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专宠王妃 > 第十七章 至此绝
  “王爷请自重。”遥筝见他不起,便挣扎着起身,要离他远远地。

  “好好,我起来就是了,你别动,千万别动!”龙南笙察觉不对,却不想她乱动弹又弄裂了伤口,便由着她的意下了床榻。

  他本想坐在床边,却因为遥筝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中只搬了把椅子来坐下,他无奈地叹气:“筝儿,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怎么了?

  遥筝觉得好笑,若不是这会儿她全身都没有力气,她一定会笑得从床榻上仰过去,他居然问她怎么了?他居然问她怎么了?“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来了。”

  龙南笙看着遥筝,胸口一阵烦闷:“为什么?”

  遥筝躺在床上不曾动弹,她实在是太累了,不要再问她了,她其实什么也不想说,她压根儿不想看到他,至少现在不想:“王爷和奴婢身份有别,交往得多了总会惹来闲话。”

  “那以前呢?以前你为何不在乎呢?”龙南笙急了,身子微微前倾,搁在膝上的手握成拳头。

  遥筝转过头看着他,苍白地一笑:“以前奴婢以为,跟着王爷,不说大富大贵,也不说正室王妃,至少能盼来一侧妃头衔也是不错的。只是现在奴婢后悔了,别说王爷本无意娶奴婢,奴婢就算是真嫁到了王府,若王爷娶了穆小姐这样的王妃,恐怕奴婢连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奴婢躲还躲不及,哪儿敢再招惹王爷。”相信她吧,相信她的话,相信她的每一个字,唯一不要相信的是她曾经爱过他。就这样勃然大怒,掉头而去吧,不要再来找她,不要再来撩拨她的心。即使再相见非得假装不相识也可以,她太痛了,被伤得体无完肤,完全不想再继续下去。扰了她吧,放过她吧。

  他不喜欢她这样不开心的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的笑脸,她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可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即使他明知她是故意要气走的,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色比冰雪还苍白,可他仍旧是伤心了,他不是不想娶她,他怎么会不想娶她呢?他想,他想啊,可是龙南笙知道这会儿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他艰难地开口:“你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说的话我权当没听到。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晚上我会让素执来给你送些吃食,你……好好养着。”

  不急的,他以为还会有很多时间去解释,等她气消了再说,以后再说,没事的,他这样告诉自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傍晚的时候素执果然来了,还拎了个大得惊人的食盒。

  明明只是将剩余的血水流尽,却仍旧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遥筝虚软无力地倚在床上,紧紧地揪住覆在身上的被褥。但无论她揪得多牢,把自己盖得多密实,却仍旧感觉寒意打从心底泛起,彻底地冷了她一身。

  “小姐?”素执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悄然地来到遥筝身边,轻声道:“小姐?好些了吗?”

  “恩……你来了?”遥筝将头蹭在软软的枕上,冲着来人露出一抹微笑。

  这微笑却让素执差点忍不住哭出来,她捂住吃惊的唇:“怎么能伤成这个样子?这……这也欺人太甚了!”

  一阵许久的沉静,遥筝像是石化了般没有动作,最后,才转头望着素执说道:“没事,多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孩子……都没了。

  听见她这样有气无力的话语,呛鼻的眼泪几乎是同时滚落下来,素执怕惹她伤心,想着昨夜她肯定吓坏了,不想再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便擦了眼泪,倾身问她:“小姐,饿了吧?奴婢扶着您起来吃些东西吧?”说着,就要转身去开食盒。

  “别……我不想吃……”遥筝喊住了昔日的婢女,张开泪眸,眼里依旧有着悲伤:“别开了,你怎么拿来的,还怎么拿回去。”

  “可是小姐,您这会儿正需要补身子啊,不吃东西怎么行?”素执本就担心,又听遥筝这么一说,更是急了,轻声地哄着:“这是王爷专门吩咐着厨房做的,都是清淡的东西,您就吃些吧,不会吃不下的。”

