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一番话震惊了十二娘和琉璃。
“李大爷，你的家人是咋回事呀？难道也是被那些畜生给害了吗？”
起风了，凉爽的微风吹拂着渔港小镇，馄饨摊一闪一闪的忽哒着红中带蓝的炉火，映照在三人或惊奇不解或悲愤难抑的脸上。
十二娘和老李是老朋友了，初到渔港之际，是老李伸出相携之手，助她度过最初的艰难。
多年来，老李一直坚守这小小的馄饨摊。
十二娘曾多次诚挚邀请老李来鳗鱼客栈帮助自己，但都被老李拒绝。
每次拒绝的理由都是：“老朽了，还是做自己熟悉的事吧，这地方的人吃惯了老夫的馄饨，一旦没有了，大家会不习惯的。”
十二娘看着这个与之前懦弱，老实，“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截然相反的老李。
不禁暗赞：“这哪里是从前那个老李呀？老李大哥可真威风”。
“老李大哥，你守着这个小馄饨摊不放，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呐？或许也是在等一个机会？妹子这么猜测对不？”
远处的江面上传来渤海水军的悠长号角声，这是告诉大家，水兵们准备夜巡了。
两座山丘顶上也随之呼应着绵长低沉的号角和连续三个轮次的金鼓声，七座塔楼的瞭望哨点燃了照明的烽火。
老李抬头看着那高高的塔楼和远处江面上十几艘渤海战舰，那长长的位州之铁锤炼的撞锤“砰砰”拍打着水面。
“看到这些”，老李转身指着塔楼，山顶的官署和水军战舰，“是大家伙感到最安全的时候，因为俺们知道，有大军在保护着咱，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关门也能睡得安稳。”
“可是闺女，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在每个月圆时分，都会从山里出来一条恶龙。
跟着这条恶龙一起来的是一群吃人肉喝人血的‘狼人’和一群四腿的白狼。
这些畜生手里拿着长矛和大刀，胯下是红眼吃人肉的战马。
到了镇子，那条恶龙就喷火烧屋子，畜生们和白狼就在外面堵截逃出来的人，他们杀掉老弱，抢走妇孺和年轻力壮的男子。
俺那老妻就是在一次月圆之夜被这帮畜生杀死，俺那一双年仅8岁的儿女被他们抢走。
姑娘你刚来的时候，问老夫，‘为啥咱这里不在地面上盖房子，而是都住在地窨子里’。
老夫告诉你吧，就是因为这条恶龙和畜生们作恶，俺们地上的房子都被毁了。
至少住地窨子比住房子要安全一些。
当时老夫跟着船队在江上捕鱼，回来后，家就没了。
自此老夫就不在上船了，而是在家门口支个馄饨摊，等着我那孩子们，俺怕孩们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十二娘是第一次听到老李的悲惨遭遇，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夜晚安谧，白天热闹繁华的渔港小镇竟然有如此不堪的过往。
“那李大爷，他们是何时不再来骚扰的？是不是，自从官府把咱这里辟为榷场，驻军开始的？”
“可不是嘛，姑娘，就是榷场开了，衙门和大军来之后的第二个月，他们又从山里出来了一次，但那次他们吃了大亏，从此后再也不敢明火执仗地来抢劫祸害人了。”
“大爷，咋回事呀，咋打的呀？和俺们说说呗？”，琉璃急切地摇着老李的胳膊说。
老李笑着，挣脱了琉璃，心想：“这姑娘也是个急性子”。
“好，那大爷就和两位姑娘说说这事，来来，都坐下，咱们慢慢说”。
琉璃，十二娘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像是小学生听课一样，盯着老李。
老李清清嗓子，从锅中舀出三碗热汤，递给琉璃和十二娘，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砸吧着嘴说：“那好，咱就开始吧。
