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俱乐部黑衣人事件发生的当天夜里,巴斯利尔就对王舜尧进行了审问。开始他什么也不承认,后来在人证物证面前,他才吞吞吐吐地承认了,门票是警察局的朋友让他赠予黑衣人的。再问黑衣人为什么去后院小楼等问题,他一概回答不知道。巴斯利尔决定,明天将他秘密押送舰队情报科审讯。
对黑衣人的解剖没有其他发现,重要疑点在他嘴里的纸团上。虽然纸已被嚼得有些烂乎,但其碎片经过水浸拼凑,仍可断断续续辨认出“伏尔洛夫”“金口一路”“军事”“德瑞”等字样。
侯鉴伦精心制作的这个纸团子,确实起到了重要的诱导作用。巴斯利尔依据这些模糊字迹,以及前所掌握的案情,进行了推断:一是,用俄文书写,说明收发双方精通俄语,一般人看不懂,等于额外又加了一层保密手段;二是,他们的活动内容与军事情报有关;三是,金口一路,正是前些天夜里窃贼入室事件的发生地,可能因被卫兵及时发现,未窃到情报,转而把手伸向了俱乐部后院的小楼。那里,有文件档案,有我的情报工作室,他奔那里去,说明他很了解内情,他的内应很可能就是王舜尧;四是,“德瑞”二字无论是指商行还是个人,都可能与潘德瑞老板相关;五是,这个伏尔洛夫,很可能就是苏俄间谍在青岛的头目……综合以上分析,焦点都指向王志峰——王舜尧是他派进来的,潘德瑞是他的岳父,王志峰是一个极其可疑的人!
二
103站的地下电台组装调试好了,密码本也从市委取回来了,今晚就要开始发报了。
市委城工部指示,必须全力保护好电台安全,在此前提下,兼为“耐冬花”地下支部收发紧急情报。为此,103核心组研究决定:今后吴永琛不再参与外出活动,全身心负责电台工作,原由他领导的两位下线,一位是黄安舰少尉王史良,移交侯鉴伦领导;另一位是庐山舰机要员刘国夏,移交黄振光领导。对于尚未建立电台的耐冬花支部,只安排专门的交通员进行交接,工作上不发生横向联系,交通员由黄振光的妹妹黄秀杰担任。黄秀杰是个年轻姑娘,不易引起怀疑,而且在山大附属医院当外科护士,这个大型医院每天人流不息,对外接触方便。核心组还决定,电台地址准备三处,必要时紧急转移。第一处就是侯家,这里位于观海山南坡,人口稀疏,而且侯之庭老先生德高望重,又可起到一定的掩护作用。
今晚要发出第一份电报稿,是由于树治草拟的。“这是昨天任道丰口头提供,我扼要整理的。”于树治说着,把稿纸递给了侯鉴伦。
稿纸上写着:“敌联勤总部近三日内,已调拨钢筋十二吨、水泥二十六吨至灵山及上疃,此二处将作为青岛外围最前沿的重要防御工事。”
侯鉴伦:“灵山是青岛的北大门,看来敌人要作青岛战役准备了……又一个考题摆在眼前了。”
于树治:“这考题,就是敌人全方位的防御部署,昨天我和任道丰也作了一些分析。”
吴永琛:“咱103可得考好哟!”他看看手表,时间到了,戴上耳机,开始发报了。
不一会儿,获得了市委电台的回应,第一份情报发送成功,四个人别提有多兴奋了,简直是心花怒放!
电台开通第五天,第一份代耐冬花地下支部发的情报就找上门来了。
下午三点多钟,一位年约五十岁、穿长袍的男人,找到山大医院外科:“黄护士在吗?”
