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专宠王妃 > 第十九章 无梦令
  是可怜她吗?齐妃竟然命她在龙南笙大婚之日动手,如此一来,他的婚礼自然也毁了。

  他会更恨她的吧,洞房花烛夜明明是该掀开红盖头看着美娇娘娇艳欲滴的芙颜,她却要送他这样一份毕生难忘的血腥的贺礼。

  门上传来轻敲,她的丽容变得苍白。她走到门前,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还是平稳不了惊慌的心。

  这么晚了?会是谁?握着门闩的手微颤,一寸也挪动不了。

  敲门声又响,带着些微的急切。遥筝心一颤,只得强迫自己将门闩拉开。

  “你又是这样,这么晚了还不睡?”醇厚的嗓音,是她近来常常听到的。

  遥筝惊讶抬头,一时间,她只能傻愣愣地站着,看着他,无法动弹,龙南临就站在那儿,身着白袍的挺拔身形,伫立在月光之下。

  “我……有件衣裳破了,白天没来得及补……”意识到他洞悉的目光,遥筝越说越小声,低下了头。

  隐于袖下的手倏地握紧,他却没有揭穿,努力让自己能够说得轻描淡写:“方便进去吗?”

  “噢,好……”遥筝本能地往旁一让,看着他走进她的房里。

  龙南临环视房里的摆饰,置于桌上的锦袍,定住了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遥筝一僵,心顿时鼓噪了起来。

  “这是母妃的衣服。”龙南临转过头挑眉询问。

  遥筝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龙南临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手指轻轻婆娑着衣料,眼睛盯得却是桌上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纸灰:“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东西吧?”

  遥筝握紧拳头,强作镇定抬起头回答他:“是。”她没有什么好怕的,即使她要杀掉的人是他的父亲。他知道的不是吗?她这么做到最后得益的是他不是吗?

  “你看过了。”龙南临这句话,是肯定而非问句。

  “你知道?”遥筝迟疑了下,才轻声开口。

  他强迫自己说得冷硬,将情感隐藏得不露痕迹:“决定了吗?”

  “恩……这是自然。”她勉强笑道。她该觉得高兴的,她终于可以为死去的家人报仇,可为何?她的心却反而抽痛着,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苍白的神色,让龙南临胸口一窒。她不是心心念念执着着报仇?为什么还会显露出这种哀伤的表情?略定心神,才能再次平稳开口:“你真的这么恨父皇?”

  “是。”遥筝揪紧衣角,手微微轻颤。是,她恨他,刻骨铭心地恨,可是为什么只要想起他即将死在她的手里,她的心中都是一阵阵的哀伤而不是自以为的快乐?

  “你真的不后悔?”见她这样,不需再追问下去,他已明白她的回答。尽管想问得淡然,龙南临声音仍不禁紧绷。

  她能说什么?那是她的仇人,却是他的父亲。她只能沉默,什么都不说。

  “其实你并不忍心杀父皇是么?”忍住拥她入怀的念头,龙南临收回手:“但是你又不得不为冤死的家人报仇是吗?”

  那近乎叹息的低语,拂进她的心。遥筝紧紧咬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傻丫头啊,”他们其实是同年所生,他却总是把她当小孩子宠溺:“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你该怎么办啊?”

  “我知道我会死,他死了我不可能活得下去。可是就算赔上我的一条命也值得,否则我无颜去见曲家的先祖!”遥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斩钉截铁的恨意,打断他柔情的低喃,也打消自己心中不该的犹豫。

  “是啊,如果是你,没有人会怀疑你这么做的动机,因为这确实是父皇犯下的不可弥补的错误,”龙南临低叹,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这么的复杂,好不容易清除了别的阻碍,又要跑出来新的问题横亘在他走向她的路上,难道是天注定,他们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短吗?“那么大皇兄呢?二皇兄呢?你真的要按着母亲的安排陷害到他们身上?”他不相信她会这么做,她从来宁愿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都不愿意瞧见龙南笙皱一丝眉头,怎么会把他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怀疑她吗?莫非他看出了她的打算?遥筝心中一惊,冷冷地反问,语里夹带着讽刺:“王爷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齐妃娘娘只让我做该做的事,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向王爷解释。我是棋子,王爷却不是棋手,下一步我该怎么走王爷用不着知道,齐妃娘娘需要您做的,只是坐享其成。”

  龙南临却像是全然不在意她的回答,忍不住捏捏她气鼓的小脸儿:“你看你,还跟个小孩子似地,一生气就王爷王爷地叫,我们竟还是这么生疏吗?”