老夫记得那是个月圆之夜，郎将大燕琳将军接到线报，说是山里的‘狼人’们要在次日的月圆之夜出动前来抢掠。
接到消息后，将军就早早派人告知咱们地方上的首领。
让那些老弱妇孺早早关门闭户，躲藏在家里。
青壮男子们加入团结兵队，为将士们提供后勤和战场救济。
次日月圆夜，到了子时7刻，原本还是星光璀璨的夜空，突然黑了下来。
天上一股浓重的黑雾翻滚着向前涌动，地上一条长长的火龙，贴着树梢飞快地奔跑。
瞭望的塔楼上，灯笼划了三圈，这是告诉大家他们来了，大概有三百骑。
大燕琳将军下令全军静默，勿要暴露目标。
虞侯们传达将军令：
第一击是先弩后弓；
再骑兵角弓，长矛；
最后轻步兵扫尾；
伏远弩，绞车弩专一对付恶龙；
火龙越来越近，大家看清了，火龙是三百名骑士的马队，个个手持火把，列队一字长蛇阵，胯下骏马嘴里喷着白雾，全军如同在雾中行进的火龙。
队伍在镇外停下，出来两骑，马上骑士高大威猛，身披狼皮，头顶大狼头。
二人在周围不断逡巡，观察镇内和高处的情形。
大燕琳将军严令各军不得有丝毫响动，不得有丝毫的火光。【穿】
【书】
【吧】
镇外三百敌军原地不动，而那天上的黑雾在慢慢地接近我军。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敌军动了，先头部队是如流星一闪而过伏地奔跑的四脚畜生。
紧跟着就是三百呼啸的骑兵。
镇子的大门被撞开了，前方就是坦荡的主道，大街两侧是鳞次栉比，黑洞洞的房屋。
那里面有咱们要的珠宝和人口，他们都乖乖滴等在家里让咱们去取，去抓。
历次打劫的爽历历在目，看来这次又将是满载而归的满满收获。
这些畜生们流着口水，嘴里呼喝着，挥舞着长矛大刀，无所顾忌地向前冲去。
快了，快了，就要到镇子中央了，畜生们好像看到了珍珠宝贝，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小媳妇，精壮能干的小伙子，咩咩叫着的小羊们。
就在眼前了，加把劲过去，包围这个镇子，把他们全部抢光，杀光，烧光。
哎呀，不好，怎么这么大，这么深的大坑，‘啊，噗呲’，大路中央突然塌陷出一个截断路面的深达三丈的大坑。
畜生们在马上来不及躲避，惊叫着跌入陷坑，被倒立的尖头木桩串成肉串。
“不好，有埋伏，快撤”，首领紧拉马缰，马儿嘶鸣前腿腾立，首领被重重摔下马去。
畜生们掉头就要往镇外撤。
一阵凄厉的喇叭声响起，传来瘆人的划破空气的”呜呜“声。
抬头看，密密麻麻劈头盖脸的弩箭从山上呼啸着，向人群中落了下来。
江面上停泊的水军舰船也向岸上抛射碗口大的炮石。
两面夹攻，弓弩，抛石机齐射，天空愈发黑暗，“嗡嗡嗡”的箭啸，“呜呜呜”从天而降的石块。
山里的‘狼人’畜生如被收割的稻谷纷纷坠马。
窄翼破甲箭钻进去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三棱箭钻进去就是一个手指粗的洞，鲜血“滋滋”飙飞，内外透风，瞬间透心凉。
大石块‘咔嚓’下去，人头飞出数十米，或被砸进脖腔里，原本高大的汉子一下成了侏儒。
战马拖拉着主人的残肢断臂，茫无目的的奔跑。
尸体上的头颅离开身体独自流浪，身上的肉被乌鸦啄食成一幅惨白的骨架，来年就会在葬身的泥土之中成为滋养大地的肥料。
那些白毛的四腿畜生被第二轮，第三轮接踵而至的臂张弩，单兵弩射杀。
蹬着四条腿，抻着脖子嘴里吐出黑血，‘呕呕'挣扎着，一会就伸腿瞪眼不动了。
战场上的‘狼人’畜生在几轮箭雨和舰船抛石机的打杀下已不足二百人。
两名头领骑在马上，将残兵败将再次聚集起来，准备杀出重围。
该收尾了。
山顶上的大燕琳将军举手，金鼓齐鸣，弓驽兵后退，渤海骑兵，胯下率宾大马，手持四米长矛全队出击。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在颤动，江水起了微澜，波浪轻拍堤坝。
