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店里最近遇上了个大客户。
玫瑰，栀子，蔷薇，洋菊，山茶花......几乎店里所有的品种都让他买了个遍。
老板娘赚的开心，你就没那么开心了，这一单单的花都是要你亲自跑出去送的，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
“丫头，丽花大饭店一单，九十九朵玫瑰，今天下午四点送到。”
“知道了老板，”你正在修剪花枝，听到后随口问道，“谁的订单啊？”
“黄先生的。”
又是他，这是这个星期的第四单了，今天才星期三而已，最重要的是，你每次去送花，都能看到和他约会的对象不是同一个人！
“送花的，这里！”
你按时来到丽花大饭店，二楼咖啡厅窗户边的真皮座椅上，黄旭熙正靠在沙发上朝你招手，这苏州城里富二代不少，你经常跑腿送花也没少见这样公子哥，却独独没见过比黄旭熙还要张扬风骚的。
他穿了件棕色的翻领皮夹克，包裹住脚踝的黑色长靴将他一双腿拉得又长又直，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大马金刀的翘着二郎腿，头发全被他用发胶抹到了后面去，轮廓极深的眉眼英俊的不像话。
你一进去就被他这副造型闪瞎了眼。
走过去的时候因为花捧太大，你被推车路过的侍应生撞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完蛋，这捧花要是砸了，你半个月工钱就没了。
结果你手上一轻，花被人眼疾手快地接了过去，然后“咚”一声响，你面朝大地，栽了个狗吃屎。
“还好还好，差一点花就毁了，”黄旭熙赶紧仔细检查花有没有受损，等他检查完了，才把花搁在桌子上蹲了下来，问道，“又是你啊，小花童。你没事吧？”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爬起来瞪了他一眼，下巴擦破了一点皮，火辣辣的疼，没好气道：“这是账单，麻烦黄先生付一下钱！”
黄旭熙掏出钱夹给你递了一叠钞票嘀咕道：“哦哟，凶死了。”
你收了钱准备离开，刚站起来就看到一个看上去和他长得很像的先生走了过来，看到桌子上的玫瑰，皱眉道：“旭熙，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啊，爸，”黄旭熙装作一副刚看到他的样子，“您昨天说什么了？哟，你说了太多话，我也不能全记住啊。”
“小兔崽子，”黄父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背上一巴掌，“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让你跟着思成去念书你也不去，让你接手家里生意你也不肯，你到底能不能懂事一点？”
“不能。”黄旭熙毫无半点愧疚之意。
他父亲装作没听到他说的话，接着道：“昨天跟你说了今天和陈家的丫头一起吃饭，一大清早起来就找不见人，今天就在这儿吃！你哪儿也别想跑，无论如何你得给我把你妈哄开心了，不然明天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黄旭熙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无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突然转过头看着你：“你看够了吗？”
你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不应该站在这里听他们吵架，于是赶紧弯腰道歉跑路。
“你去哪儿？送花的，你给我站住！”
黄旭熙三两步就跟着你冲到了门口，迎面撞上了他妈妈，领着个穿着小洋装的姑娘要往里走，这姑娘他见过，以前饭桌上见过一次，就是那个陈家丫头。
你被黄旭熙一把拽住，往回一拖扣在了怀里，一只手揽住了你的肩膀，你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干什......唔？！！”
“别说话，帮我个忙。”黄旭熙捂住你的嘴凑近你耳朵低声说道，转而又看向他妈妈打了个招呼：“......妈。”
“你去哪儿？”黄妈妈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看向他被他扣在怀里的你，“这是谁？”
“我女朋友......”黄旭熙说完，你狠狠一脚踩在他擦的发亮的皮鞋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嘶......她正跟我闹脾气呢......”
