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孝治的常识,他愕然地望着灰吕,那个与自己相处仅寥寥几日,却很容易亲近的少年。雾气散去了一些,少年挥出的刀光剑影竟让他恍若看到了舞动的烈炎。这并非后生可畏能解释清楚的,而仅用笔杆便能挡住这般凌厉攻势的男子更是超常。

  体内怦怦的心跳敲击着耳膜,但孝治硬是保持了最低程度的镇定,拉住了想跳出去的伊之助。面对自家小野猪不满的质问,他不声不响,目光依然聚焦在战斗中的二者身上,好半晌才开口:“你待在这儿,我去把清子小姐带回来。”

  之前还怀疑是落魄书生勾引贵族大小姐与自己殉情,看到少女颈侧微微沁血的齿痕之后,孝治不由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当他远远瞥见男子甩出的墨迹蚀去了灰吕落脚后迅速跳离的草皮时,更是清晰地认识到,此事如灰吕所言并非常人能应付的。

  “灰吕君,到底是在跟什么东西战斗。”孝治喃喃说道。他没有真正镇定下来,否则断不会允许伊之助用手心手背轮流拍清子的脸。

  这个山里孩子或许不通人□□理,但对待自己所认为的柔弱“雌性”,动作和力道终归还算温和。见拍打无甚大用,他嘟嘟囔囔地看向孝治,顺势也瞧见了灰吕躲过诡异墨水的那一幕,急得扔下清子就冲了过去。

  “伊之助!”孝治只来得及伸手,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缩小。

  另一头,战局看起来是灰吕占优势,鬼尽管仍能挡下朝自己劈来的刀,但至少在物理攻击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白雾越来越薄,一味的防守只会将其逼至窘境。

  亏得有鬼杀队的队服作为保护,灰吕几乎未被他那具有腐蚀性的墨伤到,偶尔有几滴溅到胳膊上烧出一点痕迹,也被不知藏在何处的齐木悄悄恢复。处于败势的鬼却笑容依旧,只是嘴上说个不停。

  他问灰吕,当猎鬼人多久了,没有同行的剑士吗,你们这行好像多是独来独往。为什么要当剑士呢?钱财、复仇,还是力量?迄今为止,有收到过不知内情的人的感谢吗?抑或是恐惧与愤恨?肯定有吧,不被理解的时候。

  想激起灰吕的负面情绪,并用自己特有的共情能力放大这种情绪,从心理上击溃他吗,真可惜。站在高处枝杈上的齐木看破了鬼的算盘,没多少诚意地替其感到遗憾。

  从来只见这家伙以自身的气势影响别人。还没注意到吗,你试图与他的心绪共鸣,完全是引火自焚。

  说白了就是把自己也变成不肯放弃的热血笨蛋。

  仿佛为了验证齐木内心关于“热血笨蛋”的评价一般,面对陡然密集的墨点攻击,灰吕深吸一口气,不顾双臂上的灼痛向鬼冲了过去。

  “至少在我眼前,不想再有任何人倒下!仅此而已!”

  重新回到近身战斗的那一刹那,灰吕的回答与刀尖同时袭向对手。火红的日轮刀与冷硬的笔杆碰撞在一起发出嗡鸣,他握紧刀柄,手背的筋脉渐渐变得根根分明。炎之呼吸一脉力气大的特点显然在他身上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书生相貌的鬼开始招架不住。

  然而,伊之助突如其来的参战使局势稍稍发生变化。他吱哇乱叫着闯入战局,灰吕分出神去看他,而鬼趁机后跳拉开了距离。

  “刺猬头你是笨蛋吗,把袖子放下来啊!”

  “可是嘴平君,你露得更多吧!来,到我身后去!”

  “俺才是老大!俺要站前面!”

  两人推推搡搡,伊之助被强硬地挤到身后,极不甘心。于是他脱下头套吵着让灰吕戴上,遭到拒绝后更是焦躁地说什么眼睛忽然瞎掉就完了,山里的蛇这样吃掉过很多动物。

  经这么一打断,鬼从先前冲昏了头脑似的,一心寻求与对手打个你死我活的思维中脱离出来。望着灰吕和伊之助嘴上都不肯服输,关心彼此的模样,特别是后者那张堪比少女的清丽面容,他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透过这两个少年浮现在我脑海中又转瞬即逝的,是谁?