敌人嚎叫着，手中的长矛大刀挥舞着冲了上来。
我军前队将长矛斜立，尖锐的矛头直指来敌，手中角弓朝天上抛射。
第一波百人队被射杀近三十人，其余的骑着骏马在接近钢铁长矛的刺猬时，一部分掉头而逃，还有些捍不畏死的家伙们不知死活的撞了上去，一下子就被连人带马射透。
剩下的再也不敢向前冲锋，勒马原地不动，众人惊恐失措的眼睛看向那两位头领。
出山的时候是三百精锐骑兵，现在战场上稀稀拉拉的仅剩下百余人。
想我山中‘狼人’乃是女娲娘娘天选护卫，有战狼襄助，历来都是战无不胜，哪料到在此小镇遭受如此惨重伤亡。
此次小河沟翻船，他们出动了正规军，是要至我等于死地呀。
看来，战亦死，逃亦死，现在唯有天上这个家伙能救我们。
那个家伙呢？为什么还不动？，难道不知我等即将全军覆灭吗？
大头领从马鞍袋中抽出一把长如手臂的白骨号角，恨恨地朝天上那朵还在慢悠悠涌动的黑雾”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这个号角的声音，是战场上的人从未听过的，像是从地底穿越千山万壑发出的既沉闷又尖锐的吼声，这个声音摄人心神，能把人的耳膜和心脏穿透。
战场上所有的渤海军都紧紧捂住耳朵，等着这个恐怖的来自地底的吼声能快点过去。
黑雾在号角声的催动下，加快了速度，眨眼间就来到战场上空。
大燕琳将军鸣金收兵，战场上的骑兵掉头策马奔回本阵。
几乎同时，那朵黑雾“哗”地散开，一阵雷鸣般地怒吼，一道闪电辟向江面。
水军主舰被闪电击中，燃起熊熊大火，转瞬被烧毁，残碎的木板和士兵的尸体随着江水飘荡。
“伏远弩发射，密集射击”，虞侯们手中令旗上下挥舞，一轮轮手腕粗的弩箭呼啸着向恶龙的身体覆盖上去。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个恶龙是多么可怕？
老夫当时就和乡亲们帮着大军运送弓箭和炮石。
恶龙张着大嘴，那嘴呀，至少能站着走进去一个人，那牙大的像是一把短矛，森白锐利，上边还挂着指头粗细的肉丝。
几轮箭上去，没有伤到恶龙一根毫毛，都被它身上硬如钢铁的龙鳞给挡下了。
估计是它从未遭过如此的反击，恶龙狂吼，顿时天上闪电雷鸣，瓢泼大雨一桶桶从天河倒下。
地上雨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它张着嘴，整个身子往后缩，准备喷火。
大军的绞车弩到了，“砰砰砰”，弩箭打在龙鳞上，冒出一串火星子，弩箭一下就崩折了。
这下可把恶龙给打懵了，一时间竟然悬停在上边一动不动。
下边看的清楚，如果还是对它覆盖射击，只能是浪费宝贵的绞车弩箭而已。
它的薄弱点在肚皮，瞄准恶龙肚皮射击。
虞侯们迅即令弩手们调整射击方向，全部三架绞车弩齐射恶龙下腹肚皮。
第二波，三架绞车弩上胳膊粗细的巨箭，“呜呜”叫着就上去了。m.chuanyue1.com
妹子，老哥告诉你们，龙这玩意，全身都是刀枪不入，唯有肚皮，下腹部的肚皮那里龙鳞最薄。
这两波绞车弩可真给力。
俺们在下面看的真真的，“噗噗”，那龙鳞就像是瓷片一样被击穿。
恶龙肚皮上靠近尾巴的肚皮处，六只绞车弩的大箭整整齐齐地给它钉上了两排铁扣子。
颤颤巍巍地在龙肚子上晃，那血像江水一样“哗啦啦”往下淌，地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那恶龙疼得“嗷嗷”叫，三十多米的身子扑棱着，绕着咱这地方上下腾飞，咆哮，那真是天地失色，雷霆万钧呐。
飞沙走石，黑雾涌起，天昏地暗，大风呼啸。
那雨也愈发大了起来，打得人站不住脚，连气都喘不匀，脑袋瓜子“嗡嗡”响，一滴雨珠下来，就像在脑袋上炸个大雷。
耳朵里是“嘁哩喀喳”大树折断，石头砸到身上的“梆梆”声，塔楼被龙尾扫断，守塔人摔下来的惨叫声。
江水掀起船头高的巨浪，“胡嗵嗵”水军舰船被打翻了五六艘。
港口的渔船被狂风刮向江心，被礁石撞得粉碎。
