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岛人民殷切盼望的解放之战，已进入了倒计时。今日——4月28日，战役指挥部的准备会议再次进行。
参加会议的有战役总指挥许世友、副总指挥兼三十二军军长谭希林；有前线指挥部的指挥谭希林（兼）、副指挥兼三十二军政委彭林，以及三十二军九十四师、九十五师师长、警四旅旅长等领导干部。
许世友站在大地图前：“这次战役我们定名为‘青即围攻战’，以你们三十二军为主，加上警四旅及警五旅之一部，兵分三路，直取青岛。”他用指示棒指点着地图，“中路为九十四师，西路为九十五师，东路为警四旅加警五旅的一部。”然后坐了回来，“取胜是肯定无疑的，但打法却与济南等攻坚战不一样。我们必须严格遵循中央军委今天批复的指示精神，不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而是采取里应外合，发动威胁性攻击，迫敌早退，保全城市的作战方针。”
谭希林：“为支持江南的大进军，我们此役留的兵力并不多。而青岛现存敌人，正规步兵师有三万余人，再加上海军的十多艘军舰，以及游杂部队，兵力并不单薄。他们在受到压缩性攻击，特别是被分割包围的时候，必然会进行保命性抵御或反扑，那我们就要巧战，寻机歼其一部或大部！”
彭林“：我们前线指挥部已组织各参战部队，认真学习了战役的《预备令》《动员令》和《政治工作指示》，深刻领会到：这一仗，不但要取得军事上的胜利，更要保护好青岛这座城市，让它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许世友：“是啊，这是中央一再强调的。青岛是我国重要的港口和工业城市，战时人口膨胀，总数不下百万，市内大小工厂千余家，对华东地区的国计民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在青岛即将解放的关键时刻，保护好青岛，对革命胜利后进行城市重建、保障人民正常生活、维护社会稳定至关重要。在这一方面，青岛市地下党的同志们，统战工作做得十分出色，他们团结各行各业的人民群众，包括上层人士，纷纷建立了护厂护校等明的或暗的护卫组织，挫败了敌人南迁、破坏等阴谋，卓有成效地保卫着青岛。”
谭希林：“在情报工作方面，青岛地下党组织是令人敬佩的。这次解放青岛的战役还没打响，敌人防御工程的布局、兵力的分布与动态、全市各主要单位的内部情况等等，都提供了上来，不仅为我们的战役创造了有利条件，而且为我们的接管青岛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许世友：“他们的工作也真不容易，每时每刻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他笑了笑，“好啊，他们那种隐蔽在地下的生活快熬到头了，再过五天，我们的围攻战就打响了！”
谭希林：“至于滞留于青岛的美军，综合各方面情报，看来他们不会直接参与该次战役，我们也不去主动进攻他们。但若他们直接参加蒋军作战，我们则予以有理、有利、有节的自卫还击，并进行揭露！”
5月3日清晨，炮声隆隆，青即围攻战打响了！我军首先对敌军前进阵地的防御要点——灵山发起了攻击。
我军一部从正面进攻，另一部则迂回到灵山南侧，对敌实施南北夹攻。守敌慑于被歼，弃山南逃了。我军乘胜追击，至林戈庄，将逃敌及由即墨城北援而来的七〇四团一并包围，歼其大部，首战告捷。
次日，我军又向下一个防御要点——上疃进行攻击了。这里是敌人外围防御的中心，明碉暗堡林立，驻守兵力已增至灵山的数倍。我二八〇团主攻未果，前进受阻，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在绥靖区司令部内，刘行祺及参谋长何厚儒等高官，以及几位师长，正围在大沙盘前进行指挥。
刘行祺恼火地说：“你们二五五师怎么搞的？经营数月之久的灵山，竟被共军一日之间攻占！照此速度下去，恐怕我们还不等登舰，共军已到我们司令部的楼下了，我们的撤退计划怎能来得及完成！”
二五五师师长：“是我们兵力布置上疏忽大意，当共军突然间发起攻击时，我们山上只有一个多营……”
