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专宠王妃 > 第二十七章 一次一次的伤痛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苟活?她早该死去,去苟活到了现在。其实还不若在那一场大火中丢了生命,至少无需即使抱紧了双臂依旧是冷得彻骨。

  她没有自己所想象的坚强,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仅是想想她就觉得好难熬,她好想永远地和他在一起,仅仅只是两个人,没有别人,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

  但是不行,这不行,这对龙南临是不公平的,他为她放弃了所有,她却什么都不能给他。她欠他太多,若再陪在一个伤他恁深的人身旁,她还算是个人么?

  不,她不可能不管不顾,她不可能不闻不问。这会是她与龙南笙之间横亘着的一个死结,她不会快乐,他也不能解脱,她会因为心中的芥蒂而变得越来越尖,愈来愈锐,总有一天,或许她会忍不住去伤害他,这是她永远、永远、永远不愿的事情。

  她记得,每一句她亲口自心间捞起再化为呢喃诉予他的誓言,她都记得。可是,此刻她决然无法再陪伴着他,甚至连昨日答应他的一起去看的青梅,也只能是空许了。

  更何况,她已然太痛太痛了,她把自己的所有都交付了出去,她爱他爱得连自己都要忘记了,却只能换回伤痛。

  一次一次的伤痛。

  似乎永无止境的伤痛。

  她无法再心无芥蒂地爱他,至少能给彼此个痛快。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不知为何,她无意识地低喃着一首悼亡的词句:“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是谁?在风中悄悄地去了?像是一缕青烟,袅袅直上,那身影……多像她自己呵……时而是着着春衫的垂髫女娃儿,时而变成青春低眉的娉婷少女。

  她在几经纠葛往复的多舛命运里徘徊,晕沉沉地辨不明方向。

  似乎做了很多梦,所有的梦境又尽都碎裂成一片片,混乱而又错杂,就如同这么多年与他绞缠相错的时光,彷似一瞬,却又痛苦而漫长。

  梦境的最后,轻念姐姐的脸逐渐清晰,她笑着觑视自己,问着:“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何不彻彻底底地离开?”

  何不彻彻底底地离开?

  何不?

  素执轻轻摇醒安诗,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她才发觉自个儿早已泪流满面。

  她以为心中已无他,孰料自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短暂的相亲相爱却换来一次沉过一次的伤痛,她却不再心甘情愿,她开始想逃。

  她要逃开他,逃得远远地……此生此世,不,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日暮落下。

  连日的落雪厚厚地堆积在道旁,天与地的界限被茫茫的白所模糊,在银色的月光下折着华丽的流光,连马背上的行人都是一个个笼上了一层霜花。

  说是一个个,其实只有寥寥两人。萧瑟苍茫的旷野上,龙南笙策马而行,在他身后不远处是同样神情凝重的曲飞鸿。

  过了一会儿,黑白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穿过了璇玑湖,又经过了几条大街,终于来到了南城的宁王府别业。

  别业的奴仆一见是主子回来了,立刻迎上前去:“爷,你来了。”

  龙南笙身手矫捷,径自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仆人:“今天王妃可好?”

  仆人边接过马鞭,边飞快地回答,知道自个儿主子的心急如焚:“一切如常,就是皇后娘娘又来了。”

  龙南笙不语,并未对此时表露不满。相反的,他倒是挺感谢皇嫂,能常常来陪陪安诗,即使不能让她开心,至少让她不至于孤单,不像他一样孤单。更何况,尤轻念还能时常照应着她的身子。

  心上思索着,脚下的步子依旧飞快。而后下马的曲飞鸿随之匆匆进了门。

  他们穿堂过院,很快地来到了主院,仆人忙以最轻悄的动作打开了锁,恭敬地候在门口让两人入内。

  虽已入夜,院中的亭阁中依旧点着盏灯笼。

  龙南笙稳健的脚步直朝着主屋步去,十分从容熟稔,看得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正要从亭子穿过,一入眼就是石桌上被如豆的烛火映亮的剪纸。他看着纸上的一双人儿紧握的手,心里只想到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鲜红的颜色,像极了那日她唇角的血色,一瞬间烫得他慌忙撒开了手。