  “就是他交代的,才更不想吃,不要吃。”遥筝苦笑了声。

  素执满是心疼得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这手怎么能这般地沁凉?“来之前王爷都跟我交代了,小姐怎么那么傻呢?就算是跟王爷置气也犯不着这当口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啊。”

  “我没有跟谁生气,我是真吃不下。”遥筝闭上双眼,滑下身子,用被子牢牢地把自己裹住,就像是冬眠的蚕蛹。

  素执替她掖好被角,小心翼翼拨开她散乱的发丝,打湿温热毛巾,为她拭脸,为自小伺候的小姐感到心疼,平日素净文雅的她,也不过是个才十六的小姑娘:“小姐这就可不就是傻气了?王爷对您的心意您不是知道,怎么就能因为吵这会儿两句嘴就误会了他,把他对您的一片心全给抹煞了呢?”

  遥筝昂起美眸,噙着苦涩的泪意:“他的一片心么?那么我的呢?早就被他伤透了吧……”

  以为她是介怀那日朝房外的对语,素执想要牵起一抹安慰的笑,唇角却像是系了千钧的铅块:“我们在南京遇见刺客的事是荣王做的,小姐怕是知道的吧?那么小姐知道么?不仅仅是这次行刺。太子爷羸弱的身子也是拜三皇子所赐。太子爷其实没有病,只是中毒了,以前查不到根源,爷从来没有声张过。我昏迷那些日子,尤小姐住进了太子府,这才发现是书房及寝房燃的是两种相克的香料,长此以往毒气侵入肾脾,太子爷这才……”

  遥筝的眸子有一刻是颤动的,却又很快复于死水般的沉寂。

  素执见她只是沉默,眼眶里又有泪水渐渐凝聚:“太子爷对于王爷是怎样的存在,小姐也许不知道,一直陪侍身旁的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兰妃娘娘骤逝以后,王爷表面仍是风光的皇子,暗地下却遭尽了那些趋炎附势的恶人欺负。同是没了娘的孩子,太子便开始护着王爷的周全,力量虽尚且微薄,却是用尽了全部。王爷这才得以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幽院里一帆风顺地成长着,至今仍保留着宫墙里少见的纯净心性。不仅仅是兄长,于王爷,太子爷比高高在上的皇帝更像是父亲。爷收敛闲云野鹤的性子留在朝堂上尽心辅佐,硬生生被一顶王爷的帽子禁锢了自由,也是为了辅佐太子爷。为保住这份不易的亲情,要王爷牺牲哪怕是全部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啊。”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遥筝多想捂住耳朵,她不想听,她不要听,她害怕自己会心软会原谅,会再次伤得体无完肤,可那些话语还是不停地钻进脑海里。

  “荣王如今蠢蠢欲动,后宫又是齐妃坐大,要制住他们只能从穆家下手,即使王爷再讨厌,他本来也可以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婚姻,可是偏偏他又遇见了小姐,他能怎么办?他爱您啊,他自然想给您一个平顺幸福的生活,他也挣扎,他也痛苦啊,他不想错过您,却不能毁了太子爷的大业,也不能白白把你拉扯进这个危险地政治漩涡里呀。”

  为什么呢?遥筝再没有力气去忍住眼泪,为什么要让他们两人的命运如此多舛?原来最残酷的不是从一开始就堵死了所有的出路,而是在她以为未来会是美好,循着一丝光亮越走越深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前头本来就没有路。所谓的光明的前途,其实一直都只存在在自己的臆想及希冀里。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恨只恨我们的力量太小,不足以给爷随心所欲选择生活的权利。就像当年的曲家,我们眼睁睁地却无能为力。但是小姐,虽然不是现在,只要您相信爷,他一定能给您的,他的爱他身边的位置他余生的日日夜夜,都是小姐您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您就固执着现在呢?”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你先回去吧。”说完,遥筝转过身去背对着素执,拉上被褥,连脸儿也全部盖住。

  “可是小姐……”瞧见被褥里的微微战栗,素执知道遥筝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不再逼迫她此时便想通,细心地交代着,念叨着:“那奴婢就先回去了,我把食盒留给宁和姑娘,您要是有胃口了,就让她替您热热。”

