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区被封锁起来,满眼的断壁残垣,灰色鸽子成群的起落,留下一片仿若离离野花的鸟粪。我和莫逸沉被困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索性过起了寻常百姓的日子。
莫逸沉花了大价钱买来米和食材,提着水桶去附近的水井汲水。莫逸沉做不来家务,但仍然帮我扫地、拖地板、帮忙拧干沉重的被褥。他在附近的花园挖了一株绣球花送我,我用一只白瓷碗装着,每日用井水浇灌。
我生火做饭,做简单的家常菜,在蕊红阁所学技艺悉数用尽。有次莫逸沉竟然弄到了新鲜的龙虾和一瓶产自兰斯城的香槟。我花了半天功夫,做了奶油海龙王汤、马乃司拌莴笋、金枪鱼蔬果沙拉、法式枫糖浆土司。晚餐时点了蜡烛,找出那套银餐具和水晶高脚杯。
莫逸沉满眼惊艳,夸张的俯下身子深深吸了口气,尝了一口,表情变得很古怪。
我惊疑:“怎么了?味道不好吗?”
莫逸沉答非所问:“你小时候都在做什么?”
我没好气:“自然是做小孩子。”
莫逸沉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无法想象一个身居后宫的格格身怀绝技,厨艺超凡。番菜馆的师傅恐怕都不及你。”
我睇着眼笑:“我的好处多着呢。”
莫逸沉伸手揽过我,笑道:“口出狂言。我可要拿一辈子时间考察。”
突然,有些惆怅,莫逸沉一辈子结束时,我该何去何从?
“好好的哭什么?”莫逸沉柔声道,轻轻揩干我的眼泪。
我一怔,竟不知自己哭了。吸吸鼻子,扯着嘴角笑。莫逸沉拿手羞我的鼻子,“又是哭,又是笑的。”
我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静静道:“莫先生,我有件事同您讲,请您不要笑话我。”
莫逸沉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飞红了脸,“莫先生,我想我已经爱上您了。”
莫逸沉只是微笑:“知道这个消息我很高兴。”
我嗔怪:“只是高兴吗?您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吗?”
“我老了。”莫逸沉叹口气。
我蹙眉:“不是这句。”
“我爱你,罗小姐。”
民国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张学良发表通电,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改旗易帜。”次年一月,奉军被改编为东北边防军,仍由张学良统率。至此,北洋军阀的最后一支力量――奉军,纳入了南京政府的军队体系,国民党实现了中国形式上的统一。“东北易帜”粉碎了日本帝国主义企图分裂中国的阴谋。
封锁解除,我和莫逸沉搬进了酒店。停顿了一个月,莫逸沉的公司事务变得堆积如山。我每日安静的在酒店等他下班。
一日,服务生来掀玲,递给我一封信。我看完便急急下楼,吩咐司机开车往张园。要见我的一个叫竹本多吉的日本人。他信中只道事关溥仪。
我被安排在一间会客厅,日式风格。墙上挂着字画,木地板铺竹席子,矮脚方桌,桌面摆着青瓷茶具。
竹本多吉在帘子后头抚琴,家喻户晓的《高山流水》。他自帘后走出来,穿着日本传统的的黑色和服,短发,带着金边眼镜。有一张干净的脸。
竹本多吉说一口很破的中国话,一人说话,倒像七八个人开口。我蹙眉,“竹本中佐,您能否请翻译说明。”
竹本多吉讪讪的:“这事情啊,还是我讲比较好,不能让外人知道。”
我变色。竹本多吉意识到,忙摆手解释,“这是溥仪的的私事,不不方便太多人知道。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知道中国人大事都在酒桌上谈。”
心中警铃大作,终是不忍竹本多吉恳切的眼神,勉强答应。【穿】
【书】
【吧】
竹本多吉竟像个幼童般雀跃,击掌一下。女佣端着酒食自屋外鱼贯而入。三文鱼刺身、鱼子天妇罗、芝士?生蚝、蒲烧鳗鱼……
桌上有一味豆腐,着实精巧,放在小小玻璃皿中,用冰镇,上面斜斜摆放一个长柄的金菇和一朵芜茜。我惊叹:“什么豆腐?这么金贵。”
竹本多吉瞪了半日眼,方明白过来,“这在日本叫冷奴。”
“哦。”我微颔首道,“竹本中佐今日相邀,所为何事,请您直说。”
