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专宠王妃 > 第八章 她怎么能相信
  遥筝却越瞧越觉着单调,便就着打扫水榭的闲暇取了灯笼下来趴在桌子上描画。

  “小姐的画儿画的还是那么好。”遥筝画作的仔细,一直没有察觉门口有人,此时才发现素执,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

  遥筝心里奇怪,放下还剩几笔的画儿,缓跑几步笑意吟吟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哪阵风把姐姐吹来了?”

  素执没有动作,仍然是以莫名的眼神看着遥筝心里直发毛,就要隐忍不了的时候,素执“噗通”地一声跪了下去:“二小姐!”

  遥筝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笑得十分牵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姐怎会不知道奴婢在说什么,”素执仰起头,已经滚滚的珠泪盈满了眼眶,“奴婢伴随两位小姐长大,尤其是二小姐,您的一举手一投足像是刻在奴婢心里,奴婢怎会认不出小姐来?”

  遥筝别过头去不作回应。素执扯住了她的裙角:“奴婢不知道小姐为何不和王爷相认,可是小姐您不能不认奴婢啊!您怎么能不认奴婢呢?”

  遥筝看着素执满面的泪水,心里一阵酸涩,她咬咬唇,话语在喉间吞吐了几次,终于还是出口:“你怎么知道是我?”

  “自小小姐的起居都是奴婢伺候,奴婢怎么会不识得小姐的一颦一笑,那日看见小姐耳后的胎记,奴婢就觉得蹊跷,便借着说话的当口儿拉了小姐的手,右手腕的伤疤果然还在。”素执将头重重地叩在地板上。“那道疤是当年马受惊,小姐为了护住素执从马车上跌下来被锐石割伤才留的,奴婢这辈子都忘不了。”

  遥筝伸手将鬂间散落的发拨开,抚上那块自己都快忘记了的浅红色的胎记,笑着摇头:“竟然是因为这个,是呵,你一直都是心细如发,细致入微的。”

  “起来吧,别跪着了。”她顿了顿,又加了句,“旁人见了徒增误会。”

  素执心头一股暖流,她的二小姐果然还是嘴硬心软。

  遥筝重新坐下来在纸上描画着,素执站在她的身旁,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小姐这些年是……”

  “当年舅舅买通了宫女,给宁姨送了信儿里应外合救我出宫。那夜里挺黑的,宁姨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领着我在这宫里西角门候着,候着邵叔来接应我们,谁知道偏偏在宫门口走了水,宁姨把我推给了邵叔,自个儿被倒下来的房梁子邵叔抱着我躲在运泔水的木桶里偷着出了宫,宫里人只当我也在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后来,等风头过了,邵叔就带着我去了南京府,这些年一直跟我留在南京。”遥筝左手握住右衣袖,不曾转过视线,像说别人的事儿一般淡淡地说着。“就为了救这么一个我,宁姨才没了,二哥哥没了娘亲,飞鸿和自个儿爹亲不能相见。”

  素执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接着说下去,她从来不知兰妃娘娘竟然是这样没的,低垂下眉眼沉默了许久,复又浅浅地笑了:“是了,原来是在舅老爷家。”她动作娴熟地替遥筝拿过一只画笔。

  遥筝挑眉看了她一眼,接了过来,画了几笔,住了手问道“你和飞鸿一直都在宁王府?”

  素执点了点头:“这八年一直都在宁王爷身边伺候着。”

  “那……王爷知不知道我是……?”遥筝停下笔,转头看向她,眉头皱得紧。

  素执摇摇头:“除了素执,还没人知道。就连飞鸿也不知道。”以为她是担心怕担心暴露身份横遭祸灾,忙又说:“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保不齐谁会多事横遭祸灾,小姐谨慎一点自然是对的,这点素执明白,不会乱说的。”

  遥筝不言语,只是拎了刚完成的灯笼在手里反复地赏瞧,素执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小姐还是不想让王爷知晓么?”

  “秘密这东西,知道得多了反而是负担。”遥筝拎着灯笼走向窗台,素执接过去,“奴婢来吧。”踮着脚把灯笼挂在窗棂上,她退回遥筝的身后,“奴婢说的是小姐的心事。”

  遥筝回过头去面对着她:“我有什么心事?”

