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专宠王妃 > 第九章 恨昔时
  龙南笙虽是接过茶碗儿,却计较着:“怎么又叫起王爷来了?”

  遥筝嗔怪地瞪他一眼:“这是在宫里,规矩自然还是要的。”

  龙南笙心想她说的倒也有理,仍是又强调了一遍:“没人的时候还是不要叫王爷。”低头对着茶碗儿吹了吹凉气,这茶水竟是呈淡蓝紫色,不由得抬头看向遥筝,见她一脸笃定,便试探着啧了口杯中的茶,本以为怕是说不出的怪异,谁知道……龙南笙不由得深饮了几口,诧异地问:“这茶是怎么回事?”

  遥筝歪着头笑得一脸调皮:“你先说味道如何?”

  “不仅鲜醇爽口,又因带了明显的鲜花香气,更觉得银针鲜灵浓郁。”龙南笙由衷的赞叹,就着碗儿一饮到底。

  “那是自然,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遥筝一脸地成就,不等龙南笙询问,便自个儿说道:“费了这般力气才成了这缸子花泥儿,白白拿来给你泡茶喝,味道自然不会差了去。”

  龙南笙深深的酒窝里满是宠溺。“我的小遥筝不仅是样貌出众,就连这手都是巧得无人能及。”

  募地想起,遥筝忙去桌子上寻了个小巧的檀木方盒出来。

  龙南笙不晓得她又玩什么花样,瞧乐似地瞅着,反正这丫头总是给他些许不同于常的惊喜。

  遥筝打开盒盖,取出一个轻巧的小碟子,碟中托着六块小巧精致的糕点,龙南笙瞧着这糕点模样甚是讨喜,便自己拿了一个来尝,味道也是极好,不由得伸手揉乱遥筝梳得齐整的鬓丝:“你倒是个福贵闲人,整日里倒腾些麻缠的东西。”

  “这你倒是说错了。这麻仁栗子糕可不难做。只是这玩意儿上火得紧,可不能吃太多。”自上元过后,龙南笙便常于她如此亲密,初时她总是羞得可以,习惯了也就不搭理任由他去了,遥筝只是别过头多开龙南笙作乱的手,撒娇道:“只是,我又是泡花茶又是做糕点,还不是看你近日里总是奔波劳累,我这般心思,你该是拿什么谢我?”

  “谢你么……”龙南笙略一沉吟,眼光掠至遥筝的手指,灵机一动,拉着遥筝走向水榭书房。

  虽是隔得远远地,穆纸鹞仍是一眼就认出了龙南笙。

  自打见他第一面,她就把整颗芳心都系在了他身上,单是一个影子一声咳嗽便能知晓是他,奈何他眼里却从来没有她。

  穆纸鹞一只手恨恨地抓着祥瑞亭朱红色的柱子,看着两个人在亭子里说笑的身影,恨不得冲过去一刀杀了遥筝。

  姑母错了,就算是龙南笙最后会娶她又能怎样?她要的不单单是宁王妃的位置。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思维,都得围着她转。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得是她的,谁都别想占了去。

  谁要是想沾惹她的心上人。穆纸鹞露出一抹阴狠的神色。那就只有死。

  刚踏进书房,来不及做出反应,遥筝就被龙南笙推到椅子上坐着,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书架上翻找些什么。

  “这是要做什么?”遥筝以左手托着脑袋,侧着头看着他手中拿着作画用的颜料盒子,不免诧异。

  龙南笙微笑,因她难得一见的憨傻可爱的表情而眸光放暖,晃了晃手中的檀木盒子:“谢礼啊。”

  遥筝撤下左手,弯着腰将头搁在桌案上,白了他一样,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我为了你劳心费神的,你就拿这个谢我?堂堂的宁王爷,出手不得大方些,怎么着也得赏奴婢三瓜俩枣的吧?这盒颜料都快被我偷偷用完了耶!”扬了扬下巴冲着窗棂上挂着的宫灯示意,“努,那盏灯笼就是用这盒颜料画的。”

  龙南笙已经到她身旁,顺势拿手中的盒子拍了下遥筝的脑袋:“顽皮!我若当真给你些金裸子银毫子,你还不暗地里骂我?”挪了角落的四角凳,坐将下来,取了竿小毫,一边磨着颜料,一边看了眼遥筝说:“手给我。”

  遥筝又迷惑了:“做什么?”

