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办呢?除了你谁都解不开。”他的语调虽是玩笑似的轻松,口气中却有着不可错认的深情。
安诗抬起头,想要再看清楚他眼中的真诚,却被他逮个正着,被他一手握住另一侧的垂发。
龙南笙将指间的青丝凑近鼻端轻嗅这熟悉的飘逸的暗香,纯粹洗涤的干净气味混着阳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将这香气深吸入肺腑里,继而满意地笑了。
终于可以无需再为不得已吸入的、因为沾染了香精而浓烈呛人的那气味而费神,天知道为了不让自己显露出明显的厌恶,他费了多大的力气。
前头是他带笑的唇,后头是他环拥的手臂,安诗无路可退,只能倚在他怀间,她轻道:“是么?你就那么确定么?”
“你想要赖账么?”龙南笙浅笑,摇头:“这可不行。”他丢开手中她的发丝,一指擎在自个儿的额际:“它记得清清楚楚,这结,一个一个都是你打的;它吵得任性极了,这结,一个一个都得你亲手解开。”
“若是死结呢?”她昂首直视着他。渐沉暮色的闪动下,是两张互视的面孔,与灼灼燃动的阖黑星眸。
“那就要负责,把你的一辈子赔给我。”伸手轻抚她触感柔嫩的脸蛋,龙南笙唇角蓦地勾起一抹俏皮的笑,一直置于安诗身后的手猛然伸到前头,在她脸上一勾一挑,惹得安诗低叫一声。
情愫正暧昧,谁承想他居然开始恶作剧,安诗忙不迭去铜镜前照着自个儿叫磨染花的小脸。
巨大的穿衣铜镜之中,映出她雪白的脸色,也映出脸上笔势苍劲的那一横。她愤怒地回身瞪他:“你怎么。”
龙南笙眨眨眼,无辜地截住她的语尾:“我怎么了?”他靠近她,一手落在她垂在身后的黑发上,一手在她气得嫣红的小脸上摩挲着。
“你做什么要在我脸上画这么一横!”安诗羞极而怒,甩开头,不让他继续把玩她丰厚的长发。
龙南笙却就势锢住她纤细的腰肢,低下头来以灼热的唇吻住她的脖颈。
他不依不饶的亲吻让她脸儿发烫,他字字清晰的话语令她脑儿发胀,她在他的带领下仰起头任他深吻着,耳边只有他低沉的嗓音,一遍一遍说着:“一横墨,一心一缘一线牵;一段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啄吻过她迷离如丝的媚眼,将怀中粉颊烧红的人儿翻过身去,龙南笙微鞠着挺拔的身材,紧紧地压住了安诗柔软的身子,将她禁锢在胸膛和铜镜之间。
龙南笙的唇游走到她小巧的耳壳,轻轻地吹出一口灼热的呼吸。安诗紧紧闭上眼,不愿意去看他的表情。
他却不满意,双手由纤细的腰,缓缓挤入她的芙颜以及平滑的镜面之间,长指抚弄她的眉眼:“乖,张开眼。”
安诗将眸闭得更紧,她才不要去看这般羞人的场景。“不听话的丫头……”龙南笙轻笑。
“啊!”安诗好小声地惊呼……紧接着,她又愣住,她的视线有半晌的时间,像是被催眠似地无法离开铜镜。ωWW.chuanyue1.coΜ
铜镜中龙南笙的视线那般热烫,灼灼的眸仿若在告诉她,你是他的唯一,你就是他的唯一。
而她,几乎就要在他灼热的视线下融化。
他满意地看着她在他的眸光中轻轻地颤抖,将她翻转回自己的怀中,紧拥着她,瘦削却有力的手臂圈抱着她的纤细。
他啄吻着她的脸颊,她脸上的墨迹染污了彼此的衣裳。手掌悄悄挪上她的纤腰,将她柔软的身子拉得更近。
安诗回过神来,小脸嫣红,在他的呼吸与细吻之下辗转。
“诗儿,吻我。”他低声轻呵,薄唇在她的唇角游走,哑嗓带磁,劝诱着她老实地奉上自己的吻。
一声惊叫自王府另一头的霜花院响起,声音那般尖利,隔了泰半个王府尚能听出那叫声里的惊慌。
意乱情迷的程度再深,此刻也全数被吓跑了,安诗拽住龙南笙的衣袖,发白的骨节昭显着她的紧张:“怎么了这是?”
