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有喜 > 第五章 知秋
  一个女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勇敢?不是她独自走夜路,不是一个人去旅行走进无人区,更不是她飞蛾扑火地去爱一个男人,而是她决定做一个母亲的时候。在她没有决定做母亲之前,之前所有的岁月都是她的少女时代,她的少女时代是迷茫的,懒散的,软绵绵的,不知所措的,稀里糊涂的,现在,她成为了一个母亲,她的少女时代才真正终结了,她变了,她变得坚硬又温柔,眼神坚定,目标明确,她有了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她像是手里有了一根无形的矛,时刻准备着和这个世界大干一场。

  明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她很快发现,她被同盟和友军相继抛下,她成为了孤军。

  冯母晾着明珠,没有来叨扰她,也没有再派说客来。

  养母岳娥像是气消了,会打电话来,也会说叫她保重身体这样的话,但不再为她指点迷津出谋划策了,一副随她去吧爱咋咋地的态度。

  大倪每天都在加班,时常一两天都见不上人影。

  明珠一个人去超市买菜。妊娠逐渐平稳,胎儿发育正常了,前两日她再去医院检查,李大夫告诉她,所有指标都已正常了,这一定是建奇在天之灵在保佑她和这个孩子;明珠没有什么妊娠反应,心情逐渐平静后,她能吃能睡,没有孕吐,不挑食,她觉得,这也是建奇的在天之灵在保佑她和这个孩子,她只能,努力加餐饭。

  她买了牛奶,鸡蛋,和一些蔬菜,现在的菜可真不便宜,尤其是绿叶蔬菜,但是李医生说了,孕期要多补充维生素,李大夫还说了,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肉也要多吃。

  她又去买肉。嗬!这肉价是坐了火箭了吧?明珠怀疑自己看错了,再三确认——一斤五花肉要三十七?排骨在做特价,也要三十九。明珠感概了一番生活不易民生多艰,然后挑选了一块五花肉。

  她又挑选了一些水果,结账,就这些东西,一共三百多。正在扫码支付时,一条短信挤进来,她扫了一眼,是信用卡中心的还款提醒,什么?她这个月要还三千多?她匆匆支付完,出了超市。

  这个月怎么要还那么多?她有点懵。明珠平时没有用信用卡透支的习惯,最近一个月去医院次数多了,她才知道,医院是一个烧钱的地方,不能降价,从不打折,随便一个检查就是大几百,来医院一次千八百算少。而她意识到,这才刚刚开始。

  副园长打电话来,说孩子们都问珠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说快六一了,要排节目里,园里忙不过来,你没什么事快回来吧!

  她似乎是没什么事了,该回去上班了。等到囊中羞涩,她才意识到,不是工作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工作。

  明珠怀揣着身体的秘密去上班,像个没事人一样。大家都知道她的未婚夫遭遇不测,一个生命的逝去已有月余,在外人口中不过一番唏嘘,一句“节哀顺变”。同事们见她全须全尾,说罢“节哀顺变”,便各自忙了。

  孩子们围在珠珠老师身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之前代课的老师对孩子们说珠珠老师生病了,小宝伸出手摸明珠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发烧了,现在好了没?还偷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退烧贴来要给她贴额头上;紫函问明珠生病打针了没有?打针哭没哭?小宝就和紫函争论起来,小宝说,老师是大人,大人都不哭;紫函说老师是女生,女生可以哭。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吵起来。

  明珠哭笑不得,当法官断案,对他们说,大人难过时,疼痛时,也可以哭;女生可以哭,男生也有资格哭,哭不代表不勇敢,偶尔哭一哭,对身体有好处。她语音刚落,听到角落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是蒋子涵哭了。

  蒋子涵虎头虎脑,平时很调皮,在幼儿园见他哭,这还是头一次。明珠做完法官,又去安抚蒋子涵,可是任凭她怎么问,这孩子都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哭,说这是秘密,明珠没辙,只好悄悄地附耳对他说,老师也有个秘密,我们可以秘密交换秘密。