  离去之前,素执忍不住一直回顾,一千万个不放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小姐一定要告诉王爷知道,小姐要是暂时不想见王爷,告诉奴婢,奴婢给您送来也行。”

  遥筝没有回话,静静地把自己给裹成一团,她哪里还会需要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要了,反正她真正想要的,已经失去了呀。

  寂静的黑夜,梆子刚敲过了三更的声响。

  遥筝张开朦胧的眸子,怎么会这么黑呢?像是永远都不会再天亮。

  好渴……她半坐起身想要叫宁和,却想起她正替自己在乾元殿守夜,硬撑着身子下了床榻,黑暗中不辨东西,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茶碗。

  “啊!”她想要点燃桌上烛火的一瞬间,脚底板被陶瓷碎片给刺伤,每跨出一步,就觉得脚底被狠扎一次。

  她摸索着点亮了油灯,才发现自己的左脚鲜血淋漓,有块碎片狠狠扎在肉里,她挑不出来,也止不住血,她沮丧地垂着双肩,一头凌乱地长发紧贴在她脸颊上,秋夜的寒意透过衣服侵袭她的肌肤。

  好冷啊,不是寒冬,她却仿佛连血液都被冻住地冷。都说母子连心,如果孩子会在,他一定也会觉着不可忍受地冷吧。

  有了这个念头,她咬牙一瘸一拐地拿着针线筐挪回床榻。左脚还是留着血,每一步碎片就扎得更深,她甚至不觉得疼,一心一意要为她的孩子做件暖和轻巧的小衣裳,生怕冻坏他小小的尚且柔弱的身子。

  上好的锦缎裁成小巧的衣料。

  娃儿,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照顾你、抚养你、看着你长大了,娘亲对不住你。娘亲知道自己没脸面求你原谅,可是你不要恨娘亲,不要怪娘亲好不好?要是有下辈子,你还要来娘亲这里,让娘亲亲眼看看你,亲手抱抱你,牵牵你的小手,当牛做马地偿还你一辈子,好不好?不要再像这样,这么快……这么急地就离开娘亲了好不好?

  一根极细的棉线穿过针孔。

  娃儿,别在梦中去寻你爹爹,也别怪他,要怪就怪你自私的娘亲,是娘亲没告诉他。他一定……也很爱你,他一定也很想疼你,他只是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来过,不知道你走了,不知道你可能会有多可爱,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懂事。如果他知道你来过,他一定是个最好的爹爹,会疼你爱你呵护你,怕你着凉怕你贪吃坏肚子怕你不小心磕了碰了,他一定会是个好爹爹是个好丈夫,可惜……娘亲没那个福分。

  精致的小老虎绣得活灵活现。

  娃儿,娘亲给你做了四季的衣裳你拿着,别嫌弃别不要,这是娘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天凉了得及时添,莫让冻坏了手,天热了要记得减,莫叫捂出了痱子。到了那边别害怕,娘会跟姥姥姥爷说让他们一定要找着你,还有你大姨母,他们肯定会好好照顾你,比娘亲还挂心还细致。你一定会长大,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也不会知道娘亲……有多想你,有多……悔恨没能保护好你。

  天渐渐亮了。床幔上的那个身影,一夜未曾歇下。

  随从与车夫被赶得远远的,远到只能在小山坡的脚下时不时伸长了脖子朝着半山腰观望,双耳注意聆听着这边可有需要他们伺候的,可有遇着什么危险大声呼叫。虽然不明白为何他们尊贵的太子妃会因着一个小宫女的请托,一大早上抛下府里的一大堆事情跑来这荒山野岭的郊外,却也不能置喙,只想着守好自家的主子,莫出了差错。

