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如果时间有轨迹,我一定要仔细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在文泰一到来之后开始变得飞快的,我又是怎么在它的催促下,就这么被推着朝前,站在了日记本的第一页上。
一九七一年,文泰一来到这里的第三年,他的小学堂已经鲜少有人,村里的孩子们在他的教导下识了字,好几个小孩都上镇里念书去了,那块小黑板也扔在角落里结了蜘蛛网。
那一年我十七岁,从一颗头大身子小的豆芽菜长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姑娘,村里村外开始有人来找我爹提亲,我受不了那些上门来的媒婆上下打量我的眼神,抓了空就往外跑。
空闲的时候我喜欢领着白风白雨去河边捞鱼,今年雨水多,鱼也长得好。
白风白雨先前还正正经经捞鱼呢,没一会儿就你一下我一下的打起了水仗,水花四溅,我被他们闹腾得睁不开眼睛。
“姐!快下来一起玩儿!”
我以前也总这样下河玩的,可到底是长大了,我总不好意思再下去跟他们两个小孩闹,便摇了摇手:“不玩,你们再不赶紧抓鱼,一会儿晚上可没烤鱼吃。”
“今晚吃烤鱼啊?”文泰一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看到他手上提了很多东西,想是刚从镇外回来,他又对着河里喊,“你们姐姐做的烤鱼好吃吗?”
“好吃,可好吃了!”白雨答道,“泰一哥哥快来一起玩,一会儿上我家吃烤鱼去!”
这俩混小子成心捣蛋,边说边大捧大捧的水往这边身上砸,把文泰一手里提着的袋子都打湿了,我气不过想站起来下去揍他们,结果河边泥土湿滑,我刚站起来就滑了一跤。
“小心!”文泰一赶紧把袋子扔了伸手拉住我,可我摔的惯性太大,他没能拉住,一只手垫在了我身下才让我没有磕到头,另一只手绕过我撑在了地上。
分不清是汗还是洒到了脸上的水从额角滑落,文泰一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一时间忘了动作。
明明只是一两秒的空挡,文泰一的思绪却从现在飞跃回了三年前,那个第一次见面个头还不到他肩膀的小孩,怎么突然间就长到已经能占他一个满怀了。
“对......对不起!”我看到文泰一的手肘和手腕都被地面上的石子割破,鲜血顺着掌心纹路蔓延开来,吓得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到处找东西给他包扎。
“没关系...葳蕤,我......我没事的。”文泰一木讷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又拉过你扫了一眼,“你没磕到头吧?”
路过的风把柳絮吹了满天,如果时间静止下来,我想我除了能注意到文泰一发烫的掌心以外,应该还能听到他陡然加快了的心跳声。
可惜慌乱之中我们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甚至没有在意路过的人,更没有听到她们口中的话。
“这白家丫头,都是有人来说亲的人了,还总是这样在外面疯,跟个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哎呀,那不是文泰一吗?她之前就跟着他一起念书来着......”
“可不就是之前就总待在一起吗,我跟你说,这小姑娘......”
月光皎皎,文泰一今晚坐在书桌前,日记本摊开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落下,他试图审视自己今天不正常的心跳,可最终只是徒劳无功地合上日记本叹了口气。
6
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找文泰一,因为那天我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我离他太近了,好像一抬头就能碰上他的鼻子,我好怕在他面前丢了盔甲,落个笑话。
可回过神来后我又憋不住想去看看他,于是趁着这日清晨又有人上门提亲,我偷偷从后窗翻窗跑了,想绕过去看一眼他在做什么,却见到与我同年的周家老大周海霞先我一步进去了。
周海霞最近老往这里跑,我迟钝的像那搁了三千年的刀片,还以为她也和我似的过来找文泰一念书学习,可当我见着她一步步把文泰一逼到桌边退无可退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村里的丫头们,怕是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规规矩矩来找他念书。
哪怕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我喜欢文泰一。
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胸腔里打翻了,我闷得快要喘不上来气,只捧着书大步走到文泰一房间门口,啪啪地拍响了虚掩着的门。
“泰一哥哥,我来找你念书了。”
说完我就推了门进去,只见到周海霞猛地从他身边退开,而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周海霞有些懊恼地瞪了我一眼便告辞了,我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忽闪着眼睛看着她,她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
“谢谢你。”文泰一突然开口道,他似乎是松了口气。
“谢我什么?”我继续装傻。
文泰一“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说道:“别装了,你都看见了。”
我知道骗不过他,便坐下叹了口气,虽说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可谈及男女之情,我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她这是喜欢你的意思吗?”
