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无辜的!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副在叫喊,被水手重重地敲击了后脑勺。他估计也看到了自房间内蔓延出的血迹,铁锈味的污浊将门前藏污纳垢的地毯染得粘稠不堪。
伊蕾特走上前去提起警戒线,她莽撞地穿过人群的样子气势十足,因此没人第一时间拦下她。娇小的女孩试图熟视无睹地钻到案发现场里面,杰克则在她被大块头的船员训斥之前把庄园主抱出来。ωWW.chuanyue1.coΜ
“慢着,大小姐,别妨碍我们的工作,如果要提供线索,可以到船舵室去说。”
水手拿防暴叉指着伊蕾特,好像这个看见血迹却不尖叫的小姐是个整日被关在闺房的自闭症怪物。
后者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杰克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伊蕾特最终放弃寻找什么可以用来证明身份的物件,她开口:
“如果我非要进去看看呢?”
“这是扰乱公务,大小姐,您会为此得到嫌疑,话虽如此,您的地位比我们高,我们可不敢拦着您,但您也不像是会无理取闹的人,所以希望您就此返回吧。”
伊蕾特不是骄横的人,阶级性对于精神处于更高维度的她也是无意义的,她很少用身份来压迫别人,但女孩觉得自己有义务调查清楚身边发生的人祸。
“不放心的话可以盯着我,只盼望你们还没有破坏现场……”
伊蕾特说。
她拍拍杰克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示意对方松开她,伊走回发生了凶杀案的房间的门口,雾鬼来帮她把封条拉高,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那个满地板都汇聚着血液的现场。
杰克首先注意到左侧墙面上挂着的两张油画,它们是名作的仿品,被裱在镶金的画框里。因为长期受海面气候的影响而在内侧密布着凝结的水珠,一些溅射的浑圆的血斑落在上面。
“这可不是侦探游戏,小姐,需要为您准备呕吐袋吗?”
水手们说,他们依然站到随时都可以监视伊蕾特二人的地方,轮流地时不时往里面望望,看这奇怪的贵族和她的侍从在做些什么,没有轮班的另外两人就在走廊里抽起烟来。
房间内的灯光明亮,位置也不太偏僻,下方仍传来旅客碰杯和女性尖锐的笑声。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很容易被第一时间发现,如果杀手的目的是避人耳目,就不会选择这一处做行凶的地点。
这是一个配置了阳台的休息室,落地的玻璃窗隔开了两个空间,窗是开的,屋内有着咸湿的恶臭。
海风吹动酒红色的、绣着金色麦穗的遮光帘,杰克把它们系起来。他走到栅栏处向下看。此时太阳已经偏移很久了,一部分海面藏在轮船的阴影下,与远处浅蓝色的无垠形成对比。
“可以看到甲板,随后就是海,阁下,下面是一家卖文创产品的个体店铺,他们支着半边大棚,”
黑衣绅士回身蹲下,他检查打上光蜡的木质地板,一些飞虫干瘪的绿色尸体正落在上面,它们都有着硕大的网状翅膀:
“只有我自己的脚印,阁下。”
杰克汇报完毕。休息室中央摆着茶几和围绕着桌子的沙发。茶几上放着一盒矿石和配套的打磨工具箱,两个杯子以及一个茶壶被置在瓷的盘子里。
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张窄小的皮椅。两位受害者正安静地躺在沙发和皮椅上,他们脸上盖着水手提供的毛巾。
“致命伤口是在咽喉,小姐,考虑到也有毒杀或其他死因的可能——船上不一定有法医,这或许就是一击毙命所在。”
杰克解开沙发上的死者的领子,血液像是山脉系的水源一样流淌到地面,杰克露在外的白色内衬的袖口被染红了。
“工具不太像刀,因为伤口不是切面,而是一个捅入的痕迹——很钝的细棍之类的,要把细棍精准地刺入气管,凶手视力和力气都不错,或许是熟手。”
杰克弹开宝石盒子配套的仪器箱,在里面拿到镊子和小刀,把死者的喉管切开。
伊蕾特捡起一块矿物,打量它分明的棱角,她胳膊间夹着的纸页上无中生有出娟秀的字体:绿寿山石。
“你需要我的眼镜吗?”