  原本以为安诗就在房内歇息,如同来这儿之后的每一日,当他悄悄地前来,总能看到她愈来愈沉的带泪的睡颜。

  他刻意放轻了推门的动作,不想惊扰了她。他知道她不想见他。因此上,即使想念都快要将他的心啃噬成碎屑,他也只允许自己这样偷偷地来看她。

  不能抱她,不能亲吻她,不能……说爱她。

  他轻悄地推开门,却没想到,屋内连半个人也没有。

  他先是一愣,还以为她仍在书房,尚未就寝。正准备转身离开,生怕她瞧见了自己再情绪激动,却直觉地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卧房中,一切井然有序。

  床幔以金钩挂起,床上的丝被是折好的,床边脚榻上的炭盆火星还未灭。

  所有的所有,都还保留着她混着药香的清爽气息但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一瞬间锐利的眸子,扫向精致的鸳鸯锦枕。

  旁边是空的!那个这么多年里不管在哪里、从来都放在她枕边的装有他写的信笺的匣子,不见了!

  龙南笙脸色一变。

  瞪视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龙南笙忍不住上前,半俯身在床榻上,甚至还伸出手摸摸,再掀开枕头瞧瞧,亲自去确认。

  那儿仍然是空的,不是他看花了眼,也没有被叠得整齐地锦被或是锦枕给掩盖住,他的手心下是铺得舒适软腻的床铺。

  一股寒气,蓦然窜上脊背,叫他的手不自觉地紧揪着床单子愈拳愈紧。

  他打了个哆嗦,迅速地起身,紧走几步到了衣柜边。

  他深吸一口气,仍是控制不住发抖的手。

  他拉开衣柜。赫然发现柜子里,属于她的衣裳,一件都没少。

  一颗心终于被好端端放回了原位,他正要合上衣柜,眼角蓦地一跳。

  她来南城时素执为她打包行李的那个包裹不见了!

  他是亲眼看着素执将属于她的东西自两人同居同卧的房间里一件一件拿出。那感觉像是有人在拿着刀子,一寸一寸自他的心上将鲜肉挖走。

  他痛得清楚,也记得清晰。

  那花色,那形状,甚至是那包裹上的一个花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他急忙在衣服堆里翻找,额角渗出一两滴冷汗。

  没有,他难以置信,瞪着那依旧满满的衣柜,随即转身,急急跨步到梳妆台边。

  不在,那时他为她绘甲的那盒颜料,她同样是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另一样东西。

  不在,龙南笙瞪着像是没有改变、其实什么都不再存在的屋子,只觉得一阵解不开的茫然。

  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咬紧牙关,脚像是被钉在原处无法动弹,直到身后传来素执的声音:“爷。”

  他回身,张口便问:“诗儿呢?”

  素执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下,一字一句地说:“小姐被皇后娘娘带走了。”

  太过清楚而明了的事实,让他震惊得无法思考,他惴惴地问,努力地让自己朝着好的方向去思考:“是带她回宫去养身子,对吧?”

  素执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下去:“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只说,不该王爷的终究不会是王爷的,请王爷死心吧。”

  “死心?死什么心?”龙南笙直到胸口发疼,才发觉自己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脸色铁青,吓得素执不敢接着答言,连飞鸿都将素执向自己身后拉着,放佛他会要杀人似地。

  龙南笙却笑了,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他一边笑弯了腰,一边以指颤指着面前的两人:“你们也觉得我很怕?很可恶是吧?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好可怕,我也觉得自己是疯了。请我死心是吧?一个疯子怎么会死心?我为什么要死心?我绝不死心?就是死!她也只能死在我怀里!”

  话音刚落,他倏地转身,朝着院落外疾奔而去。

  龙南笙像是疯厥般的神情和话语,吓坏了飞鸿和素执,等飞鸿先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飞鸿即使是震惊,依旧不舍得责问,只是轻轻摇晃着素执的双肩:“你傻了?怎么能让皇后把王妃带走?”