  成交。子涵点了点头。

  小孩子就是好骗,先说了自己的秘密。原来,是妈妈生了小妹妹,全家人每天都围着小宝宝转,爸爸一回家先抱小妹妹,小妹妹晚上可以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而子涵只能和奶奶睡了,昨天下午在小区里玩,邻居奶奶说,妈妈生了小妹妹,不爱他了。当时子涵没哭,今天早上来上学前,妈妈给小宝宝换尿不湿,都没回头看他一眼,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刚才老师说男生也可以哭,哭不代表不勇敢,他就没忍住。

  明珠摸了摸子涵的小脑袋,微微笑了。接下来正好是一节绘本课,她借此机会给孩子们读绘本《现在你是哥哥了》。孩子们听得很认真,子涵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为什么哭,还有个女生举手说“现在我是姐姐了”,明珠便说,明天给大家读《现在你是姐姐了》,那女生便得意地挑了挑眉,原来做哥哥和做姐姐也是很不错的体验呐!

  下课了,子涵已经像完全忘记了那回事,跑去操场和大家一起玩了。明珠望着孩子们的幼小身影,心里却颇有感触,那小小的身体里,也承载着许多情绪,却有很多喜怒哀乐被大人忽略了,她想,每个孩子都需要公平,平等的爱,如果有两个或者多个孩子,父母该如何分配自己的爱?她想,自己就生这一个孩子,要把全部的爱都毫无保留的给她,让她(他)在成长中,不会再受到父母偏心的委屈,不会再嫉妒兄弟姐妹获得的爱和关注,她(他)独一无二。

  小子涵玩到气喘吁吁,忽然从操场折返过来,跑到明珠身边,追问道:“珠珠老师,你刚才说秘密交换秘密,你的秘密,还没有告诉我呢!”

  她一怔,笑了:“那你要为我保守秘密啊!”

  两个人拉勾勾,明珠附耳悄悄对他说:“老师的肚子里,也有一个小宝宝。”

  孩子惊奇地睁大眼睛,追问:“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不知道,但是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老师都会很爱她(他)。”明珠怕敏感的孩子又会胡思乱想,又补充道:“但是老师还是像以前一样爱你们。”

  小子涵大大咧咧地笑了:“我知道,我没那么小心眼,我不嫉妒。珠珠老师,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一个哥哥了?我可以做你的宝宝的哥哥吗?”

  “可以啊!那真的太棒了!”

  师生俩击掌为誓。

  快下班的时候,工资到账了,上个月她请假太多,工资少的可怜。她叹口气,发愁信用卡的账单该怎么还。

  晚上,大倪回来了,带了明珠爱吃的粥,嚷着连日加班太困了,就进屋去睡了。临睡前,明珠听到自己手机里进账的提示音,打开支付宝一看,大倪转给她五千块钱,附言道:从今天开始,姐包养你。

  这笔钱,够她还信用卡还有结余。明珠望着手机屏幕,手指停在那里。

  女孩子间的爱和善意,有时比钻石还要珍贵和纯粹,不掺一点杂质。只因为一段长长的黑暗,她们曾一起相伴走过。她想了想,没有回复任何,沉默地接受了这份善意。【穿】 【书】 【吧】

  第二天早晨,大倪起早上班,明珠也早已醒来,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叫住正在换鞋准备离开的大倪。

  大倪知道她要说什么,手一挥:“打住!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生孩子,所以你这个孩子得管我叫干妈,他(她)得为我养老送终的,我不亏。”

  明珠笑了,轻轻地说:“大倪,我爱你。”

  秘密并没有保守太久。

  这天下午,明珠正在为孩子们编排六一的舞蹈。这个舞蹈叫《偶像万万岁》,本来是几个年轻偶像的作品,明珠稍加改编,教给孩子们跳,欢快又活泼。她知道自己现在怀着孕,做动作的幅度都很小,有小朋友就嘲笑她:“老师,你的翅膀没打开。”

  孩子们都笑起来。

  第二次跳的时候,明珠就下意识把“翅膀”打开了一些,腿也踢得高了一些,就在这时,园长进来了。那个和蔼的园长大惊失色,忙叫她停下来,把她拉到一边,关怀备至地说:“明珠啊!我是刚刚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什么?”

