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专宠王妃 > 第二十二章 探减兰
  他正要半坐起身,强势着掰过她的身子,强迫她张开紧闭的眸,目光却不期然地落在她脸上那道清晰的疤痕上。

  一股莫名的感觉深深攫住心房,是疼惜,是不舍,是……深深沉沉的愧疚。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道伤疤是如何来的,是他呀,是他亲手将这伤痕加于她的脸上,毁了这付他曾经挚爱的容颜。

  他不由得伸出手,自她的身下穿过,缓缓地移向胸口,温热的指尖轻抚着心口处那道伤疤。

  还有这里,这一处差点要了她命的狠绝一刀,也是他亲手刺下。

  他曾经说过他会待她好,一辈子待她好,却比任何人都直接且沉重地伤害了她。

  他不是说谎,他不是不记得,他只是妒忌,他恨,为什么他的情未减,她的爱却已决。

  他不懂,到底在什么时候,刻骨的浓情已成过眼的云烟,唤也唤不归,挽也挽不归。

  轻吐叹息,他自身后展臂,将她揽入怀中,至少现在,她的人是他的,如果不去计较再也碰触不到的心,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他捂住心口的掌,以及身子突来的亲昵相贴,令安诗瞬间如同陷入一阵颤悸的暖流,她讶异地瞪大水眼,他……没抛下她离去?

  她急于抬起头想瞧瞧他的神情,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摸不透的心悸,螓首却被另一只大掌压回被褥间:“睡吧。我累了。”

  安诗忙紧紧闭上眸,生怕惹他不快转身离去,一抹笑不自觉地于唇瓣扬起,好暖,真的好暖,这久违的被他温柔拥在怀中的暖热。眼眶上悬而未落的泪珠更加炫目。他真的不走了呢。

  沉沉地低笑,他将她揽得更深,唇轻抵着她的发旋,他为什么要觉得心好酸、好疼?她益发惹人痛怜的瘦弱,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脑海里萦绕的是挥不去的自嘲,如果,一辈子只能拥有这样缺了心的她,究竟算是幸,抑或不幸?

  夜未央。

  她依偎着他的胸膛,慌乱跳动着今生最浓的情与痴。

  他紧搂着她的娇躯,阖眸深藏起灵魂最真的爱与怜。

  他负手摇头:“你对我的感觉并不是你所以为的爱。”

  “怎不是爱,这么多年,我一心一意恋慕着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要这般忽略我的心……”她含着泪扯住他的衣袖。

  “你不过是一时迷恋,并非爱。你的付出和纠缠,你自己没有乐在其中,我也没有开心滋味。更可况,我有爱的人,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不希望有什么其他的不相干的人造成我们之间哪怕一丁点的误会或是不快,你懂吗?”他却不像她莽撞冲动,更没有她的意乱情迷,他只是冷淡地拒绝她,唯有在提到那个她的时候,狭眸微微烁着光。

  “因为你不爱我,才能这么冷淡说着,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好傻,爱着一个不爱我的人,那么辛苦,一次一次被你拒绝,再一次又一次带着笑容来面对你,可爱情没有对或错,没有道理可循,喜欢就是喜欢了,就算你不相信,就算你嗤之以鼻,我喜欢你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把心底的话掏心挖肺说出来,我绝对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这些事。”她咬唇忍住未出口的抽泣,凭什么?她在他心里是个宝儿,自己在他眼里就连跟草都不值?

  “你说你不后悔?”他的眸子黑阖,射出危险的光。

  “是,我不后悔!绝不!”她气狠狠地抓狂,更添上一句堵他:“就算是后悔,我后悔的也是当时为何没把她整死!让她还活在世上!”

  “别让我再瞧见她!”她不怕死地更迎上前:“只要我再瞧见那个贱人,我一定二话不说一刀捅了他!”