  无形的线将其与二人划分开来,他在线的一端独自站着,品味了不知多少年的孤寂再次缠绕周身。目光聚向更远的地方,那是失去了祖父的独居青年和双亲罹难的女孩。

  回忆的虚影不再重要,他想起了成为无法由时间杀死的怪物之后,自己所执着的事业。怎么能光顾着自己的解脱呢,明明手头的工作尚未完成。他在心里自我谴责道。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孤独,而你们是幸运的,在走向终点前至少能从文字中获得慰藉。

  好似阴天的海面因乍起的风而失去平静,令人不安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呈螺旋状向四周扩张,即使是伊之助这样每天跑跑跳跳、没有忧愁的人,也本能地靠近身边的人。

  雾气又出现了,一种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感受毫无来由地钻入他的意识。

  伊之助记得这种感受。他浑身紧绷,在哺育了他的山猪母亲不幸丧生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作为被独自留下的幼崽,他不得不学着时刻保持警惕。穿书吧

  如今的山大王此前不知有多少个日夜孤零零地挣扎着活下去,而当他懵懵懂懂地猜到,自己这是再一次被丢下时——无论缘由如何——在某个树洞里,他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嘴平君……伊之助……

  有人穿过记忆中的长夜呼唤他的名字,抱膝蜷在树洞里的孩子闻声睁开双眼。伊之助从不愉快的回忆中倏地醒来,发现自己正揪着灰吕的衣角,后者微微侧首,一边留心敌方的动向,一边用余光关注着他。

  更重要的是,灰吕回握住了他的手腕。

  伊之助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差点哭鼻子的事情。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孩童了,形单影只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段时光,他不清楚鬼的存在,但凭着野兽的直觉认定了始作俑者。

  “就是你这家伙吧!可恶,俺身为老大怎么能在小弟面前掉眼泪!”伊之助指着鬼大喊,他松开了衣角,但没有甩开灰吕的手。

  “喔!终于有反应了吗!”灰吕朗声笑道,“太好了,刚叫你半天,还以为你吓傻了!”

  如果说灰吕是面对风雨也不为所动、坚定燃烧的火炎,孝治便是飘摇的扁舟。那股气流扩至他身边时,他感到难以呼吸,喘着气与远处的鬼对上了视线。

  鬼的唇一翕一张,孝治什么都听不见,又好像听到许许多多庞杂的声音在对自己说:为何不读最新的信呢?

  信就在口袋中,孝治不记得上面写着什么,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将其取出,只是从膝盖传来的凉意使他勉强意识到自己跌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信纸。他的目光仍与远方的人影相连,实则注视着虚无的景象。

  孤独的浪潮一波一波向他袭来,无从回避,只能被打落至浪花之下,沉入寂静幽暗的深海。而他觉得——

  “没有一个人看到我。”

  “俺在看着你啊!”伊之助不知何时冲到了孝治的身边。他把头套抬起来露出自己的脸,紧握住孝治的双臂,翠绿的眸子亮得惊人,又吼了一遍:“俺在看着你啊,孝治!”

  伊之助……在看着我?孝治望进他的眼底。这充满生命力的颜色将灰暗的海水径直分开,牵着他的心神飞过出芽的田野,穿进盛夏的林间,掠过绿汪汪的清泉。他想起待小菘菜长成,有个孩子会一如既往地钻入家中;想起在自己劈柴时,有个孩子会暗中喝退窥伺的野兽。ωWW.chuanyue1.coΜ

  想起,不知怎地忽然与那个孩子打起水仗时,从祖父去世以来,自己的第一次笑声。

  上来吧!一切如今想来均让人展露笑颜的回忆这么对他说。孝治涕泗横流,嘴角却是上扬的,他喊道:“臭小子,你这不是叫得对我的名字吗!”

  在伊之助发现异状并跑开之际,墨点铺天盖地地对着灰吕所在的区域砸了下来,离鬼越近雾气越浓,更是增加了躲避的难度。

  由于尚未确定敌方的位置,这回可不适合蒙头直冲了。灰吕深吸一口气,双脚站定,手臂大幅旋转,随之挥出的炽热剑气将逼近皮肤的墨点一一化解。涡卷般的炎之呼吸第四型虽不是最强的防御招式,但应对这种程度的攻击绰绰有余,此外,灰吕想起炼狱教他时所说的话。

  “唔呣!与水柱的‘凪’不同的是,这招在防守的同时也极具攻击性,以盛炎的气势威胁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自身获得了观察的机会。

  记忆中老师的声音与他心中的回答重合,与此同时,他那双被刀身映得火红的眼睛透过茫茫大雾锁定了目标的基本方位。铛!笔杆与刀身再次相撞,然而鬼很快又借雾气隐去了身形。

  “可恶!除了信以外,这也是你的血鬼术吗!”灰吕左右张望,懊恼地问道。

  “血鬼术?”鬼语气有些困惑,使得提问者也困惑起来。

  “你身为鬼竟不知道吗?明明已经利用虚假的信,吃掉了很多——”灰吕还想进一步质询,却被陡然凌厉的攻击打断了,他连跳了几次躲避由墨组成的利箭,落地前的那一刹那,齐木提醒他注意身后。

  脚尖迅速转向,灰吕凭直觉挥出一刀,一只握着钢笔的手落在地上。白雾略过断手拾起笔将其送至鬼新长出的右手。那番话似乎激怒了他,之前藏好的指甲伸长并变尖,狠狠地握紧笔杆,血顺着拳头滴落。他压低声音盯着灰吕,不无警告地进行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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