  “小姐自小就喜欢王爷不是吗?”素执眼神淡定地与她对视,“这心事小姐不打算告诉王爷么?”

  “我倒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你。”遥筝却垂下头,“不打算,更不能。说了又怎么样呢?早就迟了。”

  “不迟,一点都不迟。”素执开心地拉住遥筝的手,惹得遥筝一阵疑惑,“小姐果然还是喜欢王爷的!”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不知道我的心事,怕是也不愿意知道。他从来只要有姐姐就够了。”遥筝笑了,一脸的苦涩落寞。

  素执想起彼时年幼稚气可爱的博雅和安诗,心里难过,却想起她即将得偿夙愿,两个小姐至少有一个可以得到幸福,又觉得欣慰了许多:“世事变幻无常,小姐不要那么悲观。”她只能言尽于此,剩下的自然该是他们自己来点明说白。不过若是能当得红娘,她何乐而不为?比如此时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

  素执没呆多久就走了,遥筝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把玩着手中的腰牌。

  素执说龙南笙约她明日去宫外赏花灯,她若是应邀,便在酉时去神武门。若是不愿,也留着这腰牌,怕是日后有什么急用进出宫门方便。

  遥筝把它拿在眼前仔细地端详,这块象牙腰牌通体莹白,系着红丝穗,正面上方横排浅刻楷书“宁王府”三字。

  “这是宁王府内院的腰牌,是王爷亲近的人才有的,整个王府也不过几块,拿着它便是宁王府的人,不仅就是宁王府内随处可去,就是在宫中落匙前进出也是没人阻拦的,小姐可要收好了。”她又回想起素执的话语。

  她不懂他的意思。若说没缘分,今生偏偏地就遇见了他。若说有缘分,为什么她早早儿地爱上了他,却只能落得心事空嗟叹?

  “宁王……”遥筝喃喃自语,“到底该怎么办?”

  即将迈出宫门的时候,遥筝握紧了手中的象牙腰牌,哂笑自己,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可以在他的身边贪婪汲取久违的依靠,这诱惑是那么地让人难以抗拒。

  不该再有牵扯,她不该再爱他的。一切皆有可能的多年前他选择就不是她,她的爱是只一场自酿,不管是苦还是甜,都得自己在寂寂的夜里一仰头和着泪吞下,甚至不敢让别人知晓。更何况是不可能一直维持假象的现在,她纤细的肩上,驮负无比沉重的压力,催促着她,必须快点动手。

  而她,该割舍却未割舍,一遍又一遍,贪恋着他终于不是在幻想里而是近在咫尺的容颜,即使不能牵着他的手掌,即使不能触摸他的眉眼,即使只能在他端着杯子嗅着茶香一脸满足的时候偷偷地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她也可以很知足,至少他手中醇香的茶是她沏的,至少此时此刻在他身边陪他看花讲心事的是她。

  她以为在八年的时光里,自己的心已经硬若磐石,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获得片刻慰藉庇荫的温暖,便懦弱地想缩藏其中,假装过去的纷纷扰扰不曾存在,假装自己只是一名弹琴绣花的官家小姐,假装自己只是一个低吟浅笑的大宫女。

  看着宫门外静谧的御街和神武门两旁的侍卫,她一手扶住宫墙,这一步,到底该不该走出去?

  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御街上。一匹白马在街上疾驰,朝着神武门而去。马蹄声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策马的人亦是一身白衣,尽显光风霁月。只是龙南笙再催了催身下的“射影”,一脸的焦急。

  正要离开王府的时候户部尚书突然来访,他虽然着急也只能以国事为重,好不容易送走了尚书,眼看着酉时就要到了,龙南笙第一次弃了马车,在皇城里策马飞奔。虽然昨日已经让素执送去了腰牌,他仍是赶了过去,只想快点见着她。【穿】 【书】 【吧】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自那天素执隐喻劝解,他就没有停止过地想她。他无法欺骗自己对她仍只是在欣赏与朋友之间徘徊,即使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感情来得太快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还不是爱,只是喜欢,他心底却有一股声音在叫嚷着不该只是这样,他的双腿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在向前一步。

