆茶馆、武大郎炊饼铺等。而黄山则声称将投资2000万元开发‘西门庆故里’。西门庆是什么人？那是大淫贼、大恶霸、大奸商一个。为什么两省三地还要下这么大的本钱争‘西门庆故里’呢？事实胜于雄辩，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黄山市徽州区打出‘西门庆故里’之后，收到了极大的轰动效应，一时媒体云集，以至于部分景点不得不打出了‘拒绝媒体采访’的招牌，黄山脚下孵化出全新的‘徽州文化游’，给当地带来了十分可观的收入，当地的旅游官员称，西门庆这个‘大坏蛋’给徽州办了一件大好事。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现在的社会风气变了，俗文化盛行，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电视相亲节目的低俗化，风月文化搭台，风月经济唱戏，使得西门庆这样的反面典型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开发价值被正视，甚至连孔孟之乡也放下斯文，以至于西门庆府邸两省三地，日夜笙歌，真可谓‘野百合也有春天’！而此情此景，真真应了韦庄那句著名的诗句，‘（西门庆）一生风月供惆怅，（西门庆故里）到处烟花恨别离’。”
牛志强见唐洪军不愧为博士，一套一套的，也颇有些道理。他提到的“西门庆故里”自己也注意到了，某报纸曾在头版以这样的标题报道：“西门庆平反，安徽、山东火拼争抢”，不可谓不醒目。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既要复原秦淮河风情街，还要建个皇宫，顺治皇帝后来出家，干脆再建个寺庙，这样就齐了，可是董小宛是到北京当皇妃的，跟湖山沾不上边，这样一弄恐怕弄巧成拙。
周抗美怕唐洪军在这方面纠缠，说道：“你谈谈第二种思路吧！”
唐洪军向周抗美身边捱了捱，轻声很低地说：“第二种思路是挖墓！”
周抗美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挖墓！怎么了？这可是高人指点的。”唐洪军肯定地说。
周抗美心里暗骂，亏你还说得出口，什么“挖墓”还不是跟“盗墓”一样，不要玩什么字眼游戏，政府不会当“盗墓贼”，就连明朝皇帝朱元璋也没有这么做。朱元璋看上钟山上的一处风水宝地建陵墓，不巧那里正是三国时吴主孙权的陵寝，手下的人都主张掘了，唯独朱元璋说孙权也是一个好汉，所以就没有挖他的墓，封建的统治者都有这样的见识不去挖墓，我们共产党人又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不过，他倒想听听唐洪军说挖谁的墓，便问道：“挖谁的墓？”
“当然是三国时代的墓或唐代的墓了，南山县妃子乡汉墓村就有。”
周抗美思想比较前卫，敢想敢干，但没想到唐洪军比自己胆子还大，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些古墓经过千年的历史，已经成为文物了，政府应该保护，怎么能随便挖掘呢？这是掘自己的祖坟，如果祖上留的好东西保管不了怎么办？比如秦始皇陵兵马俑原来是彩俑很好看的，但一旦挖掘出来后色彩就消失了。还有丝绸、衣服等纺织品，一见阳光和空气就全腐烂了。前几年北京某寺庙将出土的刻有经文的石头重新封存于地底下，以期得到更好的保护，等以后科技发达了，后人再来保护与利用。
唐洪军见周抗美沉思，进一步阐明理由说：“周书记，现在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曹操墓事件完全可以借鉴，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曹操墓，地方政府稳赚不陪了，门票下个月就开始销售，预计每年可以给地方带来4。2亿的旅游收入，十分可观。”
周抗美每天都关注新闻，当然知道“曹操墓”之争，还形成了“挺曹”和“反曹”两派，媒体上经常打口水仗。“你认为西高穴村汉墓是‘曹操墓’吗？”
唐洪军没有直接回答是与不是，他说：“没有铁证，是不能随便讲的。你讲你是曹操墓，把铁证拿出来，现在拿出来的东西都不能绝对证明。还有，这次曹操墓的挖掘，最被大家垢病的就是它的发布流程。考古不能指定时间，限时完成。要根据实际需要慢慢走，你不能说三个月、五个月解决问题、搞清楚。我觉得这个曹操墓的挖掘很大的问题是它是功利的，包括某些专家都是跟着跑，都是经济利益在趋使着。”
周抗美知道唐洪军的意思，问：“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唐洪军说：“恕我直说，要想出名按部就班不行，就得采用非常规的手段。如果我们挖了汉墓或唐墓，发现是某一个名人的墓葬，那一下子就发了，不要我们花钱宣传，媒体自然铺天盖地替我们做广告。”