“两百块钱，帮我一次。”黄旭熙又在你耳边说了一句，听到这一句，你人不动，心动了。
可是在面对桌面上扫射过来的三双眼睛的时候，你突然又有点后悔答应他。
那姑娘一身白色的小洋裙，还带了白色的蕾丝边手套，精致的珍珠耳坠吊在两边，将脖颈线拉得修长，像只优雅的白天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黄妈妈边拉大家坐下边说道：“熙熙什么时候谈的朋友，都不跟妈妈说一声的啊？”
“我想稳定点再告诉你们。”黄旭熙笑了笑。
“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黄旭熙哪知道你叫什么，赶紧皮笑肉不笑地用胳膊肘拐你，你被他戳得肋骨疼，瞪了他一眼，转头笑道：“叔叔阿姨好，我叫阿萤！”
“阿萤是哪里人啊？”黄母边给你夹菜边问道。
“云南。”“苏州。”
“阿萤几岁了？”
“十七。”“十八。”
你和黄旭熙两次同时开口，对面三个人审视的目光在你们两个身上来回转。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谁让你替我回答了？”
你和黄旭熙一人一句低声争吵着，没注意看到黄妈妈的脸色变化。
饭局将要结束，你正松了口气，盘算着两百块钱到手的时候，黄妈妈突然道：“熙熙，你以前从来不把女朋友带给我们看的，我看你这么喜欢阿萤，不如就近挑个日子，你们把婚结了，阿萤，你看怎么样？”
你一口水还没咽得下去就呛了半死，惊恐地看着黄旭熙，你就收了二百块钱，没说这二百块钱还得结婚啊？
“妈......我们还没到要结婚的地步的。”
“你闭嘴。”黄妈妈脸色不善，你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穿帮了。
“叔......叔叔阿姨你们慢慢吃，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磨蹭着站起来就想往外跑，在这样的年代得罪了这些有钱人，会被拉出去分尸的吧？
“送花的！你去哪里？”
黄旭熙拉住你，你现在没空管他了，把二百块钱往他手里一塞：“对不起......这戏我不演了，钱还你，再见，后会无期！”
“送花的！！！”
你只听得到黄旭熙的怒吼在身后响起，边跑边祈祷这辈子再也不要碰见他。
2
黄旭熙被揍了。
因为不仅没能把他妈妈哄高兴，而且惹得更生气了，被他爸给狠狠揍了一顿，听说，皮带都快抽断了。
董思成到他家里去看他的时候，他刚趴在床上艰难地给自己上完药。
“等我好了，你看我不去给她花店掀了！”黄旭熙咬牙切齿，恨恨地指天喊地。
“你消停点吧你。”董思成随手拍了他一下，差点把这一米八几的人拍得两眼闪泪花，“不怪叔叔下这么重的手。阿姨把人姑娘带过来，你倒好，搞这一出，让人家姑娘怎么想，二老也下不来台，揍你都算轻的，没把你真赶出去你就谢天谢地吧。”
“有本事他们就把我赶出去，真赶出去我也不怕，我就去投靠你呗，董老师。”
“行行好，我可养不起你黄大少，你一瓶酒钱就够我一个月工钱了。”
黄大少在家里骂骂咧咧小半个月，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的那天就气冲冲地杀到了花店去，结果过去一看，花店大门紧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黄旭熙着实愣上了好几分钟，难道真的因为自己人家整个花店都关门跑路了？
“不至于吧......”黄旭熙伸手在自己头上来回揉了两把，刚洗完的头发柔软又蓬松，他将将好站在路边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锋利的五官也被光晕柔和了，长到小腿的风衣被风轻轻扬起，比路边海报上走下来的男明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蹲在街角，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可惜这么养眼的画面主角，却是要来找你的麻烦的。
老板娘这段时间有事要回老家一趟，索性给你也放了假，你回了云南，又给她找了更多的鲜花品种，想着过了这几天，说不定黄旭熙就忘了这件事了，结果一回来就正好在店门口撞见他，吓得你赶紧拐进街角躲起来。
直到他离开后，你才松了口气现身，喃喃道：“这年头，可千万不能招惹上这些有钱人。”
黄旭熙当天晚上吆喝了一大帮人去歌舞厅撒野去了。
一瓶又一瓶的高度洋酒见了底，人们从站着到坐着再倒趴着。冰块与酒杯碰撞叮当作响，昏暗迷离的灯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黄旭熙面无表情地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舞台上歌女的黑色面纱将他的视线阻隔，虽然不太看得出来，但通常他这幅样子的时候，已经非常醉了。
舞台上的歌手换了一个又一个，想巴结他的人一个接一个来敬酒，到了最后，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只剩下董思成还在一边捧着书，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有没有醉得滚到桌子底下去。
黄旭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董思成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别喝了。”
“你别管我。”黄旭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旭熙，你迟早有一天要走出来的。”董思成叹了口气，还是松了手。
再抬眼的时候董思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一身嫩黄色格纹西装套裙的陈凝，黄旭熙皱眉，笑了笑：“哟，陈姑娘来了？好巧。”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招呼，叫醒了旁边睡得横七竖八的公子哥们，都睁开迷茫失焦的双眼看着他们。
“旭熙，是叔叔阿姨让我来接你的。”陈凝声音轻轻的，想伸手扶住他，却被黄旭熙一把甩开了。
“别跟我这儿费劲了，陈凝，”黄旭熙脸色黑下来，刚刚还挂在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我劝你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你们家那点小心思......也就我妈那被我爸哄了一辈子的少女太太会信你们的鬼话。”
说完，他把外套往身上一甩，准备离开这里。
“你以为你爸妈不知道吗？”陈凝被他这样的态度气个不轻，索性口无遮拦道，“说到底我们两家联姻获利的不止我们家而已，他们是知道的，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你只是颗棋子......”