  遥筝忘了自己本来的动作,愣愣地瞧着他满是笑意的脸。她猜不透他,更看不懂他此刻的笑容。

  “小时候,每次见你,你总是笑得开心不已。”龙南临伸手抚过她冰冷的脸颊:“是父皇?还是二皇兄?还是这个皇宫?把你的笑容都毁了?”

  “放心,我会帮你的,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怕再看到她的脸会让他舍不得离开,龙南临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遥筝踉跄追至门边,却只看到他渐行渐远的宽阔背影。她软倚门框,双手蒙上脸,终于发出了第一声低沉啜泣。

  作为未来的皇后,太子妃自大婚之后便得时常入宫给皇后请安,并跟着皇后学习如何统率六宫,为日后母仪天下做准备,到了天翔皇帝朝,自皇后薨于难产,后宫齐妃坐大,大权独掌,因此尤轻念只得不情不愿地常常入宫听齐妃“教导”。

  尤轻念恭恭敬敬地坐在下位,纤手捧着温暖的参茶,脸上绽出一抹谦逊守礼的笑,水灿盈亮的眸子低垂着,胃却狠狠地纠结。想到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曾经联手毒害龙南渊,她就恨不得把手中的茶碗冲着齐妃巧笑嫣然的脸砸过去,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张脸,却是个心比铁石硬的毒妇。

  “太子妃,”齐妃温柔的容颜带着微笑,唤回尤轻念飘忽在外的心神:“你聪明伶俐,本宫极为喜爱你,也希望你能时不时地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娘娘抬举臣妾了。臣妾愚钝,许多不懂不会的地方全仰仗娘娘费心指点。”尤轻念浅浅地笑了笑,心里早就把齐妃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儿,明明跟太子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女人每次瞧见她还要装出一付慈善长者的嘴脸。倘若她直接对自己摆出来仇敌的架势,或许也没这般虚伪的讨人厌。

  “太子妃从早晨便听本宫叨唠到现在,累了吧?”齐妃美丽的眉轻微扬着。

  “娘娘孜孜不倦,臣妾受益匪浅,哪儿来得累不累呢?是臣妾劳烦娘娘了才是。”尤轻念微笑着弯身微施一便礼。

  “你们年轻人啊,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长篇大论了吧?”齐妃轻轻一挥手,慈蔼道:“今日也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你们刚成亲不久,小夫妻俩也该多温存温存才是。”

  “叨扰娘娘了。”知道她是虚情假意,尤轻念仍然红了脸颊,她躬身而退:“臣妾改日再来探望娘娘。”

  出了芝明宫,尤轻念带着婢女四处乱逛。她不想回太子府,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庞大建筑,手边却寻不到一丝带着脉搏的温度。

  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怎么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怜。

  她自幼便与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别人捻的是绣花的针,她手里把玩的却是施灸的针。别人读的是列女传,她翻的却是黄帝经。这样子跟人虚与委蛇地耍心眼,实在不是她擅长的。强作的笑脸,甚至比连着医几十个病患都累。

  蓦地她想起遥筝病弱的身体,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龙南笙就要成亲了,这件事皇宫上下都知道,遥筝自然不会不晓得。她怎么样了呢?是伤心欲绝还是强忍眼泪?她只知道那个傻丫头不会无动于衷,就像她永远无法对龙南笙做到不闻不问。

  她历来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主儿,此时想到了童年时的好姐妹,便急着想知道她的境况,却又想起那日从外头回来的路上,遥筝曾说她们俩不能交往过甚,以防齐妃看出端倪,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以诗文题在御花园西北角的亭子上,每隔几日去瞧一次便罢。