  灯火黯淡,树荫的暗影笼罩在他周身,平日里的和蔼温柔,像是一场虚假幻梦,而此时此刻面容冰冷的他,一抹狰狞嵌在深邃五官间,眯细黑眸内,一簇怒火燃烧,他倏地抬手。

  不知道是因为沉默的孤寂还是妊娠的敏感,记忆中的那场景在脑中逐渐清晰,他的每一句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愤怒的吐息,都像是重历般地真实,就连脸颊早就褪去的疼痛,都在一个人的呼吸里再次浮现。

  那一日,她将程遥筝推入了深湖,她冷笑着看她在水中沉沉浮浮。

  那一日,她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他冷眼觑她匍在地上痛哭失声。

  那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被打,不是因为顽皮淘气打碎了爹爹贵重的古董,不是因为无耻涎皮抢了别人家孩子的糖块,而是因为因为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妒忌……因为她爱他,以一颗女子爱男子的单纯的心爱着他。

  一直到她被梦魇惊醒,教窗外透过来的阳光刺疼了眼,这张床上除了她以外,只余一片空荡荡的冰冷。

  她特意嘱咐锦容铺好的那个被窝,仍是方方正正地叠在那儿,纹丝未动,像极了莫大的嘲笑。

  昨夜,他没有来,说是近来公务忙,怕夜里起来搅了她休息。

  她叫亚娴去瞧过,书房里掌灯之前就没了人影。

  他人在哪儿,不需要思考便可知晓。

  门扉轻响,打断了穆纸鹞的思绪,明知道可不能,她仍旧是半倚起身子,换上一副笑颜迎向来人。

  推门进来的是服侍她晨起洗漱的亚娴。她掩下眸子里的失落,踢拉上绣花的丝履,懒懒地起身,却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空荡的床褥。

  除了酒后误认的那一夜,他从未再张手抱过她,她让锦容去请,他便来。错过了,他便宿在书房。就连夜里共眠,他也总与她分据床铺两头,同躺在一张床上,却像是隔了一座山那么远。

  可她心里是安稳的,至少他人在这里,她看得见摸得着,趁他熟睡时还能偷偷凑近了感受他睡梦中温热的鼻息。

  这就够了,至少现在是够的。她可以不去管他梦中的呓语低喃的是哪个难听刺耳的名儿。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个名儿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谁都不知道。

  她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依旧是娇艳如花,除了因为怀胎微微长圆的颊,五年的时光不曾削减她的天生丽质,反而增添了不少成熟的韵味。自然,还有日渐沉稳的心机。

  她不会再若当年浮躁,不会再做妄图把一块巨石一脚踢开的蠢笨举动,那只会伤了自己个儿的脚。

  对付那个无盐丑女,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插上一支珍珠堆的珠花,她托了托亚娴刚刚梳成的华丽发髻,将手搭上亚娴的手,缓缓撑起沉重的身子。抚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她勾唇娇笑,更何况,她还有孩子。

  能这样看着他,真好。

  安诗一手枕在颊边,控制不住地傻笑着,呆呆地审视着龙南笙的侧脸。

  闭上了那双锐利阴沉的眸,他的容颜依旧是那般地温柔,一如当年。

  剑扬的眉,浓长的睫,英挺的鼻,上丰下薄的唇,坚毅尖削的下颚,纤手一一划过,最后停留在颈间那道蜿蜒的疤。

  他受伤的时候,她因为旧伤又发,身子糟透了,醒的时候总比昏的时候少,等到听说的时候他已经无了大碍。可宫女们口口相传的传言,依旧让她胆战心惊,一连半月都睡不安稳,一闭上眼就是面目狰狞的贼人执刀砍向他的可怖幻景。

  一定很痛吧,这伤口倒现在仍是这么狰狞。Μ.chuanyue1.℃ōM

  他能活着,真好。

  手指忍不住轻轻地婆娑那道伤疤,即使知道早就不痛了,她仍是忍不住像哄孩子般地心疼,就差没凑上去吁吁气,哄说乖,不疼了不疼了。

  龙南笙的喉结一动,吓得安诗忙缩回了手,以为他就要醒了,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眸仍紧闭着,没有丝毫睁开的意思。

  抑制不住好奇,安诗再度伸出手,却是拨弄着刚刚吓了自己一跳的小珠子。它刚刚是怎样动的?这样?还是这样?