黄旭熙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目光森冷：“我们家什么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诟病插嘴？”
陈凝一双手微微半握了起来，硬着头皮不依不饶地拦住他：“黄旭熙，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了？”
“我让你滚开。”黄旭熙冷冷道，他伸出手把陈凝推得一个趔趄，桌上高脚玻璃杯摇摇晃晃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在这一地玻璃碎裂的声音里，那些晕得天旋地转的公子哥们总算逐渐清醒，看着面前的一地狼藉大眼瞪小眼，不敢说话，唯一一个敢管黄旭熙的董思成不知道去哪里了。
而黄旭熙居然从中辨别出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先生您好，麻烦这里签一下字。”
黄旭熙回过头，看到你正把一捧花交到一个人手中，他脑袋昏昏沉沉，没做多思考，大声喊道：“送花的！”
你一进来就看到他了，他们那边发出的动静可不小，你只希望赶紧送完花赶紧走人千万别被他发现，却还是被他逮住了。
收完钱你想当作没听见，反正看他醉醺醺的，没想到你刚想溜，就被一只手用力拉住了。
黄旭熙推开陈凝，大步向你走过去，力气大的像要把你胳膊扯下来一样，不由分说地拽着你往他们那边走，你挣扎着差点被绊倒，跌跌撞撞被他一路拖了回来摁着你坐在了沙发上。
黄旭熙不管不顾，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塞到你手里，抬头对着面前的陈凝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里实在没什么笑意：“陈姑娘，见过的吧？我女朋友。”
陈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黄旭熙凑近你想对你耳语什么，你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得忍不住头往后仰，他皱了皱眉，放在你脖子后面的手用力抵住，不让你躲：“喝完它，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你也不用再想方设法躲我。”
你害怕这样的他，他以前虽然总是沾花惹草诨名在外，可凭你几次见他下来，他都起码算得上是彬彬有礼，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态。
“我……我不会喝酒。”你推开酒杯，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各位，我向大家介绍一下！”黄旭熙揽过你，举着酒杯向四周喊道，“阿萤，我女朋友，见过家长的那种，第一次介绍给大家，理应她要喝一杯的，可是她说她不会喝酒，这样吧，我帮她喝。”
你的肩膀被他搂着，用力之大几乎按得你发痛，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他按在沙发靠背上堵住了嘴。
冰凉的酒水从他嘴里再到你嘴里，直接顺着喉管流了下去，你被他用力禁锢着无法动弹，双手无论再怎么推都推不开他分毫，他黑色皮夹克上的金属纽扣硌在你腕骨凸起处，又冰又硬又疼，根本反抗不了，你只能被迫吞咽着不断渡过来的酒水，说不出话，无法喘|息让你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酒是冰的，被吞咽下去后却在胃里烧得慌，这洋酒度数很高，很快你就觉得视线有点模糊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有黄旭熙不断喘气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
陈凝红着眼跑了，歌舞厅里慢半拍似的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起哄和叫好声，随即这些叫好声被截断在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里。
董思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黄旭熙被打了一巴掌还是不清醒的这幅样子。
紧接着，他看到黄旭熙像一座山一样的倒了下来，把你扑倒滚在了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
3
你是在董思成家醒过来的，醒过来的时候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你睡着他的床，沙发上躺着一个双手裹着纱布的人，睡得四仰八叉的。
“醒了？”董思成看你醒过来，轻声问道。
你没有回答他，而是想起来在歌舞厅里发生的事情，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嘴，抓起一旁的抱枕就往对面沙发上扔，边扔边骂道：“醉鬼！流氓！变态！登徒子！！”
黄旭熙被柔软的抱枕砸了一下也没醒，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董思成看着你叹了口气，走到黄旭熙身边给他拉了拉被子，看着黄旭熙紧皱的眉头，还有一张一合的嘴型，嘴里说的是：“弟弟，别打我弟弟。”
“黄旭熙七岁那年，和他四岁的弟弟一起被绑架了。”董思成突然开口道，“昨天是他弟弟......”