文泰一不说话。
“那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这次倒是回答地干脆。
“那这村里的丫头姑娘们,你就没一个喜欢的吗?”
文泰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擦自己的眼镜,轻声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带着期许的提问得不到回答,一颗心悬在了半空还在嘲笑我自己,难道指望着他说喜欢我吗?
我嘴里不肯服输,说道:“我不小了,我爹都在张罗着让我嫁人了。”
听到嫁人两个字,文泰一停顿住了擦眼镜的动作,迎着文泰一看过来的目光,我继续说道:“可是我不想嫁人,我想念书,我想像你一样当个老师。”
在文泰一面前畅所欲言的我,回到家失了分寸,我爹一巴掌狠狠落在我的脸上,打得我从心里发疼。
“当什么老师?念什么书?家里哪里有钱给你去读书上学,我早就说你跟着那个文泰一混迟早要出问题,我告诉你,你以后再不许给我去找他,知道村里人说话多难听吗?他不注意影响,你一个大姑娘坏了名声,日后怎么嫁人?!”
本来村里人对文泰一的小课堂是熟知的,也知晓他的为人,可架不住去年,一个与文泰一一道来的知青,和村里莫大娘家的老幺娟妹谈了朋友,众人都看在眼里,娟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怕是年尾就要生了,可知青还是拖着不肯结婚领证,我听老人们说,他是怕耽误了他以后回城呢。
于是村里人就开始对他们产生不满,说他们骗了我们的姑娘还不想负责,甚至有人开始到我爹耳边吹闲风,说我这样总是跑去找文泰一,当心别被骗了去,到时候挺着个肚子嫁都嫁不出去。
我听不得他们这样编排文泰一,那天听到村头的寡妇又在说闲话,说她大清早看到谁家丫头又从文泰一那里出来了,指不定昨晚上干什么了呢,我便生气与她争辩:“你眼里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我明不过与她争执了几句,隔日就传成了我为了文泰一与人打架,还说和他没什么呢,谁信啊?
我爹为这事儿发了火,把我锁在了屋子里哪里也不让去,白风白雨想偷偷给我送点饭菜都让他给揍了一顿,我只觉得心寒,他宁愿相信外人不着调的流言蜚语,也不愿意相信我。
夜里所有人都睡去了,月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映下一堂四四方方的亮,我盯着那亮光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地上的光影里。
“葳蕤?”
是文泰一!
我从床上翻身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边应声道:“泰一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你打架了?这几天又不见你来,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有点生气,说道:“你怎么也信她们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话,我没打架,她们说你坏话,我不过和她们吵了几句,那寡妇卖惨,到处说我打她......”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担心你。葳蕤,往后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可以不必理会,没做过的事情再怎么样也成不了真的,不用为了我和她们争执。”文泰一一字一句说得铿锵。
我知道,他自始至终干干净净问心无愧,可我也知道,是我问心有愧。所以这个流言不是空穴来风,我怕被人追问发现,我怕我的心事被曝光在众人面前,我怕他会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我的自尊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更何况他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说的人多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最后都会变成真的,流言真正吃人的时候,是连骨头都不会给你剩的。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惹麻烦了......”
文泰一靠着墙,手里的药膏被握紧又松开,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落回了肚子里。
“葳蕤,我要走了。我要离开这个村子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转身离开了原地。
而我第二天被告知,我要嫁人了。
娘在我面前滴滴答答的掉眼泪,白风白雨瞪着眼睛不敢出气,我看着院里那几箱嫁妆,明白这点嫁妆够我两个弟弟娶媳妇儿了,可是为了这点钱,我爹竟然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
我走上前挑起嫁妆就要往外走,被我爹给拽了回来,指着鼻子骂道:“你要干什么?!”