  “对啊,做什么呢?”龙南笙模仿她憨憨的可爱神情,故意偏着脑袋反问。

  遥筝不禁被他的表情逗笑,一只柔薏已经被龙南笙拽覆在自己的左手心里。

  龙南笙提了笔,兴致勃勃地作起画来,却不是在宣纸上,而是在遥筝洁白圆润的指甲上深勾浅勒。

  遥筝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见他作画,一笔一画,一勒一努,一提一顿,牢牢地吸住她的目光,连眨眼都舍不得。

  龙南笙连头都不曾抬,单从那胶着在自己手指上的视线便猜得遥筝此时的表情,腾出不作画的那只手来揉乱她的发:“怎么着?想偷师?可是要收学费的。”

  遥筝又气又羞,撅着嘴别过头去:“谁稀得瞧来着。”不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瞄向他。

  一身绛紫滚缃边的朝服,身前身后各绣五爪正龙一团,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非但不显奢靡的华丽,反倒更衬得他高瘦的身材颀长优雅。

  他真真是俊俏出众的男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不凛目时,神色柔软,唇角噙笑,还带些稚气,只是长而浓的睫毛覆掩下的那抹淡淡陰影,彰显他近来忙于公务的疲倦。

  自责的目光在阴影上头停伫许久,心中愧意如潮涌上,一波接一波,遥筝觉得自己任性极了,他这般劳累还寻得空子来瞧自个儿,她不该跟他撒娇作怪,应该让他好好休息的。

  可是她心里又忍不住地激动。他原来这般在乎她,她真的……好开心。

  遥筝就这样偷偷地瞧了他好久,将他的眉、眼、鼻、唇,每一分寸都看仔细。

  龙南笙其实早就发觉,她的视线烫的差点把他的脸儿灼出个洞,他却不做声,他乐于被她这样地注目,像是她的整个世界里都只有他。

  龙南笙低低一笑,拉过遥筝的另一只手,继续画着,以淡淡的樱草色勾出六瓣儿的年景花儿,秋色作茎,柳绿为叶,一朵一朵绽放在指间,小巧精致,煞是好看。末了,又以朱砂点了花心。“好了!”

  遥筝看着自己绘满花色的十指,眸子都发亮了,不由得赞叹:“好漂亮!”

  龙南笙仍是不改爱戏弄她的劣性,咧嘴朝看傻了的她一笑,与她玩笑道:“我还不曾见过这般脸皮厚的人儿,夸起自个儿来可是一点都不含蓄。”【穿】 【书】 【吧】

  遥筝娇嗔地瞪他一眼,作势啐他一口:“哪个儿夸自个儿了?我是说你画的真好看。”

  “是呵,我也在想,这手指漂亮得无可比拟,我都舍不得放开了。”龙南笙把她的手覆在自个儿手掌上,轻轻呵着气想让颜料早一点晾干。

  “是啊,真漂亮……”遥筝轻喃,“南笙……”他虽然次次都不满她唤他王爷,她却极少以姓名喊他,不是不想,她怎能不想?只是那呼唤太亲匿,她不敢喊,怕喊得多了,把自己的心都喊沉了。

  “恩?”龙南笙双眉飞扬,等着遥筝继续。

  “你最想做的,是什么?”遥筝静默了半晌,将视线定在两人交覆的手。

  “娶你。”龙南笙仍是握着她的手,以平常的语调说出这两个字,仿若不知自己脱口的是终身的约定,并反问遥筝,“你呢?”

  她以为自己于他,不过是一时的欢喜,没想到有机会从他口中听见这一辈子的承诺,几乎像是把她的心浸入了糖瓮里,一身香甜,甜极却是苦。本该深藏在心底的愿望,每每品起苦涩却禁不住甜蜜的希冀,此刻,像是不愿意由她一人独占,吵闹着向他说出:“我想你一生像这般为我画甲。”

  不要有恩怨,不要有仇恨,让他为她倾心,让她因他倾倒,放胆地诉说她的爱,贪心地央求他的爱。他不会吃亏的,她会用她完完全全的痴情,还他一生一世纯洁无瑕的挚爱,好不好?