那绑匪是个亡命之徒，勒索了很大一笔赎金，是一个几乎让当时的黄家倾家荡产的数字，黄旭熙的父亲准备好钱，偷偷报了警，想趁交钱的时候抓人，却激怒了绑匪。
本来以为交了这笔赎金就能换回两个儿子，却在准备交钱的时候，接到绑匪的电话，说因为他私自报警，现在同样的赎金，两个孩子，他们只能选一个。
电话那边是小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喊着：“哥哥，哥哥，醒醒。”
黄旭熙差一点就跑掉了，他从小就皮，人也聪明，被绑之后就想尽办法逃跑，昨天趁绑匪不注意的时候成功逃脱了，七岁的孩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会害怕，他出来后才发现自己不认识回去的路，又怕自己走了之后绑匪会虐待弟弟，黄旭熙在路边草垛里藏了很久，最终咬着牙又跑了回去，想带弟弟走，结果这一回去，被抓了个正着。
他被绑匪打了个半死后捆在椅子上，听着接通的电话那边传来爸妈无可奈何又着急的声音。
“弟弟，我们要弟弟。”
很多年过去了，黄旭熙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爸妈的这一句救弟弟，还有绑匪挂了电话后，直接落在弟弟身上的铁棍。
弟弟才四岁而已，很快就没了声音。
绑匪对他说：“你的父母太偏心，我来教教他们，做人不能这样。”
爸妈偏心弟弟，他一直知道，要用他的命换弟弟的命，黄旭熙一百万个愿意，可是他没想到，爸妈的偏心，会直接害死弟弟。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父母的偏心。
“昨天他父母去看他弟弟了，每年的这一天，黄旭熙都是在酒吧或者歌舞厅里喝的烂醉，不去看他弟弟，也不回家，陈凝昨天来自作聪明地说那一番话，撞他枪口上了。”
“......别人撞他枪口上了拿我撒气？”那姑娘撞他枪口上了关你什么事，你只是路过，凭什么他要那样对你？
董思成笑了笑：“黄旭熙这人吧，确实太混蛋，对不住，等他醒过来我帮你教训他……”
“别，不用帮我教训他，先生，谢谢你让我在这里住了一晚，”你从床上下来，穿好鞋，“麻烦帮我告诉他一声，求求他以后再也别来找我麻烦就够了。”
出了董思成家里，你一路往回走，道路两边的玻璃橱窗上倒印出你的样子，你看到被磕破了的嘴唇，不由自主回忆起他强迫你喝下的那杯酒，你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臭流氓！”
黄旭熙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流氓了，他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从梦中惊醒，揉了揉鼻子迷茫地看着董思成：“你骂我？”
董思成把煮好地面“啪”一声重重搁在桌子上：“你有病吧？赶紧起来吃东西，吃完滚回你家去，别在我这儿赖着。”
“我不回去。”黄旭熙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旭熙，你不能总是这样，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心里那点芥蒂到底什么时候……”
黄旭熙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自己裹满绷带的手故意浮夸地叫起来打断董思成的话：“哎？我的手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董思成很想把那碗面扣到他脑袋上去。
“......你昨天倒下去的时候，两手护着那个小花童的后脑勺的，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划了。”
这一次黄旭熙更迷茫了，他根本想不起来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护着她？”
董思成眯着眼看了他许久，不可思议道：“黄旭熙，你亲完人家就不认账啦？”
“我亲了她？！”黄旭熙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我们扬名在外的花花公子黄大少，黄旭熙，第一次亲女孩儿，还忘了是什么感觉，啧，体验感极差。
4
黄旭熙来到花店以后，四处环顾了一圈，他所有的花都是从这家花店定的，可是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他是个不怎么懂得赏花的人，但是却很会哄女孩儿，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儿是不喜欢花的。”
因此他成了花店的常客。
“老板娘。”黄旭熙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
老板娘从柜台后直起身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黄先生？”
黄旭熙摘下墨镜，朝老板娘眨了眨眼，怎么看都是一副浪荡子的德行，可偏偏在这张脸上，不管做出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都是让人可以原谅的。