我抬手擦掉了滚落的眼泪,看了看我娘,又看了看我弟弟,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爹面前,家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不在乎,对着我爹说道:“爹,求你了,不要把我嫁给他,我知道......咱家还有钱的,您让我去念书,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赚大钱,以后我赚了钱,两个弟弟娶媳妇儿的钱我都出......求你了,爹,别......别让我嫁给他好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爹甩开我的手,看也不看一眼,“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我看着他冷漠的面孔,惊讶我竟然叫了这人十多年的爹,我在家无论是地里的活还是家务活,什么我都拼了命的干,就是担心会有这样一天,希望爹能念着我的好,可我没想到,在别人口中人人都夸的白家老大,在他眼里始终只是个物件,用来换钱的物件。
白风白雨也忍不住跟着扑通一跪,抱着爹的裤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着嗓子哭:“爹......别把姐嫁出去,别嫁给那个老头,我们不娶媳妇儿了,爹......”
我突然想起来,文泰一,还有文泰一,我应当去问问他怎么办的,他那么聪明,他一定有办法!
可是当我推开众人一路狂奔到他家里,却被告知:“泰一他去镇上了,好几天后才回来呢......小葳蕤,你怎么哭了?”
而我家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还在大声说着:“哟,看这方向,老白,你家老大又跑去找文泰一啦,这都要嫁人的闺女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我在文泰一家门口被我爹抓了回去,他不由分说给了我两耳光,骂我是丢人现眼的东西,天上的太阳明明那么大,我却浑身发抖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一个星期后,我穿上嫁裳坐在了镜子前,那老头家确实有钱,缝制精良的嫁裳贴着皮肤没有任何不适,可镜子里的我眼泪就没停过。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成这样?”媒婆在我耳边叨叨,我半个字听不进去,只看着文泰一家的方向,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我想去上厕所。”我开了口。
可出了门我却不往厕所方向走,媒婆在身后大喊:“你去哪儿啊?人迎亲的队伍可马上就到了!”
我回头看到爹在媒婆身边站着,绝望又无助地哀求道:“爹,让我再去见他一面。”
事到如今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我对他是有情的。
“让她去。”我爹在旁边发了话。
等我去到了才知道我爹怎么如此大方让我来,文泰一还是没有回来,他的床铺整整齐齐,书桌上也干干净净的,只放着一盏熄了的煤油灯,还有一只插在笔筒里的铅笔。
我从天色未明等到天光大亮,心知今天是等不回他了,便起身往回走。
田地里都是齐腿长的稻苗,我满眼都是炽烈的红,看着水面的倒影,心想这嫁裳真是好看,本来想让文泰一看一眼的。
脚步声急促地传进白家院里,不知道是谁闯了进来,不管不顾地大喊道:“不得了啦,白葳蕤跳河啦!!”
同一时间,媒婆也冲进来大喊大叫道:“谁跳河了?迎亲队伍来了!白姑娘人呢?!”
7
文泰一因为要调离的事情,到镇上去待了几天,可就这么几天时光,他总觉得心神不定,终于在要回村的那天起了个大早就往回走,在村口碰见了一只迎亲队伍,他笑着同身边的同伴说:“我们就离开几天,村里就有姑娘要嫁人啦,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
旁边看热闹的人接话道:“白家啊,他家大闺女出嫁啦。”
文泰一手里的东西丁零当啷落了一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屋里的同学朝他飞奔过来,拉着他就往河边跑。
“泰一你快来,白葳蕤跳河了!”
迎亲队伍一听,新娘子跳河了?这还得了,也忙不跌跟着往河边跑。
这嫁裳是好看,浸了水也沉得很,拉着我就直往下坠,我很快就觉得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全都是水,岸上人声鼎沸,我只听得朦胧,意识逐渐消散了。
“葳蕤,白葳蕤!!”
文泰一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岸边,身边是一动不动的我,他拍打了两下发现我毫无反应,立刻动手把我胸前繁重的衣裳散开给我做了人工呼吸。
后来,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文泰一又救了我一次,可这一次我睁开眼,再也没能见到他。
村里人无法理解人工呼吸,更有妇女看到后直接惊叫着捂住了眼睛,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没有人意识到就是这个在他们看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污秽的动作救了我一命。
我爹赶过来看到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文泰一一拳,迎亲队伍当场表示这个媳妇儿不能往回抬了,要退亲,要是让新郎官知道了这是让人碰过的,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文泰一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更有甚者说他早就和我有点什么了,不然我也不会死活不肯嫁人,还跳河,还有人说早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让他给骗过。
流言化作一道道穿心的剑,狠狠地刺进文泰一的心口。
“你滚吧!我们村不欢迎你!”