  素执仍是叹气,话语里有着梗塞:“你不知道小姐……她哭得那么伤心,我能忍心拦她么?再者,咱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跟王爷在一块儿,她实在是不快乐啊。你说,何必把她强绑在这里?”

  飞鸿长吁了一口气,也无法答下去,他亲昵地拍了拍素执的头:“算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去跟着王爷。”

  等到飞鸿终于找着了龙南笙的身影,他已经从宫中寻了一圈回来,策马自神武门闯进去,再马不停蹄地闯出来。一干侍卫拦都来不及拦,这影响有多轰动,瞧瞧此刻乱成一团的宫门便能知晓。

  飞鸿勒紧了马缰绳,急急地跟上:“王爷……”怕是只有他们家王爷敢于这个样子把皇宫当自个儿家马厩随便进出的吧?

  龙南笙却未搭话,脑子里全是尤轻念那让人恨得牙痒的笑颜:“诗儿曾说她对你的喜欢是源自你在宫中找到她的那天,那么现在我偏要把她藏起来,你再去找啊,找到了就是你们缘分未尽。找不到,合该她不是你的,你就死心吧!”

  死心吧!又是这么一句,不,他偏不要!

  尤轻念冷嘲热讽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不过我敢断定你找不着她!而她说了,比起被你强带回身边,她宁愿去死!”

  若不是皇兄还在她身边,龙南笙猜想自己会不会一时失控伸手掐死她。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是他的煞人气愤一瞬间被他压下,如今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只有找到她,找到她,才是他应该做的。

  要找到她,就算她是想独自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想见他,只要能让他远远陪在她身后。

  他不会去打扰她,他只要知道她平爱无事就好,别让他瞧不见她,别让他心里空落落地没着落。

  龙南笙策马,满城地巡视着,却丝毫不见她的身影,连一个相似的背影都没有见过。

  寒风抖抖的冬夜,街上连行人都是零星几个,更何况是单身的女子?

  马蹄踏过石桥,龙南笙不轻易地望向璇玑湖在冬日依旧不结冰的清澈湖水。

  一股心悸捉住了他的胸口。

  那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有什么东西一沉一浮地闪着点点银光。

  一方精致的紫檀木匣,锁扣上嵌着小小的银钻。不论是式样还是形状,都是他所熟悉的,曾经的每一天每一晚,那匣子都在他们共眠的枕边安放着这不正是安诗拿来装信笺的匣子!

  “诗儿!”他急急地跳下马背,在石桥的来回奔走,以为她就在附近。

  但除却他与飞鸿,这里没有其他的丝毫人影儿,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爷,怎么了?”飞鸿也下马,为自家王爷突然的举动迷惑。

  龙南笙指向湖水的手正在发抖:“那是……那是诗儿的匣子。”

  曲飞鸿随着他的手看去,自然也瞧见了湖面漂浮着的东西:“爷,那种匣子在达官贵人家常见的紧,不一定是咱家的。”

  “不,那一定是诗儿的。”龙南笙说得笃定,银钻在月光下耀眼的点点光亮刺痛了他的眸,正是那点银光夺去了他的注目甚至那银钻还是他们一起镶上去的!

  曲飞鸿不再质疑,知道王爷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盒子在这里,却没见到王妃,那”他后头没说出的字眼,瞬间在龙南笙的脑海中引发了共鸣,将他的心紧紧一揪。

  安诗平素里性格温顺,却终究还是烈性的倔强。她的善良叫她不会去伤害别人,只会为难自己,那么她会不会在失去孩子之后无处发泄、无处排解,抑郁之下跳湖!

  不仅龙南笙,连飞鸿都心凉骨寒,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龙南笙已自他身旁窜出。

  “王爷!”他才惊叫出口,龙南笙瘦削的身材已经跳入冰冷的湖水中,激起一团水花,在宽若深海的湖泊中寻探着曲安诗的下落。

  未央的暗夜里,他一贯俊朗的脸庞上,清晰可见的焚心焦虑与痛苦交织成轮廓极深的暗影,在明暗未辨的月光下枉若修罗的疯执。

  “王爷!”喊叫叫不回他疯狂找寻她的心智,曲飞鸿懊恼地一拳垂在石桥上,这可是腊月寒冬,这样在湖里泡着……想都不想,他亦飞跃而下,陪着他一起寻找。

  向来平静无波的池水,这一夜水声涟涟。

  “诗儿!诗儿!”龙南笙一边拨开水底缠绕的水草,一边喊人,期盼得到回应,却只听到曲飞鸿在另一边同样焦急的呼喊:“王妃!王妃!”