龙南笙蹙紧了剑眉,将安诗已然褪下肩头的衣裳重新拉上,再为她裹紧外裳,生怕她再着了凉。
替她收妥了一切,才得空朝穆纸鹞居住的院落觑了那么一眼,也仅仅是那么一眼而已,带着沙哑的嗓已回归淡然,只有凝着她的眸子依旧是暖热的,他摇摇头:“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白天不得已在那院里呆了那么一会儿,便烦闷地他坐不住,不是厌恶,他应该是对她有愧疚的,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他名义上的另一个妻子,而今又即将是他孩子母亲的女人。
穆纸鹞于他,实际上依旧是一个陌生人,他不愿意为了她惹得自个儿心爱的诗儿不开心。不,不对,是不为了任何人令她难过,是不愿意,也是不舍得。
安诗却不像他那般淡定,她情急地推攘着他:“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快去瞧瞧啊你。”
“你要推我到她那儿去?”龙南笙挑眉,带着危险的讯号。她最好别给他点头或者说是。那样会让他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在在乎着这些,在乎着她是不是在他身边,会因为空落的怀抱而失落。而她压根儿,就不觉得多他一个人或者少他一个有什么所谓。
安诗无意识地咬唇,贝齿陷入软嫩唇瓣间,陷得那么深,咬痛了娇嫩的唇,却及不上泛着酸意的心:“昨夜里她才因着情绪不稳定差点滑了胎,大夫不是说要好好休养么?瞧刚才那阵势,我都吓了一跳,她今个儿也一定又要受了惊吓。你若不去瞧瞧,孩子出了事怎么办?再者,你今日不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么?”
其实她好想好想告诉他,他们曾经也有一个孩子,一个可爱懂事地她每每想起都抑制不住心疼的小娃儿。可是她不敢,误会渐渐清晰,他待她越好,她越是无法说出口。他一定会自责难忍,一定会像她当初那般锥心刻骨地痛。她知道这样的痛,她舍不得让他同样经历一回。
龙南笙擎起她尖巧而紧扼着的下巴,眸子细细地眯起,颇不满意她的说辞:“我是为了这个回来的?恩?”
他唇角的薄笑里满是威胁的意味,仿佛她再讲一遍这样的话,他就要把她按起来狠狠地打她的小屁股以示惩戒:“我是为了怕哪个人生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这里的?又是哪一只当时软声哀求现在却暗讽我的?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瞧着她越压越低的小脑袋,眸光一闪,龙南笙重又握住了安诗纤细的腰肢:“来听听。”
“什么?”安诗诧然,听不明白他言语里的所指。
“来听听,听听看我的心。”看出她的不解,龙南笙直接做出举动,将她拉向自己,紧紧地压在心口,让她的耳密合地贴切着他的心跳:“听听我的心在对你致着歉,说着请你尽情责骂正在拥抱着你的这个男人,骂他混蛋,骂他无耻,骂他没有能力,不能使你每天都开心;骂他自私自利,将你锁在身边,却无法还你同样完整的自己。”
他低喃,向她诉说着心中的点滴:“是的,诗儿,我无耻,我混蛋,我该千刀万剐,我该天打雷劈,我再怎么解释都无法掩盖自己曾经负你的事实。”不能向她坦言承认那晚的自己是认错了人,将别人当成了她,是对自己的轻视,更是对她的亵渎。
“我也没有脸面去粉饰自己做下的混事儿,我只想告诉你,我绝不是花心。我只想求你,相信我的心,相信它只爱你一个,只为你而疾跃。”歉疚和疼惜溢满他写着伤痛的眸,他用力拥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心口正中,让她更直观地瞧清楚他的内心,一个角落都不要落下了,一声心跳都不要错过了。