  龙南笙蓦然仰首亮得出奇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遥筝,脸庞却漾着深深的酒窝,又故意板起脸:“那下辈子呢?下下辈子呢?”

  遥筝微微一震,眼眶更热了,他不仅允了她这辈子的执手,还要她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的相牵。可是她。

  “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就算沧海变了桑田,只要轮回不灭,我们都要在一起,白头偕老,恩爱不离。”这誓言般的话语在他心中隐藏了不知多久,此时一股脑儿地吐出。

  遥筝眼眶的泪珠终于崩了堤:“白头偕老……要白头偕老……”

  龙南笙为她拭泪,并将她抱进臂膀间,轻柔说道,“傻姑娘,这辈子都还没走多久呢。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慢慢地走着,春秋,还有冬夏,一刻都不松开。咱们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作画,我给你画甲,你给我生一大堆的孩子,孩子再给咱们生孙子孙女,等到我老得给你画不动了,就让孩子们给你画。咱不要下辈子,万一我晚遇见你一步你被人抢走了怎么办?咱们就找个没人烟的地方一起修炼,做一对儿千年老妖怪。”下颚抵在她颊边,蹭着她的发丝。

  遥筝任由他将她抱得更紧些,密密地找不到任何缝隙,她好想点头,却又不愿意骗他。只能伸手拨开他额前散落的发丝,羞怯地在他的额心烙下轻轻的一吻。

  龙南笙唇角的笑更灿烂了,眼角却瞧见什么东西,脸色突然变了,他一把抓住遥筝的右手。

  “这是什么!”

  遥筝顺着龙南笙蓦地阴侮的视线向下瞧,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滑下了几许,手腕的那道疤暴露在往来的风中。

  “很久以前的伤了。”遥筝想收回手,却被握得紧紧的,她又挣了几下。她从来没觉得这道疤如此地难看,如此地碍眼。原来素执为了这道疤不知落过多少泪珠儿,她还总是笑她大惊小怪。她当真是不在乎,每日里素执嚷着让她抹些珍珠粉看看能不能让它淡掉,她也都嫌麻烦,从不曾费心管过,还把素执气得不行。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会儿她觉得这疤痕丑极了,她恨不得它立马从他眼前消失不见,她就是想把它藏起来,她就是不想让他看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南笙急切地问着。

  遥筝记得是她出宫替母亲祈福上香,山路上冲出来一只兔子惊了马,眼看着素执要被从马车里甩出去,她力气小拉不住她,便以全身的力量抵过去……回忆那时的情景,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得想不起了,“小时候顽劣,从马车上摔下来,不巧地上有块石头,划伤了留下的。”遥筝语气淡淡的,不愿意多提那些陈年旧事。

  听说是多年前的伤痕,龙南笙的指腹轻轻摩挲玉腕上那道突起的疤痕,仍然是心痛不已,一句承诺自然地脱口:“往后我一定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他吻上那道疤痕,轻喃,“再也不会了。”

  手腕间软软痒痒的触觉让遥筝顿时红了脸颊,她垂下眼睫,不去看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记起一件事情。

  她顾不得羞涩,拿空闲的左手推了推龙南笙:“问你件事。”

  龙南笙询问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眸:“恩?”

  “你觉得素执跟飞鸿怎么样?”遥筝的眼神亮得直放光。飞鸿是个好人,邵叔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撮合素执和飞鸿更是她一直挂在心里的事情。飞鸿自然没的说,定会把素执宠上了天。就是不知道素执是个什么意思……

  龙南笙却是一时摸不着头绪:“怎么样?素执细致淡雅,飞鸿孔武有谋,两个人又都是忠心耿耿。很好!”

  遥筝直想骂他是不是榆木脑袋,把话点得更明白:“你这说的哪儿跟哪儿!我是问你看他们俩是不是一对?”

  “一对?你是说?”龙南笙仿若明白了她的意思。

  遥筝头点得又急又兴奋:“对啊,你不觉得他俩跟登对么?”