  他所识得的关于爱情的知识,尽数来自于博雅的少年恋情,不是郎竹马妾青梅的隐约心事,就是风云突变物是人非的天人永隔。

  太陌生了。这感觉像是一团火焰,要灼烫他。又像是一条虫子,钻进心窝深处,啃噬地心房逐渐酸软起来。

  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要与受尽宠爱迎春一样灿烂的博雅和家世显赫牡丹一样艳丽的穆纸鹞相比,遥筝便是一朵不张扬的山茶,偏偏这朵晚山茶,清雅芬芳,无需人细心呵护,只要有雨露滋养,便能开得灿烂。花朵儿不大,花瓣不缤纷,那又如何?她仍是绽放着她的美,仅属于她自己的美,不盼着谁能瞧见,不等着谁来赞赏。

  决意不再涉足感情的他,这辈子不该有机会发现开在脚边的小白花,他的眼只看得到园子里迎着东风开得最早的迎春,或者是最艳丽最招摇的牡丹,本该如此。谁能料到,一次偶然凝眸,他瞧见了她,嗅了她的香,馥淡的香,就再也戒不掉。

  她会来吗?她会因为收到他的邀约吗?她的心上有没有也留下他的足迹?

  龙南笙第一次如此地辗转不安。

  还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增她的烦恼?

  想到这一种可能,龙南笙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在距离神武门不远的地方停住,射影像是觉察了主人的犹豫,不住地在地上踟蹰。

  会是这样吗?龙南笙不免一阵失落,他望向前方,却在看到宫门口熟悉的粉色身影时心情豁然开朗。

  他再次策马向她奔去。

  他为何要约她?那日他明明……

  也许对于她他不是无动于衷,是么?也许他也看到她眼底的情谊,是么?可是这样想不会是自欺欺人吗?她不想自作多情的呀。

  即将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迈出去还是转回来,思绪纷乱杂沓,扰得她难以平静。

  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她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茫然地看去是他!

  龙南笙在宫门口悠地勒住缰绳,没等停稳,便跳下马来,向着遥筝大步走来。

  越来越近,她渐渐能看到他闪烁着光芒的眼瞳里自己的身影,她无法动弹,不论是走上前还是退回去,只是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给宁王爷请安!”直到两边传来侍卫的声音,遥筝才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她只想要低下头去,龙南笙却朝着她伸出了手。

  视线顺着他的手掌一点一点向上,是她看错了吗?他的眼里竟然也有期待,深藏在眼波底下的期待。如她一般犹豫辗转却不可抗拒的期待。对她的期待。

  她管不住自己的手慢慢地接近他的,最后放在他的手心里,被他反握住。

  她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自己的手掌其实也是可以有温度的,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有人来牵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遨游。

  龙南笙牵着遥筝走出神武门,他将她抱上了马,遥筝任由他动作,直到他的手圈过她的腰身,牵住缰绳。

  倏然领悟的她,重重倒抽凉息,双腮涨红,两彤红云飘上她的芙面。她从未想过与他以如此亲密的姿势靠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还有他胸膛的温度以及心跳,除了除夕那一日……脸色渐渐褪至苍白,这会不会是一场梦?一场太美的梦,呆会儿他又将突然转醒,拂袖而去?

  “我带你去赏灯可好?”龙南笙的声音在轻轻地问着,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她不经意地一颤,微不可觉得点了点头。一抹笑意袭上唇瓣,原来……这是真的,她在他怀里。虽然只是这样,已经太好太好。真的,太好太好。

  龙南笙早就觉察到怀里人的紧张,他又何尝不是?虽然长在宫里,他一直是鄙夷同龄纨绔的多情的,不论是哪个女子,甚至于博雅,他从未这么靠近过。

  她特有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间,不同于管家小姐名贵繁复的香料,更不是穆纸鹞呛得他只想打喷嚏的浓重熏香,只是一股带着阳光气息的花香,像极了她的人,清冽净幽。

  他故意让射影慢慢地走着,甚至连马儿都不满于这磨蹭的速度,时不时地喷着鼻息蹭磨着前蹄。其实他大可以与她牵着马走着,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种令人侧目的方式,在他心底其实是欢喜着的吧,与她这般亲密地,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出了御街,就是京城历来热闹繁华的玄武大街。两侧的商贩渐渐多了起来,龙南笙于是下了马,遥筝本想自己下来,谁料一个趔趄,脚从马镫里滑了出来,龙南笙赶紧扶住她,惊慌之中遥筝的身子倚在龙南笙的怀里,四目相对,两个人又是一阵脸红,赶紧地各自站稳了,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好大一会儿,遥筝鼓起勇气打破尴尬的局面:“王爷饿不饿?”