  虽然前几日进宫时她刚去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为了谨慎起见也是实在闲着无事,尤轻念还是拐到了御花园一角。

  新月璞玉杯,沉沉凝眸近黄昏。

  若叶知秋去,临冬落花怨莫嗔。

  流水尽出寻梅意,艳艳暖风习习共寒愁。

  逐字逐句默念着题在亭柱上的簪花小楷,字迹清秀,挑着她熟悉的笔锋;诗句秀丽,带着些许淡淡的哀伤。不明所以的人瞧见了定以为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宫女在这边伤春悲秋罢了。

  诗的第一句取句首第一个字,第二句取句末第一个字。第三四句分别取句首句末第二个字,以此往下推,尤轻念以当年两人玩耍时自创的方式解着这一首藏头诗。

  新,昏,叶,莫,尽,共。

  新婚夜莫进宫?尤轻念眉头悠地蹙紧,自然不会指她,那么便是。

  “回府。”尤轻念带着丫头急匆匆地走了。

  近来以穆晨修为首的荣王一党逼得紧,龙南渊一刻不敢掉以轻心,此时刚刚回府就被人强拉住,龙南渊望向拽着衣袖的纤手,自然语气不善:“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我一会儿还要。”

  “你!”尤轻念见他这样,气恼地松开攥住他衣袖的手,打断他让她难受的话语:“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就连跟我说句话都这么不甘愿?”

  龙南渊看着她因为生气而略略扬高的小脸儿,他不懂这个女人,即使她从小和他定下婚约,即使她是他的结发妻。刚开始他以为她冷清沉稳,除了胆识比别人大,每次见到她,总是一副淡淡的笑脸。可是慢慢地他发现,她的脸上也可以出现许多丰富多彩的表情,她会生气会嗔怒甚至会出乎他意料的可爱鬼脸。意识到思绪跑得太远,龙南渊皱眉:“如果你是嫌我陪你的时间太少,我答应你,今夜若是有时间一定会去你那儿。”即使她在他心中已经从一张空白单薄的白纸逐渐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影像,他仍然无法喜欢她。

  知道他误会错了意思,尤轻念俏脸一红,却又被他眉间的不悦惹恼:“我在你眼里就只有侍寝这个价值吗?”

  龙南渊不解她为何突然发难质问,又想着还未赶完的公务,带着些微愠不耐地反问:“难道不是么?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以帮我诞下后嗣,解决我最大的隐患的,难道你不记得了?”

  她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该死的全都记得!可是她后悔了,她不应该为了颜面以此为借口,她应该直接告诉他。

  “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妨碍我。”龙南渊越过她的身侧,就要向书房走去。

  “不行!”尤轻念回神,又反手捉住他的手腕。不行,她不能让他走,她还有正事没有说,现在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还不是……尤轻念平息着纠葛的情绪,严肃地问他:“你现在的人马有多少在京中?”她当然不会傻傻地以为遥筝的意思只是让他不要在龙南笙新婚的夜里入宫。齐妃肯定要有什么举动,而这举动,极有可能会未及他的生命。

  “你问这个做什么?”龙南渊不悦地反问,她是太闲了吗?还是他近来待她太平和了?让她以为她什么事都可以管什么事都可以过问?

  “这种事用不着你插手,操心别的倒不如费心让自己的肚子挣点气。”虽然说实话她有没有怀孕,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他仍是提醒道:“你日后将会是皇后,没有子嗣可是坐不稳中宫的位置。”

  哈!他以为她是有多稀罕那个皇后的头衔还是多喜欢多管闲事?若不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尤轻念压住满腔的怒火和不断涌上来的哀伤。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你有多少人马,一定要在宁王大婚之前集结到京城来,而且大婚当天你不可以进宫。”她看入他喑黑的眸子,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一定一定不能进宫!”

  “为什么!”隐隐地感觉她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龙南渊扭转正要离开的身形,挑眉询问。

  尤轻念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刚刚攥住他衣领说话的气势消失地无影无踪。她该怎么说?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他会为了权势眼睁睁看他去死吗?想起遥筝提过的齐妃的计划,尤轻念暗抽冷气,如果龙南渊知道了,他会怎么选择?