  焚烧纸钱的焦味缓缓弥漫天际,白浓的烟,朦胧了视线。

  遥筝以小铲子在亲爹的墓穴旁挖开一个小洞,将连夜赶制的小衣安置在其中,纤手捧着黄土,一抔一抔地撒回去。

  爹爹当年受了冤屈被仓促埋在京城郊外这片荒山上,此刻这里再添一个她最至亲的亲人。

  本想帮忙的尤轻念让遥筝默默地挡下,她不愿假他人之手,全要由自己来。

  “先净净手吧。”尤轻念拿出一方棉帕,为遥筝仔细擦着柔荑:“这样会不会太寒酸了?就连曲伯父这儿,都只有一个无字碑……”她从来不知道当年的曲幕友竟是被葬在了这种地方,没有人烟,荒草丛生,风干裂地仿佛关外。不应该是这样的,曲伯父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不应该在平白蒙受了冤屈之后又如此草草地在这样的小山坡了却了后事。

  遥筝由着她塞到手里一个小小的暖炉,恍隐低语:“不会的,爹爹不在乎这些身外的虚名。有爹爹照顾着,孩子也不会被人给欺负了,爹爹一定会很疼很疼他,像小时候疼我那样,他总宠孩子宠得没有分寸,比娘亲还晓得嘘寒问暖。”

  遥筝笑着诚心合掌,泪水滴滴答答流不停,在无字的碑前跪下,说着:“爹爹,原谅女儿不孝,许久没来看望您,您近来可好?我给您烧了纸钱,您尽意花,不够的话,您梦里再来告诉我。前些日子,我在南京也祭拜了母亲,她那儿也是安好的,您不用太操心。”

  “看我说这傻话。我都忘记了,母亲,姐姐,你们这会儿都是在一块儿的,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这里。”她停顿,深吸口气,轻轻颤抖,好半晌才得以再继续:“您在天上都看到了吧?刚刚埋在这儿的是您的小外孙,爹爹您一定劝着母亲,莫让她生气莫让她不喜欢小娃儿,是女儿不好,女儿做错了事,又没能保护好孩子,他还很小,女儿……就全托给您了。”

  遥筝又低垂下头,眉目温柔地轻声细语:“全是娘的错,你别怨你爹,你爹并非不要你,是娘什么都没告诉他,你若是气,就朝着娘撒,别去叨扰你爹……娘不希望你像娘一样忘不了仇恨,那太累了,娘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

  都这种时候了,她仍在替龙南笙说话,尤轻念听得好心酸,直等到遥筝说完,她才开口问她:“你真的不打算他提吗?”

  “不打算。”遥筝拿过一叠纸钱,蹲在火堆前焚烧。

  “为什么?”尤轻念想帮着一起烧,这般多的数量,烧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能不能烧完。

  “别,你好事刚过不久,莫冲煞了。”遥筝却制止了她。“没有必要,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孩子已经没了,何必说呢?”她反问尤轻念,火光照映在她素净的脸庞,增添几分凄美的坚决。

  “再怎么说,他都是孩子的爹。”了解了龙南笙是因为什么才伤了遥筝的心,尤轻念便心心念念替两人和解,至少她认为龙南笙有知道的权利。

  “是啊,可是告诉他孩子的事,又能怎么样?让他难过自责?让他抱头痛哭?孩子已经不可能回来了。”遥筝挑眉,昨夜她想清楚了,龙南笙也许是真的爱她,很爱很爱,只可惜老天爷忘了替他们安排相守的机会。“你我都清楚,他不是无情之人,可正是这样,才更不能说。”

  “可是!”尤轻念着急着劝解。

  “一个人断肠……就够了,没必要两个人一起伤心。”遥筝重又双手合十,嘴里默默说着什么,尤轻念读不出她脸上的表情,那太浅太淡,几乎没有多余的情绪浮现。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火堆里的纸钱延烧着,尤轻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说:“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就别给他怀疑的机会。”

  果然,刚进了城门不久,就迎面碰上闻讯而来的龙南笙,尤轻念掀开车帘,在便装宫女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压低声音对龙南笙说:“你直接进马车里吧,若不然她不一定乐意见你。”便又俯身钻进了龙南笙的马车。