  “这个啊……”龙南笙右手托腮,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飞鸿对素执肯定是有意的,素执嘛……”

  遥筝直起身子,一脸期待地等待下文。

  “这我怎么会知道,”龙南笙双手摊开,一副无力的模样,“你们姑娘家的心事一个儿比一个儿细,都跟针尖儿似地,我哪能猜得出来。”

  遥筝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一瞧就知道是个恶主子,一点儿都不关心下人。”

  龙南笙哑然失笑:“我若是个恶主子,这会儿早就差人把你关起来了。对着王爷翻白眼,看不先抽你几鞭!”他做出一副恫吓的表情,暗地里却十分开心遥筝对他这般无规无矩地“犯上”。她的不拘束让他觉得两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亲密。他乐于她如此地“犯上”,更享受着这样的“犯上”。

  遥筝转而趴到桌子上,十指轮番儿轻扣着桌面:“素执……素执……素执……”

  龙南笙被她为难的样子逗乐儿:“你就这么想做月老儿?”

  “是红娘好不?”遥筝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一张小脸因为作难皱成了一团。

  “既然想撮合他们俩,”龙南笙不满于她只专注于自己的思考,捻过一缕垂在鬓间的青丝在手里把玩,“去问问素执愿不愿意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为难?”

  遥筝一把抢回自己的头发,免得他的动作搅了她:“当真是这么容易就好了。你当素执的脸皮跟你一般厚啊,直接拿这话去问她,她不羞死才怪,哪儿还跟你讲什么愿不愿意!”

  “你这般聪明,自然不会直接去问。”手中的青丝被抢走,龙南笙又转而俘获另一缕。“但是……”

  遥筝也不再跟他抢那一缕头发,任由他把玩,觑眼瞧着他无声地询问。

  “我很想知道我们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要转到别人的姻缘上来的?”龙南笙一张俊颜凑近她的眉眼,学着她亦摆出一副皱着眉苦思冥想的模样。

  遥筝自然不能说出这伤疤与素执的关系,垂下眼睑跟他打着哈哈:“就突然想到了呗。”

  “是么?”龙南笙挑起一边好看的剑眉,笑里带着顽皮的邪佞,“关心别人之前不如先管管自己。”

  遥筝竖起食指指向自己,诧异地紧:“我怎么了?”

  龙南笙双手捧住她满是疑问的小脸儿:“赶快把自己嫁出来啊。”将额心抵着她的眉心,又重复:“嫁到我家来。”

  月到亭的翡翠玉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的精致小点心,齐妃正斜倚在栏杆上拿了罐新进贡的腌梅悠闲地品着。只是出来游园,齐妃并不作繁重的打扮,只梳着双燕髻,绾着挂珠钗。

  一旁的桂嬷嬷循着眼色,时不时地递上一盅青梅酒给齐妃润口。

  青梅酒虽不烈性,饮得几杯,也足以致人微醺。因着酒气,齐妃的面颊染了些许红晕,她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温软如玉。她侧过头,竟看不出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像极了哪家商户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夫人,一副慵懒的神情,问着桂嬷嬷:“我美吗?”

  桂嬷嬷笑着夸赞:“主子国色天香,没几个人及得上。”

  “跟程罗孚比呢?”齐妃咯咯地笑着,摩挲着酒杯边缘沾着的桃红口脂。

  “曲夫人昔日以才闻名帝都,至于容貌……”桂嬷嬷心疼地看着眼前的齐妃,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早已嫁入皇宫诞下龙嗣,如今更贵为妃嫔之首,于她眼中还是当年在穆府老爷夫人还有少爷争相宠着的宝贝。可她的心早就在无形的折磨和煎熬中不复当初的纯真和快乐,那个女人永远是她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跟娘娘相比自然是云泥之别。”

  “骗人!”,齐妃微嘟了嘴,脸上写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娇嗔,完全不像是有着十几岁孩子的母亲:“如果我有你说的这么美?为什么他眼里从来都看得到她而没有我?”像是在问桂嬷嬷,又像是在问自己。

  “嬷嬷你知道么?她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觉着我这一生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不,不仅仅是我,除了余皖宁那个傻子,后宫里哪个女人不觉得高兴?哪个女人不欢呼?我只遗憾,她不是死在我手里,病死?真是便宜了她!”齐妃仍是笑得一脸和善,口里说着的却是十足的咒骂。“大将军夫人?我呸!可怜的曲幕友啊,冤死都不知道他那顶震远大将军的帽子是绿色儿的!”