  十指却倏地叫人拢住,被按压搁在喉结上的指尖更加清晰地感觉着他低沉嗓音的颤动:“别玩了,这又不是糖珠子。”

  在她甫盯着他出神的时候,龙南笙便醒了,那灼灼的目光让人在睡梦中也忽略不了。可他久久都没有张开眼,仍旧装着睡熟了。他不知怎样去面对,或者说不敢去面对。

  她会怎样?气他?怨他?更恨他?还是什么其他料想不到的反应?毕竟昨日他再度利用了她的柔弱,将泣不成声的她拐上了床榻。【穿】 【书】 【吧】

  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不想那么快承受,他只能逃避。只是他没料到,她没有哭着懊恨把自己给了不爱的人,也没有愤怒地捶打他骂他无耻混账,她只是一直盯着他瞧,而后低笑出声,放佛她有多快乐,得到了全世界的满足。

  他不懂,他依旧假寐,不愿意叫她知道他其实醒着。直到她顽皮地以手拨玩着他的喉结,他终于忍不住,张开逃避的眸。

  被逮着了现行,安诗低着粉颊,小声嗫喏:“可是……它真的很漂亮,小小的圆圆的,像极了上好的玛瑙珠子……”

  泣不成声?没有。

  愤怒气恼?没有。

  龙南笙惊讶于自个儿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赞美他的喉结?那么他该如何反应?坦然接受回她“承蒙夸奖”还是谦虚摇头说“哪里哪里”?

  正不知如何时,安诗竟更进一步俯身在他的喉间烙下如蝶翼的一吻:“早上好啊。”他甚至能感受到紧她因为低笑而轻轻地颤抖。

  清晨的第二个惊喜让龙南笙更加怔忪,如果他没听错,刚刚她的语气,是叫……欢愉么?

  太多的疑问纠结,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床榻上:“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恨我么?”

  不满于他眉间蹙起的小山,安诗刚想伸手替他把褶皱抚平,却听到他这么一问,嫣红未退的小脸儿顿时因疑惑皱作一团:“恨你?”

  龙南笙的呼吸都要屏住了,阴鹫的眸紧紧地盯住她反问的唇。他不承认自己心里有着志下心不安的情绪,唯恐她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爱又如何?恨又如何?他根本就不会在乎!

  承认吧,承认她痛恨他,痛恨他毁了她的容貌,痛恨他差点伤了她的性命,痛恨他使得她和心爱的男人两地相隔,不得再见。

  承认吧,承认她永远都无法原谅他,狠狠地唾弃他,诅咒他遭遇同样不幸,或者干脆给他狠狠一耳光,告诉他她再也不可能与他回到从前的时候。

  “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连爱你都还要来不及,怎么会恨你?我爱你呀,南笙。”鼓足勇气不顾他前些日子的斥止,安诗叫着他的名儿,小脸儿因为直喇喇地表白爱意而泛着羞涩却夺目的光。

  承认吧,这样他就能心灰意冷地松开手,不再紧抓住早就不属于他的人,不再心如刀绞地将没有心的人强拥入怀。

  承认吧,这样他就会彻底地死心,不必再于难缠的爱恨之间苦苦纠葛。

  承认吧,这样他就。

  龙南笙略显狭长的丹凤眸睁到了极大,她刚刚说什么?她说她……爱他!

  安诗笑叹着双手缠住他的脖颈,微扬起头凑近他震惊的俊颜,哪有人在听到姑娘赤裸裸的表白之后跟只呆头鹅似地怔住的,他这种反应,实在令她不得不好生挫败呀。

  樱唇一点,将龙南笙自惊愕中唤醒,这不是真的,她怎么可能会不恨他?她怎么还能那么轻松自然地说爱他?

  不,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为了看他的笑话,故意这般回她,等他欣喜若狂的时候再冷冷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要她不恨他没门!

  要她还爱他绝不!

  压抑住内心狂乱的心跳,他尽量使自己不露出一丁点的真实情绪,先她一步嘲讽自己,也击醒自己:“别骗自己了,你怎么可能不恨我?你不必因为害怕我会再伤害你而强说你还爱我……”

  紧抿的薄唇教人堵住,没料到她会突然吻他,龙南笙一瞬间怔住了,然后,他立刻感觉到唇间泛起一阵痛楚,她咬他!