  “恩?”见她不语,龙南渊哼声逼问。

  尤轻念咽了咽唾液,最终还是选择了将真相告诉他。不知怎么的,她似乎十分在意他的选择,她艰难地开口:“齐妃命人在宁王大婚的时候行刺皇上,然后嫁祸给你。”

  怕他不信,她急急地解释:“王宝金是齐妃的人,到时候肯定会捏造圣谕骗你进宫,然后把罪名载到你的头上!”

  龙南渊盯紧她因为急切微微嘟起的唇,她神情里的紧张和担忧不是骗人的,他不得不相信,但是她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告诉他“既然是齐妃的计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尤轻念咬了咬下唇,将所有的所有一股脑儿告诉他:“遥筝!你知道遥筝吧?她其实是多年前烧死在兰芝宫里的曲安诗。不不不,是我们以为她死在了兰芝宫,其实她没有死,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齐妃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找上了她,还把她派到皇上身边,等待时机暗暗下手。”她紧张得差点语无伦次,她死死地瞅着他的薄唇,期待着有什么话语从里面吐出,又惧怕着他的决定。是顺势而为还是拼死了也要挽救亲情?她竟然摸不清自己所期待的,是他的哪一种回答:“她与我是发小儿,又不愿龙南笙有难,便时时传消息给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曲安诗。龙南渊浑身一震,那个女子竟然是他没有露出心底澎湃翻滚着的思绪,本就严肃的脸上覆上一层厚厚的严霜:“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妥当的。”

  “唉!”尤轻念出声,只叫住他转身时的一阵风。瞧着男人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尤轻念小声且哀伤地埋怨:“早知道就不要治好你,让你拖着付病怏怏的身子,看你还走不走得这么快。”

  入夜的风盈满了衣袖,尤轻念哆嗦着缩了缩肩膀。

  冬,来了。

  白色细砂仿若沙尘缓缓地撒落,迅速被滚烫的汤汁吞噬消失无踪。

  蟠龙玉碗里只有养生补气的乳鸽肉。而隐没在肉丁下面的粉末完全融入汤水里,直至再也瞧不见它。

  遥筝捏紧倒尽药粉后的纸包,指甲深深陷入自己掌心。她做了。

  她将齐妃给她的药倒进龙天翔要喝的银耳乳鸽汤里。

  她马上就可以报仇了。

  她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补汤不放,好似那里头藏了一只骇人的妖兽,随时会张牙舞爪地飞窜出来吃掉她。

  “遥筝,万岁爷回来了,汤备好了没?”宁和进到乾元殿的小厨房,询问着她,她还担心着遥筝,起床时她的脸色就是苍白的,此时更是如雪般冷得吓人。她一定很难过吧,今天可是……宁王爷大婚的日子。

  遥筝心一惊,身子僵硬,她喃喃自语:“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快?”

  “万岁爷说他在那儿,场面总是热闹不起来,再说也有点倦了,不如留下那些年轻的王宫大臣们自个儿闹腾去,便早早地回来了。”宁和每说一个字都小心翼翼地瞅着遥筝的神色,生怕哪一句伤到了她。可怜的遥筝,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吧。

  宁和做出轻松的甜笑,企图用其他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已经备好了吗?那现在送去正好,今儿天气怪冷的,喝点热呼呼的才好。”

  遥筝却笑不出来,这碗汤何止暖热,它还浸了毒。

  “快走快走,一会儿皇上等急了!”宁和半推半请将遥筝带出厨房,想借着忙碌让她忘去难过。

  从一大早睁开眼她一直在忙碌着,白日里被拉到御膳房帮着御厨蒸喜宴用的糕点忙碌得手脚都要断了,自傍晚人群移向宁王府时就开始将自己关在厨房里对着这一锅汤发呆。

  出了屋子,遥筝才知道外头有多热闹,天空中绽放着一朵接一朵开不完的烟花,像极了龙南笙在兰芝宫差点吻上她的那一夜。

  是啊,宁王成亲的日子,怎么能不热闹呢?