刘行祺：“简直是胡闹！”他手中的指示棒点着上疃，“这里，现在还是一个团在防守吗？”穿书吧
何厚儒参谋长：“根据您早晨的命令，已从二五二师、二五六师、二五五师、三十六师抽调了七个团前往增援，估计他们已投入战斗了。”
刘行祺：“上疃与盟旺山、马山互为掎角，非常重要。这里若再丢失，就等于外围的大门洞开，将我们薄弱的三道城市防线，暴露于共军的枪口之下了！一定要在上疃一线阻挡住共军的脚歩，七个团不行就再增加兵力！”
顺兴昌内，侯鉴伦又接到了老宋的电话：“代买十八斤菠菜。”
吴永琛马上领会了：“六点钟交接！现在已经四点多了，而且，从昨天战役打响之日实行宵禁，六点钟就禁止通行了啦！”
侯鉴伦：“这个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振光，你马上去找楚师傅，现在就先给他打个电话。”
黄振光：“是的。”用暗语打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原来，黄振光接替了他妹妹与老宋的联络后，即与老宋研究确定了新的接头点。考虑到戒严等特殊条件的传送，他又找楚师傅确定了应急方案。
为了行动方便，接头点改在了一家火烧铺。这个火烧铺，与电信局相邻，只隔两个门，店面不大，除了卖火烧外，店内还设了两张桌子，并备有热开水和咸菜，以供过路下层市民简单就餐。六点钟，老宋已坐在桌前啃火烧了。
展师傅开着车到了火烧铺门口，黄振光下车进了店内，买了四个火烧，出门经过老宋身边时，把火烧往桌上一放，把包装纸重新包了一下，顺手接了老宋的纸条便出门上车了。
楚师傅问：“可以回去了吗？”黄振光：“对，回顺兴昌。”接着擎了擎手中的火烧，“四个烫手的火烧，咱一人俩。”楚师傅笑着说：“行，咱俩的晚饭就对付过去了。”
此时戒严已经开始，楚师傅的车开过几个路口无人阻拦，因为他开的是电力工程抢险车。这是他与黄振光研究的点子：说是为了戒严时候港口护厂队行动方便，经港口与电厂护厂队长之间电话联系好，他从电厂开回一辆抢险车，放在了港口护厂队内。
当车行至一个五条道路交叉的重要路口时，车被拦住了。这里设了双岗，两个士兵围了过来：“戒严期间不准通行，知道吗？！”
楚师傅：“当然知道，可你没看看这是什么车？这是电力工程抢险车！如果不及时抢修，引起火灾，或者是你们兵营、司令部里断了电，你敢负得起责任吗？！”
他这一唬，还真起了作用，两个士兵看看车廂上的“电力工程抢险”六个喷漆大字，又瞅瞅楚师傅和黄振光身上印着电厂标志的工作服，便乖乖放行了。
黄振光回去后立即将纸条交给侯鉴伦和吴永琛。他俩一看，上写：“上疃，敌人继昨日派七个团增援后，今日又增派四个团，分东西两路北上增援。”
吴永琛马上搬出收发报机，戴上耳机发了出去。发完后，吴永琛松了口气：“哎唷，老宋真不简单啊，情报这么及时。”侯鉴伦：“不是老宋不简单，而是设在那里的情报组织不简单，在国民党兵监分监部、水陆军运办事处等要害机构，都有他们的内线。同时，电信局的同行们也有本事，他们能用特殊技术手段，窃听到敌人的某些军线消息。”
吴永琛：“共产党里能人多啊！”侯鉴伦侧目相视，笑着说：“知道这点就好，咱们不过是沙滩上的几粒沙子，你那块材料啊，比我好点儿有限，就老老实实捣鼓好你那发报机吧！”
吴永琛反过来白了他一眼。
对于上疃这一外围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堡垒，敌人不惜花费高昂代价进行拦阻。我军前线指挥部，获知敌人不断大量增兵的情况后，及时进行战术调整，加强火力，激战十多天，终对上疃及周围十几个团的敌军，形成了包围之势。被困之敌惊恐万状，虽然枪炮还在响着，但已纷纷在想自己的逃生之计了。
抢救伤员的担架队直接进入了阵地……一位戴着红十字袖章的年轻农村妇女，身背一个负伤战士，从炮火的硝烟中钻了出来。正在疾行中，一颗流弹击中了她的腿部，她踉跄了两步，倒下了。
她人虽倒下，但双手却并未停下，立即从身背的小药箱中取出纱布，给两腿负伤的战士包扎。
两个担架队员，迅速扛着担架往这边跑来。身边不远处的一位解放军排长，也看到了此情，立即跑过来：“哎呀，徐大夫，你怎么又到火线前沿来啦？”又看看她腿上的枪伤在流血，对着刚刚赶到的担架队员喊，“快，先抬她！”