  龙南笙快要疯掉了。冰冷的湖水,比不上他骨子里窜上的惧意与锥心之痛。

  他怕找不到她。他更怕找到的,会是她冰冷泛白的尸身。

  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诗儿?诗儿!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可是你不要拿自己开玩笑,不要拿自己来跟我赌气好不?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可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逼你藏起了自己来求得保全。

  我知道你不愿意再相信我,我口中说着自己比任何人都爱你,却比任何人都更深地伤害了你。

  是我昏庸,是我无能,是我愚昧无知,是我不懂得珍惜。

  请你给我机会好不?请你让我认错赔罪好不?

  你说让我这辈子都宠你爱你,你不能这么早就离开。

  广阔的湖中来来回回泅潜过无数次,始终没有曲安诗的身影。

  又一次泅回了岸边,却依旧是缠绕的水草。龙南笙站在齐腰深的璇玑湖中,恼怒地握紧在如冰的湖水中冻得发麻的拳使劲捶向水面。

  “诗儿!”

  不要带着誓言未完的遗憾走。

  不要带着对他不解的恨走。

  不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

  不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恨他。

  “王爷!”曲飞鸿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扶住他几欲向后仰去的身子,同样是一身水湿,却赶着先拧干衣袖为巾,替他将脸上的水珠抹个干净:“王爷您先上去,让属下来找就行,您已经在水里大半夜了,至少你得休息啊,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回应他的是冷冷将自己推开的手臂,龙南笙的步子越来越快,重又走近渐深的潭水中。直到那水面要将他淹没,他一个跃身,潜入湖底,只剩一圈一圈荡开泛起的涟漪。

  曲飞鸿也胡乱抹了把脸,稍稍休息,饶是如此锐利的眼眸亦盯紧水面,不放过任何动静。

  除了龙南笙在湖底来回泅动搅起的水波,暗夜里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曲飞鸿的脑海中只能浮现这几个字,可他不敢言明倘若曲安诗真的是投水自尽,这么大半夜过去,存活的机会……是不敢,也是不忍。

  龙南笙的模样,让任何人都无法在他面前理智地分析。

  他毫不停歇地在茫茫的水面水底来回地梭巡,他潜得深深,皇氏养尊处优的手在湖底的淤泥里探寻,在蔓生的水草间摸索,手脚并用地扯开缭绕的水草。

  温文尔雅?全无!

  仪表姿态?狗屁!

  他不顾自个儿被烂泥濡脏了一身的锦袍,也管不着束发的玉冠是何时不见了,他只顾着找她,生怕她被困在水草的纠缠间求救无门,生怕她在水底挣扎喘不过气。

  他偶尔出水面,大口大口地换气,再又紧接着潜下更深的湖底。自他脸上滑下的水珠,分不清是池水,还是眼泪。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三个时辰过去。

  茫茫暗夜里漫长的凌迟,仿佛无止无尽。

  当冬日里少见的艳阳自东边渐渐升起,当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摊小贩又推着小车担着货架在璇玑湖边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曲飞鸿在自家主子又一次长时间的泅水中拳头越握越紧。

  龙南笙终于自水面之下探出脑袋,一头湿发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银亮。

  岸上桥上的人都一瞬间教那光芒刺着了眼,直到定睛去看,才知道那白色,是心火急焚到了极致的一夜白头。

  短短十天的时间,宁王妃投湖自尽,宁王爷发疯失常的消息成了京城的一大新闻,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将宁王在璇玑湖中一夜白首的事迹说得如同自己亲知亲临一般。

  众人都认为宁王爷疯掉了,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始终不肯接受妻子死去的现实,拒绝听进任何劝说。