  桂嬷嬷吓得变了脸色,急忙上去拉住齐妃:“主子这话不可乱说!”忙又左右看看并没有其他人才放下了心。

  因着这一举动,齐妃酒劲儿下去了不少,微垂下艳若桃李的脸,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被冷风吹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她浑然未觉,低声轻喃:“是啊,有些事,他们做的,别人却永远说不得。”

  天翔四年,她还不是三皇子生母,也不是艳冠后宫的齐妃,她是帝都穆府的二小姐,是官至大司马的父亲和年纪轻轻就做了侍郎的哥哥手心里的宝,出身高贵又正值豆蔻年华,四德齐备又生得风姿绰约,来提亲的人都快把大门踏破了。

  别家的女孩都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独爹爹疼极了她,凡事都依着她,就连夫婿也由着她自己挑。乳母桂妈陪着她在正厅的帷幕后面坐了三日,公卿府的子弟,王爷家的世子,她竟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晚饭桌上,爹爹打趣她眼界忒高,官太太不当,王妃不要,莫不是想做皇后娘娘?她郑重地颔首,吓得兄长连筷子都差点拿不稳。她却不是玩笑,而是当真做着如此的打算,新帝初即位不到一年,皇后便因难产过世。天翔皇帝尚为太子时,便娶了皇后为太子妃,两人夫妻多年,自然伉俪情深。皇帝为悼念亡妻,三年不曾选妃,如今大选秀女,如她一般的容貌和才气,她注定是那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她注定要站在那绿瓦红墙之巅,岂能这么早地泯灭在寻常人家?

  于是,她满怀母仪天下的憧憬走进了那重重的宫门。

  如她所料,她一入宫即被封为晨贵人,为悦圆宫一宫主位,甚为喜爱她的皇太后更是念她在宫中没有贴心的人,特准了桂妈一同来伺候。

  同一批被封的还有光禄寺卿的女儿俞皖宁,亦是个贵人,封号宁,为兰芝宫主位。其他的秀女除了一两个封为常在,三四个赐婚予各家王爷臣子,剩下的尽数被充了宫女。

  木秀于林的她和俞皖宁一时间受尽瞩目,外头看来,她们俩自然是得争个你死我活。穆晨芝却没把宁嫔视为劲敌。见她第一面,穆晨芝便瞧出眼前这个容貌娴静,神情淡然的女子的一颗心全然不在宫中。一个无心于此的人,又有什么威胁?再者说,聪明的女人只对付男人,得到皇帝的爱才是她平步宫廷的唯一保障。

  初次侍寝,皇上待她温和有礼,那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他眼中的惊为天人,是他是口中的惊才艳艳,是他心头的自此沉沦。不过,无碍,她年轻得紧,还有很多时间织一张细密的网,一点一点收拢住丈夫的心。

  她是自信满满地,一直到,那是她入宫的第三个月上,那日她估摸着皇帝下朝的时间端着一盅刚熬好的三鲜粥,带了丫鬟去了太极宫。离乾元殿还有几步路的光景就听得里面噼里啪啦摔盅砸碗的声音,伺候皇帝茶水的小太监平日里受了她不少贿赂,这时忙拦着她说万岁爷正在气头上,别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她问个究竟,小太监也只说本来好好的,早朝快结束的时候年初新晋的武状元递了道请婚的折子,皇帝便勃然大怒了,听知情的人说武状元曲幕友求娶的是户部尚书之女,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听说这户部尚书的女儿程罗孚与她差不多年岁,按理说是该参选秀女,她却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她心觉有异,遣了桂嬷嬷去请哥哥暗地里帮她查查,得来的消息说是程遥筝与皇帝是旧相识,自幼体弱多病,选秀当时恰好旧病复发,因此晨芝并不曾见过她。

  穆晨芝是何等聪明的女子,这诸多前因后果一联系已然全都了然于心。原来她错了,天下人都错了,三年不纳妃为得哪是什么夫妻情深,他是在等,等着自己心上的人儿,谁知没有等来两人的携手相牵,却等来伊人允嫁他人的事实,他岂能不恼羞成怒?