  龙南笙顺势接下去,“确实有点,不如去吃点东西吧。”

  遥筝点了点头,空气中又是一阵静默。

  将马儿交给店小二,龙南笙和遥筝一前一后进了醉仙楼。位于京城最热闹的玄武大街上,又是上元节,醉仙楼的生意极好,不光楼下连楼上也快满了,他们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菜。m.chuanyue1.com

  天色几乎全部暗下来了,游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街道两各铺户俱张挂花灯,供人观赏。远远望去,楼阁张灯结采五颜六色,将整个京城装扮的富丽辉煌。

  两个人正各怀心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酒楼里一阵喧哗,原来是店掌柜出了个灯谜,说是猜得出的,不但免了酒菜钱,还要再送一盘醉仙楼最出名的八宝鸡。

  灯谜本是店家趁着节庆助兴用的,龙南笙却思索着恰好以此来和缓气氛,便探过身子问遥筝:“反正也是出来玩的,我们试试何妨?”

  遥筝也是一样的思忖,回了一抹笑靥,撺掇他道:“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可不擅长这个,这饭钱免于不免,还得看王爷的本事。”

  “你这么一说,我要是猜不出来,可是大大地损了颜面咯。可我要是猜出来了呢?遥筝拿什么奖励我?”龙南笙不愿在她面前以本王自称。

  遥筝白他一眼,“若是猜得出店家自然会免了王爷酒钱。”

  “我若是猜了出,遥筝不可再叫我王爷,当唤我,南笙。”遥筝闻言惊愕地看着龙南笙,他已飘然离席下了楼梯,向着大堂走去。

  遥筝心里说不出的温存,他让她唤她南笙。

  店主共出了三个谜面,尽是猜字,龙南笙略一思索,挥笔写下三个字。

  程遥筝趴在二楼的木栏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龙南笙写了一手好字,转腕运腕之间,轻灵若行云,力韵如流水,不刚硬不柔弱,豪壮与醇厚并存,奔放与疏淡又融合为一体,单单这三个字已尽显功底。

  爹曾说字如其人,执笔时的心境,亦会影响字态。龙南笙的字宽厚大气、人更是潇洒自若,少年时已可见一般。跟他一比,自己的字迹是拿不上台面的,娘自小就说她的字娟秀有余,英气不足,下笔游离,笔锋缱绻。自然她的心境也是如此,缠绵悱恻。如果自己也能豁达如斯,是否就能放下恨,勇敢地说出自己心底经年的爱恋?

  龙南笙答得又快又准,自然拔得头筹,醉仙居一片哗然,许多人拱手向他祝贺称赞他才华横溢。因着公务经常在帝都里奔走,有人认出他就是宁王,众人更是恭维地厉害,他只是转头看向栏杆上的遥筝,笑意熠熠地说了一句话。

  “记得你答应我的。”

  遥筝看见他的唇语,心头募的一跳,他,竟然是当真的。

  刚刚有外地人看见他们是一同进来的,便误以为他们是夫妻,此时亦笑着对遥筝庆贺,直夸她嫁了个好夫婿。羞得遥筝一下子红了脸,正要解释,突听得旁边一道声音先她而出,语气娇嗲,满满地冷嘲热讽:“夫妻?就她?也配?”