  龙南笙无奈地笑着,他这个新嫂子真是利落风火的性子……他对侍卫化装成的车夫略一点头,撩起衣袍,掀开了车帘。

  她身上披了条初冬才用得着的玄色滚毛裘氅,半张脸几乎要被散在前胸的乌发给淹没了,外头气候偏热,她却连半滴汗也没淌,看来身子应该仍未痊愈。

  她瞧见他,只是一瞬间诧异,便会过意定是尤轻念安排好了的,便强撑起来,倔强地不在他面前露出病容。

  “明明还没有痊愈,做什么非要出门?”在她刚刚受伤后的甫恢复时?天知道他有多想再看到会笑会嗔会跑会跳会跟他撒娇的遥筝,而非是这样死气沉沉的疲倦。

  “有事。”遥筝勾唇笑着应了他淡淡两字,没有多谈的欲望。

  “你身子尚未好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能再缓几日?”那日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从别人的口中也能知道她的伤到底有多严重!这才隔了几日,又要出门去吹风吗?

  避开这个问题,遥筝不打算跟他同乘一辆马车:“王爷不是忙碌得紧么?还有工夫在这儿乘着马车晃晃悠悠逛皇城?”

  “再忙我也不能不管你,”龙南笙怎可能放任她这样任性,不心疼自己:“阻止不了你出门,至少也要亲眼看着你回宫,要保证你的安全。”

  “天子脚下,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王爷哪儿有那么多顾忌。”遥筝笑他多心,她下颚一扬,冷声讽刺道:“还是王爷对自己个儿管辖的治安那般地没信心?”www.chuanyue1.com

  “我确实没有信心。只要是关乎你的安危,哪怕是一点点不周全的可能,我都不容许,非得亲眼看着你亲自陪着你我才安心。”他毫不考虑点头:“我已经疏忽了一次,让你遭了这么大罪,怎么还能容忍第二次?”

  可遥筝一点都不希望龙南笙在身边,即使她曾经如上瘾了似地贪恋他温暖的怀抱。

  而现在他只是在她身边静静地坐着,不曾伸手牵她,不曾张臂抱她,不曾启唇吻她,他只是坐在那儿,用认真的神情同她说着话,仅仅是这样,就让她无法呼吸,心痛得像是被尖利的指甲紧揪着。

  她也不想跟他吵架,应要求他把他赶下马车。从身份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只是个小小的宫女,他要做什么,她只有服从的理。从私心里,也许孩子也希望爹与娘好好地……至少能和平相处。

  遥筝不再反对,裹紧了裘衣,向着马车一侧挪了挪,离龙南笙远远的。

  同坐在一辆车辇里,两人却各怀着心思。

  转眼,马车已经行到了城中,因着拥挤的人群而放慢了速度,车厢里依旧一片沉默。

  这沉默像是薄软床褥下的一颗尖利石子,硌得龙南笙浑身难受,他微微掀开车帘,刚好能看到外头的景象,却又不让凉风趁虚而入,企图打破这恼人的沉寂:“外头的市集挺热闹的,你可缺什么东西?我去给你置办了,免得回了宫就寻不着了。”

  遥筝冷漠地透过车帘看了一眼,正准备摇头说什么都不要,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挤到了马车旁边,举着手里的筐子高声问着龙南笙:“老爷夫人日安!家里可有小公子小千金?买个拨浪鼓回去逗孩子吧!”

  “不……”虽然被说成是夫妻,龙南笙极为开心,可这儿小孩儿的玩具他们哪儿用得着,正要回绝,却听得遥筝出声阻止:“老奶奶,几钱银子?”

  羊皮制的鼓面,木质的柄漆成醒目的红色,两侧缀有两枚红绳穿着的弹丸。

  小小的破浪鼓正突兀地捧在遥筝的手上。她小心翼翼地从龙南笙手中接过,将小鼓托于掌心,贴进怀里。仍旧不发一语,但表情温柔生动不少,收敛起浑身慵懒的倦容,此时此刻,她柔美得宛如一幅西子墨画,眸光灿灿若星,似有波澜潋滟,只是那璀璨,像极了泪光堆砌而成。