“是我。你们家那个小花童呢？”
“你是说阿萤么？”老板娘左右看看，黄旭熙看到她眼角无意识的看向店里面某个隐蔽的角落，心下了然：“躲我是吧？我倒看看你能躲多久。”
“不在就算了，我来也不是找她的，”黄旭熙重新带上墨镜，轻笑了一声，“我来订花，一千朵白菊，西山墓园，明天早上7点送到，记得叫小花童准时一点，喏，这是定金，剩下的明天我会付给她。”说完他就从花瓶里顺了只香槟玫瑰卡在耳朵上，走了。
“神经病！”
他走远了你才从那边柜子后面钻出来，老板娘杵着下巴看着你，很是疑惑：“阿萤，你到底怎么惹到黄先生了？送花送的好好的，他可是我们大客户，可不能把他给得罪了。”
你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明明是他闲得没事招惹你，怎么到头来搞得像你做错事了一样。
凌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你就骑着一辆三轮车上路了，三轮车后面还拖着一辆木板车，每辆车都加了三层板，搭了个简易的木架，才堪堪放下了一千朵花，白菊上还挂着剔透的水珠，一路走一路滴。
你好不容易推着车一路到了墓园门口的时候已经是7点半了，老远就看见黄旭熙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条长腿搭着跨越了四级台阶，正对着墨镜理自己的头发。
也没出太阳，戴的哪门子墨镜？
“你迟到了半小时。”黄旭熙远远朝你走过来，你真的很想把所有的花都扔到他脸上去，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走吧。”他转过身往前走。“把花搬进来。”
黄旭熙插着口袋在前面走，没有半点等你的意思。等你一点一点把花搬到那座墓前的时候，已经快要饿晕了，站起来后只觉得天地都在转。
黄旭熙把花一点点整理好，这座墓几乎已经在墓园的最高处了，和下面的略微有点拥挤不一样，周边很宽阔和整洁，足够放下这一千朵花。
你第一次在黄旭熙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不是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吊儿郎当，也不是面对陈凝的时候那种明晃晃的厌恶和冷漠，他的表情是悲伤的，是真正的悲伤和痛苦。
天阴沉沉的，风把花瓣吹得遍地跑，应该是要下雨了。
“弟弟，哥来看你了。”
从进墓园到现在，黄旭熙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一句话。他先是站着，站累了又坐下，你几次想和他拿了钱走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却在看到他下颌角上挂着的那颗眼泪的时候咽了回去。
“坐，”他看了你一眼，“陪我坐会儿，我就给你钱。”
他就那样坐在那儿抽完了整整一包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离开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说：“爸妈当初要是能少偏心一点，死的就是我了，你说，我该不该讨厌他们？”
从那次之后，黄旭熙心里就留下了结。即便后来他爸妈和他都尽量避免再提起这件事，可是黄旭熙还是觉得，看到是他活了下来的那一刻，爸妈应该是不高兴的，因为他们想留住的是弟弟。
他们想让他去念书，他偏不去，想让他接受家里的生意，他也不干，想利用他和别家交好，他更不会娶他们想要他娶的女人。
父母总是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黄旭熙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只要够混，只要和他们对着干就对了。
“你在折磨你的父母，也在折磨你自己。”你轻声说了一句，“也许他们当时没想那么多呢……”
黄旭熙听见了，他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开始有雨点落下，黄旭熙把钱扔给你之后就走了，健步如飞，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你跑出去只看到一辆很快离开了的车。
出了墓园这一路都是下坡，三轮车刹车不太灵，你不敢骑着走，只能慢慢往下挪，很快雨就大得看不清路，你浑身被淋湿，脚下还不断打滑，几次差点跌倒。
在一个陡坡处，你的木板车翻到了旁边的沟里去，你只能跳下去想办法把它弄上来，可是木板车太重，不管你怎么推都推不上来。
这都是什么事啊，你突然嘴巴一瘪，很想就着这大雨哭个痛快。突然一片阴影在你头上撑开，你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军装的人。
他帮你把木板车抬了上来，又一路撑着伞送你回了花店。他说他叫汤樊山，是上来墓园看自己的朋友的。
你看着他湿透的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让你跟着我一起淋雨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看到你打了个哆嗦，“可惜我的衣服也湿了，不然还能让你披一披，挡挡风。”ωＷＷ.chuanyue1.coΜ