  龙南笙为人温和有礼,人缘极佳,如果没有意外,怕是会闹上一夜也不罢休的吧?

  如果。

  只可惜这一向平静的繁荣就要被打破,她竟然要亲手毁了他本该红绡帐暖的洞房花烛夜。

  半路上宁和又被叫去帮忙,只有遥筝一个人端着暖热的汤盅朝着正殿走去。

  乾元殿外守着两名护卫,所以所有送进殿里的膳食茶水本来都必须先经由他们检验安全无虞才可以上桌。

  本来。

  那盅汤,如果由宁和端着护卫就会拦下来,此时出现在遥筝手上待遇却不相同,龙天翔早已吩咐过任何遥筝准备的东西都不需要试毒。

  他说她是个好姑娘,他完完全全信任她。

  那时她曾经感动过,却在瞧见王宝金窃喜的模样时心思凉了一半。

  她知道龙天翔待她与旁人不同是因为她泡的茶和母亲泡的是一个味道,齐妃也知道,她想要利用的也就是这两点她的身世以及娘亲的特殊身份。

  如她所料,这一点确实给她带了许多异于寻常宫女的眷宠,甚至一度她还被宫中人猜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封的妃子,在这皇宫中上演父子两人争一个女子的戏码。

  过往的传言最终成为笑闻,可是现在遥筝多希望自己会被拦住,让侍卫查出汤盅里的不对劲然后打翻这碗汤。这么多年来,仇恨伴随着她成长,她渴望着报仇,渴望得手心都隐隐地疼着。可是在她即将了解仇人性命的时候,她突然犹豫着不敢向前了。她不能解释,连她自己也不懂这退缩来自何处。

  “遥筝姑娘。”护卫微微颔首,遥筝与浓汤轻易地进了房。

  “等等!”就在遥筝咬紧鸭,一脚要踏进殿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呵。

  听到这个声音,她后背一僵,端着托盘的手微微发抖,他来干什么?

  龙南临盯着她手中的汤盅,了然沉笑:“这是给父皇煮的吧?”

  她只能含糊颔首,不知他意欲何为。

  “好香。”龙南临打开盅盖,嗅着浓汤的香味随着热烟蹿升,他温文一笑,将托盘从她掌中不着痕迹地夺走:“你退下吧,我给父皇送进去就行了。”

  遥筝惊恐看着龙南临迈进宫殿,瞬间明了了他的意欲。她好想叫住他,却又不敢动作。她无法拦住他,只能在侍卫诧异的视线里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遥筝停下步子,不解地回头,一双美眸被泪水濡湿,恢弘的宫殿在她的眼眸里摇摇欲坠,而那个逐渐模糊的身影,一点一点被刻进了眼底。

  边走边解下头上束发的金冠,龙南笙恨不得将身上的大红蟒袍剪个稀巴烂。

  天煞的!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这门鬼亲事!一想到屋里坐着的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龙南笙烦躁里夹杂着越来越清晰的心痛。

  他想念她。

  他想念她在红梅白雪的映衬下愈发唇红齿白的小脸儿,他想念她唤他南笙时捎带些拘谨的甜甜的嗓儿,他想念她为他煮茶时袖口白玉似的手指,他想念她的发丝拂过鼻尖淡淡的青香味儿。

  抗拒了许久,挣扎了许多,他只能懦弱地承认,他想念那个名唤程遥筝的女子,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想,甚至比他自己所能感知到的更加想念。

  可是,他握紧了拳头,遥筝选择的终究不是他。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那样怒极气煞地呵斥她甚至狠狠地羞辱她,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后悔了,他应该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儿,挡住她离开他的生花莲步,告诉她他又多爱她多离不开她,甚至是抛却尊严去求她,求她留在自己身边,求她不要走。

  这欲望来得那么强烈且不可抗拒,他差点就那样做了,差点。

  就在他恨不得飞奔出王府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你要去哪儿?”龙南笙回头,身后正是他着了艳妆的新娘。