  遥筝转头看向坐在栏杆左手边的那女子,一张艳丽娇媚如带露牡丹的脸,本是一个美人,只是脸上的白粉太厚,衣着太过艳丽,满头珠光宝气耀得人眼疼,白白折损掉芳龄女子的青春气息。身后站着一个丫头,亦是一身浓重的绿衣,幸好并未如她的主子一般妆弄得像个艳鬼。只是这一主一仆站在一起,遥筝不禁掩唇失笑,倒是花红柳绿燕嬉春,相宜得紧。

  那女子见遥筝不知为何笑了,眉头皱得更紧,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即会意,亦是鄙夷的看着遥筝:“这年头还真是世风日下,连个麻雀都想爬上枝头变凤凰。真是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遥筝不明白这对主仆对自己缘何如此地厌恶,也不想多搭理她们,只是转过头去对着愣在原地许久的那食客施了一礼,说道:“先生误会了,那猜谜的人是我家公子,小女子只是个丫鬟,今天蒙了主子恩德出来赏灯。是小女子未及时向先生说明白,惹了先生误解,小女子给先生赔罪了。”

  那食客本是好心,没成想说了错话,尴尬地紧,忙摆手说不用,就势坐下来继续吃自己的。

  遥筝提了裙裾正要走回自己那一桌,又听到那浓妆的女子冷哼一声:“不要脸!”

  遥筝不欲生事,遇着这般再三羞辱挑衅也是忍不下去,她本就不是软脾气好欺负的女子,转过头去与那女子对视,一双凤眸争得凌厉:“小女子自觉不认得姑娘,也不曾冲撞了姑娘的轿或是惊了姑娘的马,这百般为难却又是为何?”

  龙南笙一路辞谢了众人的道贺与恭维,迈上二楼的时候正听到那女子辱骂的言语,他抬头看去,竟然是穆纸鹞,顿时一股怒火升起,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揽过遥筝,把遥筝和那主仆俩人都吓了一跳。

  龙南笙直直地看向那女子,眼神满是不屑:“本王自然知道穆大小姐为何百般刁难。怕是骄纵蛮横地太多了,自以为是地太过了!”

  遥筝正因为龙南笙越矩地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脸红不已,犹豫着要不要挣开,听见他的话却是一顿,原来她就是穆纸鹞,传言中那个非宁王不嫁的女子。遥筝不由得看向她,那女子因为龙南笙这一句怒叱,一下子盈了一眶的泪水:“南笙哥哥……”声音也不复刚刚地飞扬跋扈,满是楚楚可怜,翻脸的速度令遥筝叹为观止。

  “不敢,本王记得母妃只生了本王一个儿子,哪儿来的妹妹?穆大小姐这一声哥哥可不能乱叫唤。”遥筝从未见过这样的龙南笙,在她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温文如玉的,不曾有过如此凌厉的冷言冷语。

  碍着龙南笙的身份,周围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却也止不住偷偷张望窃窃私语。

  穆纸鹞几时在众人面前出过丑,任是再嚣张跋扈的女子,被心爱的男子当众嘲讽也是颜面尽失。面子再挂不住,穆纸鹞恼羞成怒,也不再装出柔弱的模样,指着遥筝问龙南笙:“宁王爷情愿护着这贱婢!”

  遥筝感觉到龙南笙的手在她的腰侧握成了拳头:“如此不堪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可见穆大人教女自然是无方。堂堂穆家大小姐竟是连礼仪都不曾学过?”

  遥筝看着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穆纸鹞,只觉得龙南笙说得太过,她虽刁蛮,毕竟也是出自对她的爱。

  龙南笙却顾不得这些,只是一味地隐忍不下遥筝被人这般诋毁:“程家在南京府也是名门望族,先代程公官拜尚书,如今程大人正在江宁织造的位置,穆大小姐直骂程家女儿是贱婢,岂不是在辱骂朝廷命官?这罪名,穆大小姐还是莫担得好!”

  遥筝惊愕地抬头看着龙南笙,他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难道他已经猜出……

  龙南笙揽着她的臂膀紧了紧:“这女子,本王是护定了。”说罢,不顾愣在原地泫然欲泣的穆纸鹞,拉着遥筝走了。

  他知晓她的身世,他说他护定了她,这两重突如其来的认知惊得遥筝一时缓不过神,叫龙南笙拉着走出了醉仙楼。

  看着龙南笙和程遥筝走下楼去,两人交握的手在穆纸鹞眼中如锋利的芒刺,她恨恨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手中的丝帕“刺啦”一声被扯破。

  “小姐!”锦容惊呼,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小姐可曾伤了手?”