  离开他的唇,安诗扬着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蛋,这个该死的男人!他到底要如何才肯信她!他明明就,掌下的胸膛,皮肉紧张地绷紧,那心跳那般地急,马上就要自她指掌间蹿蹦出来一样,又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着她的掌心,一下,一下,再一下,同时将他钉死在不确信的架上。

  他怎么能这样……令她好气却又好心疼,以拇指指腹抚过他湿润的唇,安诗敛眸看着在自己的指尖上濡润开来的血色。

  龙南笙看见她软嫩的唇瓣因为沾了他的血而显得分外妖艳,再加上她氤氲的笑靥,他不知她要如何,只能紧抿唇瓣咬住自个儿急促的呼吸。

  她却依旧维持着抚摸的手势,继而将额心抵在他的心口,一抹笑在唇角漫开,有无奈,有喟叹,有伤感,有不舍,有深深的羁绊:“你可以不信我,你可以听完就忘,但是请你一定要听我说完,好不?就当我求你。”

  没等他应允或是不许,她喃喃低语,诉着她掩藏的心事:“是的,我对你不仅仅是爱,我恼过你气过你怕过你嗔过你怨过你,可是独独,不曾恨过你。甫被轻念姐姐救起的时候,我的心念都是灰的,家人早就没了,天大的仇报应完了,你带着恨远远走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我又不想早早地去死,因为你还在这个世上,我就无法不思念,无法不牵挂。每每传回消息说你又在哪儿受了什么伤,遭了哪些个难,我的心就狠狠地揪起来,恨不得冲过去扯着你的衣领子吼你,让你好好活着,别拿自个儿的命不当回事。就算你不在乎,至少我在乎啊!可我知道你不想再见我,否则也不会跑得那么远远地,于是我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着,像是行尸走肉般地缺了心地活着。一直到爹爹的冤屈平反之后,皇上对我说那证据尽数是你在边关搜集来的,为此才在回来的路上遇着了盗匪,差点就……我知道自己不该自作多情,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会不会还是爱着我的。我多想问你,多想从你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可是每当你回来,离我越来越近,我又忍不住逃开,我害怕一切都是自个儿的多情妄想,我害怕瞧见你盯着我的眸子里充满了仇恨。就这般兜兜转转,竟也许多年熬了过去,等那天在别院重又瞧见你,那一刹那我明白,这些年来我所说的不再期待,所想地无欲无求,全都是假的,是骗自己的。我的心我的人我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冲我叫喊着我有多想你,超乎自己所感知的何止一千倍一万倍,我一直以为靠着回忆里的你就可以活下去,当真正见了你我才发现,那些过往远远填不满我的思念。在我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我一直没有放弃过,一直贪心地渴求着现在的你,将来的你,这一辈子里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你。”

  “不论是程遥筝,还是曲安诗,不论是哪一个我,都爱你,都无法自拔呀!遥筝爱你,身上背负着卸不去的仇恨;安诗爱你,以一颗不再负担的心,可以无所顾忌。”温热的泪水,一点一滴,纷纷坠跌在龙南笙的胸前,泪珠依旧不断由她紧闭颤动的眼缝间溢出:“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呀,我一直都……深深爱着你呀……”一连三个我爱你虽说得柔弱无力,却坚定不移。

  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对!她不能爱他的……他曾经那么深深地伤害他。

  当初他被震慑和妒忌烧红了眼,父亲的死,手足的残忍,恋人的背叛,让他惘然。

  他以为自己是在恨,恨那现实像是无法摆脱的梦魇,提醒着他与她永远没有以后,所以他要一刀劈开这团恨意的迷雾,他不要她离他而去。

  当他因那鲜红的颜色清醒,了解她并不是一缕飘缈于浑噩噩梦中的幻影,他手中的利器,已然穿透了她的心口。

  龙南笙咬唇,却咬不住说话时双唇的颤抖,他低低吼回去:“不要再说了,曲安诗,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只因为你不爱我,我就可以把尖刀插进你的心口!我善变我危险我不可靠近我双手沾满你的血,你知道的!你全都知道的!别再自欺欺人了!承认吧,你的爱情,从最初便错给了,你还有机会选择结束它,你不要再假装自己仍旧深情如昔,不要了……”