  “怎么想起来买这个玩意儿了?宫里太闷了吗?”他开口关心她,以为是平素的生活太沉闷,她才会童心大发满这样孩子气的玩具。

  轻轻地摇动小鼓,听着咚咚的声响,像是孩子正在怀中咯咯地笑着,遥筝也笑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与他冷战或是气恼,娇躯挪移,她朝他腿上坐,背脊软绵绵贴偎在他胸口,嗓音轻柔,绵绵密密:“爹爹说我小时候最常玩的就是这个。”

  刚刚是谁秉着色不理他的?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龙南笙失笑,却也不点破,他自己也极想念搂抱着她馨香软玉的身子的触感,任自她拿他当成垫子坐,她抱起来好轻,这阵子瘦了不少,回头得让素执多做些好吃的送过去替她好好补补。

  遥筝牵住他的手,一块儿拨弄着手中的小鼓,微弯的眼眸,下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笑意中夹带着泪珠,她没有发出任何呜咽声响,默默地,静静地,枕于他怀中,马蹄喀哒地前行,车轮吱呀着滚动。每一步、每一圈,都在缩短着他们仅剩的相处的时间,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更紧。

  回宫的这段路,近得像是眨眼即至。

  再长一点吧……

  别这么快就到达了皇宫。

  再久一点吧……

  别让她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他的怀抱。

  可惜,马车“吱呀”一声在宫门前稳稳停住,遥筝轻叹了口气,掩盖住不舍自他怀里起身:“到了。”

  “恩。”龙南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神情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让他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我爱你……”他只能紧紧地搂着她,轻哼着,满心的依恋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

  “今天谢谢你了……不仅仅是今天,以前的每一天,都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被人爱着是多么幸福,谢谢你让我了解到爱一个人是多么快乐。认识你这一段日子,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这些日子,将会是我心里头的宝藏,永远都不会褪色,就像你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老去,永远都是这副俊朗风流的样子。”遥筝任由他将她抱的紧紧地,眉眼的笑容里满是决绝:“只是……以后我们彼此都放开手吧,不要再相互牵扯了。”

  “我知道你爱我,我更了解自己的心里,正深深地将你的名字一刀一刀刻着,刻得那么深那么深。可是……”她食指堵住龙南笙的诧异以及拒绝,学着他的样子,将额心抵在他的眉间:“我们都明白,想要在一起是多么多么不容易,至少在现在,那可能微乎极微,甚至完全是不可能的。不要要求我等着你给我一个满意地答复,也不要让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想要的结果。等待太磨人,我等不及,也等不起。”她低声说了这几句,缓缓起身,目光不再与震惊的他有丝毫交集,她捂着仍未摆脱疼痛的小腹举步踏下马车。

  他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她说得好轻柔,不像赌气,不像任性。

  她说,彼此都放开手吧。

  她说,想要在一起不容易。

  她说,她等不及,也等不起。

  龙南笙回神之后,急于解释,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一定要解释清楚,至少她一定得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个样子!他跟着跳下马车,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本来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些?”

  “王爷以为是什么?还能是什么呢?”遥筝轻嗤,像是问他,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像是拂去掉落在衣袖上的花瓣儿:“女孩儿家见识轻浅,所愿所求莫非两种,一个是执手良人,一个是富贵无忧。遥筝求的,便是第一种。可偏偏就这一种,寻常人家可以,可身为高高在上的王爷你却给不了我。你也许爱我,可你却无法给我一份从一而终的生活,因为连你自己也无法主宰你的婚姻。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可惜王爷注定不是这个人,那么就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你去寻你的净水长流,我去寻我的花开无涯。莫再纠缠,莫再牵扯,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她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拂袖而去,她的脸上神情漠然而且冰冷,似乎这一段话用去了她太多的气力,让她表现七情六欲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提不上来了。

  不需要他当面指控,她也知道自己这段话有无情,像是做了一次近乎冷酷的切割,这一刀下手得太狠太狠,就连她自己都被深深地伤到了。

  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隐隐疼着,就像是被人在心上扎了一根刺,就在她以为疼痛就快要结束之时,又被狠狠地扯出下一波痛楚。