房子都被刮得“噗通噗通”墙倒屋塌，里面的人被压死，被闷死。
战后清点人口，竟然有一百多人死在自己的房子里。
街上看热闹的，走动的，帮着大军运送物品的，使劲抓住身边的东西，被吹的飘了起来，拉不住的要么被吹到墙上撞死，落入江中淹死。
当时大家伙就想啊，泥犁地狱不过如此吧？
都说龙是瑞兽。
可今天这条龙怎么不一样呢？这可妥妥地就是条祸害人间的恶龙啊。
哎呀，老天哪，你真是瞎了眼呐，咋就不收了它呢？
当时大燕琳将军都红眼了，那些骑兵都死了，战场上的弓弩都被摧毁了，轻步兵也死了四百多。
那些百姓和团结兵死的更多，光是死在我身边的就二十多，外围死的更多，围绕着两座山丘的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死于恶龙的咆哮之下。
也是咱们命不该绝呀，好像有啥搅合了一下，那黑雾忽然就散了，就像黑屋子的门一下打开，阳光照了进来。
江水安静了，战场上也没了厮杀呐喊声，再往上看，那条恶龙没了，一丝黑影消失在江天交接处。
地上狼藉一片，折断的大树，被龙尾扫到的塔楼，江里倒伏着几艘渤海舰船。
码头被毁了，到处是船舶的碎板，断裂的桅杆，那艘花船被打得粉碎，姑娘们的尸体头朝上仰卧在江面上，街面上稍微高一些的房子都塌成一堆残垣断壁，地上满是死去的乡亲们。
这场仗打得惨呐，大军的三架绞车弩被毁了，伏远弩毁了五架，七座塔楼毁了两座，官兵死了不下六百人。
不过那帮畜生也没得好，他们这次出动的精锐和恶狼都被杀死，一个都没跑掉。
大家伙打扫战场，掀开畜生们的狼皮和狼头，才看清，这哪是‘狼人’，就是一群披着狼皮，养狼的恶人呐。
那条恶龙的龙鳞被大家疯抢一空。
俺也抢到一枚龙鳞，这东西足有巴掌大小，黑中带青，硬硬的，像龟壳，但比龟壳硬，锤子敲不碎。
这枚龙鳞俺拿回去，让人做了一把小刀，嘿，利着呢，比一般的兵刃好使。
这一战后，自此，恶龙和那帮恶人再也没敢明火执仗地前来杀人抢劫。
不过他们还是偷偷摸摸地来，每次来个十几二十号人，抢了就跑。”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小刀。
这把小刀在石壁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幽光，刀身刀刃颜色一样，黑黢黢的不起眼。
“二位姑娘，这就是用那条恶龙的龙鳞打造的刀子，‘嘿’，端的是锋利无匹，吹毛断刃呐”。
老李津津有味地说着，比划着，丝毫没觉得身边的一个人已经开始对他起了疑心。
十二娘用耐人寻味的眼睛看着老李，满是崇敬，满是敬佩：“李哥，妹子咋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呐，这番故事讲的是活灵活现，条理清晰。
以妹子在圣人皇帝驾前所见所闻，你这番话语可是不亚于那些当朝大臣们呐？
咋看都不是你这个成天煮馄饨的老李能说出来的？老李，你到底是什么人？今天能告诉妹子吗？
老李站了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十二娘，而是对着琉璃说：“老夫猜测不错的话，小娘子应该是乌校尉的娘子吧？”
琉璃羞红的小脸在炉火照耀下越发艳丽，诱人：“哎呀，老叔，看你说的，小女子还没想好是否嫁给他呢，可不能混说哈，哎，你咋认识文德哥哥”？
老李笔直地站在那，宛如一株徒太山凛凛寒冬中的苍松，浑身焕发着昂扬的斗志，蕴含着无穷的精力，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本人李豹子，陪戎校尉，礼部左允高头领麾下天池社-黑水分舵首领，在此拜过乌校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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