只要她将他心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拼凑整齐,那清晰无比而又巨大着占据了整个心房的画轴,定然是她的剪影:“对不起,诗儿。对不起,我那么深地伤害过你;对不起,我至今还在给你伤痛……我亏欠你太多太多,我不奢求你原谅。”
他说相信他的心。
他说他只爱她一个。
他说他的心只为她而疾跃。
安诗懊恼。为什么自个儿总是因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哪怕是寥寥几字言语而禁不住心神荡漾,她甚至只能按住心口,想将那股子喜悦按捺住。
但是压抑住了心口,那暖意却从身体的每个细小的毛孔、每根细微的发丝儿,缓缓地渗进皮肤,随着流动的血液,再汇成一股欣喜重又涌回心口的湖,排江道海,攻城略池,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剩,满满地填充着,快要溢出来的饱满。
小手捣住他的薄唇,安诗眨了眨熠熠闪动的水眸,将神情的开解化入调皮的逗弄:“对,就是别去奢望,因为我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她紧盯着他神情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其实她无需紧盯,他的失落是那般明显,随着她的每一个掷地铿锵有力的“绝对”而加深。
抿唇轻笑,安诗双手鞠捧着他一瞬间暗淡下去的俊颜,踮起脚尖吻吻他垮下去的剑眉,吻吻他蹙成川的眉心,吻吻他紧抿着的唇,最后在他颈间蜿蜒的伤疤印上如蜜的甜吻。
她拉过他扶在腰间的一只手,带着他的指抚摸她脸上同样丑陋的疤痕,望进他只有疼惜和内疚、丁点儿不见厌恶或是不适的朗目,柔肠似水白转:“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原谅你,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亏欠我的。若提以往,你疯执在后,却是我欺瞒在先。孰是孰非,谁能说得清?”
“所以,你无须道歉,我也不用原谅。当然,除了那个在你迷糊之下得以趁虚而入的侵略者。”嫩唇扬了又扬,满意于自个儿的比喻:“恩,就是侵略者。你唯一亏欠我的便是这个。你亏欠我一个完完整整的你,你亏欠我一个仅有你我的世界,所以我要罚你,罚你这辈子。”
“你已经罚过我这辈子宠你爱你了。”龙南笙失笑,好心地提醒,心里头压得闷透不过去的阴霾因为她的顽皮开解消散了许多,渐渐清明的那块心田,恰好不好地嵌上她带笑的眼睛。
安诗歪着头,像是在为思索对他的“刑罚”而苦恼,倏地,她学着流气的动作打了个响指:“那就罚你下辈子先爱上我。”
对他少年的不解风情,她一直耿耿于怀着。先爱上对方的那个人定然是吃亏的,说她小心眼也罢,说她斤斤计较也罢。若有来世,她想要任性地从头到尾被他疼一世。
“好,下辈子,我先找到你,我先爱上你,我宠你,我疼你,我要把你娇惯地不可一世,无法无天地让每个人听见你的名儿就头疼。”
龙南笙的长指挂过她皱起的小鼻头,双颊的深旋盛满了浓情蜜意:“最好是个人人生厌的混世小魔王,这样就没有人跟我争抢你了,这样除了我就没有人喜欢你了,你只能从我这得到全世上的爱;这样你就会觉得只有我好,甘于窝在我身旁一辈子了。”
“吼,我若是婚事小魔王,你就是小王八!”安诗佯装嗔怒地挣开他的怀抱,手叉着腰反唇娇叱,全然忘记了被自个儿指着鼻子的男人是个位高权重的王爷。
龙南笙也丝毫不曾介意,确切来说是压根儿未曾察觉,这个小女人的出言不逊早已可以算作大大的僭越,他呵气在指尖,做出一付蓄势要骚她痒的势头,追着她跑远的步子:“说我是王八?那你可不就是王八媳妇儿了?”