  若只是单纯地难以面对丧妻之痛,沉浸在对亡人的思念中,镇日以酒浇愁逃避事实,或许还够不上疯狂。

  宁王的疯狂在于,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没有放弃过寻找妻子的念头。

  王府会泅水的侍卫都被扔下水找人,不擅水性的也被遣去驾起小舟,在池面上穿梭。

  所有的奴仆倾巢出动,沿着湖边的每一处仔细搜寻,扯着嗓子叫着自家的女主人。

  甚至是想办法将璇玑湖中蓄了百年的惊人水量泄尽。

  这些疯狂的事迹,湖底的雨花石清晰可见的空湖,以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见的异于常人的发色,不都在昭示着这个昔日名动京城、风流俊逸的才子王爷真的是疯了。

  不论是专门赶过来看热闹的人,还是原本就在这附近摆摊子谋生计的老百姓,瞧见那一头显眼的白发,都忍不住暗地里叹气:好好的一个王爷,就这么……哎。

  也有人郁闷着为何这王爷都疯了,皇帝竟还由着他的意思任他这么胡闹,莫非就没人管得了他了么?

  “王爷!王爷!”宁和扶着桥栏,呼喊着龙南笙,她的声音尽可能放大最大,还带着疾跑的气喘。

  果然,岸边负手而立的龙南笙抬起皱眉的俊颜,少容白发,看起来十分骇人:“怎么了?”

  “王爷穆家小姐她……”宁和叫这骇人的视线吓得更喘,步子一步也不敢向他迈去。

  曲安诗走的时候没带上她和素执任何一个,所以她只得留在了王府。本就因为小姐出事而伤心哭红了双眸,又被派遣来通知龙南笙这件事,她心里实在是拗不过的不愿意。

  龙南笙不耐烦地眉心蹙得更紧,不耐与恫吓化为简洁的一字:“说!”

  曾奉使君前的经验叫她很快地静下心,宁和深吸了一口气,冲隔得远远的龙南笙喊着:“王爷,穆家小姐要生了!”

  岸边的众人俱是一震对了!宁王府还有个穆侧妃,虽说这位不知为何一吸之间便由王妃成了侧妃,可她既然能身怀六甲,自然也是得宁王待见的。

  但愿这位貌美红颜,以及即将出世的小世子能够挽回宁王爷的心智,教他别再执拗于已亡故的人,好好惜取眼前人才是嘛!

  只可惜龙南笙仅仅只是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的美好期望,只见他紧蹙的眉心连挑都不曾挑那么一咪咪,便背过身去,继续盯紧着湖里的动静,可怜那位跑得气喘吁吁的娇俏丫鬟只得了那么一句话的回应“等她生完了立刻送她出京!”

  无人敢再多嘴半句,同情与惧怕的目光同时落向龙南笙的背影。

  曾经的龙南笙是个人言人赞、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太子体弱,三皇子乖戾,唯有二皇子宁王待人和煦,身份尊贵,又生得一副好面皮,自弱冠之日起便是京城里上到二十下到十五的待嫁小姐倾慕的对象。

  可那只是曾经。

  他的性情在三皇子宫变那一夜大变,行事愈发饮恨无情。新皇登基,一帮拥立三皇子的大臣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站在太子的一方,对那么老臣不曾心软,没有慈悲,谁与皇上作对,他便一手将谁除去。

  这样的龙南笙,一直到娶回曲安诗之后才渐渐多了笑意。可是,就在他们以为他将重新离他们原来那个温文如玉的少年宁王时,曲安诗死了。他的爱,死了。

  失去了挚爱的龙南笙会再度变成什么样的人,他们怕得不敢想下去谁都同情他的痛失挚爱,却更惧怕于他的痛失挚爱。

  宁王府的每一个人都连大气都不敢出,更没人敢质疑龙南笙的决定,只能跟着他做些疯子般的傻事,唏嘘与不满在心头流窜。

  所以当终于来了那么一张圣旨将龙南笙带走的时候,璇玑湖边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放松地呼了口气这下好了,皇城里那位,终于看不下去了。

  就是所有人都以为宁王已然疯厥,当龙南笙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一头刺眼的银发,除了一脸明显的胡茬,除了一双赤红的双眼,其他的一切都是令人质疑地正常。

  他的步子如同钉子一般钉在走过的每一步路上,从撩袍进殿,到跪地请安,他的举动没有差过一分没有错过一毫,完全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满朝的大臣在心底皆放下了一口气,看来只是谣传,他们的王爷压根儿就还是好好的嘛!