  不想看到那张妆容较平常更加浓艳的脸,龙南笙别过脸去,更加急切地想见到心中清丽可人的容颜:“我以为一般盖头都是由新郎来掀开的。”

  穆纸鹞并不顾及新妇不能出喜房的规矩,她已经叫心中的愤怒和羞耻感烧红了眼睛,一步一步朝着龙南笙逼问:“你以为?是,不仅仅是你以为,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全天下的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可是我能等吗?等着你来给我掀盖头吗?恐怕我坐上一夜,恐怕我等到死,你都不乐意踏进这喜房一步的吧?”

  龙南笙沉痛地看了失控的穆纸鹞一眼,觉得这一向嚣张跋扈的女子是那么地可怜,就连他自己,都是那么地可悲。

  他不想再多停留哪怕一刻,红色的衣裳,红色的宫灯,红色的喜字,满目的红色逼得他忍不住想逃:“看来你我的婚姻真是一场错的不能再错的错误。”

  “错误?你跟我是错误?那什么不是错误?”穆纸鹞抢先一步挺身挡在他面前,寸步不让:“你告诉我啊!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你跟程遥筝就不是错误了吗?你们就是对的一对儿了吗?那个贱女人有什么比得上我的?你说啊!”

  龙南笙本来对她还有着浓厚的愧意,毕竟是他自己亲口应允了这门亲事,他可以拒绝,他却选择了接受,接受这荒谬的婚姻,将两个人禁锢在这荒谬的命运里。此时所有的同情和愧疚都消散干净,他冷冷地呵道:“让开!”

  “让开?然后让你去寻她是吗?我奉劝你还是别去的好,”穆纸鹞盯着他毫无一丝暖意的眸,唇角蓦地牵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不,你是应该去,应该让你自己去看清楚,看清楚你有多傻多天真!”

  龙南笙不打算理会,只当她是疯言疯语地威胁,他绕过她,向外走去。

  “你知道程遥筝是谁么?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吗?你不知道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蒙在鼓里当猴儿耍弄都不知道!”穆纸鹞在他身后高声喊着,成功阻下了他的脚步。

  “你还记得吧?当年的曲博雅?你不是等了她八年吗?怎么会连她活生生的人回到了你面前都还认不出来?曲家的人是怎么死的,你我都清清楚楚。曲幕友不是奸臣,你我也都明明白白。你以为如今的曲博雅还会是当年的曲博雅么?你以为她这次回来时跟你品茗谈心说说这些年她又多想你吗?”

  震惊吧?那天在芝明宫不小心听到姑母和桂嬷嬷的谈话时我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醒悟吧!那个女人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来毁灭你至亲的人,只有我,我才是一直一直都深爱着你。

  “我是该让开!让你赶快进宫去!再晚一步,怕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敬爱的父皇!”穆纸鹞狠绝地说着,恶意地看着龙南笙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干净。

  他的脸色那么苍白,没有金冠束缚的发被风拉扯起张扬着,像极了失魂的傀儡,更像是嗜血的修罗。

  遥筝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任泪水毫无知觉地泉涌而出。是起了大雾吧?这么浓这么厚的水雾,叫她的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没有依旧灯火辉煌的皇宫,没有乱作一团的宫女太监,没有身边健步如飞地涌向乾元殿的大批侍卫。没有他转身而去前的温柔一笑。

  那笑容淡淡地,却叫她的心紧紧地揪起来疼着。她抓住心口的衣襟,好像不这样紧紧地握着,那颗脆弱的心脏就会“咔嚓”地一声裂成两半。

  那笑容被弥漫的水雾一点一点模糊,却又在即将消失于眼前的时候被晶莹的泪水洗清了朦胧的遮掩,愈来愈清晰,愈来愈真实。

  直到龙南临被几个侍卫抓住扭按在大殿中央冰冷的地板上,遥筝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她从未这样急切地想要到达某个人的身边,她疾步跑向乾元殿,没有拎起裙裾如花枝摇颤的美感,没有心儿跳着奔向情郎的喜悦,她一路奔跑着,一路叫控制不住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甚至连踩住了裙角直愣愣跌倒在地上都不觉得疼,她只是急速地爬起来,吭都未吭一声。