一位护士转脸喊:“黄秀杰,有人找。”黄秀杰过来,打量了一下来者:“我就是黄护士,你有什么事?”来者:“我是来送耐冬花的。”黄秀杰向那喊话的护士说:“有朋友捎东西来了,我去去就回。”
那护士点了头,黄秀杰就带来者出了大楼,来到前院边上一棵大树旁。
来者问:“你要买紫色的耐冬花吗?”黄秀杰一听,猜到是耐冬花的同志,便按照哥哥告诉的暗语接应:“不,我要迎春花。”来者又问:“你要白色的?”黄秀杰答:“不,我要黑白色的。”
来者笑笑:“黄同志,我是耐冬花支部的老鲁。”说着,伸出手来,与黄秀杰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这是情报。”
黄秀杰明显地感到,两手间夹着一个纸团,便点头示意,攥住了那纸团。
老鲁:“市委若有通知,可去齐鲁春酒店找我,我那店里的即墨老酒卖得不错。”
黄秀杰含笑说:“需要时我就去找你,买即墨老酒。”老鲁转身走了,黄秀洁扫视了一下周围,进了大楼。晚上,黄振光带着耐冬花的情报来到侯家,侯鉴伦和吴永琛已在那里了。
他们打开纸条,见上面写道:“1.货已按订单于星期二水路发往东北。2.山东大学混入敌特,我们已在严防。”
侯鉴伦:“咱当不了市委书记,纸上说的什么意思咱也管不着,铁路巡警——各管一段儿,只管原样发呗!”
吴永琛笑笑:“我看你也不够市委书记那块料。”说着戴上耳机发报了。
三
凡到警备司令部二科来办“出境物资特别批准”的商家,必然是持有市政府、市党部、警察局等机关函件的,因为有后台,往往都比较牛气,来二科填表时,货物送达的“目的地”一栏,大都借口“政治原因”而不填,过去的张参谋在这里主办时,也并未强迫他们填报。侯鉴敏接管后,为了更详地摸透敌特动向,决定要对他们纠一纠,就拿潘德瑞的商行开刀!
上午十点多钟,效忠于王志峰的马啸,领着德瑞商行的司机楚师傅来办“特批”了。
马啸把市警察局的申请证明函往上一递,接过《登记簿》,很快就填完了。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悠然地坐在靠墙的长椅上,等着拿警备司令部的批准文函了。
侯鉴敏接过《登记簿》看了看:“请把‘目的地’填上。”马啸傲慢地说:“这个我们警察局掌握就行了。”侯鉴敏:“不行,必须填上。”马啸:“该商行是在为警察局做情报工作的,目的地是保密的。”平静的侯鉴敏突然瞪起了眼睛“:这是哪里?这里是警备司令部!
对我们还保密吗!”马啸斜着眼睛:“哟,过去我们都不用填,怎么到你这里……就这么刁难我们?”
侯鉴敏:“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许多共党暗中掌握的商家,也打着特批的幌子内外勾结,闹出了不少问题,现在就要从严掌握!”
马啸猛地站起来,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你到底办不办?!”侯鉴敏把桌子一拍:“《登记簿》表格上明明有这一项,不能空着,不填上目的地就不给你办!”气急败坏的马啸,从桌上抓回他的公函,对司机楚师傅一挥手:“走,回去报告局长!”楚师傅故意多余地问:“那咱不办啦?”
这简直是幸灾乐祸,让马啸更加难堪了。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楚师傅也跟着出去了。
屋里的几个同事哈哈大笑起来,有的还向侯鉴敏伸出大拇指:“好样儿的,为咱们争了气!”
正在这时,科长薛逢之匆匆进来了:“怎么,听说你跟警察局的吵起来了?”
憨厚的侯鉴敏还没说话,屋里的人就七嘴八舌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了。办事谨慎的薛逢之,指指侯鉴敏,半批评半袒护地:“你这个侯鉴敏啊,净给我惹事。”他又看了看大家的表情,“那家伙肯定不会算完,估计过一会儿他局长就好来电话了,我得去请示一下参谋长怎么对付。”说着就走出去了。
薛逢之见到参谋长后,把事情经过包括屋内人们的情绪都汇报了一遍。
只见参谋长何厚儒手抚着桌上的茶杯,神情怡然地说:“这很好嘛,我们警备司令部,有这个权力要求,也应当要求他们这样做,警察局也不例外。你们过去那个张参谋,掌握得太松垮了。”他端起杯喝了一口,“哈哈,那个少言寡语的侯鉴敏,还真是个认真办事儿的材料呐,回去表扬他!”