被她转过头来瞪视,他走向她的步子未停,唇角堆砌笑纹儿:“不好么?若真是乌龟,岂不是就可以一世就天长地久了?等到沧海都变成桑田了,两只年迈的龟还是趴在原处,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就算是爬不动了也要用最后的力气深情地望着彼此。”
“啧啧,多么惬意的场景。”就在他伸手就要触及她的衣角的时候,安诗蓦地冲他做个鬼脸,又喘息着跳远,叫他只来得及抓握住满手的发香:“那早就晒干了!呆瓜!”
两人一路打闹着走进霜华院的时候,距离那声尖叫已经过了许久,院里居然仍是乱糟糟的一团。
一进屋,映入安诗眼帘的便是倚在床头吓得脸色发白的穆纸鹞,紧张地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的锦容和亚娴,还有地板上碎得彻底的茗杯,及旁边一堆泛着奇怪白沫的参茶。眸子不自觉地睁大,这。
龙南笙自然也瞧见了,紧盯着地面上的那滩水渍,眸中锐光一闪,他不着痕迹地把安诗向自己身后拉去。
察觉了龙南笙的到来,穆纸鹞像是再也咬不住嘴间呜咽,嘤咛哭了起来:“王爷……”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朝着向着龙南笙走过去。
她只能用力地掐捏住锦容的手,才能止住自己不愤怒地颤抖,不发疯地大叫。
看着站在门口双手相牵的两个人,尤其是连头发都还是散着的安诗,让她想起了她与龙南笙唯有的那一夜。那颊畔生花的娇弱模样,活脱脱一付情动的嫣红,他们……他们刚刚……还不曾入夜,就这般……这般不知廉耻么?
再瞧着龙南笙不着痕迹却小心翼翼地呵护,穆纸鹞眸中的恨意更弄,也藏得更深:“给王爷、安诗妹妹请安。”她不曾称安诗为王妃,即使时间已经磨去了她不少的心浮气躁,叫她容忍可以,卑微却是不可能。是她先嫁予龙南笙,她是他的结发妻,她才是正正经经的王妃,她怎么能承认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冒牌货?怎么能对着一个佞臣之女卑躬屈膝?无论如何,她固执着自个儿最后的骄傲绝对不会放开去。
龙南笙盯着穆纸鹞微垂下的螓首略一沉吟,什么话都不曾说。他转过头看向安诗,眸中流转着安诗看不懂的黑阖,“诗儿。”他摊开骨节分明的掌,要安诗将手递过来,让他牵住。Μ.chuanyue1.℃ōM
安诗喉头一哽,他这是……?
知道她定然疑惑,此时却无法跟她解释更多,龙南笙凑到她耳边简短地低声交代:“乖,你先回去,我处理了这里的事,晚些便回去。”
这一遍,安诗清楚他那番话语里隐含的担忧,还有他的手,握得恁紧,像是在告诉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使胸中有着千百疑团,安诗依旧顺从地点点头,在他关切的眸光下,拎着裙裾转身就要迈出门槛。
“等等!你别走!”亚娴松开一直搀扶着穆纸鹞的手,几步赶上前去拦住安诗,与自个儿主子一般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安诗愣了一愣,不解她为何神色激动,只是满是疑惑又忐忑不安地回头看向龙南笙,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那碗参茶,打眼一瞟便可瞧出绝对是淬了毒的,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地去害一个孕妇?
南笙又为何让她先行离开,是有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的么?
龙南笙脸色蓦地一变,写满了山雨欲来的阴沉,他亦走到门口,身子挡在亚娴和安诗之间,疾言怒色道:“王妃要去哪儿是你能管的么?竟敢直呼王妃而不加尊称,谁给你这么大胆子?你是想翻天了不是!”