  终于,她踏进了平素空旷肃静,此时却乱作一团的乾元殿,有宫女吓得失声哭着,有太监慌乱地去请太医,宁和浑身颤抖着拽着脸色铁青的王宝金手里的浮尘。遥筝看到了,可她都不在乎,她的眼睛只想寻找到那个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遥筝姑娘,你不能过去!”身前突然横亘两柄交叉的宽刀,遥筝抬头,盯紧一侧蹙着眉头的侍卫,她的手握紧刀鞘,企图拉开阻碍,她大声地叫出声:“毒是我下的!你们快放了他!”放了他,她不需要他替她顶下罪名,更不想亏欠他什么。

  “毒?”那向来沉默寡言的侍卫眉头皱得更紧,仿佛她在说什么难解的笑话。

  “皇上他”遥筝转头指着那碗乳鸽汤,急于替龙南临开脱清楚,却吃惊地张大了唇,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夶风小说

  那盅浸了毒的补汤,正好端端地摆在桌儿上,连盖子都未曾掀开过。

  侍卫拂开遥筝的手,她毫无反应,一味陷入震惊之中。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慌忙赶来的太医从身边跑进殿去,撞开了她的肩膀。遥筝趔趄着向后一步,刚站稳眼光就急着寻找答案。

  龙天翔颓然地倒在金座上,不断有鲜血自伤口中涌出。那刺目的红色,染红了正中心口的那把银亮的匕首。

  他看到她了!叫侍卫压住的龙南临,视线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个在慌乱奔走的人群中茫然无措地倩影。

  “遥筝!”他勾起一抹常见的笑靥,出声唤她。

  她听到了,于是她循声望去,眸子里依旧是说不出的思绪混杂着。

  她瞧见了他,正狼狈地叫侍卫反扭住双臂,单膝跪在离金座不远的地方,却依旧梗着脖颈儿,定定地瞅着她,唇角依然是笑。

  她看着他启唇,她听见他温柔的唇语:“我替你还回这一刀。”

  他的父亲一刀斩了她的父亲,所以他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替她报仇?他的父亲曾经疯狂过,如今他也疯癫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她。

  她不懂,为什么龙南临还可以笑得像个得了糖饴的孩子一样满足地望着她。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挣扎着翻涌而出,如一支锋利的箭矢,从早已遗忘的久远时光全力射来,一路穿透层层叠叠得岁月,悠地正中她的眉心。

  那年的御花园,她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间转着圈,笑着跳着,一不小心踩着了裙裾,直直地冲着地面摔去。她听到了耳边众人的惊呼,有爹娘,有姐姐,有南笙哥哥,甚至还有皇帝伯伯脱口而出的“当心!”,她却没有经受到预料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睁开因为害怕而闭紧的圆眸,眼前是一张唇抿得紧紧的孩童容颜,黑发如瀑,黑眸似漆。

  那双熠熠的眸与眼前带笑的眸重叠,再分开,再重叠。

  她不懂得。

  那时她不懂进了宫之后便对她有着明显敌意的男孩为什么会在危险地时候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她的下面。现在她依然不懂他亲手将刀子喂进父亲的心口时手可曾颤抖,而他的心里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可曾痛得像她一样,连站直身子的力气几乎都要消失,只想蹲下身去捂住快要碎掉的心房。

  慌乱的人群中静静对望的两个人,一个笑意深深,一个泪眸沉沉。他不知她会不会为他伤心难过,她不懂他为她可以卑微到什么地步。

  肩膀蓦地被紧紧抓住,狠狠地向后一扯,遥筝不由得跟着回头,猝不及防地看入一双血红的眸子。

  那双眸,曾经温柔地盛满着她的影儿,像是一盏不会熄灭的灯笼,即使在黑暗里都能给她安心的眷宠。

  那双眸,此时仍旧清晰地映着她错愕的神色,却满是快要撕裂她的难以置信和毁天灭地的仇恨。

  “为什么!”龙南笙颤抖着唇怒吼着,眸子里有着深深厌恶的水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遥筝失了魂魄似地陷入震惊之中由着龙南笙剧烈地摇晃着她的肩膀。耳边只剩他愤怒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曲博雅!”说到最后三个字龙南笙甚至整个咆哮了起来,像是一只吃人的虎。