  “你这孩子,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不能再这样跳舞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明珠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她没有追问园长是怎么知道的,网络和媒体这么发达,太阳底下没有什么秘密,但她有别的担心:“可是,马上六一了,我们班的节目还没排出来。”

  “还排什么节目啊!这事就交给倩倩了。”

  倩倩是和明珠搭班的配班老师,连日来就是她代课,现在,只能由她挑大梁,把六一的节目排出来。

  明珠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点点头:“也行,我配合倩倩,帮着把班里的节目排出来。我们这个节目报到市里,这次要在市里演出的。”

  园长皱了皱眉:“幼儿园孩子这么多,孩子们都调皮,没轻没重的,万一碰了你,你有个闪失……”

  园长欲言又止,明珠有点明白了,又有点不确定,迟疑地问:“那我……,那您的意思……?

  “你回家好好养胎。乖!听话。”园长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坚硬的冰冷。

  明珠这一次是听明白了,可她仍不敢相信这个决定是从园长的口中说出的,她质疑道:“您是要解聘我吗?”

  “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是你要辞职的,但是你放心,咱们单位不会想你要违约金的。”园长表明的态度,不仅要她离职,赔偿金也是没有的。

  明珠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胸闷气短,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我跟单位签了三年的合同,我平时工作兢兢业业,每年都是优秀教师,排的节目获过省级的,国家级的奖项,就算怀孕了,劳动法规定,不能在女职员怀孕期间辞退她的。”

  园长依然保持着一副无懈可击的亲切笑容,嗔怪道:“你这孩子,我都是为你着想,你跟我扯什么劳动法,这多让人寒心的。”

  这一刻,明珠意识到,多说无益,她不再争辩了,摸了摸身边一个孩子的头,对园长淡淡一笑,朝屋外走,就在这时,她的腹部忽然传来一丝隐隐的痛,像是有一块石头在往下坠,她觉得下体传来一股温热,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妙。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园长逼她辞职时冷酷无情,却又能在关键时刻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她躺在病床上时,园长还去买了粥送到床边,依然是往日那个可亲的大姐。

  李景哲医生很严厉地批评明珠:“胡闹!你怎么还能跳舞?这孩子你不想要了?不想要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不是我说你……”

  明珠一时间委屈啊,失望啊,伤心啊,无奈啊,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哭了,急忙说:“我要,我要,这个孩子我要。”

  好巧不巧,她这话刚说完,养母就推门进来了,进来就拉着她的手,许久没有过的慈母样,宠溺地说:“别哭,生下来,妈帮你带。”

  明珠还溺在差点流产和即将失业的仓皇失措里,对养母的突然到来也没有多想,她此刻是脆弱的,需要抚慰的,就任由养母拉着她的手,她痛痛快快地流着泪,养母也被感染,甚至想煽情地把她抱在怀里,但两人都僵在一种微妙的隔阂里,始终没有再近一步。

  李大夫在一旁看着,有些感动,又感到尴尬,他看到明珠的眼泪把衣服都打湿了,于是从白大褂里摸出一包纸巾来,想递给她,手拿着纸巾停在半空里,觉得不妥,给护士使了个眼神,那护士接过纸巾,口罩下的嘴角撇了撇。

  明珠接过纸巾时,意识到自己失态,擦了眼泪,克制下来,想起来问妈妈怎么忽然来了。养母有一大堆理由,在老家一直挂念她,园长给她打了电话,她马上就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了。明珠也没去细想,到底是养母挂念女儿才来,还是园长通知才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珠发现,当自己做这个生孩子的重大决策并承担这个责任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迷茫感袭来,她需要一个支撑,这个支撑,哪怕是养母,哪怕聊胜于无。

  园长把明珠交给养母就离开了,李大夫叮嘱了一番,出去了。

  邻床的人睡着了。

  母女俩的聊天像一幅密卷一样,一点点铺开,像图穷匕见。

  妈说:“我能帮你带孩子,我跟你爸一起带。”

  “嗯!”