周抗美现在觉得唐洪军有些天真，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他说：“上世纪50年代中央政府下令只作配合农田水利建设的考古，不准纯学术性的考古，尤其是规定不准学术性目的的挖帝王墓。为什么？你乱去挖，地下的年代久了，该烂的也烂了，其它东西适应地下温度湿度的，你把他挖出来，见到阳光，也破坏了。所以今天的考古是多学科，参加考古队除了历史科学的人之外，还应该有搞地质的、地层的、动物的、植物的都要参加。再说，挖墓不是我们想挖就挖，那是犯罪，即便是挖也得由考古队向国家文物部门申请批准才能开挖。”
唐洪军说：“这个好办，‘曹操墓’又给我们提供了经验，本来它是六年前就发现了，因为盗墓厉害，地方政府申请文物部门对它进行抢救性发掘，而且在挖掘之前就宣布它是‘曹操墓’，这里面大有玄机。我看了‘反曹派’的文章，他们指出‘曹操墓’涉嫌造假，谁在造假，当然是指地方政府和考古队，而且还提出一条理由考古队开挖的那天，已经抓获的几十名‘盗墓贼’却被释放了，据他们判断，这些‘盗墓贼’是托，拿了地方政府的钱去‘破坏’，这样促使文物部门批准进行抢救性发掘。所以，我们要想让省文物部门批准开挖妃子乡的汉墓和唐墓，也得这么做不可。不过，这件事情的风险很大，必须计划周全，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周抗美心想谁敢冒这个险？这观点简直太疯狂了！你唐洪军想出名想疯了不是，可你不是一把手，到时出了事完全可以把责任一推干净，让我替你背黑锅，我才不干这样的蠢事。他有些不高兴地问：“还有吗？”
唐洪军见周抗美的脸色有些难看，吓得不敢再说第三个思路风水牌，说：“没有了，这只是我的两点个人看法，供你参考。”
周抗美点点头，说：“好，有创意，只是可操作性不强。不过，你还是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唐洪军连忙说：“谢谢夸奖！”
牛志强一直没说话，心想真搞笑，周抗美说的“耳目一新”可是褒义贬用，没想到唐洪军还当成“夸奖”呢。这爷们的博士不知怎么毕业的，论文会不会是抄袭的？还有，他那个博士文凭是不是美国西太平洋大学的？
周抗美对牛志强说：“志强，我还有个应酬，你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牛志强巴不得如此，连忙说：“好的，您放心。”
周抗美走了，牛志强对胡璐说：“胡主任，你看安排在哪里合适？”
唐洪军说：“我马上赶飞机到北京去见一个明星，你把我们家大小姐照顾好就行。”
牛志强惊疑地问：“大小姐？你是说胡主任吗？”
唐洪军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胡璐可是钱总的义女。”
这下又让牛志强大吃一惊，怪不得胡璐小小年纪就担当如此重任，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唐洪军走了，牛志强和胡璐在宾馆开了房间，两人迫不及待地滚作一团。
事毕，牛志强问胡璐大小姐是怎么一回事，她告诉牛志强，自己原是钱总的“准儿媳”，因他儿子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可钱总喜欢她，后来儿子结婚后，钱总觉得愧疚，非认她为义女。
“你知道周书记为什么要急于举办首届湖山文化节吗？”
牛志强今天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摇头说：“不知道，怎么，你知道吗？”
胡璐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了，干爸告诉我的，他见周书记因为张乐泉下台闷闷不乐，便窜掇他办一次文化节，这样他就能有许多露脸的机会，也能接触到更高级别的领导，只要把握得好，无疑对自己的仕途是十分有利的。”
这一着实在是高明！牛志强想怪不得今天周抗美在指挥长扩大会上底气十足，一点面子都没给陈浩呢，原来钱大有给他找到了新的甚至是更大的靠山。而钱大有要想将清沙江工程搞下去，没有政治后台作保证也是行不通的。牛志强刚才一直为自己顶撞陈浩内心忐忑不安，现在听说周抗美和钱大有强强联手大干一场时，着实轻松不少。他想钱大有此举一定会砸不钱进去，用钱铺路，便问道：“由你们承办文化节，一定要赔不少钱吧？”
胡璐笑道：“你错了，我们不仅不赔钱，还会赚钱，连未来清沙江旅游的广告费也挣下来了。你想想，文化节现场企业广告至少收入800万，还有门票收入300万，从账面上算我们就净赚100万元，另外，20个一线明星的出场费还要不了400万元，演出和会务这块广告收入完全足够，门票收入这块完全是纯赚了。”
牛志强想怪不得刚才唐洪军在汇报时提出政府不掏一分钱，但要发文件支持，原来是让政府出面保证广告和门票收入，这年头，红头文件一发，哪家企业和单位敢不买账？湖山酒厂濒临倒闭，厂长找到市长，那时还是周抗美在当市长，政府文件一发，每个单位干部职工逢年过节发湖山大曲两箱，酒厂就活过来了，而且效益还不错。“你们商人就是脑袋瓜子好使。”
胡璐咯咯笑着，说：“哪有你们当官的好，不需要动脑筋，钱和女人都往你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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