  自那刻起,她忐忑着,忧虑着,担心那女子的到来,日不思食,夜不能寐,所以几日后当她得知皇帝竟允了这门亲事的时候,她是怎样地欢呼雀跃。

  她不知皇帝为何甘愿放弃了心头的女子,她只晓得最大的阻碍都清除了,自此她的前程该是多么地似锦繁华。

  人在失去心头爱的时候总是脆弱,于是她更加地上下维持,尽显大度。太后偶然风寒,她衣不解带床前伺候;太子襁褓丧母,她时时照顾关爱如自个儿亲生;兰嫔因生二皇子封妃,她不嫉不妒常去探看;皇帝面前更是殷勤体贴,柔情似水。皇太后夸她贤良淑德,嫔妃们赞她大度宽厚,皇帝待她也愈来愈温柔,她顺理成章地得到那一张封妃旨,寝宫迁至后宫中最恢弘的芝明宫,那一字封号“齐”更是赞足了她的宜室齐家。

  而宫外的那个女人,亦是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除了两个女儿接连被接到宫中抚养,再不曾踏入她的生活,也再没有机会来破坏她的生活。每每在兰妃处看到那两个稚龄的小女孩,她也是一副温柔阿姨的模样她们更能时时刻刻提醒皇帝程罗孚已嫁作人妇的事实不是么?

  天翔九年,又诞下三皇子南临,母以子贵,她眼看着自己一步步朝着梦想逼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聪慧过人的,可是第二次,她又错了。

  天翔十四年的夏天,南边起了战事,皇帝点兵十万予曲幕友,赐将印兵符,擢升震远大将军。

  女人敏感的直觉让她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果真,曲幕友出征不久,皇帝便以使将士无后顾之忧为名将程罗孚接入宫中。

  得知消息时她正手把手教五岁的临儿摹帖子,没想过皇帝会如此明目张胆,当时她何止是傻眼,九年宫中安逸的日子,她不曾经历过什么挫折,面对着这突然而来的风波顿时慌了手脚。

  她让桂嬷嬷领走临儿,自己慌忙地跑向兰芝宫,她不知道自己在急切些什么,甚至背后的纱衣都被香汗浸湿了几许。只听得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一定要阻止,不顾一切地阻止。如若不然,这个女人,一定会毁掉你的一切。

  踏进兰芝宫大门的时候,她却猛然转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想自己往死路上闯么?不,她不能如此地冲动。她要相信自己的谋略,她还有胜算的,一定有的。

  冷静下来,穆晨芝扶了扶髻上的卿云拥福珊瑚簪,面带着笑容迈进了宫门。

  第一次见到程罗孚,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以为皇帝钟情的,自然是倾国倾城胜莫愁的佳人,谁知道眼前的女子甚至连美人儿都算不上,充其量称得上清妍,五官端正秀丽,有股灵慧的雅致。黑亮如绸的长发只用一根银钗簪起,露出白皙无瑕的后颈。已入夏了许久,程罗孚仍是穿着御寒的绸衣,单单一阵咳嗽,就像是要喘不过气似地,双颊因而涨满红晕。

  竟然就是这样的女子?穆晨芝心中的怨恨更深刻了几分,她哪点儿及得上自己?她不甘心,真的不服气。

  可她仍是一副温柔的表情轻移莲步上前去拉住程罗孚的手,感觉到程罗孚的一时微僵,似乎是不常与人如此肌肤接触,她握得更紧了,一声连一声亲热地唤着姐姐嘘寒问暖。

  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她脑子里悠然成形,这个永远是绊脚石的女子,她定当除去。

  程罗孚最终没能等到曲幕友回来,她的死虽不是出自她手,却也因她推波助澜。女人的妒忌和恨本就是可以毁天灭地的,更何况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穿书吧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皇帝会如此疯狂地报复,不仅勒死了下毒的妃子,竟以谋逆之罪杀了回来奔丧的曲幕友全家。

  她也自那时彻底对他绝望,因那弹劾曲将军的奏章正是他逼着她的兄长写就的,以此换来她在宫中的地位和穆家的荣耀。在她心中却有什么隐隐地碎了,她的柔情即使不纯粹也一去不再复返了,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有虚与委蛇的承欢承宠。

  春意越来越明显了,桂嬷嬷打开寝室的窗子,早晨的阳光已经不似前几日的冷冽,对着铜镜,齐妃在刚梳好的同心扇髻上簪了一枝白玉一笔红梅钗,梳头的小宫女一副惴惴的样子试探地问她:“娘娘,是不是太素净了?”