  其他人都不曾发觉,隐藏在这平静底下的暗涌,这掩饰却让龙座上的龙南渊蹙紧了眉头:“宁王,为何连日不曾上朝?”

  一众平日拥戴宁王的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皇上发飙了皇上发飙了。看吧,饶是兄弟情深,也逃不过伴君如伴虎。

  另一些人却在幸灾乐祸着,甚至忍不住跃跃欲试地窜出来在龙南渊的怒火上再添一笔:“皇上万岁,臣以为宁王此举正是对天威的不尊。正是因为没有把皇上您放在眼里,才会连日不来上朝。正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才会夜闯禁宫,视皇氏尊严于不顾……”

  话还没说完,即被人打断:“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人人皆知宁王痛失爱妻,陷于哀恸,不能来朝也是人之常情,被大人如此一说却有了刻意的意味,这可不是挑拨万岁爷与宁王殿下的兄弟情谊?”

  龙南渊敏锐地瞧见一语未发的龙南笙在听见“痛失爱妻”那四个字的时候,双拳骤然握紧,一边在心里不着痕迹地叹气他劝过轻念别玩得太过火,可……哎。一边蓦地出声,心想若是再晚一些,怕这朝堂之上就要引发一桩血案宁王痛殴权臣:“宁王,你可知错?”

  心里叫嚣着冲上去扯住那个脸熟大臣的衣领吼他、让他知道诗儿没有死,他何来的什么痛失爱妻,龙南笙在几乎就要动作的那一刻听到了兄长的声音,他抬起眸,瞧见了龙南渊凝重的脸色。

  那张他自小敬重的脸容,看起来是与旁人无异的疏离,实则写满了对他的痛惜。

  龙南笙的动作为这一眼所停滞,他将头垂下更低,单膝跪着的腿一直未曾站起,吐出了踏进金銮殿之后的第一句话:“回皇上,臣弟知错。”

  龙南渊看着跪在下首的弟弟,眸光中有精明闪过京城对于龙南笙已是伤心之地,再留无异,那么。

  “既然知罪,便也就是知道悔改。那朕就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近来北方战事将起,靖国犯我边境,朕就任你为监军,随军出战去吧。”

  “不是都说宁王疯了吗?还派他去打仗?”一旁众官马上交头接耳起来,细细碎碎的音量里全是困惑。

  “你看看殿下的一举一动哪有一丁点疯了的样子”“你瞧瞧他一头的白头发,再想想叫掏空了的璇玑湖,他现在是没疯,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就真疯了”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可是,宁王若真是疯了,让他去对付敌军不是更好么?”另一种看法也在此时窜出来:“让他像是掏干璇玑湖似地去掏干靖国的军队。”

  “是啊是啊,把他留在京城,保不齐他哪天真疯了到处砍人抓人,让他到战场上去,去砍敌军”咕咕唧唧,咕咕唧唧。

  众官静默了一会儿,心里都有了共同的想法龙南笙会被派去打仗,绝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们的皇上真是英明,连这么一举好几得的招儿都能想出来。

  不用担心会被疯了的宁王抓住当炮灰了。

  可以开开心心地牵着妻儿老小去璇玑湖边儿上逛集市了。

  还有北靖国,就让他们去面对头疼的“疯子”王爷吧。

  众官的嘀咕全没逃过龙南笙的耳朵,他却不以为意,他此时全盘注意力只落在兄长的脸上,而龙南渊听着众多耳语,脸上甚至勾起了一抹淡淡的浅笑。

  看出了兄长的关怀他是要自己将思绪从这上面转移,别自己把自己逼疯了。饶是心急如焚的现在,那关心仍是透过言语与浅笑抵达他的内心,让他清楚地瞧见了兄长的用心、以及希冀。