  是啊,不要了,他曾经伤害她,那源头的妒火依旧在他心中燃着,不知何时,或许……或许他又将压抑不住再次失手伤害她。

  “原来,这就是你内心最害怕的事。”所有的困惑烟消云散,在他方才痛苦嘶吼间,她拼凑整他心中的块块碎:“你怕我不再爱你,你怕我会恨你,于是,你想逃掉,不愿意直面我的不爱,你不想受伤,不想承受我的仇恨,不想看见我冰冷的面容,所以你逼着自己先一步恨我,你的种种愤怒反应是在掩饰你的害怕,你的句句伤人言辞是在企图藏起你还爱我的念头,南笙,我说对了吗?”

  一股哆嗦,自龙南笙背脊深处窜升上来,像是被探及内心最不愿坦诚的私密,他脸色苍白,说不出否认的字句,他沉默着,因为她完全说中他的心思,赤裸裸地,无法再隐藏。倏地起身,伸手勾起落在脚踏上的衣裳,他想要逃离开她的身旁,一秒都不愿再停,她知道了,全都知道了,他善妒阴暗的内心,被她像是剥洋葱似地一层一层剥开。

  “南笙,”安诗抓住他的手臂,眼眸不自觉一阵酸意:“我爱你,无论是哪一个你,温柔待我的你,说着爱我的你,指责斥骂我的你,甚至是恨不得杀了我的你,是的,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很清楚我爱你。你害怕我会恨你,但真正害怕的人,是我啊,我更怕你会不原谅我抱着欺瞒回到你身边,不原谅我害了你的父亲,把仇恨横亘在你我之间,划出深深鸿沟,永不原谅我,让我只能遥遥望着你,却不被允许靠近你……不要离我那么远,不要让我碰触不到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你在我身边,好不?”

  她执握起他的手,贴在自个儿脸庞上轻轻磨蹭,望着他踌躇的俊颜,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又道:“南笙,给我十天时间好不好?这十天里不要挣扎,更不要质疑我对你的爱,睁开你的眼,睁开你的心,让我把真心托到你面前给你瞧,好不?”

  龙南笙拧起眉心,几乎是痛心地看着她:“你知道自个儿现在在说什么吗?你一定是疯了。”对,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以这样撒娇甚至带着恳求的语气对他说这样一段话。

  安诗收紧环臂揽住他的背,像怕他会就此消失那般紧:“是,我是疯了。”她埋首在他的发丝里,沉痛低喃:“从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得了不治的疯症,缺了你这个药引,便不能活。”

  她闭眼,任泪水汩汩流下。须臾,哽咽开口:“南笙,十天的时间并不长,求求你,给我好不好?”

  是她的恳求太过真挚?还是她的眼泪太惹人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这十天里的公务交代齐备,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京郊的别院。

  龙南笙一手推开虚掩的大门,深深吸了口气,抑住不知为何狂乱的心跳,同时压下心间的酸楚。

  是啊,十天的时间并不长,短得像是手指间的飞沙。可是幸福的时光总是让人容易眷恋,如果十天之后,等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已经习惯了拥过完整的她入怀,如果等到那时,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所有的所有都不复存在,那么他的心呢?要怎么办?

  许久不曾进过厨房,不一会儿安诗的额上便煨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她的心是高兴的,这是她为他熬的第一碗粥呢。以前她也为他做过糕果点心,却从来没有机会为他熬一碗普通的粥,这一直是她的遗憾。于她心中,唯有粥才能是爱情的象征,清淡简单,却可以醇香永远。

  虽然他还不曾来,可是她希望他在回来的那一刻就能喝上热腾腾的粥,辛苦点累点,又算得了什么。

  米白如雪,在沸水内飞扬,安诗掌控火势,不时搅拌,锅内稠密飘香,她试了咸淡,撒入一些些清油,再依照火候缓缓加入新鲜草虾、鱼片。

  太过认真的她,没发现原本只有她一人的厨房,多了道人影。

  寻到厨房,才找到她的踪迹,龙南笙默默站在一旁,她那略带憔悴的神情,让他见了心疼。他知道她自白天开始便没有休息,忙着收拾这十天的衣裳用具,她的神情那么愉悦,差一点就要连着他也给拐进她轻轻哼唱的小曲儿里,和她一样变成个因着可以出去玩耍而乐不可支的娃儿。

  看到她回头要拿材料,龙南笙来不及抑下眼中的情感,情急之下,只得往旁一让顺势别开了脸,却没留意撞到了安诗。

  来不及反应的安诗,身子不由自主地直往后仰,眼看人就要跌下,龙南笙脸色一变,赶紧上前将她往后一拉:“小心!”