  齐妃仍旧是十几年如常的笑颜,摆了摆手:“都这把年纪了,打扮那般俏丽给谁瞧?你下去吧。”

  桂嬷嬷又交代了那宫女几句,便让她出去了,走过来拿起玉篦在齐妃的发髻上挑出一缕青丝在眉骨边儿绾了朵鬓花儿以双凤戏珠金抹额固定住。“这便好了。”

  “还是嬷嬷你的手巧,总能趁我心意。”齐妃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是啊,她不再年轻气盛,也不再寄希望于他,不过她还有儿子,她还有别的希望。“兰芝宫最近有什么动静?”她转向桂嬷嬷。

  “除了那位王爷一得了空就赶紧儿地往那儿跑,还能有什么?”桂嬷嬷打开描金楠木橱柜,拿出一件撒银曳帛外衣伺候着齐妃穿上。

  “是么,果真是跟她娘一个德行,十足的狐媚子。”齐妃纤指理了理衣襟,“不过,由着他们去吧,这会儿子她陷得越深,往后恨得就越深,咱们这把刀子也就越利。”

  素执来的时候,遥筝才起床不久,前脚刚迈出门槛儿要去打水,远远地便看见素执拿了个礼盒朝这边儿走过来。

  他倒是挺速度的。遥筝暗忖,唇边无知觉地牵起一抹笑颜。昨日她打定主意要帮着飞鸿对素执表明心意,龙南笙还笑她是狗拿耗子,今日里就把素执谴到她面前来了,真是口是心非的紧。

  素执一见着她水中的水桶,忙要帮她去拎,遥筝婉拒了去:“你来便是客,岂有让客人动手的理儿?再者说,我也没那么娇贵,这点活儿还是做得的。”

  “小姐……”素执仍是执拗着,舍不得她动手。

  遥筝只得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不是你家小姐,要记住,你可是宁王府的人。宁王的贴身丫鬟帮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拎水,你这是要别人怎么想?以后再不要这样了。”一番话说的素执低着头不吭声。

  遥筝拎着水桶走了不远,回头看向屋内,果不其然,素执自然是没照她说的老老实实坐着,将礼盒放在桌子上,便寻了墙角的扫帚来帮她打扫屋子。

  遥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也没再回过头去阻止,继续朝着水井走了过去。

  素执从小便是个苦孩子,爹娘和同胞妹妹在一场瘟疫中全都过世了,唯一有幸存活下来的她被牙婆卖到了曲府,因着跟遥筝差不多的年岁,便做了她的婢女。因着父母亲宽厚待人,待到读书年纪,又让素执与她一同温书识字。许是家里的不幸,她虽只比遥筝大上两岁,却稳重了许多,对遥筝也从来都恪守着奴婢的本分。直到那日她因救她留下一道疤,素执待她除了主仆之义更多了许多亲切。姐姐与母亲一般体弱多病,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因此她们俩并不如别的亲姐妹一般亲密,反倒是与素执,自小吃住一处,竟萌生出比亲生姐姐更要好的情谊。

  那时常年住在宫里,每每回府探望母亲,飞鸿便寻了各样的借口让素执帮他做些针线活儿或是补写旧衣衫。年纪尚小,她也瞧得出邵叔的这个儿子待素执不同一般。不过瞧在他似乎是真心相待,邵叔又是府里的总管,素执若是跟了他应该能过上好日子,她便也乐得其成,心情好的时候还帮着他一把。尔后一场变故,物是人非,她躲在南京八年,偶尔闲暇也曾想过若是俩人都还在世上,应是会携手的吧,素执是个好姑娘,她过得好,自己也能少些牵挂。

  谁知道,遥筝在井里汲满了水,靠在井壁上稍稍歇歇气。这傻子飞鸿,心是老早就开了窍,倒是个锯嘴葫芦,竟然到现在还是啥都没说过啥都没做过。花一样儿的姑娘家哪个不喜欢风花雪月?似他这般就知道背地里关心守护,媳妇儿还不被人抢跑了。

  遥筝深呼吸一口,使足了力气拎起了水桶,小小地抱怨了声“真沉!”看来她天生是个劳碌的命儿,这红娘可不是好当的。

  终于把水拎回了房门口,遥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地。“拎不了就别硬撑着,王爷看见了可是要心疼地。”素执一边碜她,一边接过了水桶,遥筝顾不得回嘴,先是跑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水来喝。被放妥了水桶,转过身正给她倒水梳洗的素执瞧见,又是一通唠叨:“小姐怎么这般不注意?这过夜的凉茶岂是能喝的?还饮得这般急,呛了气可怎么办啊?”

