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啸带着他的大队人马来到炸药库前,站岗的几个士兵左盘问右盘问,迟迟未把拒马移开。现在守卫排的气氛变了,士兵们的胆气也壮了。
马啸气恼地朝后面的卡车挥挥手,车上跳下五六个武警,上去就把拒马移开,让他们的车队开进来了。
丁排长已站在他们的面前,见马啸几个人下了车,便问:“你们横冲直撞地,这是要干什么?”他身后的一群守卫士兵也怒目相视。
马啸理直气壮地:“我们来提炸药。”丁排长:“没有上峰的命令,谁也提不走一斤!”马啸:“你们的负责人不是邹振风吗?我来之前通知他,他说,他已经到前沿工事那边去了,叫我直接找你丁排长提货就行了。”丁排长笑了“:邹振风算是我的上司,可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库头,他敢说叫你来提炸药?你是在自己瞎编吧?”马啸又掏出三封公函来:“你看看,这档次够高的了吧?保密局青岛站的、警察局的、市党部的!”丁排长一封封接过来看完了,淡淡地说:“老兄,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信纸档次怎么样,但对我们库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几个守卫士兵也嚷起来:“写个信,弄块木头刻个章儿盖上,谁不会?”“许多社会流氓、歹徒都会这么干!”
马啸瞪着丁排长:“我看,丁建君你这小子……”柳立峡突然喘着粗气跑到他面前:“马站长,”又回身指指不远处,通往山下土路的路口,“我刚才过去看看,那伙人在路上挖沟,断我们的后路儿了!”
马啸怒视丁排长:“你这是想干什么?!”
丁排长往那边瞅瞅:“那是些种地的农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干什么?”
马啸对柳立峡喊道:“你过去看看,制止他们,别胡来!”
柳立峡带着几个人来到路口,对挖地的人群喊道:“住手,住手!你们不想活了?!”
一位老农民迎上来:“老总,现在小麦正在拔节需要水,正是因为我们想活,才来挖渠的。”m.chuanyue1.com
柳立峡看看地形:“你挖渠灌水,也挖不着这么高的地方!”他掏出手枪,“我看你这老东西想挨枪子儿了!”
人们有的喊着灌溉的理由,有的喊着“不许动武的”,一齐嚷了起来。那老农民冷笑着说:“你拿枪点划我干什么?你狗杂种还敢开枪不成?”
这下子柳立峡真恼了,他拿枪瞄了瞄老农的脑袋,扣板机时又改变想法,枪口向右下一滑,“叭”地打在了老农的肩膀上。
人群像炸了锅,忽地喊着围上来了。柳立峡一看不好,转身就往回走,人群却紧跟不放……炸药库门前的空场上,二班长和一大群士兵围在丁排长身后,老耿和于树治也在其中。丁排长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绥靖区的批文加刘司令的签字,谁也不能动炸药!”
马啸:“这是关系到党国利益的大事,而且有保密局上峰的批示,你一个小小的丁建君胆敢阻拦?!”
丁建君:“这规定是绥靖区何参谋长多次重申的,端谁的饭碗就得听谁的使唤,老兄,你们军统虽然厉害,但我是绥靖区的兵……”
绥靖区司令兼警备司令部司令的刘行祺,又要管前方作战,又要负城市安全之责,而随着战局的颓势,机关编制又在不断缩水,确实感到了无米之炊之难,特别是青即战役打响之后,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了。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撤退之事,把参谋长何厚儒、港口特别警戒区武总指挥叫到了办公室,询问有关情况。
刘行祺听完了汇报,说:“外围重要屏障没了,仅靠城市的三道防线支撑不了多久。今日早晨报来,共军已扫清铁骑山外围据点,开始向铁骑山攻击。眼下撤退是个重点问题了,蒋委员长指示六月二日全部撤完,时间压力太大,形势险恶啊!我们只剩海上这条出路了,大量军运民运的事都压到港口上了。”他看看武总指挥,“你们港口警戒区一定要保证有序、通畅,特别是安全!我已是诸事缠身,你们两个要在这方面多替我把把关!”