薛逢之回到科里不多时,果然局长王志峰来电话了。他接起电话:“哟,局长大人有什么事儿?……噢……就是,就是跟你一起在胶东兵团指挥部干过的那个侯鉴敏……哎,别误会了,他也是奉命行事,最近出了不少问题,上峰要求得很严哪!……没问题,我再嘱咐他一下,下午您只管派人过来办就行了。”
下午,马啸又带着楚师傅来了,不过那股神气劲儿没了,蔫了,乖乖地把目的地等各空格都填上了。
侯鉴敏审视了一下,见目的地填的是“文登县广开贸易商行”,再看那马啸也服软了,便见好就收,给了他个台阶下:“老兄,别生我的气,我这也是奉命办事。”
马啸忙说:“不生气,不生气,你我都有难处,彼此谅解!”他们走后,侯鉴敏把德瑞商行填的表格各项内容,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下班回家全告诉了鉴伦。当晚发报前,侯鉴伦与吴永琛研究了一项战术:为了使德瑞商行沾上更多疑点,为我们利用“苏俄间谍案”创造更多机会,建议市委转告文登县党组织,以极低价格,向德瑞商行提供一部分俄国产品。向市委发报时,把德瑞商行的行程、时间、目的地等都作了汇报。夶风小说
第三天,楚师傅清早出车,经过一天的行程,傍晚到了解放区的文登广开贸易行。这个贸易行名曰民办,实际上是胶东区党委城工部主管的,文登县党组织已按103的要求做好了准备。
卸完车,广开商行的岳掌柜,随即招呼着楚师傅一起吃饭了。岳掌柜说:“货已卸完,我也清点了,跟送货单完全一致,我也在上面签字盖章了,你拿回去交差吧!”说着把验收单据递给了楚师傅。“上次送的橡胶制品质量不错,股东们都很满意。为了表示谢意,请给您老板捎回点稀罕物去。”【穿】
【书】
【吧】
楚师傅笑着问:“什么稀罕物儿?”岳掌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西伯利亚的熊胆干!这可是大药房都难买到的珍贵药材啊!不过量不多,总共六小包儿,是海上走私贩子弄来的。他们差点被镇政府抓着,吓得扔给了我行就跑了。在我们这些穷地方,这等高贵之物,卖也没有敢要的,你带回去交给潘老板,在青岛那大城市里,卖给大药房,那可就是一大把银子喽!”
楚师傅:“那你们要多少钱?”岳掌柜:“还要什么钱,就算是股东们送给潘老板的!”楚师傅:“别,不管多少,你们也算点儿钱的嘛!”岳掌柜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下次来,给我们带三十双胶鞋,就算是顶账吧!”说完,他抱出了六个巴掌大的小木箱,木箱上还有喷漆俄文,“这是地道货。”
楚师傅:“那潘老板可就沾大光了,三百双鞋也值了!”岳掌柜:“做买卖就讲个长远嘛!再说了,在青岛那城市,潘老板有本事卖……可在我们这小地方就不行了,捂在手里,说不定还会惹出祸来呢!”
楚师傅:“那倒也是。”
两天后,103收到市委电报:“六木盒西伯利亚熊胆干片,包装喷有俄文,均已交付德瑞商行。”
侯鉴伦双手一拍:“好,让咱的人都盯紧点儿德瑞商行,注意他们与药材商和大药房的来往。肖功泉不是已进了谍报队,正在帮中统侦查苏俄间谍案吗?”他又指指黄振光,“你也多从楚师傅那里打听些内部动向,特别是这批俄国货的流向。据了解,王志峰最近又在加紧暗查胶东兵团指挥部的泄密事件,矛头直指鉴敏。咱们要以攻为守,充分利用这个引子,导演出叫他们更加自顾不暇的一幕!”