“咳咳……”穆纸鹞恰到好处地出声阻止,扬起纤手,微笑道:“王爷何必跟一奴婢生气,她也是着急才这般忘了规矩的。”
“亚娴,还不快下去。这没有你插腔的事,别在这儿碍了王爷的眼!”她转眸望向亚娴,声色俱厉,只见亚娴立刻会意点头,旋即转身出去了。
若是平常,就是将那个对安诗不尊敬的奴才打上几十大板也解不了龙南笙的气,可是这会儿他没出言拦住她的离开。在他的考量里,这笔账可以随后再算,如今最重要的是莫让安诗涉入这龌龊的阴谋里。
“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瞧我不会调教,手底下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冲撞了你,还望你别介意,别跟她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野丫头一般见识。”穆纸鹞笑着耸了耸肩,先龙南笙一步上前执起安诗的手,倘若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们其实是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亚娴不过是。”
“诗儿!”龙南笙再度出声阻止,危险的讯号在眼中越积越多,快要承载不住冲泄出来,成为一场风暴:“你先回去。”
“是啊,是该先回去。”穆纸鹞点点头,趁着龙南笙急于令安诗离开不好发作的时候,刻意昭显着自个儿的权势地位,她一双媚眸敛着浅笑:“瞧你,这都入秋了还穿得这般单薄,若是冻坏了王爷可是会心疼的,也显得我连个王府都管不好是不?”龙南笙不在京城时,她一直以王妃之尊主管着宁王府的大小事宜。龙南笙一回来,那些账本明细全都叫移交回了素执手里,可是曲安诗并不知道,对不?
“来,叫锦容伺候你回房吧,咱家王爷也能放心些是么?”她扬了扬,锦容立刻走向门扉,先向龙南笙躬身行了礼,便扶住安诗,将她带出房门。
龙南笙除了目送安诗的身影消失在圆门外,他阴鹫的眸一直锁住穆纸鹞扬着浅笑的娇颜,冷若冰霜。冷不防地,他低沉的嗓音穿入寂静的两人之间,不疾不徐地,透出一股子内敛的严厉:“你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王爷都已经看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穆纸鹞刻意放软的嗓音十分镇静,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减。心里头却已恨不得安诗千刀万剐,这小贱人在龙南笙心目中,竟是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非得藏起来保护好?
闻言,龙南笙的脸色顿时青白不定,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向屋内。穆纸鹞随着他迈大的步子向前踉跄了两步,差一点就要跌倒,她眼疾地抓住木椅的高背,才重新站稳了身形。
她回身望着他,嗓音是从未有的平静温婉,不急不缓的口吻让人瞧不出她真实的思绪:“只不过是闹着玩玩,王爷何必这么生气?再不济,我肚子里的也是王爷您的孩子呀。”
究竟是有多狼狈狰狞呢?穆纸鹞不由得在心里想道,在龙南笙眼里的自己,看起来是否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他锐利如鹰的眼眸,即使每每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都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彻底看穿般心虚而又害怕。
但是想起他投射向那个女人温柔得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目光,又令她镇住了心神,她只能这么做,与其坐等他们之间所有的误会都消散得不剩一星半点儿,不如由她亲自来再次毁掉他对曲安诗的信任。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居然还不知悔改。”龙南笙看着她勉强的笑颜,冷淡的眼神像是在旁观着一场闹剧。而这场闹剧,那般地无趣,压根儿提不起观看的兴趣:“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谎称边境传回消息说龙南临和齐妃遭人下毒,她担忧不已,悲痛过度在,差点滑胎,命人去别院将他叫回王府,他忍,在安诗询问时也只告诉她是穆纸鹞出府时差点被不听话的马晃出马车,受了惊。
他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想利用龙南临来动摇安诗!这计策令他一想起便五脏冒火,他白日时才来到这里厉色警告过她,没想到她傍晚又闹了这么一出!
虽然教他冷厉的神情骇得脸色微白,穆纸鹞仍是扬起眸,无畏地看着自个儿的夫君:“不知道,这要看我的心情了。或许明天我就腻了,或许我心气足了跟你闹一辈子也不一定。”
她和姑母筹划了许久,甚至不惜谎报朝廷。即使是假的,等到京中派人查证过,她想做的也早就做完了。消息叫他两次拦截又如何,她还会试别的法儿。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曲安诗知晓这个消息。
龙南笙冷笑了声,转眸正对她的目光:“是么?那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腻了,否则……”他知道自个儿狠心意绝,但他无法对她或者柔情或者激烈的感情做出回应,对她的哪怕一丁点儿的回忆都是对安诗的伤害。
“否则怎样?”闻言,穆纸鹞瞪圆眸,就算心有不甘,却只能咬牙忍住,一颗心揪得发疼。龙南笙敛眸冷冷地觑着她:“否则我保不定你还有没有命在这儿。”
“你就这么在乎她么?就连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也丝毫不在意么?”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没见到他有一丝豪动容:“你就丝毫不在意我对你的爱,丝毫不在意我这个人吗?”