  他铁青的脸色,暴怒的神情叫她无法回答,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甚至没有勇气否认自己不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他向前走一步,遥筝便向后退一步。生平第一次的她想要逃离他身旁,不要被他找到也不要再见。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切的一切都乱了套。她该一如计划地去毒杀龙天翔然后叫赶来的侍卫一刀了结她的命。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爱,恨,挣扎,痛苦不会在紧紧地缠着她让她夜不能寐。他即使恨她即使不原谅她,她也感觉不到更不会知道,她不需要再见他,她也无法再见他,死亡会给所有人一个解脱。

  可是龙南临的插手,龙南笙的出现,太多太多的骤变,接二连三而来,不给她喘息时间,仿佛要掏空她一般。

  看到龙南笙突然出现,龙南临奋力着挣脱侍卫的压制站起来向这边冲过来,他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意味,坦然地迎向龙南笙欲吃人的目光:“父皇是我杀的!你放开她!”

  龙南笙盯紧自己的弟弟,松开桎梏住遥筝的手,启唇一笑,只是眼中的神色却比龙南临更冷千分万分:“那么你又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她曲博雅?”说到曲博雅这个名字的时候,手骤然伸起,指向遥筝。

  “是,可是这是父皇罪有应得,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就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就应该包庇他饶恕他为他开脱!”龙南临很快便将目光从遥筝惨白的脸上移开,依旧逼视着龙南笙道:“而且你错了,她不是曲博雅,她曾经是曲安诗,如今是程遥筝,她从来没有一刻没有一秒是你心心念念的曲博雅!”

  即便一直明白自己在龙南笙心中的地上永远既不上姐姐,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痛得她连掉眼泪都没有力气,却也给了她面对的勇气。遥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道:“对不起,我……”喉间的哽咽堵住了未出口的话语。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地为了爱你而回到这个地方。

  对不起,我不是姐姐,不是你想见想到疯,等得心都冷了的那一个。

  叫遥筝无法再启齿的还有龙南笙愈来愈嗜血的神情,龙南笙的胸口起伏着,声音却是冷冰冰地:“你不是博雅?”Μ.chuanyue1.℃ōM

  遥筝摇着头,后退几步,在离龙南笙稍远的地方站定,人影晃动的光晕映着她动人但是惨白的脸庞:“不是,我不是博雅,我是……”

  “是啊!你当然不会是博雅!”不想再听她说下去,龙南笙直接打断道:“你怎么会是博雅?博雅是个那么地温柔,那么地美好,可是你呢?你像个美丽妖异的妖女,用你的聪明美丽,机智过人蛊惑完男人的心魂后,随即弃之如敝屐,我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爱过我?”他卑劣地搬出少年恋人来恶意地诋毁着她,仿佛只有这样他的心才可以不用那么痛,才能提醒他,不仅她可以爱别人,他也可以。

  遥筝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无法自紧缩的喉咙里挤出任何一个字,他每个字每个字都狠狠敲进她心坎上。

  龙南笙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冰冷的开口:“我真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爱上你的。”

  短短几句话,正式判了她死刑,并且将她推入无边地狱里。

  原来在他眼里,用她天生拥有的美丽与聪明深深伤害了他,甚至还差点毁了他的世界对吗?

  “你太过分了!”龙南临暴怒地拦在龙南笙与遥筝之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好像随时会挥过来一样。

  龙南笙不怒,反笑:“是呵,我太过分了?居然没有早点了解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她的杀父之仇你来帮她了结?那么你的弑父之仇由我来替你动手!”说完这句,他猛地回身抽出不知何时围在周围的侍卫腰间的刀。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专宠王妃更新,第十九章 无梦令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