  “养孩子是花钱,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

  “这孩子是冯家的血脉。”

  这话说的,终于步入正题。明珠没有吭声,仿佛是等着妈把话说完。

  “建奇他妈一直牵挂你和孩子,老问我来着,叫我劝你。“

  这一次,明珠没有再剑拔弩张地质疑养母的居心,也没有把自己放在冯母的对立面,为什么要对立呢?大家不都是想养育这个孩子吗?何况那是她深爱的男友的母亲,是这个孩子的奶奶,她能不对孩子好吗?

  “他们家条件好,不会亏待孩子和你的,妈和你爸也帮衬着,咱们一起把孩子养大,也不枉你和建奇好一场。”

  “嗯!”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简短,但言简意赅,直指中心,明珠把心打开一个口子,试着接受这份命运带来的所有悲喜交集。她从逃避回到现实中。

  妇产科的病床永远紧张,明珠留院观察后没什么大碍,下午就被准许出院。

  一切显得那么自然,一个司机开着载着冯母来接,仿佛是一早安排好的。养母和准亲家也执手相看泪眼,唏嘘孩子们命运多舛,珍惜这份缘。

  明珠至此已经很清楚,准婆婆和养母一直有联系,早都串通好的,步步为营,给她设一个圈套,很可能园长解聘明珠这件事也和准婆婆有关,但明珠不想追究了,这件事不能视为一个圈套,她生的是建奇的孩子,他们是有感情的,她心甘情愿,这件事她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准婆婆要接她去那套承诺的房子去住,说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连小孩的玩具都买好了。明珠迟疑了一下,说行,但是要回自己的住处收拾,退租,再给她几天时间。

  养母当时就暗忖这孩子一点也不傻,条件没谈妥,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住过去,她争取了几天时间,剩下的事就看娘家人的了。岳娥就顺口说道;“对,也不急这两天,先送她回那边,我跟你过新房看看,看还有什么要置办的。”

  妈妈们把明珠送回住处,安顿好,就欢天喜地地告辞,临出门的时候,明珠悄悄地叫着养母,声音很低很小,但不容置疑:“你适可而止。无论如何,我都要生。”

  岳娥眉稍有一丝丝得意,她说:“放心吧!我有分寸,妈不会害你的。”

  人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要把接下来的事在心里捋一捋。

  过一会儿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她以为是两个妈妈忘带了东西回来拿,去开门,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梨花卷发,白净优雅,穿一件宽松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一提礼盒。那女子笑微微地,说:“明珠,你好!”

  明珠看她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许知夏。”女人自报家门。

  明珠倒是听过这个名字,一个挺有名的作家,做自媒体,公众号的文出来篇篇爆款,写情感话题和女权文,明珠还关注那个公众号,闲来翻一翻文,有些文读来让人头皮发麻,心不能平静,字字平常,却像句句像说到了人心上。她以前总以为作家都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呢,眼前这个人,却这么优雅好看,她真是那个作家吗?还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她来找她有什么事?不会也是像那些跟风的自媒体一样,要来采访明珠吃人血馒头蹭热点?这件事还有热点吗?

  想到这里,明珠警觉,正要关门,那女人忙解释:“我是喻静香的大女儿,你的,姐姐。”

  这对生疏的姐妹俩就这样站在门口默默对视了几秒,见惯了场面的知夏竟有些局促,而明珠的心突突地跳着,胸口都快喘不过气来,在几秒内压制了心里的情绪起伏,把呼吸咬在牙齿里,佯装出平静,说:“进来吧!”ωWW.chuanyue1.coΜ

  明珠想起来那一次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奇奇怪怪的大妈,童年往事和一些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忽然灵光乍现,哦!原来是她呀!

  那么,是她派大女儿来的吗?她们想要做什么?也是和腹中的这个孩子有关吗?