龙南笙没有回答她,只是勾唇扬起一抹浅笑当做了答案。
时光早已磨砺了他对旁人的“宅心仁厚”,他仅剩的所有温柔都尽数给了那个可爱的人儿。至于别人,是草芥或是沙石,于他没有丝毫关系。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也许他真会一刀了结了她也说不定,谁让她招惹上诗儿,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穆纸鹞一张俏脸顿时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她垂下眸,忍住欲夺眼眶的泪珠,颔了颔首:“我明白了。”
看着她点头,龙南笙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痕冷到了极点,他看也不看穆纸鹞一眼,转身就要走向门口。
就在他就要迈出房门之际,她娇甜的嗓音又轻沉地扬起:“我明白了,你永远不可能爱我,甚至不会给我一丝一毫的温存。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看一眼,不会动容一分。”
闻言,龙南笙顿了顿,在她的视线里停下脚步。
片刻的沉静之后,她忽尔扬唇浅浅地笑了:“龙南笙,此刻在你眼里,我定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吧?”
龙南笙回眸,盯视着她的脸容,眉心拧起一抹深折,抿唇不语。难道不是么?若是诗儿,怕是宁可伤害自个儿,都不会去伤害别人。
穆纸鹞别开眼眸,径自说下去,刻意忽视不见他眼神之中的严厉,柔然的语气中掺揉进意思软弱:“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也可以是心思纯净的姑娘,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我只求这一样而已。可是,你却吝于给我。”
不哭,她不能哭。
就算她的心痛得宛如千万把刀剐着割着。
即使他连她的表白都不曾听完,转身消息在渐沉的夜色里。
她也绝对不能哭。
映在她眸中的那丝苦涩,浓得像是洒落地上的那杯毒水。甚至连她自己的心,都叫时光染上了无解的狠毒,染血了曾经少年初见的如花心思,她复又勾唇:“那你恨我好了,至少,也是另一种铭记。”
深秋夹了菊花香味的风拂面而过,一片黄叶缓缓从眼前吹过,安诗举起手撰住,却是一时怔忡。
那年,他也是这般的。
那时,她还是二八芳华的活泼心性,喜跑爱跳的精力,连落了帕子都不知晓,等到慌忙弯了腰去捡,帕子已经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拾起。
她惶然抬头,对上一双熟悉噙笑的眸:“小东西……”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鬓角,却只是轻轻地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她鬓边的红叶。
饶是如此,她仍是不争气地红了双颊,仿若被他攥在手里的不是叶而是自己。就连发间也似被他的手指点了簇火,烫得惊人。
回过神,安诗一手抚着鬓发,笑意自嘴角漫开。她环抱着双膝,头埋进双臂,随意侧挽起的发髻松散了些许。风轻吹起长长的乌发,和着浅色的衣裙、昏黄的灯烛柔柔地摇曳。
龙南笙进了内院只看见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睡着了的安诗,一双冷眸染上越来越浓的温情,他忙得丝毫都不愿意在霜华院多做一时半刻的停留,只为着赶紧地回来陪着她伴着她。