在黄旭熙的衬托下，你突然觉得，是个人都比他可靠的多。
你们快要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一辆车从你们旁边疾驰而过，溅起了一人高的泥水，溅了你一身泥，你看到驾驶座上坐的正是杀千刀的黄旭熙。
黄旭熙开车走了之后想了想，觉得留你一个人在山上不妥，又想回来找你，可是上山下山的路都是单行道，他绕了一大圈才绕回来，老远就看到你旁边还有一个人在给你撑着伞。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黄旭熙一脚油门，飞速从你身边把车开走了。
你感冒了，发了三天的烧，这几天里都昏昏沉沉的，花店里的花都是老板娘亲自送的。
黄旭熙又订了花，没等到他料想之中的身影，兴致缺缺地付了钱，随口问道：“老板娘，你们家小花童被辞了吗？怎么不是她来送花？”
“那天送完你那趟花之后就病倒了，黄先生，您虽然是我们大主顾，可是……唉，不管阿萤做错了什么，她从小就远离爹妈跟我过来做生意了，我当她半个女儿的，黄先生，要是她惹你不高兴了，我替她向你道个歉，你别欺负她了可以吗……”
黄旭熙看着花店老板娘的背影，低声道：“谁欺负她了，不就让她送个花吗……”
你足足在床上休息了一个多星期，总算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下床洗漱的时候，突然听到老板娘叫你：“阿萤，有人来看你了，快下来！”
你咬着牙刷满嘴的泡沫从楼上窗口往下一探头，看到汤樊山正站在楼下朝你招手。他给你带了一些吃的和一些治感冒的药，聊天中，你得知他了是一名军校的学员。
一身戎装，保家卫国，汤樊山坐在花店门口的遮阳伞下，身旁都是盛开的向日葵，你低下头笑了笑，觉得脸颊被日光晒得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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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樊山经常来找你，还把你们的花店推荐给了自己的同学，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大家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时候，就会从你这里订花，把老板娘乐得见牙不见眼。
可是黄旭熙很久没出现过了。
那天你在包装花束的时候突然被这个闪过自己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摇摇头，心想道：“管他呢，不订最好，省得一天到晚折磨我。”
一夜之间，苏州城的地面上飘飘洒洒的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汤樊山一大早就来店里找你，要带你去吃饭。
你挺喜欢他的，可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他也迟迟不向你表达心意，让你害怕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你决定今天去赴约，顺便问个清楚明白，若是他没有那层意思，也就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只在送花的时候见过的场面，今天主角换成了你。身边环绕的烛光和音乐，还有面前捧着一束玫瑰的汤樊山。
四周的人都在起哄，你有些不知所措，手伸出去又缩回来，迟迟不敢接下那捧热烈的花。
“阿萤，我可以吻你吗？”
你的大脑几乎瞬间转不动了，只呆住了看着他一点点往前，一点点凑近你，你有点怕，攥紧了自己的衣角，闭上了眼睛。
“表白都舍不得包个场，汤樊山，你可真够小气的。”
黄旭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汤樊山停了下来，起哄的人也闭了嘴。
“黄旭熙？你什么意思？”汤樊山看过去，只见黄旭熙趴在栏杆那里，手中高脚玻璃杯里摇晃着剔透的澄黄色液体，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这边。
黄旭熙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提醒一下小姑娘，别跟错人了，男人啊，不能太小气。舍不得包场就算了，特地选个人多的地方让人家起哄，逼迫人家答应，啧，没品。”
黄旭熙手里的玻璃杯被他随手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汤樊山，话却是对着你说的：“好好想想，小花童。我说你别看到个穿军装的就往上扑，他们这种人坏着呢，专门骗你这种小姑娘。”
“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一身正气，保家卫国，哪里不好了？怎么看都比你正经多了吧？我就喜欢军官怎么了？”
黄旭熙摇了摇头，哼了一声：“得得得，你慢慢喜欢，我喝酒去了，别到时候被人吃干抹净了......还替别人数钱。”他说完，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汤樊山的脸色难看极了，周边还有不少军校的学生，都不满地看着黄旭熙。