庄园主问道,她两指捻起透明的宝石置于左眼前,视线里的开膛手因为光的折射而扭曲着。
“感谢您,在下这可是外科医生的眼睛。”
杰克直起腰来对女孩笑笑,用那把用于切割钻石的刀指着自己的眉心。
熟知了他本人的个性后,这位道貌岸然的绅士不论怎样笑都像是在嘲弄。伊蕾特盯着他的嘴角看了三秒,后者很快就收回了寻求夸赞的表情,眼神似乎真的装出了委屈。
“希望小姐能多赞美在下。”
黑衣的侍从反感伊蕾特的毫无反应。
“你的得心应手在我的意料之中,杰克,如果那位侦探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你们会是强劲的对手。”
“在下或许会选择和那位虚拟角色站在同一边。”
杰克说。他像是微微叹了气,又低下头检查不再温热但内容物没能流淌干净的血管,干净的黑发垂在他脸侧:
“里面有一点尘土,作案工具应当很脏,并且——这不能确定,需要更精确的器械——那是一个尖头的、有把手的短棍。”夶风小说
“现场没有那种东西……”
伊蕾特环视一周,她把手臂搭在香槟色的沙发垫上。
杰克直接把镊子和刀片放在茶几上。
“那我们来看看第二位受害者。”
这一个死去的商人更像是在皮椅上睡着了,他的动作远没有前一位狰狞,仿佛杀手给了他痛快的死亡。他的衣装上全是溅射的血迹,是一些斑点与尖三角的组合,而不是大片的深红色的填色。杰克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蹲下身来用自己早已染红的手折起死者的衣角。
“他没有外伤,或许……”
杰克拿开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
“或许是吓死的,那么血迹也并不属于这个人,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又或许看到了什么实在难以理解的恐惧——Lord?”
开膛手把布料盖回死者狰狞的遗容,他询问庄园主的意见。
“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外神的力量,”伊蕾特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共鸣:“当然,在克苏鲁神话体系外的神秘学因素我是察觉不了的。”
“好吧,还有两人呢。”
另一个受害者趴在酒柜面前,他是唯一一个倒在地面上的,死状比起其他几位来说要更加惨烈。他的整个后脑勺都凹陷下去,创口是弧形的,像被一种圆底的砂锅敲了一记,血液和脑浆使伊蕾特看不出他原有的发色。喷射的血液完整地溅到他面前的酒柜和他的身后,这说明那个凶手是飘着的,或者像一个鬼魂,可以拿起具体的凶器但血迹又能穿透它透明的身躯。
杰克和伊蕾特少有的共同点之一就是他们两者眼神都很尖,他们发现在那被击碎的颅骨和开瓢的脑袋间有墨绿色金属残渣沾着深棕的血液。
“他是被袭击的,显而易见被一种巨型重物砸了脑子——铅球?——我的想象中——只有铅球有那样大的力量——在速度的作用下。”
“铅球的直径可要小得多,”伊蕾特从干涸的血泊里站出来,杰克牵着她以提供平衡:
“我也找不到那种沾了血迹的大型物品,要想把它带离房间却不引人注意应该也是难事吧。”
她走到最后一位受害者身旁,他死在休息室角落的单人床上,白色的被褥和枕套被他垫在身下。死者四肢扭曲地摆着,干枯瘦小,呈现脱水的症状,皮肤成棕色,上面有蛇鳞般的斑纹,也就如同蛇一样蜕皮,头发尖端有烧焦的痕迹。
“哦,天哪,他已经熟了。”
伊蕾特闻到尸体的气味,她伸手想去把死者翻个身,杰克捉住了她的手腕:
“您要亲自动手?不不不,还是在下来吧……”
“我可干过更脏的事……”
伊蕾特回复。她还是等黑发的开膛手将尸体翻过面来,抖落那些上皮组织的残骸后,死者的衣装和所躺的床垫都很完整,也没有什么污迹,就仿佛他并没有在此之上灼烧一样。
“其实并不像火焰灼烧的痕迹,”伊蕾特说:“怎样的凶手有如此丰富的手段,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您不首先考虑非自然因素吗?这个商团或许因为收留了巴登而感染上厄运。”
“就算是神秘学体系里的东西导致的,我也需要有迹可循地找到它源自哪里。”
伊蕾特说。
旅行者们还带来了不少用搭扣绑紧的皮箱,正垒高了放在床脚,于是杰克开始翻找这个凶案现场的柜子,意图找到记录了死者行李箱密码的账本。
而庄园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弯下腰调查沙发底下和床底,她再次探索整个休息室的布局,发现有一些纸张浸没在地板上的血泊里,她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湿漉漉的、黏稠的、脆弱的碎片捡起来,带着一些血液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出那些纸片上都写着汉字,大概是些文言谚语之类的话语。庄园主尝试把它们拼接起来,而有几张的切面恰好相吻合,组合体似乎源于同一张细长的纸条,使伊蕾特想起来“符咒”这一异国他乡的施法工具。
“接下来呢,您要去保释何塞巴登吗?”