何参谋长:“属下明白!”武总指挥:“是!”他又皱了皱眉,“不过,倒是咱内部的人在不断制造麻烦,像前两天保密局的人去东挖西挖,造成的浮标灯断电……”何参谋长:“是啊,这帮军统的人,只想在保密局总部那边邀功请赏,一味地我行我素,最近又在不断往水厂电厂跑,一旦造成停电停水……”电话铃响了,刘行祺接起电话:“噢,是郝思恩领事呀……不会的……我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炸药也严密地封锁在我的手里,请转告总领事,只管放心。”他撂下电话,气愤地说:“又是军统这群混账东西惹的祸!刚才美国总领事让他的领事来电话问,他们的好多艘军舰还停在码头上,如果马上炸掉自来水厂,他们的淡水供路断了,怎么起航?岂不要把他们渴死在海上?”
何厚儒:“我来前也刚刚接到了市政府的电话,意思也是说,马上炸毁水厂,对于码头、电厂及某些未停工的厂家会造成巨大损失,也会引起全市恐慌……我已经像您刚才说的那样回答他们了,而且,立即布置宁参谋再次通知炸药库,要百倍提高警惕!”
刘行祺气愤地说:“我们现在是坐在一堆火药桶上,哪一桶也不能出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包括什么护厂护校队在内的市民的问题,或者军统这帮混蛋激化了市民情绪,造成大面积的混乱或暴乱,我们还怎么走得了?!”
何厚儒:“蒋委员长明令,一切军政大权都归我们绥区,可暗中又在支持……”
“又在支持特务政治!”刘行祺厌恶地补上了一句,“不管那一套了,反正这帮混蛋再胡闹腾,不要客气,要严加管束!”说完看看表,“时间到了,我们去作战室开会吧!”
对于谈话中埋藏的重要问题——炸毁城市主要设施的问题,他并不剥开皮来真议,而是佯装未觉。无论是未点名的“青岛匪主官”,还是点了名的“青岛刘行祺”,无论是《大众日报》,还是《解放军总部发言人警告》,都已重申过:“如果胆敢在逃跑时进行破坏,定按战争罪犯论罪,决不宽饶!”他自然是心里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些重要单位都早已建起了护厂队、护卫队、纠察队,有些还握有枪械武器,如临大敌般日夜守卫着,不要说炸毁,就是抱着炸药往里进,也难以进去,甚至引发市内战乱蜂起……炸药库这边的僵局仍在持续着。马啸吼道:“一切都要服从党国利益!懂吗?”丁建君毫无妥协之意:“我不管你的什么党国、军统的,我只懂得,一斤炸药也不能让你拿去祸害这座城市!”“祸害这座城市”这句话激怒了马啸,他以威胁性的目光盯着丁建君:“你是在为共匪说话!”说着就往腰间摸枪。柳立峡已提着枪来到了跟前,一下子把枪口指向了丁建君。这时跟在身后的农民们喊了起来:“这个狗杂种,刚才开枪打伤了王老伯!”
丁建君身边一位端着枪的士兵,怒不可遏,上去就用枪口朝柳立峡肚子上猛推了一把。不料,他用力太大,无意中扣着了扳机,“砰”的一声,柳立峡中弹倒地了!
这一枪使得气氛陡然严峻起来,双方人马剑拔弩张,枪口互相指着对方,形成了武力对峙。
二
对于这种极端情况的出现,梁队长与大家也早有研究:发生火并,并不利于我们安全接管,应当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和混乱,拖延时间,为守卫排起义创造适宜条件。
站在士兵中的老耿喊道:“应当马上请示绥靖区最高长官!”因为丁排长刚才还对他说过,参谋长又派宁参谋嘱咐过,要绝对提高警惕,他料到绥靖区不会对马啸客气。马啸:“请示绥靖区?”他一直对绥靖区厌恶而又打悚。丁建君:“绥靖区是军、警、宪、特的最高首脑机关,火药库又归它管,不请示它请示谁?”