四
根据103核心组的布置,侯鉴敏在经办“特批”的过程中,一直在用心观察着,对每一份申请都进行缜密地分析、筛选。这一天下午,有一份申请引起了他的怀疑。申请的商家是民生商行,出具的公函又是警察局的。
上次德瑞商行来办“特批”,侯鉴敏虽然找过麻烦,但并没有出现其他问题,德瑞商行不但顺利完成了交易,而且还得了一个大便宜——以极低代价拿到了熊胆干。保密局青岛站决定再次利用“特批”渠道,派员去石岛。这次是带有重要政治任务的,为了避嫌,改用了他们掌握下的民生商行,贸易对方则沿用了该商行打过交道的四海贸易行。
侯鉴敏看到填的货名,大部分是些橡胶轮胎、军用胶鞋等解放区的紧缺物资,也是出境规定中禁止出境的“资匪”物资,而且出动三辆马车、六个人,可谓是赌注不小。他呈请薛逢之签批之后,当晚详报了鉴伦。103电台立即发报,将这一可疑现象向市委城工科作了汇报。
两天后的傍晚,三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抵达了石岛四海贸易行。贸易行沙掌柜笑面相迎:“嗨,给我们送来这么多畅销货,不愁不发财,谢谢马管家啦!”说着双手抱拳作揖。因为过去打过交道,他早已认识了马管家。
马管家:“哎,别谢我,这是老板的心意,我不过是个跑腿儿的。”沙掌柜:“那就请您回去转告,我这里一并谢过!来来来,请弟兄们屋里喝茶,卸货喂牲口的事儿,叫我的伙计们去干就行了。”说着便招呼他们往屋里走。
马管家一行六人,只有三个人往屋里走,另三个人一直站在车旁,盯着卸货。马管家看看那三个人,对沙掌柜说:“甭管他们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因为103发来的电报,已经胶东区党委布置了下来,沙掌柜是隐蔽的共产党员,他早已心中有数,而且安排石岛镇民兵队长带上两个队员来,充当了卸货的“伙计”,暗暗地跟踪监视着这伙人。他们观察到,有两个不大的木箱埋在货物底下,当货物卸完,其中一个穿蓝褂子的中年人,指使着另两个人,各拎起一个木箱也进了屋,坐下来喝茶。
马管家指指木箱:“这是他们给亲戚捎的东西,往回走时,绕点弯儿给人家送去。”
沙掌柜:“对对,予人方便与己方便嘛!”他瞟了一眼,发现那包装木箱已钉得结结实实,可额外又用绳子横竖捆了又捆,拎箱人始终把它靠在腿边,足见箱内物品的不一般!
第二天中午,按常规,往回捎的货物已经装好,饭已吃过,可以起程了,可是,马管家突然胃疼,不能马上动身了。马管家说他有胃寒的老毛病,喝点姜汤就能见好。于是,沙掌柜吩咐人,耐心地为他熬了姜汤,百般照顾,至天将黑时,他的胃才不疼了。沙掌柜意欲留他住一宿,好好养养再走,但他坚决不肯,沙掌柜也没再强留,他们一行六人便告辞上路了。
沙掌柜和民兵队长已经猜测到,“胃疼”这出戏,意在拖延时间,将起程时刻延至晚上,也就顺水推舟,陪着他们把戏演下去,当这三辆马车离开四海贸易行之时,民兵大队组织的人员,已在后边紧紧跟踪了。
马车出了石岛镇不到三里路,天已漆黑。车上下来三个人,提着两个木箱,折往北向而去,其余三人则各赶着一辆马车,继续往南,朝着青岛而去。
民兵队长带着三个人,立即跟踪了北去的那三个人。只见他们离开大路不远,就钻进了山林。山深林密,又是黑夜,为了防止敌人利用复杂地形逃走,民兵队长当即下令实施了抓捕。
殊不知,这林子深处的一个山洞,也就是他们的接头点,一个专门从荣城赶来接应的特务,已在洞口等待他们。当那人听到抓捕时的喊声和警示枪声后,立即逃窜了。这家伙化名柳立峡,是保密局青岛站派遣至荣城的,因为怕他们三个被抓,咬出他来,吓得没敢再回荣城去,而是连夜逃回青岛市,向青岛站禀报情况去了。
民兵押解着三人回到了石岛,送交公安组隔离关押。公安组人员与民兵队长打开了那两个木箱一看,里面装着一部电台、两部微型照相机、三支袖珍手枪、一架高倍望远镜及子弹、手雷等物。事情已经很清楚,这是一伙混进来的特务!公安人员立即打电话给峦山镇公安组,那里是马车的必经之路,请他们查扣那三辆马车。
不多时,峦山镇来电话告知,三辆马车已扣住,并于明天凌晨将三人押送过来。夜已深,他们决定,待那三人押到之后,立即进行审讯。
次日早晨,马管家第三个赶车子押来之后,公安人员对他们六人分别进行了单独提审。他们的口供基本一致,交代的情况是:他们六人均是保密局青岛站的特务;原在荣城有个潜伏特务叫柳立峡,具体工作单位不详,原定昨晚来林中洞口接应;这次他们来,是为了加强荣成的力量,派去三个人,带上电台等器材,建立起以柳立峡为首的潜伏组……根据特务们提供的化名和长相等线索,石岛和荣城公安局立即联手追查柳立峡,因为不知工作单位,直到第三天才查清:此人在合作信用社当会计,从事发那天晚上开始即不知去向了。
实际上,此时的柳立峡,已潜往青岛去找王志峰汇报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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