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女孩已经醒了，尽管她极度不情愿，但罗紫风还是为她强行将精神系统与身体连在了一起。
女孩双手双脚都被电子锁捆绑束缚，小腿的伤口也被做了处理，夏清欢从衣柜里给她找上了一件衣服披上，勉强遮盖住了白皙的的身体。
女孩坐在地上，较好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算苏恪无情地告诉她，住在树里的男人已经死去了，她也只是待在原地一声不吭。
“这是你的备用身体么。”
夏清欢将棺材里那个一模一样的人偶女孩带到她身前质问。
女孩依旧倔强，但夏清欢有的是办法。
苏恪：“她说是。”
女孩瞪大了眼睛。
“哦，不是。”
女孩：“……”
夏清欢笑了笑，点燃了一根香烟：“他是你的什么人，让我猜猜看，他是你的，主人？哦，不对，那是，情人？
也不对，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换个问题吧，你并不是个人偶，对么。”
女孩的脸上陷入迷茫，显然这个问题令她的精神产生波动。
经过几番脑内挣扎过后，她终于泄气般地叹了口气，又缩进了墙角里。
夏清欢看了眼苏恪，得到他的点头肯定后开始继续发问，尽管女孩开始在大脑中装填其他想法试图逃避问题，但经过多次问讯后，夏清欢还是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信息。
死去的男人名叫乔纳森，女孩叫做乔伊，或者说，也可以叫她变成人偶前的名字，史黛拉。
她本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灵魂意识却被这个男人保存了下来，寄存在人偶中存活至今。
既然隐瞒不了自己的想法，女孩索性与夏清欢交流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表面上拒人千里，但却是个不难交流的对象。
“她说她的父亲没有死，只是搬家太累了要休息。”
父亲，无疑指的便是那个男人。
苏恪：“你会手语？”
“略懂一点。”
“我以为你一直很忙的。”【穿】
【书】
【吧】
“那就是你先入为主了，手语本身就不是很难，再加上看得多了，早已经耳濡目染了。”
苏恪笑了笑，突然有种回到了很久以前与夏清欢共事时候的感觉，她与很多人都不同，尽管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坐到现在这个位子，却没有变得困顿、势力，用刁难他人来发泄自己生活的压力。
光是保持和过去一样这一点来说，就已经是许多人做不到的了。
同样没有被时间和身份所改变的，还有这个人偶女孩。
在作为人的身份死去以后的这几十年里，她随着父亲辗转世界各地，为父亲的人偶手艺招添顾客，也为父亲制作其他人偶的认真卖力而闹过小脾气。
她一直是他的心灵寄托、支柱，是他从20岁一直到百岁寿终的唯一陪伴。
而男人，也同样两次给予她生命的神明。
所以她将男人保存在树中，以植物的形式继续延续，甚至，她竟然天真地等男人醒来，让他进入自己的另一具身体，作为人偶共同活下去。
“人啊，死掉了时候，就真的死掉了么。”
夏清欢的话虽然拗口，但却不难领会她的意思。
人死之后会怎么样，早在人类开始产生思想后就是一个深奥的问题，随着时代的更迭进步、科技提升，以及宗教发展，人们有关于死亡的猜想也有了各种新奇的思路。
至少对于苏恪等人来讲，在人体机能停止后，其大脑或思想以另一种形式存活的这种案例已经实在是不少见了。
说白了在本质上，乔伊与青水的存在没有什么差别。
之所以现在她们的处境如此不同，无非就是因为组织和苏恪的双标。
因为青水和苏恪有着关系，她能在以后的任务里发挥作用，所以知情人都默许了她的存在。
而乔伊，因为是只“孤魂野鬼”，组织就需要将其处理，以防她会对群众造成伤害。
但其实，人家父女俩活了几十年，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就好比，一群上了年龄的老街坊们聊天时，李奶奶因为两万块钱的住房补助费要和自己的外甥打官司，大家都劝李奶奶不必为了这点小钱闹上法院，让她多念念过去的亲情。
但如果这两万块钱本该落在他们头上，却被自己那本就贪财忘利的外甥惦记走了，他们也会泼皮发飙。
许多人之所以看起来一副理中客的模样，大多都不过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们都会双标，只不过是程度的深浅罢了，只要不是故作矫情，其他人也没有那么多空闲对你指指点点。
夏清欢显然就不是个矫情的人。
她宽宏大量地给了女孩选择的权力，要么跟她父亲一起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要么，死。
人偶女孩微微一笑，没有做出回应，但只要看一眼她的眼神，夏清欢就明白了她不会甘愿做那笼子里的金丝雀。
也是，就和那些被曾被抓住的【猎人】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天空与大树，就算把他们强行捉到【鸟笼】里，他们也会不吃不喝然后死去。
既然这样，那便没什么好说了，夏清欢挥了挥手示意苏恪。
既然你心向自由，就得有能力背负起自由的代价。
苏恪上前一步。
没有为人偶女孩求情的理由，服从命令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等苏恪出手，人偶女孩鬼魅般笑了一下，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苏苏，后面！”
人偶女孩的精神波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客厅深处，自古朴陈旧的棺材中，另一具人偶缓缓站起。
负责看守棺材的路依玲心头一惊，拔出黑色的手枪立刻射击，但人偶女孩的反应要比此前迅速太多，她甚至没有躲避，单手上扬，用两根葱白的手指夹住了近在咫尺的子弹。
路依玲见势不妙，向后一个撤步的同时，又连续射出几发子弹。
已经跨出棺材的乔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她俯下身子前冲，躲过路依玲射向她头部子弹的同时探出胳膊，接近路依玲身边的同时一把将她甩到了墙边。
好强的身体机能…
来不及去照顾震荡昏厥的路依玲，苏恪迎着冲来的乔伊亮出了匕首。
深知苏恪技术的人偶少女没有选择硬碰硬，特殊构造的机体让她腿部以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姿势扭曲转弯，身子向下朝着苏恪的左腿袭去。
