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环手于胸前的褐发少年仍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车厢里仅他一人,是以藏在其裤子口袋中的乌鸦飞出来落在桌板上,大大方方地与他交谈。
“还在想那个鬼的事吗?”
“用那样的神情请求对手了结自己,无法不在意吧。”灰吕从衣襟里拿出一支钢笔,摩挲着光滑的笔身。此前的恶战以敌方忽然痛哭着引颈求戮告终,过于沉重的情感着实令年轻的剑士心惊。
“他很看重自己的职业,以前是作家吗?”
“是代笔人吧。”回想起半日前发生的事,齐木不甚在意地答道。
在他们原本所处的时代并不是常见的职业,不了解也属正常,齐木也只是仗着耳力好捕捉到了鬼轻如蚊蚋的絮语中几句关于自身过去的只言片语。
替人撰写书信,除写得一手好字之外,还需体会写信人的感情,如此方能切实地传达给收信的那一方。这大概就是其共情能力极强的缘由,乃至化身成鬼后亦有放大或引起情绪的诡术。
拼命想看清的人影是自己,昔日同胞眼中映出的恶鬼亦是自己。代笔人道尽了自身作为鬼的荒唐一生,但比起他绝望的结局,齐木更在意的是他紧接着吐露出的信息。
“明明是那样绮丽的七彩眼瞳,却孩子般赌气似的地将我……”
虽是随口一提的怨言,但足以让齐木分析出一点东西。血液可转化他人的鬼,即使不是鬼王也是吸收了浓厚鬼王之血的恶鬼,保守估计也是十二鬼月中排位靠前的,绝非灰吕能对上的敌人。
那么,要提醒他吗?
“啊,刚才好像看到嘴平君了!”灰吕打开车窗探出头去,冲远方奔跑的人影大声吆喝。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年轻有力的躯体上,为其镀上一层暖光,即使离上一场恶战仅过去了数个小时,他也丝毫不显疲惫。
无论前方的敌人是谁,只要自己没完全倒下就不会放弃,灰吕杵志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说了大概也没用吧。齐木腹诽,低头自顾自梳理起羽毛来。
与奋力追赶列车的伊之助彼此单方面完成对话之后,灰吕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两边都没有听清对方喊了些什么,不过,心意似乎都传达到了。
想起了那个山中粗野少年数小时前的表现,隐隐以兄长自居的灰吕颇为欣慰地感慨了一句“嘴平君果然是个好孩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战斗结束后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将满腔心绪都寄托于虚妄的清子无法承受现实,她不怪用虚幻的泡泡裹住并榨取自己生机的鬼,而怪罪戳破泡影的人。
失去双亲,又见识到所谓友人的真实面貌,即便是成年人也会动摇吧,何况迄今十余年都只是个无忧少女的她,令人难以指责她不够成熟。抱着这样宽容的想法,灰吕默默地承受清子捶在胸口的拳头,以及带有哭腔的谩骂。
然而,伊之助对此却无法忍受,这头小野猪尚无法理解对女性的怜惜,他一把扯开清子,力道之大使其跌坐在地。此种行径确实粗鲁,但实际上,对于清子及类似事件,伊之助有的是模糊的把握,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能忆起值得在意的片段,却无法将其理成有条理的分析。眼下,他直来直往的个性让他跳过分析一语中的。
“既然他们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为什么要用那种东西代替!”
尽管没有讲得特别清晰,当时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原来之前在旅馆与灰吕进行的交谈,伊之助一直牢记在心。小野猪认同并理解了同伴的话语,完美复述了灰吕的劝解,这之后要用回自己的话时,倒只会跳着脚反复说清子是“世界上最蠢的人”,清子因此哭得更厉害了。
天已彻底亮了。
灰吕没有拉下车窗,任由被夏日熏热的风吹在自己脸上。第一次任务终于完成,他微眯着眼继续回忆,自认还算圆满。在那之后,他背着哭累了的清子回到斋藤宅,女孩接连十日未好好休息,在他背上睡得酣沉,凉子看着她的睡颜长舒了一口气向他们道谢。
结果最后也没看到阁楼里的宝藏啊,灰吕想道,但很快又期待起来。也许以后有机会听她亲口告知,那不是也很好么。
作为另一个潜在受害人的孝治也完全走出了代笔人鬼带来的负面情绪,陪伴在他左右的伊之助可谓功不可没。在灰吕与伊之助的见证下,孝治决心把所有的信都放到太阳下,朗朗白日将谎言烧成灰烬,只有最初那封完好无损,正是灰吕所期待的奇迹。
首恶未除,焉能止步。灰吕谢绝了孝治为自己践行作别的提议,这份坦率并未使后者感到任何不快,孝治笑着问他闲暇之时可否也寄信过来,只有不懂如何表达不舍的伊之助气哼哼地拖到列车开了几里地才狂奔着来道别。
“写信啊……我也给老师回个信吧!”灰吕激情万丈地拿出新买的纸笔,很快就洋洋洒洒写了大半,“把这次的见闻统统写下来,喔!还要让老师放心,我正在前往牛込区探查此前提到的事!”
列车上的时光在墨香中流走了,等到了站,灰吕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沓。见他一脸意犹未尽,齐木的怒气值上涨了:这家伙不考虑一下鎹鸦的感受吗?
出了站便是热闹的城镇景象,老实说,与灰吕见过的其他小镇别无二致。炼狱在信中仅笼统地提到“怪事”,这对师徒一个敢说、一个敢接,灰吕到了目的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知从何下手。穿书吧
“啊……老师指的是遇到了奇怪的人呢,还是见到了奇怪的现象呢?哈哈,根本摸不着头脑啊!”灰吕一边在街上闲逛,一边四处打量。
由于在车上光顾着写信,加上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出门杀鬼,眼下无要紧的事要想,饥饿便如洪水决堤般袭来,灰吕在来往的人群中当场来了个以头抢地式下跪,咚的一声把路过他的金发少年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看你也不用找了,你就够奇怪的了啊!为什么啊?!我都决定快速走过你了,你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倒下来了啊!我费尽心思从爷爷那里一口气逃回老家可不是为了遇到这种事的啊——”
金发少年竹筒倒豆子,声嘶力竭地抱怨道。且不提暂时失去意识的灰吕,齐木在这个世界难得享受了几乎无心音的清静,此刻却仿佛遭受了原世界的噪音轰炸。他略带杀气地啄了啄灰吕,传话说这小子就很奇怪,先抓了再说吧。Μ.chuanyue1.℃ōM
“咦呀——!为什么、为什么从一只乌鸦身上感受到了格外恐怖的气息!我看我还是……”金发少年抬脚准备走人,不料灰吕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裤腿,他僵硬地回头看去。
不知为何,抓着他的少年瞬间脸颊凹陷得如饥荒难民,嘴唇蠕动着以气音发出了自己的诉求。金发少年,或者以其名称之,我妻善逸平生第一次为自己逃离桃山感到无比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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