  终于重新回想起压在自己身上的责任,龙南笙的拳头紧握起,两股念头在心中挣扎纠结。

  边境初现敌患,他理当为国家效力,身先士卒。

  可是诗儿还没有找到,他不能放弃一点点的希望,他头顶蓦地响起龙南渊的声音:“宁王,你此一去,即肩负朝廷的委任,又代表着咱们皇族的气派,定要不负使命,别让朕和百姓失望,朕相信宁王妃也一定想盼回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丈夫。”

  “宁王妃?宁王妃不是已经……”众官又开始议论纷纷。

  龙南笙亦随言骤然抬起的眸子撑到了极大,皇兄那黑阖的眸潜藏着笑意,在告诉他,在对他诉说着他急于得知的安心。

  只在那一瞬间,他便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兄长,猛然窜上的失而复得的愉悦心情叫他连自个儿被尤轻念狠狠愚弄这件事都顾不上,他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头一次觉得人生是那么地充满希望:“臣弟定当不辱使命。”ωWW.chuanyue1.coΜ

  祥瑞亭里,龙南渊斜眼瞥见身边久坐不语的尤轻念,又斟满一杯,递给自个儿的皇后:“轻念,二弟要走了,你也给他敬杯酒,权当是践行。”

  尤轻念满腹五味沉杂,犹豫再三还是接过杯子,说了声:“祝宁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回朝。”任她心里再怎么不舒服,这杯酒下了肚之后,表面上也就不能再想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了吧?

  这一下倒是出乎龙南笙的意外,自他从皇宫将安诗“抢”走,这个皇嫂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还将诗儿从他身边轻念像是了解他心思一般地开口:“这杯酒是我敬你,可并不代表我就喜欢你,我仍是讨厌你,可国家和百姓需要你,所以这杯酒我是非敬不可。”

  “轻念,无需那般正式,今日,这里只有家人。”龙南渊在一旁淡淡笑着,这几句言语可是十足的皇后架势,只是接下来果然,说是敬酒,尤轻念并未将酒盅奉到龙南笙手中,而是略带些忿忿地往桌上一撂:“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对诗儿的所作所为,你也别想从我口中撬出一丁点儿关于诗儿的消息!”

  “一丁点儿都不会!”她伸出食指,探身在龙南笙眼前摇晃着,再一次强调她保密的决心。是的,就算是这男人疯子似的举措让她着实震撼,她仍是不会原谅他,绝不会再给他伤害诗儿的机会。

  凤眸一眯,撇过他几天前还乌黑着的银发,她努努嘴,同样的,她也绝不会告诉安诗一丁点关于这男人的消息。

  “无妨,不讲也罢,听你所言,诗儿此刻一定是安全无虞的,这就够了。”龙南笙却笑了,两泓酒窝深漾,他推开椅凳,踱至亭外,面对着朗朗月色负手而立:“呵,已是酒尽月残时分了。”

  月光给他的背影染上无限的孤寂,他回转身来,面对着自个儿的兄嫂,感慨道:“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正如皇嫂说的,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注定不是你的,那就不是你的,抢也抢不到。”

  闻言,尤轻念的眉头皱得死紧,拳头暗暗握起,虽然口口声声吵着要这男人放弃死心,可是当他真的承认的时候,为何她会觉得生气?她真替诗儿感到不值。

  龙南笙抬眸,瞧着月色之外的黑曜苍穹,却是在对着尤轻念说话:“皇嫂,我知道自个儿没权利说这番话。”他转过脸来,凝眸觑向她,让她清楚地瞧见他眼中不容错认的神情:“我把诗儿交给你了,我给不了她幸福,我只能让她受伤。”Μ.chuanyue1.℃ōM

  “所以你要放弃了?”尤轻念咬紧了牙才能忍住不让自己愤怒地对着他咆哮。诗儿那么些苦都是白受了么?若不是答应了诗儿绝不说出之前那个孩子的事,她真想此刻就把事实丢给他,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泰然地笑!