在遇见她、爱上她之前,他从来不知晓,惦念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触景。他甚至不能似以往一般心无旁鹜地做其他的事情,不论是在做些什么,他总是不能自己地把她藏在心口里。
他原是执拗着不肯承认,终于心里的思念快将他逼疯的时候,他不得不对她的牵挂与爱妥协。原来在他自己亦尚不知晓的时候,她的身影已是如此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心头那一块誓言的石上。
他走过去心疼地抱起她向内院去,却为她轻浅的体重皱了皱眉。
像是抱着珍贵易碎的宝贝,龙南笙轻而又轻地将安诗放在床上,修长的指掌握住她的肩膀,以最徐缓的动作,将她的小脑袋搁在软软的枕上。
“唔……”饶是如此,安诗依旧困倦地抗议,小脸挪啊挪,无意识地寻找暖和的依偎。
龙南笙只能脱鞋上塌,将她搂进怀里,陪她一起入睡。轻抚着那在自个儿怀里不安分地磨蹭着的小人儿,他反复摩挲,流连的轻触着。
这举止格外轻柔,不想惊醒她。她睡熟时这可爱的反应,令他的薄唇上勾起满意的笑,眉宇之间的神情,只有柔和。就连黑眸深处,长久冰封的情绪,也被这日复一日的温柔一点一滴地渗透。
安诗眼睫轻扇,小脸儿胡乱地在那暖源上蹭啊蹭,满足的摩擦着。好暖……她连梦里都禁不住呵出满足的叹息,像只晒暖儿的猫儿惰惰地咪唔。
温热的肌肤,以及干净好闻的男性气息,热烫的气息萦绕不去,让梦境变得好温暖。她噙着嫩唇,漾出幸福的笑容。
她的唇儿在龙南笙的掌间磨蹭,又酥又麻的触感,刷过他敏感的掌心,舒服得像是软软的羽毛在轻搔着。
龙南笙温柔地注视着她,在她喃喃呓语的时候,本能地倾身,在她软嫩的唇瓣上印上一吻,俊颜上闪过既复杂又单纯的神情,他探出舌尖,钻入她因为睡熟而微启的唇间,慵懒地挑弄。
唇间的酥麻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真实得不像是梦境,安诗才悠然转醒,她还未睁眸,先捏了捏睡得有些发疼的纤腰。
“醒了?”男性的嗓音,在她身旁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安诗睁开眼睛,赫然对上一双笑意浓浓的黑眸。
他那峻拔的身躯斜倚在床褥上,一只手撑着梨涡深沉的俊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勾起的薄唇上,带着十分宠溺的笑:“我还当你成了小睡仙了呢?”
安诗被看得脸红了,她垂下脑袋,搁在他胸前的十指揪成十个白玉小结,她深吸一口属于他的好闻气息。就是这个味道,让她在睡梦中也能察觉到的安心:“你何时回来的?”一想到他将自个儿的睡姿尽收眼底,她的胸口就变得热烘烘地。
龙南笙扬眉浅笑,掌下细腻的肌肤,热热烫烫地,他不动声色地默默欣赏怀中的小脸儿一点点浮现出微红,直到她的脸儿快要成为熟透的番茄,他才开口:“以后莫要再在外头睡过去了,你那伤寒才刚好了些。”
“恩……”安诗慵懒的声音才起了头又消失:“南笙呵……”
“怎么了?”他不忍摇醒她,但被吊着胃口也不是太舒服的事情,所以他试着放低声问。
她在他身旁翻身,覆盖着双眸的小扇长睫连掀也没掀,蹭进他怀里,他笑着,将她的长发拢妥,再把被衾拉高一些,不让她着凉。
本以为她要睡不说话,没料到她又冒出话来:“你知道……我爱你么?”
龙南笙张开漂亮深邃的眸,望着她迷糊的小脸,是他幻听了么?哪儿有人会在说出表白的语句之后又转头呼呼地睡过去的?
他收紧环抱,满足地喟叹,眼中掠过一抹促狭,他执起她蜷窝在心口的柔荑,探首在她耳畔用温醇诱人的语调低道:“知道。还有,我也爱你……”接着,他绵绵细细的吻像雨丝轻缓落在她手心及腕脉。
他倾注了力道,吻疼她的肌肤,那种疼痛是先被他的牙关啃咬,又再被他以温柔舔抚,最后以双唇吸吮,一重一轻一紧的力量,让安诗强撑开朦胧的眼,勉强地消化着他片刻之前的爱语,在他的双手划过她的腰肢时还忍不住被呵出痒笑,逗他:“是么?”