竹本多吉扯了半日,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文绣离家向溥仪提出离婚。事发前几日,文绣上街购物归来,进院见着溥仪请了安,溥仪道:“你回去吧!”婉容却向溥仪告状说,文绣瞧不起她,背后冲她唾了一口。溥仪信了,遂吩咐侍卫:“你去!可以质问淑妃:为什么要唾皇后?不明事理,可恶!”侍卫依旨意叩开文绣的房门。“淑妃听旨!”虽然是侍卫的声音,但文绣听说是皇上下旨,也跟皇上来了一样对待,规规矩矩地开门来迎,垂手站立细听。“皇上派我来问你:为什么要唾皇后?不懂人情世故,太可恶!”说完这几句,侍卫就回到溥仪处复命。事后听文绣屋里的老妈子说,文绣很伤心,皇上皇后无情无义冤枉她,害得她呜呜咽咽地哭了半天。事过约一个星期,文绣乘机出走,并通过律师提出与溥仪离婚的要求。
我不禁对文绣刮目相看,击掌道:“真真女中豪杰。为女人出口恶气。”
竹本多吉骇然:“你是溥仪大姐,竟然帮助外人。”
我揶揄他:“我们中国人帮理不帮亲。不像贵国,自己理亏就引刀切腹。一条筋到底。”
竹本多吉不以为忤。帮我把柠檬汁挤到装沙西米的小碟子。
我酒足饭饱,打了个饱嗝,问道:“若竹本中佐不能安排我同溥仪见面的话,我先告辞了。”
竹本多吉沉吟:“大日本帝国现在有意在和贵国逊皇帝合作。期间可能您无法自由进出。”
我咂嘴咂舌,起身离开。这句简直外交辞令,说了等于没说,毫无诚意。
“风连小姐请等等。”竹本多吉突然叫住我,“今日的料理是我亲自准备的,请您评价下口味。这里的人都不敢同我说实话,我十分苦恼。”
我一怔,良久道:“味美色鲜。可够开一家饭馆子。”夶风小说
竹本多吉满眼喜色,喃喃道:“感谢你风连小姐,我自幼梦想便是当料理店老板,但是家母希望我从军,我不忍忤逆她。”
我告辞。初春的风有一种粘稠的凉意,我裹了裹披肩。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次年,竹本多吉在家中切腹自杀。
民国一九二零年九月十八日,日本驻中国东北地区的关东军突然袭击沈阳,以武力侵占东北。九月1十八日,日本制造“柳条湖事件”,发动了侵略中国东北的战争。
当晚十时许,日本关东军岛本大队川岛中队河本末守中尉率部下数人,在沈阳北大营南约八百米的柳条湖附近,将南满铁路一段路轨炸毁。日军在此布置了一个假现场,摆了三具身穿中国士兵服的尸体,反诬是中国军队破坏铁路。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即向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发动进攻。次日晨四时许,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五大队由铁岭到达北大营加入战斗。五时半,东北军第七旅退到沈阳东山嘴子,日军占领北大营。战斗中东北军伤亡三百余人,日军伤亡二十四人。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国民党政府对日本的侵略采取不抵抗政策。事变发生前,蒋介石于八月十六日致电张学良:“无论日本军队此后如何在东北寻衅,我方应予不抵抗,力避冲突。”当时,日本关东军只有一万多人,而中国东北军驻在东北的有16.5万人。东北军部队多次接受不准抵抗的训令,在日军突然袭击面前,除小部分违反蒋介石的命令奋起抵抗外,其余均不战而退。
国内一片哗然,纷纷声讨张学良。
国内局势风雨变幻。民国一九三三年三月一日,溥仪在日本政府的扶持下,身穿龙袍在“满洲国”首都新京郊外的杏花村再次举行了登基大典。
不久就传来溥仪选妃的消息。年仅十七的女校学生谭玉龄被溥仪赐封为祥贵妃。时隔不久,宫内便传出祥贵妃的死讯。
溥仪让人带口信给我,我连夜进宫。说是皇宫,不过是张园对面的静园而已。溥仪在和日本关东军交涉。我独自在“御书房”等候。
听到有女人嘤嘤的哭,猛回头却发现是婉容。她的神色有些古怪,眸子钝掉,似笑非笑的,光着脚踩在地上,手舞足蹈。
我愣住,她疯了。
婉容穿一件纹路古怪的旗袍,像长满大大小小眼睛,我伸手搀扶她。那些眼睛便在我的掌心宛若活物,直瞪瞪的,看着我无处遁形。我唬得猛松手,婉容一下摔在地上。她的眼神一变,猛的扑过来扼住我的脖子。
她力大无比,我无法挣脱。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风连更新,第四十四章 冷奴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