  感觉被他温暖的臂膀环拥,安诗脸一红,双手不自觉地反抱住他:“谢谢。”

  低头望着她,龙南笙收不回视线。她的秀发绾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颈项,婀娜的腰身就在他的臂膀间,撩动着他心灵深处的欲望。他抿唇不语,沉肃的脸庞看不出内心的情绪,但实际上,在他的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她怎么知道他有多渴望这样的日子。自己爱的人为自个儿洗手做着羹汤,对心爱的人的感情都融入在每日的一粥一饭,一汤一水中,就是好好的过日子吧。

  再累再疲的身心,在闻到那股家常香味的那一刻,全都不算什么了。

  他凝视着她,缓缓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可知道,她几乎快将他逼疯了。还未从恨与爱之中挣扎出来,她又把他扯进了信与不信的麻团。

  安诗的脸蓦地整个赧红。她想逃,但被他如此深刻地注视着,她连目光都无法挪移,她的知觉仿佛全凝聚在他触碰的位置,感觉到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颊际,挑高她的下颔,然后屈起手指,轻柔地勾勒着她的唇瓣轮廓。

  他的唇强悍压下,吮吻她软嫩唇瓣,钻入檀口,尽情肆虐她的芬芳,品尝她的甜美滋味,炙热的气息,逼迫她接受他、回应他。

  “晤……”安诗紧张到忘了还能用鼻子呼吸,从他吻住她的唇开始,她屏气摄息,肺叶没有灌进半丝空气,晕眩感侵袭而来,夺去她的思考能力,脑子里混沌一片,她只觉得他像要凿取她的所有,不许她对他隐瞒。

  好不容易在她快要憋死的时候,他终于舍得放开了她的唇,安诗像是重生了似地大口地喘息着,再多次的亲昵,她都仍忍不住在他吻她的时候红了脸庞。

  灵敏的嗅觉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味道,安诗“啊!”地一下惊叫出声,像是突生神力似地一把推开龙南笙,急急地奔到厨灶前,掀开锅盖子,果不其然,刚刚还莹白饱满的米粒儿,早就变成了焦黄色。

  安诗的小脸恨不得垂向胸口,五官懊恼地皱作一团,本来好好的一碗清粥,这会儿却变成了这幅丑丑的样子。让她怎么好意思拿给他瞧?她本来是想……本来是想盛碗热“粥”,龙南笙还自顾自地撒上翠若碧玉的细细葱末,正准备将它端挪到厨房另一侧的方桌上。

  安诗傻傻地瞧着,在他正要迈开步子走掉的时候才想起来扯住他的衣角:“你要做什么?”

  龙南笙凤眸微眯,瞧瞧她这是什么眼神,仿佛他手中拿的不是瓷碗而是什么怪物似地:“这粥很烫的!”若不是她特意为他做的,他估计早就忍不了把这烫手的碗丢出去了。他将衣角从她的手掌中解救出来,又旋身朝着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刚放下手中的碗,随后而至的安诗就扑上去一把盖住碗口:“不准吃!不是!连看都不准看!”

  龙南笙伸出大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很仔细地避开那仍是冒着热气的瓷碗,将她拉近身前。

  俯下脸庞,他凑唇在她耳边沉声笑语,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清晰,像是故意要惹她羞恼:“真是不好意思,早就看光了。不过说起来,还真是丑诶,居然还有人能把好好的粥煮成这个样子。”

  安诗瞪圆了双眸,他他他怎么能这样子耍赖皮,她是因为什么才把给粥煮坏了?还不是因为。

  龙南笙轻扬起剑挺的眉,轻哼着逗弄她:“恩?难道不是你的手艺太差?”