  遥筝的步伐,沉得几乎快要走不动,双足仿佛受缚了巨石,每抬一步,都得费力呼吸。

  放手吧,放手吧。

  只是十指松开的这个动作,她迟疑了好久好久,这几天来,不断思索着。她舍不得放,她知道,一旦放开手,自己便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了。她甚至一瞬间明了了龙天翔疯狂的固执,为何会宁可做尽丧心病狂的事也不愿放手。因为他爱她的娘亲,就想娘亲也爱他。是真爱,所以太狭隘,所以想要紧紧抓住,哪怕用尽一生的力气。

  这本来握在手心里的爱情,像是一团淬了火的赤红烙铁,十指紧紧地攥着,怕它丢了、怕它不见了。那东西明明好烫手,灼得十指上白嫩的肉尽烂,她的手筋都要被燎断掉了,钻心地疼着。她还是不肯放开……Μ.chuanyue1.℃ōM

  但握着,好疼,真的好疼。她疼,他也疼,将来还会有一个她一起疼。明知道没有结局,她却害三个人都痛苦着不能开脱,这行径,岂不是像极了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所以她要放手了。

  她做出决定,完全放开双手的十指,任由掌心里的东西,离她而去。

  他是一只苍鹰,她却不是属于他的蓝天,无法任他翱翔。她只能是他的牢笼,禁锢了他的羽翼,拖沓着他的步子。她让他迟迟无法狠心绝情地抛却自己,来达成利益的交换。

  他曾说她是他唯一的软肋,那么就由她亲手来把这个弱点除掉。

  割舍了。

  原来,这就是放手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一无所有的感觉。

  可是好累,真的好累。

  她沉溺于悲伤里,沿着甬道跌跌撞撞地走着,甚至没有看见倚靠在宫墙上的龙南临。

  他在遥筝就要从身旁走过去的时候猛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虚浮的步子。她茫然地望向他。

  泫然欲泣的眸子,血色尽失的丽颜。

  他的手掌倏地握紧,指甲刺入掌肉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的痛。

  他从来不曾想过拿自己与龙南笙比较什么,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亲生的兄弟,只是母亲心心念念想要他成为万人之上的人罢了。但在这一刻,嫉妒在蚀心,他恨自己偏偏比他晚了那么一步遇见她!如果不然如果不然。

  他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地看着她因为他的情绪而忐忑,甚至就连明明他们是在争吵,她的眸子里除了悲伤之外依然没有一丁点对他的怨言。

  他可以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亲吻她的额头,给她簪上一朵开得正好的小花儿。她也会笑语嫣然地跟他讲话而不是时时恪守主子奴仆的距离。

  他会宠她,会待她好,会很爱她。

  他愿意护她一世周全。他愿意给她一生安宁。至少……他不会让她这么难过,脸儿苍白得吓人。

  “你还好吗?”瞧他问的这是什么话,他应该不由分说搂住她告诉她不要再那么辛苦地去爱那一个给不了她幸福的人,让她看清楚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他,而不是这样低沉着语气问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只是,她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她的唇儿被贝齿紧紧地咬着,他不敢贸贸然做自己如今最想做的事情,这会儿的她像是自暴雨中挣扎而归的蝶,太脆弱,他害怕一丁点儿的冒失就会吓着她。

  “荣王爷……”遥筝颤着声称呼他的名儿,依旧饱含着浓重的距离感。

  “安诗……”龙南临柔声唤道,她惨白的脸,让他好担心。没关系,她拉开的两人之间的空隙,由他补上就好了。他爱她,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了她这么低声下气。

  “为什么要这样叫我!我不是我不是!”可那声轻柔的呼唤却绷断了她所有的自持,遥筝疯狂摇头,泪不停奔流:“为什么要在这会儿还要让我想起我明明不想提及的!”