  明珠打开门。

  她们像是被铸在空气里,许久没有开言,知夏是被母亲强逼来的,喻老师自上次在医院见了明珠,就跟中了邪似的,非要来看看明珠,被知夏劝住了,但劝住的条件是知夏来打个前阵,她在来的路上,把要说的话演练了好多遍,可是当真正面对这个妹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能像对知春那样亲密无间,不能像对知冬那样训诫教导,这尺寸很难把握。

  明珠呆坐了半天才想起来给客人倒水,而知夏呆坐半天才想起说第一句话:“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这个地址是她辗转托了老家那边的人打听到的,小区中低档,楼管门禁也并不严,她跟着进单元门的人就进来了。

  明珠泡了一杯菊花茶给她,真好,知夏最近正好有点上火。

  “我和闺蜜合租的。”她对这位姐姐不设防,如实回答。

  “几个月了?”知夏盯着她的肚子问。

  明珠一时没反应过来,答非所问:“我们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

  “我是说,你怀孕几个月了?”

  “哦!还不到三个月。”

  “孩子的父亲?你们……?”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你们的事,我在网上看到过消息,那天在医院见到你,就一直很牵挂你,想来看看你。”

  “我挺好的。”

  “是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吗?”

  “嗯!我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明珠声音太高了一些,有点怪,像上战场的战士喊口号。

  屋子里忽然又陷入一阵沉默,知夏低头喝了一口茶,像是在组织措辞,许久,才说:“其实你不必背负道德压力,考虑其他人,你该多想想自己。”

  这是她此行想要对这个妹妹说的话。

  “我想过了,我想要这个孩子,没有人给我压力,是我想要。”

  “这会很难。他的父母一定也很想要这个孩子吧?他们会帮你吧?”

  “当然。”

  “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还行。”

  “那就好。”

  明珠的回答都很简短,始终待着一种疏离的客气,她对眼前这位优雅知性的姐姐迁怒不起来,但也亲热不起来。

  她们的谈话到这里本该结束了,知夏却觉得堵得慌,就像她写文章卡壳,有好多话憋在笔头,不吐不快,她又喝了一口茶,说:“我来之前把要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可是见了面说起来还是毫无条理。有些话,在我心里好多年了,我幻想过有一天见到我这个妹妹,我该怎么说。你出生那年,我已经十二岁了,我还用奶瓶给你喂过奶,你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眼睛是弯弯的,好像时刻在笑。

  我现在三十七岁了,到了这个年龄,好多人觉得自己混沌开了,活明白了,越来越慈悲为怀,有些事不知道该去指责谁,有些事分不出对错,我不知道这样说你是不是接受,我妈她……,我是说,喻老师一直也内疚,她也不容易,你不要怨她。”

  “我不认识她,为什么要怨她。”这话说的明白,却还是不经意间,带出了几分怨恨。

  这样的反应,是知夏预料中的,甚至比预料中好很多,她做过最坏的打算,明珠将她拒之门外,把她提的东西和她一起扔出去,但是她没有,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知夏知道自己该走了,多说无益,她们的谈话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聊不透,徒劳,徒增烦恼。她说:“那就好。生孩子的事,你要自己拿主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找我。”

  “我没事,我很好,谢谢你。”明珠马上表明立场,无情地拒绝了她。

  知夏站起身,那盒燕窝进门时就悄悄放在玄关,要走的时候,她也依然让它悄悄地留在那里,不必特意提醒,不敢太过醒目,她害怕它的命运是被扔出来。

  明珠送至门口,知夏还是忍不住,说:“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保证不打扰你。”

  她们加了微信。

  进电梯的时候,知夏才打开了明珠的的微信主页。她的主页背景图是沙漠孤烟,下面是一条直线,知夏不知道是不是她加完微信就屏蔽了她,还是她从来不发朋友圈?应该是前者吧!明珠的微信昵称就叫“明珠”,真是个老实孩子呢!

  知夏想告诉她,那时候妈妈也给她取了名字,叫知秋,很美的名字,但是她知道,不能说。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有喜更新,第五章 知秋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