“是啊!你快走吧!滚出我们村子!”
文泰一看着你被背走了,他顶着众人的谩骂,脚步有些虚浮地后退了两步,他眼睛里都是泪水,可他只是伸手抹了一把脸,提着衣服离开了这里。Μ.chuanyue1.℃ōM
他这就走了,不用他们赶。
我被救起来之后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睁开眼还是我那张破旧的小床,白风白雨坐在我床面前,见我醒来了就哇哇大哭。
门外有个身影一晃而过,我看出来那是我爹弯着腰背着手过去了。我到现在了还是心寒,他连进来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桌上的日记本被风吹开,书页上规规整整地书写着这样一句话:“我到底扛不过这磨难了,文泰一,我没能亲自送别你,离歌我也没能唱起来,就要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还有来生,我会寻着月光,再找到你。”
文泰一的屋子彻底空了下来,我也没能妄想着还能再在那间小屋里看到他。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干净又清澈,却为了我如此受人指点,在那个落后愚昧的村子里,留下了一张蒙了尘的透明躯壳。
8
“爸爸,你在想什么?”文泰一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吃着冰淇淋,看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的文泰一问道。
文泰一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茫茫人海。
刚才那个人......
第二天文泰一有课,可家里的小孩没课,他只能领着他去了学校。
“天天,叫阿姨。”
“阿姨好。”天天乖巧地鞠躬问好,路过的同事都忍不住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笑着说道:“泰一哥,你儿子真可爱,怎么那么听话呀?”
文泰一笑道:“那当然了,随我。”
他走进办公室,发现原来冯青青收空了的办公桌上增添了一些新物件,角落里一本褪色了的绿色笔记本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愣了一下,缓缓走了几步上前,想仔细看一看。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语文老师,白葳蕤。”
文泰一猛然回头,七年的时光突然在他面前折叠压缩,倒退着回到了那个凌乱的清晨,记忆里那张稚嫩的面孔逐渐生长,长成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的秀丽模样。
“葳蕤?”
我虽不太敢去看他,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很想他,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被他的目光吸引,和十七岁时候的他一样,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我......”我想说什么,却突然感觉双腿被人抱了个满怀。
“妈妈!”天天抬起头看着我,笑得一脸阳光。
文泰一一下慌了神,把天天拉回来捂住嘴:“别乱叫!”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打趣道:“天天,你怎么看到个漂亮姐姐就叫妈妈啊?”
天天摇头,把他爸的手扒拉下来争辩道:“不是的!我在家看到过这个姐姐的画像,我问爸爸是不是妈妈,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们老师说过,这是默认!”
听了这话,办公室的老师们若有所思的拖长了声音“哦”了两声,都转过头了装作不听不看不知道,其实都竖着耳朵等下文。
我无措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好像回到了那天在田埂边他要伸手拉我,我想伸手拉住他,可又害怕他嫌弃我。
“我......”文泰一开口说了话,可开了口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最后自暴自弃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道,“你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还好。我后来去找了我表姐,是她资助我念的书。”
我很感激我的表姐,后来是她把我从村里接走,接到城里去和她住在一起,还供我读书。也是她托姐夫帮我问到了文泰一现在在哪里。
当得知我真的准备动身一个人去北方的时候,表姐问我:“你就不怕去了发现他已经结婚了?何必让自己白白难过呢,知道他现在还好好的不就够了。”
我知道表姐说的都是事实,可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我去见他一面就走。”就当完成我多年来卑微又自私的心愿。
“你还走吗?”文泰一突然开口问道。
“我......我代完这个学期的课就走。”我看着天天,这么可爱的小孩,他的妈妈也一定很漂亮。
文泰一看着正歪着头扒着他的腿看热闹的天天,突然觉得有件事需要解释一下。
“你在这儿不许动。”文泰一把天天提到了他的椅子上坐好,随后又走过来拉住我往办公室门口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我的目光只落在了文泰一牵着我的手上。
身后的教学楼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文泰一还是那件洁白的衬衫站在我面前。
“葳蕤,对不起。那天......我甚至后来都没有去看过你一眼我就离开了。因为我被气昏了头,我第一次知道,人们竟然可以这样愚昧无知。”
我知道的,我不怪他,我早就说过,流言是会吃人的。
“可是我后来又回去找过你,他们说你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早知道我会再也见不到你,说什么那天我也不会就那样走掉。”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再次被文泰一打断:“天天不是我亲生的,他刚出生,父母就在地震中死掉了,他是消防队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我去那边做志愿者的时候,他谁都不让抱,一抱就哭,除了我,我就把他领养回来了。”
“他......很可爱。”
我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到了现在,看着文泰一慌张解释的模样,我终于有了一点勇气去相信,当年动了情的人,不止我一个。
“天天看到的画像是这个。”文泰一从包里拿出了那本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这本日记本早就被写满,最后一页上用铅笔画着我的画像,原来他的画也画的这样好看。
“虽然这话听起来挺混蛋的,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但是我不想再犹豫了,还是想问一句......”ωWW.chuanyue1.coΜ
“如果你还单身的话,你愿意......当天天的妈妈吗?”
