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触到对方的逆鳞了。与俨然处于盛怒中的鬼互相凝视时,灰吕这样想道。换做平常,若自己的言行惹恼了别人,无论如何他都会先道个歉,但眼下他要打破这一原则。
“生气了吗?我可不打算请求你的原谅。”不仅如此,与这场眼神的交锋并行的是其微微压低和扭转的身体,赤色的刀横在脸颊旁,为他染上一层火光。
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动与静的转变往往发生于弹指之间。不断运转的高效呼吸为肌肉注入氧气,灰吕的腿部借此猛地发力,带动全身朝前突进,笔直的刀身随着剑士的人身转正而从侧面自然而然地移至前方。
这是炎之呼吸中讲求爆发的一之型,仿佛是爆发的势头过剩,以至于必须以高声呼喊的方式发泄出来一般,灰吕怒喝:“因为是沾过人类血肉的你,先踩了底线!”
“你懂什么!”岂料鬼不甘示弱地回吼道,他直视着少年剑士火一般纯粹的双眸,心说真是可恨的眼神,明晃晃地表达着谴责的意味,你这毛头小子对我的过去又知晓几分!
我的过去?
思及此,一些模糊的片段闪过脑海。他看到有一人在灯下奋笔疾书,嘴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其脚旁散落着几张纸,俱是写满了字。豆大的灯火摇摇晃晃,使他看不清执笔的是何许人士。
是谁,如此熟悉,他在说什么?再让我看一次,再走近点就能听清了吧。
鬼试图再次看到这副画面,他毫无来由地认为方才的愤怒是回忆的引绳,因此愈加猛烈地对灰吕进行攻击。瞳孔变得狭长而竖直,指甲也伸长弯曲,尖利如钩。笔落在地上,因为他无法继续握住它。
“蠢人!你的目光短浅一如你的生命!我走过的岁月是你的十倍有余,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他挥舞着分泌出腐蚀性液体的利爪,骂声不断。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开始言语攻击的灰吕面不改色地承受着他越来越恶毒的话,只是不得不收住自己的攻势,转而躲闪起来。
齐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远在树梢处关注战局的他自然发现了鬼的变化,忍不住出声提醒,让灰吕不要硬莽,暂且后撤。
“嘶!”灰吕倒吸一口冷气,即使再灵敏,终究是人类之躯,面对近距离的密集攻击,他还是沾到了几滴毒液。发狂后的鬼所造成的灼痛感比之前更甚,而他不可能一直用四之型来抵御。
“灰吕,后撤拉开距离。”齐木再次出声。
“不行啊,齐木君。”只见他左手快速抹去右臂上的毒液,而后复与右手一同牢牢握住刀柄,“在我身后的,可是需要保护的人!”他想起与炼狱同行的日子里,对方永远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咧嘴露出爽利的笑容。
老师一定也会这么做!
“傲气十足的臭小子,居然还笑得出来,那么这样如何……”鬼手往前一甩,又一波攻击铺天盖地袭来。灰吕压低身体准备闪避,但当箭一般飞向自己的毒液在眼前放大时,他的瞳孔瞬间紧缩——宛如有了生命似的,液滴竟扭动着拉长,势要束缚住灰吕的手脚。【穿】
【书】
【吧】
远处观战的伊之助叫嚷着说绝对不能被抓到,清子依旧昏迷不醒,扶着她的孝治强忍着惊惧,拼尽力气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灰吕君。他话未说完,但灰吕听出了其未尽之意,一边挥刀断开欲缠在自己脚腕上的毒液,一边应答:“嗯!嘴平君带着大家先跑吧!”
明明那边吵得很,鬼却只能注意到灰吕,攻击也愈发难缠。对于眼前的少年,他一方面感到憎恶与愤怒,因为对方一再否定自己唯一记得的事业,另一方面又暗含少许期待,他预感内心被剜出的空落落的洞即将找回丢失的部分。
记忆的影子太过模糊,但他确实捕捉到了,并透过灰吕这个实力超乎常人的对手隐约找到了似曾相识的心情。
自己曾经也经历过与敌人对峙的局面吗?这一念头在狂化的鬼的心中油然而生,离苦苦寻觅的事物又近了一步,他欣喜之余又因始终未能完全找回而烦躁,仿佛有一层透明的纱阻隔了他伸向记忆中那人的手,他太想看清那人是谁了,并断定真相会以更好的方式终结困扰自己的孤独。m.chuanyue1.com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叮——指甲与刀刃相接发出铮鸣,烦躁感逐渐堆积,鬼一改先前固守远攻的模式,在灰吕上前一步试图打断其制造毒液的动作时,主动采取了近身战。他难得近距离观察起了自己的对手。
瞪着自己的眼睛就像一簇火苗,不如说他整个人就散发着要将对手燃烧殆尽的气势,明明只是个少年,为何如此之强?