两个队员刚要抬她，她却喊道：“先抬咱的战士！大老李，听我的！”战士又喊起来了：“先抬她！”排长指指伤员，“徐大夫已给他做过紧急包扎了，先抬徐大夫！”队员大老李对排长说：“她已经背下四十多个伤员了……”这时，另一副担架也已赶到，两人都被抬走了。www.chuanyue1.com
大路上，排成长蛇阵的支前小推车、担架队，在继续往前上，抬着伤员的担架在往回撤。
路边，有位重伤员要小便，一位民工伸出双手欲给他捧尿，路过的小推车夫立刻递过一个碗来：“别弄湿他的裤子，用我的饭碗接！”说完就匆匆而去了。
那民工倒完了尿，刚好有一副担架经过他的身边，也在急急往回走。他觉得这两个担架队员十分眼生，便上去问话，越问越不对劲。另外几个队员也围上来查问，也觉得十分可疑，便把他们阻拦了下来。担架上躺着的伤员，整个头部都被纱布包扎、只露出眼和鼻子，谁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起义后的方本庄团长，战役开始前，又去找到贾若瑜司令请战，贾司令也兑现了庆功宴上的承诺，经前线指挥部的安排，也参加了此次战役。此时，正带着队伍往前上，路过此担架旁边。
一位担架队员招呼他：“解放军同志，这副担架不像我们的人，这位伤员也……”
方本庄停下来，观察那位躺着的伤员，可那伤员越发把脸往下转了，无奈他只得弯下腰来，对着他的眼睛细看。看着看着，他大笑起来，把他脸上的纱布一扯：“哟，这不是堂堂的国军六四三团的朱团长吗？你不是还追击我们七五四团吗？当初跟着我们过来，不就是没有今天这下场了吗？”
朱也看清方本庄了，赶忙说：“老弟，看在咱们多年的老交情上，你就放了我这一马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绸子包儿，“这五根金条算是老兄的一片心意！”
方本庄笑着说：“你这是老皇历喽，我们解放军不兴这一套！”他回头看看，团政委老李已站在身后，便转过脸去继续对朱说：“你团里还剩多少人？”
朱答：“还剩下一半。”方本庄：“那我给你想个救你和你团弟兄性命的好办法：你现在马上回去，动员你团和其他团的弟兄放下武器。只要有效果，就算你立功赎罪！”
朱狐疑地问：“那你……你说了算数吗？”站在方本庄身后的李政委插话说：“方团长说话算数！我是团政委，我们俩随时给你作证。”方本庄立刻向朱介绍：“这是共产党派到我们团里来的李政委。”朱听了惊奇地问：“唷，你现在是解放军的团长啦？”李政委：“那当然是。”
朱：“那行，弟兄们根本不想打了，正逃命找不着路儿呢！”方本庄转身对战士说：“把这两个抬担架的押送到后面去。小刘小郭，你们两个给他个话筒喇叭，押着他到前沿喊话！”然后与李政委一起，急步向前赶去。
李政委：“老方啊，你的思想水平提高得很快啊！”方本庄：“别夸我了，莱阳集训班的学习，总得有所收获嘛！现在，我们好歹争取到机会上来了，赶紧走，是龙是虫，打起仗来你再看吧！”李政委回头看看正在行进的队伍，喊道：“同志们，一定要小心，不要踩倒田间的麦子。”
那位国民党的朱团长，卖力喊话，还真收到了效果，稀里哗啦过来了三四百人。敌人斗志丧失，其他各团也不断有小股士兵，陆续挑着白旗投了过来。
由于我前线指挥部针锋相对的调整得力，战至5月19日，除少部残敌乘间隙突围南窜，被围之敌大部被歼。方本庄所率之团因作战英勇，也受到了警四旅旅长的表扬。至此，青岛外围敌人据点全部肃清，剑锋直指敌城市防御的第一道防线了。
参战部队决定进行短期休整，内定于5月26日，发起直取三道防线的进攻。
二
5月23日傍晚，戒严之前黄振光又取回老宋提交的情报。内容是：“今日获取蒋介石手谕，令敌于6月2日全部撤出青岛。另，敌十五艘货轮今日抵青岛。”
吴永琛发完电报，收到了市委城工科的来电指示：“转告耐冬花，组织浮山后党支部及进步群众，配合武工队保卫炸药库。”侯鉴伦与吴永琛研究了配合方法，马上派黄振光去齐鲁春酒店找到了老鲁。为了就地联系方便，老鲁又将浮山后地下党支部的董书记，介绍与于树治见面并建立了联系。