  穆纸鹞银牙差点咬破了唇瓣,丝毫不觉得手上被丝帕勒出红印的痛楚:“程遥筝!你竟然让我在南笙哥哥面前如此地丢尽了脸面!”

  锦容忙宽慰她:“不过是个惑主的贱人,小姐切不可为她气伤了身子。明日进宫去秉了齐妃娘娘,还怕那小贱人逃得了?”

  “若是如此,南笙哥哥岂不是更厌恶我?”穆纸鹞雍容的面容被一脸的阴狠扭曲,“她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我就拆了她的翅膀撤了她的高枝儿看她如何飞得起来!”

  怒视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们,穆纸鹞昂起头仍是一副高贵的步调朝着楼下走去,她不急,龙南笙终究是她的,笑到最后的一定是她。

  龙南笙并未牵马,只是拉着遥筝在人群中走着。

  “等等!”他转头看向她。“你查过我的身世?”

  龙南笙玩味的看着遥筝:“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应该先质问我陷你入这不义中。”

  “权当是疯狗咬人罢了。再者,你已经伤她不轻。”遥筝敛下眉眼,不以为意。

  行人越来越拥挤,大都急着往离玄武大街不远的璇玑湖去看烟火,一个不小心,有人自背后撞着了遥筝。

  “啊!”遥筝又是差点跌倒,被龙南笙及时拉住。

  “先到了璇玑湖,找个地方坐下再说。”他将她护在双臂之间,夹在人群中随着人潮向前涌着。

  璇玑湖在帝都的偏南方向,此时刚入正月,璇玑湖并不是想象中的破败。

  龙南笙一路都没有松开遥筝的手,帝都民风开放,并没有人为此觉得诧异,遥筝却是长在南京,望着龙南笙的背影不由得难为情地想要挣开来:“王爷”。

  龙南笙悠地转过身,低下头凑在她脸前强调:“南笙。”

  遥筝微锁眉心,“南笙。”龙南笙又说了一遍,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垂首摇头:“这太越矩了。”

  “那我就一直拉着你的手,你觉得哪个更越矩?”遥筝懊恼地看着被举至眼前的两人交握的手和龙南笙一脸痞痞的笑意,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真是……螓首垂得更低,声音讷如蚊蚋:“……南……笙。”

  龙南笙奸计得逞,终于放开了遥筝的手,在湖边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示意遥筝。

  遥筝虽气恼,微风吹过,湖水荡起涟漪,湖面的花灯随着水纹一个个荡开去,看起来十分漂亮。遥筝闭上眼,感受着大自然的清凉,决定还是不跟他计较,也走了过去。

  龙南笙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儿扔向荷塘,打起几个水花,突然开口:“如今民风虽然开化,一般的父母还是秉持女子无才是德的观念。初见你时发觉你有一股与众不同的书卷气,便十分好奇,是怎样的人家能够教出这样的女儿。就令飞鸿去内务府查了查。”

  遥筝知道他是要回答自己的问题,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龙南笙却语锋一转:“你可知道徐州曲家?”

  他知道了!手掌暗暗地收紧,不让自己因为紧张泄露了情绪,遥筝的语气里仍带了一丝颤抖:“当然知道,曲夫人正是遥筝姑母。”

  “刚得知你的家事时我吓了一跳。你竟然是……”龙南笙并未察觉,继续问道:“你可认得曲博雅?”

  “是姑母家的表姐吧。听说过,却没有见过。”遥筝惴惴不安地看着别处,不知道他是要引出些什么。

  “是了,你和安诗一般年岁,当唤博雅一声姐姐。”听到自己的名字,遥筝惊愕地看向龙南笙,他却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连洒在身上的月光都泛上一层忧伤的薄雾:“博雅和安诗自幼随着罗孚姨在宫中长大,罗孚姨去后,曲家又……徒生变故,你们自然无缘得见。”

  是啊,那一年,她失了所有的至亲,他失了母妃和恋人,命运就这样把一群人的生死聚散捏在手中随意摆弄。遥筝眼眶微酸:“那王爷可曾识得两位表姐妹?”