马啸看看对方的人马比自己的多,真开起火来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而且,事情再闹大了,会大到什么程度?想想也有些后怕,目前也只有走这步棋了,便说道:“好。你这里有直通绥区的电话吗?”
丁建君:“你说对了,我这里还就是只有通绥区的电话。”于是,双方在门外对峙,马啸和丁建君,各带着两个人进办公室打电话了。二班长和于树治,紧贴在丁建君身边。丁建君抓起电话:“绥靖区吗?我要向何厚儒参谋长紧急报告……是的,参谋长亲自吩咐过……好的,我等着。”
绥靖区作战室内正在开着会,刘行祺站在大地图前讲着:“所以,诸位必须全力以赴,层层阻击,为我们的撤退争取时间……”
“报告!”机要秘书捧着文件夹进来,将一纸急电递给刘行祺。刘行祺看后火冒三丈:“铁骑山又丢了!”他喘了口粗气,“铁骑山一丢,不但第一道防线全线丧失殆尽,而且第二道防线也撕开了裂口。如此败退之速,岂不是要马上放共军进城吗?保安旅这杂牌军太不顶用,”他看看一位师长,“你们二二五师马上上去接替他们,一定要把铁骑山夺回来,顶住!”
副官已站在门内,待刘行祺刚回到座位上,便过来悄悄对他说:“炸药库那边出了乱子……”
刘行祺听完,没好气儿对何厚儒说:“你去了结这件事情!”
何厚儒立即起身出去,到另一房间内接起了电话:“我是何厚儒……”
炸药库这边,丁建君在汇报:“我是炸药库守卫排长丁建君,刚才来了一帮歹徒……”
李承海站在马啸身边,对话筒喊道:“不是歹徒,是保密局的!”
丁建君马上补充:“他说他们是保密局的,是不是歹徒我也没个数儿……嗯,是!”转头向马啸,“参谋长请你听电话。”
马啸接过来电话:“我是保密局青岛站站长马啸……好的,是!”然后又把电话还给丁建君。
丁建君听完电话,对马啸说:“那么,我们就等着参谋长派的人来吧!”
马啸丧气地:“那就等着吧!”转脸对身边的人,“叫弟兄们先休息。柳立峡送医院了吗?”
身边那特务:“送去了,连那个老农一块送去的。那些农民见到要送伤号,也把沟垫平了一段儿。”
不多时,来了一卡车全副武装的宪兵。车一停下,他们迅速跳下车来,如临大敌似的端起了枪。
一个军官喊道:“我是宪兵队长,现在宣布何参谋长的命令:守卫排、保密站,各派两个负责人跟我上车,去绥靖区司令部!其他的人,马上回去,坚守自己的岗位!”
马啸带着李承海,丁建君带着二班长,上了宪兵队的车,其他人也都各走各的了。
到了绥靖区,他们被带进了一间小会议室,会议室门内,两个宪兵持枪肃立。
身佩少将军衔的何厚儒走了进来,丁建君和马啸等人一齐起立,他摆摆手让众人坐下。
何厚儒满脸愠色:“说说吧,怎么回事?”马啸和丁建君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说……何厚儒拍拍桌子:“一个个来,”他点着马啸,“你先说。”马啸和丁建君先后作了详细汇报,中间也有双方的互相指责。何厚儒听后说道:“第一,炸药库的管控,绥区已明确规定,没有刘司令的签字,谁也不准动用一斤!遇有歹徒来抢劫,可用武力保卫。这一点,守卫排做得没有错。第二,关于使用炸药炸毁重要设施之事,我们绥区有工兵团,时机适当时,我们自会安排,用不着你们保密局来瞎掺和。第三,要确保社会不出乱子。美军和我军的大量军舰尚在港口,堆积如山的物资和我们好几万官兵,都等着顺利通过港口撤出。如果我们去激怒工人们的情绪,引起大面积骚乱,社会瘫痪,断水断电,我们还怎么走得出去?!”他站了起来,“共军已占领了外围,正向我们第一道防线进攻,战局如此严峻之时,你们就不要给绥区添乱了,各自回去好好反省!”他“叭”地一拍桌子,“再有胡作非为者,军法处置!”转身就出去了。www.chuanyue1.com