  龙南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将她拥进怀中,任她哭泣:“为什么要这样叫你?因为我知道是你啊。当年是我牵着你的手带你进的宫你不记得了吗?母妃以为你是曲博雅,可我见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就是安诗,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呀。”

  遥筝揪住龙南临的衣襟,泣不成声,无能为力的她,只能把满腔的怨怼与哀伤发泄在他身上:“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和太子要带我进宫,让我遇见他?为什么?明明是先遇见你的啊,明明刚开始是你牵着我的手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一直握紧我的手?为什么要松开?为什么不让我爱上你?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你……”

  “对不起……可我爱你啊……”字字指控化为自责的针,重重刺进他的心。

  他颓废痛苦的语气,让遥筝的泪流得更急,她在做什么?无法与龙南笙在一起,她竟将怨愤撒在龙南临身上?她究竟还要不堪到什么程度?

  明明知道,但激动的情绪让她无法说出歉语,更没有办法再面对他,她唯一能做的,是把他连同心伤,一起排拒在心门之外。

  “放开我!”她突然用力地推他,抗拒着他的拥抱。

  “安诗你……”如果他猜得没错,那日她落水后的伤应该是……她的身子肯定还没痊愈,龙南临根本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个人。

  “放开我啊!”不顾他和她身形的差距,遥筝发了狠地推拒着,不要这样对她,不要……她什么也回报不了,她只想躲起来独自疗伤。

  “好好,我放开,你身子还没大好,别这样乱用力。”怕她伤到自己,龙南临没有办法,只好松开支撑着她的手臂。

  果然他刚一松手,遥筝就捂着哭得惨兮兮的小脸儿朝着乾元殿跑去。

  她才哭得又急又猛,连身子都是颤抖的,一路踉踉跄跄,才跑没几步,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又趴回了地上。

  遥筝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那日上元,龙南笙在身侧陪她缓步而行。一幕幕还彷若昨日,今日却已是咫尺天涯。

  这次身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她了。这样想着,足儿却教人轻轻捉住,来回地查看。

  “还好没伤到脚踝。”听声音仍旧是龙南临,遥筝心下凄然,身子未动。

  “怎么像个小孩子撒气似地。”龙南临伸手搀扶起她,满脸温柔地替她拂去发髻上沾着的落叶,再仔细地查看她全身上下:“走得了吗?”

  遥筝没有力气再挣脱他的帮助他的示好,她承认这会儿的她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来转移满是那个人的思绪,摇摇头,她现在脚站着都疼,肯定是走不动了。

  龙南临微一思量,俯下身子说:“我背你回去。”等了许久不见遥筝有什么动嘴,他回过头,又说:“上来啊。”

  遥筝看着他的眼睛,如此洞穿人心却又充满着难以名状的温柔,她点点头,扶着他的背就想趴在他的背上,胳膊却被人猛地一扯,遥筝随着那人的手,不得不站直了身子,她诧异地抬头,看着立在身后满脸寒冰的龙南笙,他盯着她,手上的力气渐大,捏得遥筝生生地疼着:“这就是你所说的放开彼此?这就是我所谓的你爱我?你对我的爱就是在放开我的手之后迫不及待地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皇兄你!”龙南临急忙站起身,要上前一步,却被遥筝挡住。

  知道他误会了她和龙南临的关系,她抬头看着他眸子里的怒火和伤痛,一脸平静地说:“放开我!”对,就是这样,相信你眼前所看到的,相信你心里所以为的,这样……也许你就不那么痛那么痛……像她一样。

  龙南笙冷笑着:“好生淡定!你就不会心痛吗?原来我一直错看了你?你一直都是这样水性杨花的人吗?”她说让他放过她的时候,他不相信她不痛,因为她的眸子里写满了掩盖不住的痛苦,他以为她只是被穆纸鹞的野蛮吓着了,只要他好好解释好好安抚她就会相信那只是一个意外,相信他能够保护她。他这样以为着,所以他追了过来,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快解释啊,告诉他他看到的都是假的,他不是故意为了你等在这里,只是在你不小心跌倒的时候刚好在旁边,所以亲昵地查看你的伤势,甚至要背你回去,跟他解释啊……别让他像个傻瓜,心狠狠疼着,只能用狠绝的怒叱伤害着她,剜着他自己的心。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专宠王妃更新,第十七章 至此绝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