你品味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怒道：“黄旭熙！你下流！！”
汤樊山把你送回去后，花店收到了一个加急订单，付了五倍的价钱，让你送花到抚宁路去，那是一个新设立起来的洋人的租界，你从来没有到那里去过。
送完花出来你就迷路了，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夜越来越深，雪也越下越大，几乎快要没过脚踝，你紧了紧围巾，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你在经过一个拐角的巷子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大力地拖了进去，两个身量很高大的洋人拦在你面前，用蹩脚的中文问你要去哪里，要你留下来玩一玩。
你被他们逼到墙角，外面有路过的人，听到你的呼救之后只是匆忙看了一眼就离开了，你抬起一脚狠狠踢在其中一人的膝盖上，他痛得往后退了两步，你想跑，却又被另一个人抓住衣服扯了回来。
他提着你的领子让你悬了空，嗓子被他的手死死掐住，已经根本不能呼吸，你开始扭动挣扎，双腿乱踢，可那两人只是看着你哈哈大笑。
“我们喜欢你，是你的荣幸，不要，不识好歹。”
早就听说租界里的外国人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租界里的那些平民百姓过着饱受欺压，猪狗不如的日子，在他们眼里，杀一个中国人，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你的意识逐渐模糊，没想到这么草率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冷空气突然钻进鼻腔的一瞬间，你跌落在了地上。
玻璃酒瓶碎裂的声音和痛呼声夹杂在一起，你跪在地上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抬头一看，黄旭熙阴鸷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延展出了流畅锋利的轮廓，他脚边全部是玻璃碎片，面前的两个洋人一个人脑袋上开了花，正滋啦往外冒血，还有一个正处于一级戒备中，盯着面前表情不善的黄旭熙。
“话还没说得清楚就开始在中国的地盘上对着我们中国人撒野，大鼻子，找错对象了吧？”Μ.chuanyue1.℃ōＭ
黄旭熙今天喝的可真是不少，他进来之前甚至都不太数得清里面前到底几个人，唯一能确定的是，被挟持的那个人是你。
其实黄旭熙是会打架的，他比一般人要会打，面前这两个洋人也没比他高多少，要是在平时，他应该可以很轻松就把同等身量的人打倒，可是今天他状态非常不佳，而且这俩王八蛋很明显不是“一般人”，黄旭熙挨了好几下才被疼清醒了一点，回过味来这俩人使的是正规打架路数，也就是说，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拳脚相撞的声音在这条小巷子里此起彼伏，那两个洋人的身影高大，遮住了将熄未熄的灯，好像巨大又漆黑的乌云，即将遮蔽本该放晴的蓝天。
风起云将涌。
黄旭熙被其中一人压在地上，那人的一只膝盖狠狠抵在他的肩膀处，他手肘被反折回来，疼得他额角直冒冷汗，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你们中国人，不行，打仗不行，武器不行，现在，连救你的妞都不行，你们是小个子懦夫，活该被我们踩在脚底下。”
黄旭熙的眉骨被地上的碎玻璃划了一道口子，正蜿蜒着往下滴血。血滴滑落挂在他的睫毛上，又“啪”的一下，落了地。
世界好像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恍惚间，黄旭熙看向了你的方向，那个洋人举着一截钢管，就要高高落下，在他眼里，不远处那个废旧的椅子上，绑着一个小男孩，在哭着喊他哥哥。
黄旭熙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他突然整个身子用力往上一抬，被制住的那条胳膊发出“咔”的一声响——在他强行起身的情况下脱臼了。他翻身起来后抬一脚把朝他扑来的人踹翻，又迅速捡起一块砖用力扔过去砸在了另一个人举着钢管的手臂上。
他揪住倒在地上的那人的后领，狠狠地拎着他把他往墙上一砸，顿时鲜|血|满面，那人捂着鼻子痛得大叫，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满身的伤，稍微动一动右肩膀关节处就一阵剧痛。
你看到他蹒跚着向你走来，脸上血污横流，嘴里喊着：“弟弟，别怕，哥哥在这里。”
而就在他的身后，有个洋人掏出了一把□□对着他，他们竟然有枪。
“黄旭熙！！”“哥哥！！”
现实与回忆里的两声重叠的呼喊在黄旭熙耳朵里交叠，租界区的巡警听到枪声才赶过来，黄旭熙回过神只来得及伸手接住你倒下的身体，摸到了一手的湿热黏腻。
黄旭熙一身的酒意彻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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