  安诗气得狠狠地瞪她,他明明就是耍着她玩!她别开眸光不愿看他,冷淡的口吻像是要与他赌气:“是!就是我手艺太差,王爷还是让我赶紧去倒掉了去吧,别碍了您的眼。”

  一手将瓷碗举高,引着她蹦跳着来抢,瞧着她因着气恼涨红的脸,她婀娜的腰身随着她蹿跳的动作款款轻摆,撩动着他心灵深处的欲望。

  以前,他也总爱这般逗弄她,任她又嗔又羞地娇声抗议……早料到踏进这里是种折磨,逼他承受着理智与情感的折磨。

  他停下动作,黑得发亮的眼,直视着她满是挑衅的脸儿,不断低喃,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筝儿,筝儿……”是不是他这样唤着她就能回到过去?是不是他这样抱紧她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她扬眸定定地瞅着他,声声的呼唤在耳畔回荡,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空虚、他的痛。

  他的炽热目光紧锁着她的脸,眼中毫无掩饰的炽火:“你做这碗粥原本不就是为了与我分食一碗,让我尝到你的心意?为何又不要了呢?”

  安诗脸色一变,心里甚至不由自主的,浮现些许惊慌,他怎么知晓她是打着这般的注意,原以为会是温情的场景,只可惜……她将螓首深埋进他怀里,懊恼着:“都烧糊了……”

  龙南笙默默听着,黑眸里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他放开悬在她腰间的手掌,端起桌上的碗,粥已经没有之前热了,干巴巴地在碗中结成一团。

  龙南笙执起汤勺,缓缓地舀起一勺在口中嚼着,把对她的情,还有她给的痛,透过这从未尝试的味道,独自一一品尝。

  准备再尝第二口的时候,勺子却敲了个空,龙南笙诧异望向捧起瓷碗的安诗,正要抗议,却见她仰头就着碗口吃了一口,鼻头因为苦涩微微皱起,她吐了吐舌头:“就算是烧糊了,我也要和你同喝一碗粥。”

  她自他指间拿过汤匙,舀了一口温粥,举至他的唇间,笑觑着他:“那么你呢?愿不愿意一辈子与我同食这一碗粥?”

  龙南笙怔住,眸光因沉思变得迷离。他没有回答。

  是啊,他愿不愿意呢?

  一直到入夜,安诗枕着他的臂膀睡熟了,龙南笙才敢悄悄梗起脖颈,深瞅着月光下她熟睡的容颜,在她的额心烙下不着痕迹地一吻,继而自嘲似地笑了:“我怎会不想呢?不愿意的,是你呵……”

  秋天的凌晨格外清爽、宁静,一股带有成熟果实味的新鲜空气缭绕在梦境中依然沁人心扉。

  龙南笙终于明白为何临睡前曲安诗要坚持着问他有没有起床气,睡得正沉的时候教人摇醒,一睁开眼天却还是黑的!别说是起床气,就是圣人,也要疯了!

  他掀起了衾被捂面,不去理会扰人清梦的小手。

  “喂!龙南笙!”瞧他又要倒头睡过去,安诗一阵气恼,她都穿戴好了,他却还赖在床上,不行,一定要把他拉起来,再晚就真来不及了,她倾身将棉被扯开,硬是要把他从温暖的床榻上拉起来,但她没料到,一只大掌探出,精准地钳在她腕间,施力一扯,让她连人带拳地摔进鼓胀的被褥间,害她的鼻子撞上了他的肩胛。

  棉被突然掀开,露出他半睡半醒的惺忪容颜,头顶传来他带着浓浓睡意的哑嗓:“一大早地,折腾什么?”让他甫一醒来就只能抱住虚无冰冷的空气。

  安诗的眸子里遮不住的熠熠期待:“快些起来好不好?我想去南郊进香。”

  龙南笙依旧睡眼迷离,强睁开一条缝,诧异紧锁住眼前的人儿:“你见过谁大半夜去上香的?寺里的和尚还不见得这会儿就起了做早课呢?”