  “恩。”龙南笙不着痕迹地与一直坐在一旁笑看的兄长对视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自从那一夜之后我想明白了,再把她锁在身边,仍是不能让她快乐。现在还只是虚惊,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想不开。”

  “你这个家伙!”有人忍不住要发飙了,尤轻念杏目圆瞠,向他走去:“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让她快乐,那就努力啊!努力让她感到幸福啊!”

  龙南笙忽略在胸前狠戳着的纤细食指,“无限伤感”地叹气:“如今我就是想弥补,伊人何在?”

  “安诗她”听得背后传来低笑声,尤轻念倏地住了嘴,恍然大悟,转头愤怒地瞪着龙南渊:“你帮着他套我的话!”

  她的怒气又叫龙南笙扯回,他撩起棉袍,单膝着地,仰头觑她的眸子里尽是认真与执着:“皇嫂,南笙不曾跪过父母君王之外的人,此时跪您却是心甘情愿。一来是为赎罪,诗儿高堂已不在世,您就是她唯一的长辈。我没能照顾好诗儿,是我罪该万死。”

  “二来是为求得您的信任,您此时无法接纳我无所谓。但是等我再还朝时,请您将诗儿还给我。我向您保证,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负她丝毫。”

  男子睿定的声音在寂寥的御花园里,愈发慑人深长。龙南渊与龙南笙的视线皆定定地瞅着尤轻念。

  许久,他们同时瞧见,她几不可见地点点了头。

  “来晚了一步……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平安存活下来的村民,仔细找!”龙南笙在马背上交代麾下的众士兵,自己也没闲着,在战火袭击过后的残破村里帮忙救人。

  他紧赶慢赶,仍是来晚了一步,已然有不少的村庄在敌军的偷袭下被毁个殆尽。

  “王爷,前头还有十几个受伤的村民!”同样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曲飞鸿来报。

  “让军医替他们医治。还有,带一些弟兄,先搭些草棚给村民们休息。休整之后,立即把行军营帐支好。”龙南笙的眉头蹙得紧紧地。

  “是。”曲飞鸿犹豫了几下,还是问出口:“王爷……”

  “恩?”龙南笙掩住口鼻,村子的焦臭味让他晕眩,夷为平地的村落,凄惨冷清,村头树梢上还挂着未被烧尽的红布,本是村民为即将而来的春节筹备下得。

  “听说三皇子就是被流放在这里……”曲飞鸿紧咬着牙关,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瞧见这种场面也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哦?已经到了木城县境了?”龙南笙摸摸许久未休整、与儒雅的面容格格不入的胡茬:“迅速去查清三弟的所在,让他来营帐见我。”

  龙南临掀开营帐走进来之时,龙南笙正在倾身仔细研究着桌案上摊开的地图。

  察觉有人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望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弟弟,先是一愣,复而笑了:“三弟,你变了好多。”

  龙南临原本一头堪比女子柔顺的长发尽数剪去,只留至肩膀的短鬓以布巾扎起,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利落麻利的装扮,除了依旧漂亮俊秀的脸庞活似一户农家的青年。

  当年俊俏孱弱的少年郎,如今已然真正长成了唇角抿着坚毅的沉稳男人。

  “若是一成不变,岂不是老妖精了?我倒觉着自个儿比以往沉稳了不少。”就连唇角一直挂着的倨傲冷漠都被温和的笑意所代替:“倒是二哥,你的头发……”

  龙南笙瞥眼瞅了一眼自个儿自肩头滑下的银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弟弟长大了,哥哥自然要老了。”

  谁都不曾提过往事,远离了权力中心的皇城深宫,亲情愈发显得静逸可贵。

  龙南笙将弟弟招到自个儿身边坐着,丝毫不顾忌如今当朝王爷与谋逆罪王的身份之差:“三弟,你在这边的时候久,你来看看今后的战事,将会如何?”

  龙南临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毫无顾忌地与自己探讨这种几乎算是绝密的军机,他侧首,身侧的兄长不仅仅是一头黑发尽白,眼眸中有些东西也悄然改变了。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专宠王妃更新,第二十七章 一次一次的伤痛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