  “罗孚姨身体不好,父皇便把她们姐妹俩交给母妃代养。我与博雅是少年恋人,与安诗也是胜似兄妹,怎能不熟悉她们?于是初听得你的身世便平添了许多亲切。”

  原来是因为这个……遥筝一阵揪心的难过,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待她不同于常人,她竟然自作多情地以为,以为……遥筝挺直腰杆,不被脆弱击倒,告诉自己,他爱谁与她无关,她没有感到受创,没有感到嫉妒……

  她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

  “就为着这点,我便总去寻你。”

  “不要说了!”遥筝突然打断龙南笙的话,伸手捂住耳朵,她错了,她承受不了,她真的无法承受,连表白都不曾便被折断所有希望。她爱他的啊,她真的很爱他的啊。“不要再说了……”

  龙南笙眸色却像是被她的举动点亮,不顾她的抵抗,拉开她捂耳的手,“我以为自己执着的是与昔日的牵扯,是在你身上看到哪怕一点和博雅相同的地方。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其实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你的笑脸,你的眉眼。”

  遥筝难以置信望着他,他说他。

  龙南笙于是松开她,一手抚上她的脸庞,一脸的柔情:“哪怕是不说话,单单静静地坐着,只要你在身边,也总让我生出一股想一直这样下去的念想,想着这便是流年静好……”

  遥筝突兀的别开螓首打断他的话,一双明眸已蕴满泪珠儿。她不信,她怎么能相信。

  她不想自欺欺人的,她不想的。

  龙南笙只得微微施力将她的脸撇回来与他对视:“我知道你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就这样就喜欢上了一个人。所以我落荒而逃,我不敢面对。可是,遥筝,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即使还不是爱,可它在告诉我,留下你,和你在一起。”这番话,来得干脆、说得任性,连他都很惊讶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说出口,仿若这念头在他心中已深埋了许久。

  和她在一起……这真是个教人心情愉悦的想法,他一点都不排斥。他真惊讶,他为此念头而露出了微笑。

  “在一起。”他轻笑呢喃。

  龙南笙笑容加深,长指滑过她薄嫩粉颊,重复了一遍,这一遍,不是自喃自语,而是在轻声宣告:“遥筝,和我在一起吧。”

  夙愿以偿?飞来喜事?为时已晚?时不我与?

  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局面?遥筝好开心,胸口暖烘烘又激荡着心跳,巨大的悲哀亦随之涌来,矛盾的心事即将淹没她,终于等来的幸福,就像是海上的泡沫,绚烂多彩,却脆弱无比。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没有了退路的现在告诉她其实前途本来也可以柳暗花明?

  他不应该这样待她。

  他应该维持在不明白她的眼睛里装的是什么、心里永远只有姐姐的逆风少年,说着“安诗永远是我的小妹妹”,说着“安诗真是个调皮的小丫头,当心嫁不出去”,说着“你何时才能像你姐姐一般懂事?”

  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复仇。

  虽然面对那样的他,她薄锦似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即使再三告诫自己不许落泪,泪水仍是不听使唤夺眶而出。

  至少她不会如此在恨与不恨的纠结里裹足不前,别喜欢她,别说在一起,别让她觉得自己拥有幸福,别使她动摇,别害她畏缩,别把情况搅得更混乱……

  “遥筝?”他久候不到她的回答,轻声催促。

  “你对我不了解,我遭遇过的事,我的一切一切……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遥筝干涩地说。

  龙南笙将她鬂间散落的一缕发丝别于耳后,“我不在乎,只要你对我亦是一样的心意,我就不在乎。”

  他握紧她因为夜凉冰冷的柔薏,凑在嘴边呵着气搓着帮她取暖,“遥筝,关于你的一切,你喜欢白色还是粉色?你爱读唐诗还是宋词?你嗜甜还是嗜咸?你的本性是活泼可爱还是温婉如水?这所有的所有,不急的,我可以慢慢地了解,总有一天我会看完整片关于你的风景,读懂整本描写你的书。遥筝,跟我一起,好不?”