  遥筝接过素执拧好的帕子,边朝脸上抹着,边笑着糗她:“呀呀,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唠叨,也不怕寻不到婆家。”

  素执是个脸皮薄的,一霎时红了双颊:“小姐怎么跟王爷一样喜欢作弄人?”

  遥筝擦罢了脸,将尚湿着的帕子平铺在桌上,把下巴搁在上面,瞧着素执满面的红云,不依不饶地继续调侃:“作弄人么?我怎么不觉着?姑娘大了自然是要嫁的。”

  素执本就聪明伶俐,一时的羞赧过去,便顺着话茬儿转把矛头扯回遥筝自个儿身上:“小姐既然也知道这个理儿,那什么时候应了王爷?”

  遥筝心头蓦地一阵疼,她与龙南笙恐怕这辈子注定是错过的,哪儿有什么未来?可面上仍然装作不以为意:“谁家王爷不是凭着一封圣旨讨王妃?这事可跟我没关系。倒是你?何时应了人家这么多年的痴心?”

  素执听得一头雾水,紧蹙了眉头:“我?小姐说的这话倒是蹊跷,让人听不懂。”

  遥筝又暗骂了声飞鸿是个大锯嘴葫芦,只得自己把话挑得更明白:“小时候你一回府便央着你做这做那,寻了空当便来找你说话的那个傻小子,现如今离了京一路买大堆东西,一回来就奔着你那儿去的呆头鹅,还能是哪个?”

  遥筝说得直白,素执却碍不下姑娘家的羞赧,啐了她一口:“小姐从哪里捕风捉影听来的!这无中生有的事,小姐可别乱说。”

  两人说是主仆胜似姊妹,哪儿能不了解彼此?如素执轻易就认出她一样,遥筝瞧她的神情便知这事她应该早就心中有数,但不知为了什么因由不吐口,莫不是她对飞鸿并不……那飞鸿怕是不知道要如何伤心了。邵叔救她出火海,不管怎样,她还是能帮就多帮飞鸿一把。遥筝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你什么时候学会对着我说谎了?”

  素执十指揪着自己的裙裾,站在原处低着头不说话。

  “你一直是个聪明人,自小到大,飞鸿待你如何,你不会不知道。女人活这一辈子,能得一人真心相待不容易。比起那些出嫁前相公的面儿都没见过,成了亲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更是见不着的,飞鸿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了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你难道就不知道珍惜么?”若是素执也同意,这便是一桩喜事。若是她不愿意,也应当明白地告诉了飞鸿让他死心,因此遥筝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素执被遥筝说得动容,咬紧了唇瓣,半响才道:“我又不是花草石木,怎么会瞧不见他的用心?他这般待我,我实在是感激万分,可是小姐还不曾有归宿,素执怎么能自个。”

  素执说得为难,遥筝却听得直想笑,竟是因为这样,这俩人果然是天生的一对活宝,真真让人不知该怎么地:“你这个傻丫头,若是我一直不出现,你这辈子就不嫁人了?”

  看到素执郑重的点头,遥筝一时愣住然后笑得不可开支:“这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亏是又被你遇着了,不然飞鸿这辈子怕是要稀里糊涂地毁了?那我可就造大孽了。”

  她将素执轻轻推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中两个人交叠的容颜轻声地劝着:“你看看你,平常聪明伶俐地,怎么偏偏这最重要的当口犯了傻?女儿家的好年华能有多长,你就白白地浪费在这上面?不说你自己如何,你想过飞鸿没有?他待你是十成的好,你就忍心一分回报都不给他?”

  素执看着镜中的少女,瓜子儿脸上一双弯弯的柳叶眉,较常人略大一些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不大不小的檀口。是啊,她都已经十八岁了,早就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脑子里映出那个英武潇洒的身影,素执脸庞又红了。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专宠王妃更新,第九章 恨昔时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