“哦?你不相信?”他的鼻息贴近她的颈子,喷吐的热气烫人。
她以为他又要吻她,但他没有,他吻着她颈子中央,他在她喉间低低沉笑,她红着脸。
“不相信……”安诗闭上眼,却敏锐感觉到他沿着她的筋脉轻缓吻着,让她不由自主地颤起哆嗦。
“真的不相信?”他厮蹭着她的颊,享受她发丝搔弄的感觉。
安诗咬着唇,无法做出回答,怕一张口轻吟便会自唇齿间羞人地溢出:“恩……?”
他也不强逼她就范,他只是一口一舔吻地吞噬着她的羞涩和疑问,像是在品尝美食般地意犹未尽。
他的皮肤好烫,煨出她一身薄汗,安诗在模糊地思绪中依着本能回吻住他沿着手臂一路轻舐上来的唇,傻呵呵地笑着……她好喜欢他的吻,还有喜欢她的他。
但她的笑靥随即被他吞噬,他的十指扣住她的,吻着她的鼻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爱你。”
安诗很快地又睡着了。
当那张小嘴,再次吐出均匀徐缓的呼吸时,她柔软的身子,依旧紧紧地贴合着他的胸膛。
这下意识的依恋,让龙南笙心头的温柔毫无保留地倾泻。他无比轻柔地,以指腹轻轻划过她白皙的娇柔,直到她在睡梦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弯唇露出浅浅的笑痕。
修长的手掌滑入她乌黑的发间,轻轻地再悄悄地,将她的发尾圈绕在自个儿的指间。
他又扯过自己的一束发,将自己的发与她的一起,绕成一个小小的指环。
夜色深浓,他注视着那张小脸,将她甜美的气息一丝一毫地闻遍,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低下头来,在她额上烙下深深一吻。
昨日傍晚的遗痕依然清扫干净,教人瞧不出端倪,只除了霜华院门口多了两个脸色黑的像哭丧的侍卫。
这一整天,穆纸鹞没踏出霜华院半步,这个华丽的院落就像是龙南笙设给她的牢笼,让她插翅也难飞逃出去。
起初,她有试图让亚娴或是锦容,甚至是她自己,一遍又一遍与那两个侍卫对抗,想要闯出去,她不相信那些被派来看守的侍卫究竟能够拿她奈何。
但是,但无论她多用力叫嚣,多使劲儿大闹,那两个侍卫就是无动于衷,一张张冷淡的脸色,看起来就只比龙南笙给她的脸色好那么一点。最后,她放弃了,绝望了,认命地接受了他给她的惩处,就在这每一刻钟都度日如年的日子里,熬过了一天。
事实证明她斗不过龙南笙,几次的冲闯下来,她终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白费心机,她,是他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确切来说是他压根儿连关都不想关,只是怕她啄疼了他心爱的小花小草,他才将分出那么一咪咪的心神给她,将她牢牢地锁住,免得她给他“惹是生非”。
晚饭热了三遍,还是没有胃口。穆纸鹞摆摆手让锦容收拾了去,一个人撑着后腰坐到了梳妆台前头。
擦掉了胭脂。面若桃花怎样?他眷的不是你。
拆去了珠簪。珠环玉润如何?他恋的不是你。
打乱了青丝。乌发如云奈若?他爱的不是你。
褪去了沙裙。绫罗绸缎何妨?他念的不是你。
纵使不自知,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是她,一直是她,只能是她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女人。
穆纸鹞望着镜中的自己,只剩下一头乌云散,一身白衣衫。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嘴角噙上一抹骇人的冷笑。右手搭在腹上,感受着微弱的胎动。
他狠?那么她也能狠。
她倒要看看。流年将把谁负。
安诗将螓首靠在精雕细琢的柱子,在心底不住地叹着气。他不过一夜不在,她便难过得紧,吃睡都不下。她早就以为自己已经爱他到极致,没想到还能再继而这般勾心蚀意。
又思及他是因为轻念皇后的失踪而被皇上紧急召进宫,愁似更绵密成云,不知道轻念姐姐怎么样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姐姐一贯虽任性,却不会闹出出格的举动,更何况像这样连益华不管,失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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