  太多太复杂的情绪和震撼在她心里激荡,遥筝微微启唇却发不出声音:“……”

  话音消失在烟花破空的响声和周围人群乍起的欢呼声里,龙南笙缓缓吁了口气:“遥筝你看,好美的烟花。”

  她不由得随着他的手望去,似那日一般的华美烟火,如闪烁的星辰点燃了整个天幕。她润润哑涩的喉,才再道。“我……”话音再度消失。

  消失在他倾身向前在她桃花般的面颊印上的温柔一吻里。

  “别哭了!”齐妃纤手拍桌,愤然起身:“哭哭哭,哭什么哭,不就是个男人吗?瞧你那点儿出息。”

  穆纸鹞吓得一声呜咽哽在喉间吞不下去也不敢吐出,半响,以为不可闻的声音弱弱地辩驳:“那是侄女爱的男人啊……”

  “爱?”齐妃冷哼,“一厢情愿有什么用,有本事别在本宫面前哭哭啼啼地,让宁王爷心甘情愿地爱上你啊!”

  “呜呜……”穆纸鹞无言以对,双手绞着帕子,不做声,只认泪珠一行行地滑过面颊。

  齐妃见她如此,气焰稍减,恢复了惯有的和蔼温柔,笑容也回来了,眉目神情柔美许多:“鹞儿,不是姑母说你,你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跟个宫婢较什么劲儿?她家里不过是些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她姑父曲幕友又是谋逆的罪名,就让她跟宁王爷勾搭了去,又能怎么样?不说宁王爷嫌不嫌弃她的家世,皇帝会准她这样的人嫁入皇家?你父亲可是正一品的京官儿大学士,挑家世,论地位,宁王嫡妃的位置最后不都是你的,你急什么?”

  穆纸鹞听得这话,心里虽然高兴仍是不免担心,抬头看向齐妃:“可侄女看宁王那样子,竟是顶喜欢她。侄女怕……”

  “怕什么?”蛾眉一蹙,齐妃艳若芙蓉的脸上闪过不悦,“依她的身份,顶多是个庶妃,连个侧妃都捞不着。就算她入了宁王府,关起门来,你想怎么整死她谁管得着?何必这会儿子在宁王面前坏了自个儿的形象。”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再说了,她有没有那命还难说。”

  穆纸鹞这才放下了心,一抹笑颜爬上唇瓣:“听姑母这样说,侄女儿就安心了。侄女的……婚事,就劳烦姑母了。”

  穆纸鹞还想说什么,却进来了一个内侍太监,扯着尖细绵长的嗓音,说是皇帝下了朝便会摆驾芝明宫,一干子宫女太监便忙碌着准备接驾,齐妃也交代着桂嬷嬷给她重新梳妆打扮。穆纸鹞虽是任性刁蛮,却也识时务,知道再留下去怕是碍事,便又行了礼,带着锦容出了芝明宫。

  穆纸鹞一路想着心事,不知觉间走到了御花园,便到祥瑞亭歇脚。亭子造型纤巧秀丽,穆纸鹞却不由得促紧了眉头,因在这亭子,竟好巧不巧地正对着兰芝宫,又因着地势较高,兰芝宫里的景致看得一清二楚,而这会儿。

  兰妃余皖宁人如其名,爱极了清净,连所居之处都有着兰花一般的气质,庭院东北角的素心园水池畔建有清雅水榭匠心独运地被辟为书房,正是龙南笙初见遥筝的地方。沿着水榭向湖中央,便是晓风亭,亭里偌大白玉圆桌放满了茶杯茶碗儿,地上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遥筝正取过一个大瓷海碗,将茶叶放进去,又将炉子上的水壶提了来,将水冲进碗中倒了八分满。

  龙南笙饶有兴趣地看着,前些日子才从福鼎办差回来的三皇弟送了他些上好的白毫银针,今儿个凑了空子他便拎了来给遥筝尝鲜,没想到这小丫头说单单这银针并不出味儿,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硬拉了他到这亭子里来折腾,他倒是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遥筝取过一个小瓷缸,一面用银匙舀出缸中些泥状的东西倾入茶水中,一面道:“高僧皎然曾言‘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这茶呀,被他说的神乎其神。遥筝这茶有没有这种功效还不敢说,就请王爷尝尝这味道究竟是如何?”言罢,撤了碗口的皮纸,将茶端给龙南笙。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专宠王妃更新,第八章 她怎么能相信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