  瞧着他与往常不一样的慵懒模样,在安诗眼里可爱透顶,她不怕死地掐住他的双颊,向两边扯去:“猪八戒,呵呵。”被他狠瞪一眼并且拍掉作怪的手之后,仍是笑不可支地趴在他的胸前闷笑。

  半晌,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又要被倦意拉扯着睡过去的时候,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表面的轻松里带着不易察觉却不容忽视的失落:“就是要在没人的时候去啊。”

  像是一根针扎进了棉花团里,一个不注意被扎疼了手,龙南笙的脑中只剩下那带着失落的句尾。

  他搂抱住她,盯紧她强作无事的容颜,短短的三个字岂能道得尽此刻他心间的五味沉杂,那懊恨,心疼和怜惜像是三头兽,在心头猛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安诗闭眼,不知如何作答。有谁对?有谁错?谁会想得到眼见不一定可以为凭,她和他都因此受尽了苦难。

  没等来她的回答,他坐起身,揉了揉仍旧发胀的头:“那就别耽误了,我们快去快回。”还有不知几千几万个对不起他未曾说出口,他说不出口,“对不起”的答语无非两种,一句“没关系”,一句“我不会原谅你”,后者他承受不起,前者他还有什么颜面去希冀?

  安诗急忙跑去拿起一边桌上早就叠得整齐地衣裳,兴冲冲地抖开给他瞧:“穿这件好不好?”

  六朵四合如意云纹,白色的云锦线在淡青色的衣料上若隐若现,正低头穿着靴子的龙南笙只消看那么一眼便知晓了是哪一件,俊颜上的神色稍变,他重又垂下眸子:“不要。”

  安诗执衣走向他的脚步一顿,欢快的小脸儿怔住,为什么呀?这可是她给他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衣裳,她记得他那时喜爱极了,恨不得天天穿着舍不得换下来,惹得素执连连抗议再那般见天洗下去,再好的衣料都得给揉烂了,她看向略带磨损的衣角:“你是嫌旧了么?”

  “对。”他是嫌它旧了,这些两情相悦时候她亲手赠他的物件,他连再看到都会觉着心紧紧地揪起,更何况是将其穿在身上到处招摇。再者那时他以为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机会,谁料到这却是唯一,若是损了坏了就再也没了,他连回忆都来不及,只想好好地珍藏起。

  安诗的唇儿一扁,低喃:“你答应过的……虽然只有这十天……”她还话音未落,手中的重量一轻,龙南笙已经自她手中接过外袍。

  罢了,他实在抵不过她这般撒娇的语气。他将衣袍套上,等着那冰凉的衣衫熨上肌肤,他微微诧异挑眉,瞧向一边本来初冬才用得上的小火炉和搁置着的铁熨,原来她这么早起来就是为了替他将衣服先熨烫暖和。

  他于心间提醒着自己不要在她的温柔里陷得太深,却在不知不觉中已一点点地沉溺,焦糊的粥和温热的衣,单这两件,已教他的心止不住地荡漾,叫嚷着她爱你呀,她爱你呀。

  不敢在思索,他伸手拿过衣架上的披风,仔细批在她的肩头,围住她瘦弱的身子,又在颈间仔细打了个结:“外头冷,你若是冻着了麻烦的可是我。”他简短地解释,不知是在对她,还是掩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下昭然若揭的动摇。

  暮色沉起的山林美得惊人,一片暗色海洋,微风过处,一浪接一浪。朵朵盛开着的小花,点缀在青碧底色上,如一整块滑顺的蜀锦。

  安诗却无心去赏难得的美景,隔着一层特意戴上的面纱,望着前方一丈之遥策马的背影,她想不透。

  早上出门时他为她系披风的神情是那般地温柔,寺中遇到人多的时候他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无比清晰地觉察到自个儿内心深处的喜悦,是那样真实地跃动着。她相信他也是不是没有感觉的,可是为什么到了回程,他又变得这般冷淡,像是一只蜗牛,重新缩回了自己的壳,叫她看不见,摸不着心思。

  安诗眸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一大片松树林,虽已初秋,依旧绿荫葱葱,只是绿叶未得花红衬,总是太过清幽,少了些俗世气息,多像别扭着什么都不肯说也听不进的他。

  察觉到她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远,龙南笙放慢了速度。

  忆起他问她可曾许了什么愿时她答的那番话,他的下颚不自觉地绷紧,忍着那锥人心坎的痛。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专宠王妃更新,第二十二章 探减兰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