马啸与李承海面面相觑,灰溜溜地走了出去。丁建君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怀着胜利者的心态,也步出了会议室。
三
前线的激战在进行中。警四旅在歼灭了窝洛子、鳌山卫的守敌后,又经激战,其十团一营攻上了铁骑山山顶。被击退的敌人反扑,久攻不下,又以每人一百二十块大洋的悬赏,组织起一支敢死队,光着膀子,端着冲锋枪猛扑过来,但三次反扑又被我击退。经过几番反复争夺,双方伤亡惨重。今日傍晚时分,敌人最后组织的反扑,攻击火力突然大大加强,敌兵数倍于我,占领了我阵地前沿的地堡。我一营弹药殆尽,指导员带领战士与敌展开肉搏,终于冲出了敌围。走在最后的一名战士初月俊,刚从山头地堡出来,就遭到了敌兵包围。他把仅有的一颗子弹射向敌人之后,高呼着:“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中国!”毅然跳下悬崖牺牲了……当日傍晚,103核心组又聚在顺兴昌汇总情况。于树治汇报完今天炸药库发生的情况后,笑着说:“军统这帮家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这回,守卫排待机起义的底气更足了。”侯鉴伦:“要牢记市委的教诲,千万要嘱咐他们防止麻痹轻敌!今天从耐冬花支部要我们转发的情报中获知,一批年轻警官,组织成立了‘青岛警官解放委员会’,人数迅速发展到五十多人。由于胜利在即,盲目乐观,在庞大人群的联络工作中,出现多处漏洞,被绥靖区情报科与军统破获,四十余人遭到逮捕,其中十二人已被杀害。”
身穿搬运工旧衣服的吴永琛:“是的,黎明前的时刻更要多加警惕!”
有人敲门,开门后,黄振光匆匆进来了。侯鉴伦笑着说:“电力抢险工同志,又带回情报来了吗?”黄振光把纸条递给他,他和吴永琛脸挨脸地阅过之后,说道:“马上发出!”
大家散开,于树治熄灯坐到了临街的办公室窗下,黄振光守在仓库门口,侯鉴伦与吴永琛在仓库内发报了:“敌已将铁骑山作为重点,今日下午已下令增兵,调正规军二二五师替换保安旅。”
夜幕初降,谭希林与彭林等人又在前线指挥部分析战局。谭希林:“外围解决之后,虽然国民党重兵仍在中、西路,但我们的进展还是比较快的。”彭林:“尤其是西路,敌人阴岛的杨瑞荃团、薛家岛的蔡晋康团相继起义,国民党海上侧翼完全暴露,也减去了我们西路旁顾的麻烦。”电讯班长喊了一声“报告”,进来呈交了一份急电。两人看过后,谭希林说:“怪不得今日傍晚铁骑山受到了强力攻击,原来是敌人拼了血本儿,把二二五师调上去了。”接着拿起电话,与警四旅旅长通话了。
谭希林:“铁骑山情况怎么样?”旅长:“在敌人最后一次反扑中,山头被他们夺占了。我们发现,敌人的兵力大大加强了,我们现正重新调整……”谭希林:“你说对了,就是从下午开始,敌正规军二二五师上去了,所以造成了兵力对比悬殊!你们若需要,我这里可以马上派增援部队。”旅长:“噢,明白了。但我们不需增援,其他部队刚在铁骑山左右歼灭完大批敌人,现在已腾出手来,正往铁骑山靠拢。我们将调集高密度火力实施猛攻,争取明天早晨就把铁骑山拿下!”
谭希林:“好的,等待你们的好消息。”这位旅长没有说大话,天还未亮,捷报已传来了:“铁骑山已被我军夺回,守敌已被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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