迟到的时光也许已经不能弥补,可还好未来还很长,我跨过七年的时光,跨过过往种种的狼狈与不堪,在此时此刻繁花盛开的花园里拥抱住了文泰一,拥抱住了我仰望了十年的月。
月亮曾经代表思念,代表遥不可及的人。
而此刻,月亮代表的,是我近在咫尺的爱恋。
番外
后来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表姐的电话,寒暄过后,她问我:“葳蕤,你还恨你爹吗?”
我不说话,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爹不让我和你说,你这么些年来读书的学费,都是他出的。后来你把学费还给我以后我全寄给了他,他不要,说让你留着买东西吃,城里东西贵,别饿着自己,其实那年听到你跳河的时候,你爹他就后悔了。”
“我知道他以前对你不好,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呢,你爹有一次在你读书的时候去看了你,没敢找你说话,他挺想你的......有空,回去看看他吧。”
我回了一趟家,还是那个破旧的屋子,哪里都一样,却又哪里都不一样了。白风白雨长高了不少,见到我惊喜地朝屋里大喊:“爹,娘!姐回来了!”
娘抹着眼泪出来,抱着我哭得伤心,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再恨,这是我的家,家里还有生我养我的娘呢。
我爹只远远地看着我,手里握着那杆被他盘得发亮的烟杆,烟嘴链接处用胶带缠了又缠,一直没舍得换新的,他不说话,只拉着我娘一起亲自进了厨房做饭。
“吃这个。”我爹突然给我夹了个鸡腿,我猛然抬头看他,才发现他老了那么多。
他的父爱来的太迟了。
我的醒悟也来的太迟,直到我此时此刻看着空荡荡的家,我才知道为了供我读书,家里很多能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而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对不起,爹,娘。”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爹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不会说话,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摸着我的头说,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对不起你。我和他之间的那道隔阂,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崩塌。
“当年那件事,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文泰一,他救了你,我没有感谢他还动手打他,老大,要是以后你还能见着他,也替爹说一声对不起。”
我爹的话音还没落,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道:“都过去了,爸,不用说对不起。”
爹娘和弟弟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文泰一,我爹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老泪纵横地呆愣住了,倒是白风白雨反应快,看到文泰一手里牵着的天天,果断又迅速地喊了一声姐夫。
天天不怕生,腻腻乎乎地跑过去拉着叫外公外婆,我爹彻底懵了,我娘也很快反应过来,欣喜道:“你们......”
我牵过文泰一的手,擦干眼泪笑道:“我们结婚了。”
天天被白风举起来骑在脖子上,笑呵呵地满屋子乱转,还不忘打小报告:“妈妈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我要有妹妹啦!”
这小屋的吵闹持续到夜晚,天天去和白风白雨睡去了,我和文泰一一起躺在我曾经的小床上,床窄,我便枕着他的手睡,以前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感慨时光飞快,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文泰一吃完饭后带着天天出去河边摸鱼,被他折腾的累得要死,他感觉到我的动作,睡眼朦胧间低下头亲了亲我的额头,轻声说道:“快睡觉。”
我抬头看他,片刻后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轻吻,满足地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还是那盏月,不照分离,照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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