获知了国民党撤退的时间，马啸一连几夜辗转反侧，思绪不已。王志峰被带走的当天，就宣布了对自己的任命，可见上峰对自己还是十分器重的。可是，自从上任站长以来，自己并无大建树……自己还年轻，这样平平庸庸的，就是到了台湾，也难有辉煌前程可言。撤退在即，何不利用现有的地位，做出点有震撼力的业绩？一番苦心思索之后，他选定了爆破城市这一主题。第二天早晨一上班，他就去了市党部。
绥靖区、警备司令部，那里的头头依仗着权势显赫，说话气粗，脸色难看。而市党部的牌子也不算小，但那些党棍好说话，也会拿他这个站长当回事，何不借用一下他们的声势来壮壮威呢？这就是他肚子里的小算盘。
市党部早就知道国防部二厅布置的“清盘计划”，但那是军统捣鼓出来的，说到实施，除了军方，该轮到保密局也轮不到他们！前一阵子中统改名叫“党员通信局”，这一阵子又叫“内政部调查局”，反正市党部大都是这里面的人，谁会去跟保密局争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些老奸巨猾的党棍们看得很明白，各重要单位都成立了护厂队、护卫队或是纠察队，有的手里还拿着真家伙，他们打着“保饭碗”的旗号，你真要上去按炸药，他们还不跟你拼命？到时候，不但炸药按不成，恐怕连小命儿也保不住啦！
如今，听这个军统崽子一番豪言壮语，无不窃喜，连连夸赞，表示坚决支持。当马啸提出要他们也出个公函时，他们痛痛快快地给写了，反正真的成了事，市党部不也上了功劳簿嘛！
马啸从市党部出来，马不停蹄地于十点半赶到了海滨别墅。遵照他的指示，行动二组组长李承海，以及刚被提拔为副组长的柳立峡，已在那里等候他了。
马啸说“：6月2号我们就要撤出青岛了，只有五六天的时间了，‘清盘计划’必须抓紧了。保密局上峰已催过几次了，绥靖区和警司恐怕只忙于前线战事，顾不上这件事了，而我们则要当仁不让！今天下午，我带你们二组，警察总队两千多人我们站有权调动，我再从那边调上二十多个人，去炸药库。咱们老站长说得对，必须先把一半炸药拿到手才踏实，撤退的紧急时刻，马上把电厂水厂和码头等重要目标先安上，然后再去取那另一半。”
柳立峡马上表态：“坚决听从您的指挥！”李承海：“那我马上通知他们炸药库的小排长儿，下午有重要任务，一律不得外出！防止我们的车到了，他们的排长或管库钥匙又不知哪去了。”
马啸：“对，我们就是要这样兢兢业业！如果在我们撤走之前的这几天，干出点有动静的大业绩来，到了台湾，那今后不就前途无量了吗？”
三个人沾沾自喜起来。
炸药库这边，丁排长接到李承海的通知后，立刻与老耿一起向梁可作了汇报。他们分析，保密局这帮家伙，有可能是奔着炸药来的。于树治也告诉了浮山后党支部董书记，大家严阵以待，在等候他们的到来了。将近三点，马啸与行动二组的几个人坐在吉普上，后面紧跟着一卡车全副武装的警察，再后面是两辆空载卡车，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在通往山上炸药库的路口边，集结着四五十位农民群众，每人手里拿着锄头或铁锹，董书记也站在其中。董书记一看这阵式，就明白了，他与梁队长等人的分析对头了，车队刚一开过去，他就带领大家挖路了。
炸药库东侧的树林边缘，梁可和武工队员们，已带着长短枪、手雷、地雷等武器，在草丛中埋伏下来，静观其变。这里紧挨着炸药库场地，隔着铁丝网，可以看到里面人们的活动。
侯鉴伦与黄振光正坐在顺兴昌内等电话，于树治的电话打过来了。侯鉴伦听完电话，对黄振光说：“果然不出我们的所料，马啸带着一卡车武装警察，过去抢炸药了。你马上去找楚师傅吧！”黄振光立刻打了个电话：“楚师傅吗？情况正如咱们的分析……我马上过去找您。”然后就出去了。他到港口护厂队与楚师傅见了面，楚师傅说：“我刚从自来水厂孙队长那里回来。两封信都准备好了，走！”楚师傅开上车，与黄振光一起，先去了美国驻青岛总领事馆，后去了市政府，分别把信交给了他们的守卫室。这两封信的内容是一样的：“今日上午，有一伙穿着便衣、身份不明的人来我厂，察看了设备，说是奉了上峰命令，下午要进行爆破。这水厂就是我们的饭碗，砸了饭碗我们怎么生活？恳望长官三思。”落款是“自来水厂工人护厂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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