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攻击的左腿还未恢复，苏恪只好让开身位，避免与乔伊正面交锋。
见苏恪避让，乔伊也没有乘势追赶，她本来的目的就不是要将几人在这里赶尽杀绝。
乔伊朝着大门急速冲去，而刚刚退让的苏恪暗呼不好，他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目的所在。
好在夏清欢同样不是没上过战场的花架子，在苏恪退去的瞬间，她一只手紧握另一只胳膊，双目睁大，将注意力锁死在了人偶女孩的身上。
全速前进的乔伊突然僵住了脚下的动作，她费力地转过头，与正勉强控制住她身形的夏清欢对上视线。
这精神上的角力并没有持续太久，厕所里的罗紫风闻讯而来，没有丝毫犹豫便扔出一只微型飞行器。
飞行器朝着乔伊的头部飞去，同时释放出哔哩哔哩的火花，人偶女孩痛苦地尖叫起来，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攻陷。
“小心那边！”
稳定下来的苏恪忽然做出提醒，人偶女孩的身体已经落在了地上，而方才被捆绑着不动的第一具身体，已经从地上高高弹起。
她竟然可以做到让意识在两具身体里瞬间切换。
她的手脚都被束缚着，无法响应大脑传输的信号，但这并不影响她以身体作为武器朝着夏清欢进行冲撞。
苏恪一咬牙，夏清欢现在正维持着对二号人偶的控制，难以躲开一号人偶的撞击，他只好将手中的匕首丢出，待匕首落到夏清欢身前的同时，他的身影也跟着一同显现。
一只手拿着匕首，苏恪伸出另一只胳膊，凭借闪烁的惯性拉着夏清欢一起跌倒，堪堪闪过了一号人偶的身体，后者也直挺挺地撞在了墙壁上，姣好的面容直接破裂开来。
将意识转移到二号人偶上的乔伊只是眨了眨眼，瞬间找回了清明.
没有了夏清欢的控制，她挥出一拳打爆了罗紫风的飞行器，前冲的势头不减分毫，一把推开罗紫风跑出了大门。
苏恪面色一沉，没有顾忌匕首给双腿带来的负荷，再次将其抛出。
可正要闪烁追赶乔伊的苏恪突然被按住了肩膀，他转头一看，夏清欢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抬起了手。
循着她手指向的地方，苏恪瞥见了，自那厕所中，缓缓伸出来了一根树枝。
穿着红艳寿衣的老人端坐在卧室里的座椅上，听着隔壁的阵阵响动波澜不惊，他端起茶杯小酌一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茶，很一般，但是这茶具，是孙女送来的。
他很满意。
放下茶杯，抬起头，老人听着客厅一阵叮咣乱响，跌跌撞撞又冲进来了一个混血女孩。
女孩有些急躁，握紧的双拳已经表明了她的来意。
老人知道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自她搬过来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孩的目的。
但老实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死了以后魂却没有散，竟然附在了家里那糟老婆子身上，一待就是十几年。
明明老婆子对自己很好，给自己生儿育女，养鸡种地，苦日子是一起吃的，后来日子好了，两个人也是一起享福的。
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虽然英年早逝，也还留下了那么乖巧机灵的一个孙女。
他本来想着这样子也好，死了以后，还能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跟她一起再多看看这个世界。ωＷＷ.chuanyue1.coΜ
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老婆子拿着他的照片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只能附在人身上跟着听跟着看的小鬼，在老婆子放松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够借用她这具身子。
尽管如此，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面对这位前些日子搬过来的女孩，想要让树里那位活过来的天真想法，他无能为力。
老一辈有不少观念，说什么身体是容器，灵魂是容物，女孩自己的经历，更让她相信灵魂才是人的本质，如果容器坏掉了，就找个新的。
她本以为自己的父亲会走一条与她相同的道路；她本以为棺材里的另一具人偶就是父亲给自己准备的。
可父亲只是在病床上日益虚弱，到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她。
她只能认为，父亲与自己有所不同，无法住进人偶里，而她则需要为父亲找到一个更加适合的容器。
于是她将父亲暂时封存在树里，让他的意识与植物共生，直到她找到一具能够容纳灵魂，能令父亲满意的人体。
女孩没有喝茶，父亲那边没有动静，她就需要自己动手，将这个老人身上的两个灵魂全部消除后把容器带到父亲面前。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虽然父亲还在隔壁的厕所里，但她已经截取了一段融合父亲意识的植物肢体，只要让它成功长出来，就多少还能保存一点父亲的存在。
更何况，隔壁的那几人里，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也就只有那个拿小刀的男人与射出奇怪子弹的女孩，另外两人的能力与装备虽然也相当棘手，但在狭小的房间里短兵相接，她至少拥有从他们手里逃离的把握。
而对付这样的老人，只会更加轻描淡写。
看着老人丝毫没有迎敌的架势，女孩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罪过，挥出了拳头。
在拳头即将击中老人心脏前的一刻，女孩的动作突然停下，静止不动。
女孩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板上，一株从门外延伸而来的细小枝条，不知何时洞穿了她精美的脸蛋。
站在门口的苏恪摸了摸左眼，让一直精神紧绷的青水回去好好休息。
他能感觉到，女孩那无比膨胀颠簸的意识信号，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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