杰克询问,他此时正站在只是做装饰用途的酒柜前看里面展示的瓶子,分出点神来把血淋淋的手套换成新的。
“犹格索托斯会喜欢巴登大副的,欧丽蒂斯是更合适他的监狱。”
杰克勾勾嘴角但没有笑意。
“那我就是您的狱卒了。”
……
两人走出凶案现场之前,伊蕾特在笔记本里抖落出一张散发着黑雾的贴纸,杰克分明看到画着羊角符号的贴纸周围的黑色颗粒最终弥散在空气里,他记起来离开鹿头的树林时他的女主人也使用过这样不详的印记。
“以森林之母莎布-尼古拉斯之名。”
负责监督的水手已经完全不在乎里面发生了什么了。
庄园主吟唱着某个发音不适合人类口腔朗读的名讳,高大的开膛手看见那些由于他的“后续操作”而增多的血液正反抗着重力与能量守恒涌回僵硬的尸体,而被钻石刻刀割开的肌肤一并违背着熵增原理缝合如初,被他们踩乱的血色脚印像是直接渗透进了地板里,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还没有踏入这个房间时的场景。
“您可以使用阿撒托斯大人的力量在我意料之中,”
杰克评价,他们正与留下的一位船员交涉,另外二人把何塞押到船长室旁边的仓库去了:
“但您居然还有沙耶大人的授权吗?”
“犹格大人给了我三枚主父的印记和四枚祂的兄弟姐妹的印记。”
伊蕾特回答。他们决定前往那个仓库看看何塞的情况。
“在下没有改变您意图的权利,但把印记用在这些地方不会太草率吗?”
“我希望能快点用光呢,这样我就不得不以犹格索托斯的角度解决问题了。”
他们走出长长的走廊,这里比刚才要僻静多了,因为员工们在入口处拉上了禁条。有路过的乘客偶尔向关上公共灯的走道里望去,看来他们并不知晓游轮上发生了一桩命案。
二者来到仓库门口,门微微敞开着,里面摆满铁蓝色的货架和贴上标签的纸盒,而何塞正坐在这些胶布与集装货物之间,垂着头被反手绑在一把椅子上,不断地否认对自己的指控。
一旁的水手在给他做笔录,用纸记下嫌疑犯无力的反驳。
“你们还有这样的权利吗?”
伊蕾特扶着门板,她是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女孩探头询问:
“稍微看看就能知道何塞巴登作为凶手的可能性太少了,只是因为他与死者同行就将他逮捕,这是懒政,何况你们也没有执行权。”
庄园主的表情没有那么严肃,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冷的,而黑衣的雾鬼则保持着礼貌:
“先生们,能让我家主人与大副先生单独谈谈吗?”
水手们向那个男人看去,他比矮小的、缩在深色袍子里并且用黑纱遮住面容的女孩更加显眼。他是个很漂亮的人,虽然带着阴郁,但不靠身份地位也能流转于莺歌燕舞之间,他像个被哈尔芙女士带在身边的展示品,说得难听一些就是男宠。工作人员投去轻视的目光,但还是让了一个位置给伊蕾特。
“那批来自中国的货物里有没有一种有把手的短棍?”
伊蕾特开门见山地问道,她没有坐下,将手撑在何塞身前的桌子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经过拷问后完全忘了要用敬语:
“你想说有什么脏东西附在了货物上作祟——这样的中式恐怖桥段吗?”
“你认为这个情节只在惊悚片里有吗?”
伊蕾特也不再客气,她从笔记里撕下之前粘上去的一张“符咒”,近乎要把它贴在何塞的额头上,泛黄的纸上用红颜料写着“因果”二字。
“知道因果报应吗?”
“……我不明白什么是YinGuoBaoYing……”
“就是karma的意思,基督教里也有这种概念,”
杰克解释道,就连伊蕾特都震惊他为什么会发言。
“苦难能使人死后上天堂,享受荣华富贵,而作恶者则会掉入地狱的油锅。”
何塞露出“真是一个表现欲旺盛的佣人”的表情,他仍看向伊蕾特:
“所以,他们的死与我无关对不对,我应当无罪,而且我父亲的失踪也可以确定不是天灾。”
“不论是后者还是前者我都不能给你保障,不过你放心,因为一些私欲,我会努力让你自由地回到大不列颠的。”
“自由?”一旁监视的船员听到他们的谈话:
“小姐,这可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那么这也不是你们可以决定的,先生们,”
伊蕾特平静地复述:
“不论是大英的法律还是荷兰的法律都是疑罪从无。”
“是否疑罪从无应当由法官判决。”
“您说得很对,那么请先拿到法院传票吧,我想你们也没有逮捕权吧,还是说,”
庄园主只是在争取一个时间差:
“你们要违背宪法?”
“是的,是的,”
何塞在一边附和起来:
“只要下船后给我四个小时,让我把货物送到珠尔兰,其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水手面面相觑,伊蕾特动身:
“那么我与船长阁下面对面谈谈吧。”
“不,不必了,小姐。”
水手最终妥协了,他们给何塞松绑:
“我们会在工作日向法院提出公诉的,还请您不要外传。”
……
这个案子并没有解决,可伊蕾特见过的怪事太多了,她只要给何塞入住庄园的机会,其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他们走回大厅的时候是午休时间,瓦尔莱塔在吃果冻,她把每一品种都带回来了一份,然后往上面淋不同口味的奶油和冰淇淋,按照分配律,她现在还没有把全部组合尝试一遍。
杰克自从拉过椅子坐下后就皱着眉头,庄园主问他有何不爽,后者才慢悠悠地回复: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喝那瓶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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