不甘的情绪忽地涌上心头,鬼很快意识到这是来自记忆深处的共鸣。我曾败于某个强者吗?打倒面前这人会让我想起更多或者释怀吗?他不禁想道,而后将夹杂着怨恨的不甘统统发泄在面前的灰吕身上。
察觉到鬼更加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灰吕提高了警惕。殊不知,他每挡下一次攻击,鬼对他的怨气就深一层,现在他在鬼眼里便从引绳变成了阻碍。
撕破就行了吧……杀了这个小子……杀了他就行了吧!
尖利的指爪掀起劲风袭来,灰吕一矮身子躲过一击,紧接着又是一爪挥向面门。饶是他再热血,经过这般激烈的打斗之后也需要考虑节省体力。于是,他没有选择持刀迎击,而是往后跳开一臂的距离。
然而,灰吕忽略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对手是拥有异术的鬼。他在落定之时意识到了这点,与此同时,从鬼的指尖射出一道毒液直指他的胸口。
如果心脏被刺穿,我能坚持多久?至少要拖久一点,让嘴平君他们逃得越远越好。对不起,老家的爸妈,孩子大概回不去了!啊,还得拜托齐木君转告杏寿郎老师,不肖弟子不仅没能完成老师的委托,还得让老师来收拾烂摊子!
短短一霎,诸多思绪一齐钻入灰吕的脑海中,是能吵到某位超能力者的程度。齐木莫名想起了当年体育课上的躲避球比赛,场上只剩灰吕和自己,这个笨蛋班长吐着血挺到了最后。
啊呀啊呀,这次对面不是燃堂那家伙,但也好不到哪去。齐木默默吐槽,紧盯战局的他早就准备好了应急方案。超能力无法对灰吕以外的生命体起作用,不然早就操纵周围高耸的树木轰然倒塌砸扁这个鬼了,那么唯一能利用的竟是原本属于鬼的那支钢笔。
加固、加固、加固。硬度不比日轮刀差的笔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差点穿透灰吕心脏的“毒箭”。两双眼睛一同注视着悬停在空中的笔,其各自的所属者却心情迥异。
发狂的鬼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丢弃了笔,而这令他如坠冰窟,尽管此时他尚未明白缘何会因此受到打击。灰吕则在心中大呼这符合万有引力定律吗,能做到这点的只有眼前的鬼吧,难道是鬼埋藏深处的良心显现了吗?思及此,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之前未提出的疑点。
“你不吃少女,只喝净她们的血。为什么?”
“少女……”鬼茫然地抬头与灰吕对视,倏地瞪大双眼,胡乱地挥舞着双臂喊道,“不行……别过来……滚,快滚啊!”
猖獗的笑声从二者后方响起,灰吕把刀举在身前,微微偏头瞥去,只见伊之助狂奔而来。
“嘴平君?!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混蛋刺猬头小弟果然想一个人留下!俺才是老大!”伊之助猛地蹿到粗壮的树干上,借力把自己笔直地弹出,脑袋朝前向鬼撞去。
“猪突猛——呜呃!”
“我说了别过来!”鬼歇斯底里地吼道,抡起胳膊打中其腹部。伊之助飞了出去撞在树上,软绵绵地滑落在地,山猪头套不知怎地也被打飞了。灰吕急忙跑到他身前,怒视着鬼:“不准伤害这个孩子!”
——不准伤害这个女孩!
脑海中骤然出现几乎一样的话语。回忆像被人一股脑倒出的颜料,倒下的人和试图保护他的人,眼前的画面引导混杂的色彩交错、分离、融合,最终慢慢流动到各自原本的归处。
美丽的女孩残破的肢体,死死抱着她的徒劳的双手,用金色铁扇半遮住的男子的面孔。那人,不,那个鬼缓缓靠近,收起扇子露出讥讽的笑容。
——我期待你变成自己口中“可恨的怪物”。
原来如此,剑士澄澈如镜的瞳仁中所映出的可憎形象,那与我记忆深处恐惧与不甘的源头、真正怨愤的对象所重叠的身影。
是我自己啊。
他记起来了,他那无用的后半生,乃是啃食了恋人的恶鬼因自己不断谩骂而实施的报复。与他曾设想的那般相反,他没能从漫长的孤独中得到解脱,找回记忆所带来的是清醒后愈加深重的痛苦与悔意,而后通通凝聚成泪滴顺着脸庞滚落,映出了与之一同下坠的钢笔。
这次,他是看着那支笔落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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