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凄迷。一弯银月在流云间忽隐忽现。明亮犹如蓝色的星。充满寒意。
黄老汉回到家中，瞧见黄鲤儿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晶莹的泪水。
黄老汉问：“鲤儿你这是…”
黄鲤儿说：“我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暗中跟了过去。您和秦凤梧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您真的要去对付成百上千的活尸吗？没有别的办法吗？解铃还须系铃人，有没有法子让秦凤梧回心转意？”
黄老汉觉得鼻子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他镇定了一下，扶起黄鲤儿说道：“秦凤梧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并不是真的想害死爷爷，他没那么坏。他只是想把爷爷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只有如此，他才能放任自己继续堕落下去。”
黄鲤儿搀扶着黄老汉到炕桌旁，爷孙二人围在油灯旁促膝谈心。
黄鲤儿问：“爷爷。您当初为什么抛下秦凤梧不辞而别？”
黄老汉说：“秦凤梧命犯孤星，克尽六亲，但凡和他有些关联之人，皆难逃一死。如若舍身三清，则为一生无碍，若误入歧途，自己也将沧为饿殍。爷爷为了自保，只能不告而别。”
黄鲤儿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黄老汉说：“他是个不信命的人，告诉他又能怎样？再者说，他能掐会算，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命数？他这个人，毁就毁在性格太固执。”
黄鲤儿情绪低落，垂头不语。
黄老汉轻声但又坚定地说：“养而不教是为罪，教而不善是为贼。秦凤梧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爷爷也有责任。作为他的师父，我有义务以身作则，让他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黄鲤儿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他哽咽着说：“可是…您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很，只剩下外面淅沥的雨滴声。
黄老汉满脸都是泪水，他轻轻地抚着黄鲤儿的额头说：“爷爷这一辈子没什么成就，你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存在。”黄老汉略一停顿，接着说道：“你不必悲伤，这大千世界就是个梦境。佛家说的空幻色，道家说的虚映实，生死不过寻常之事，爷爷一早便看透了。对了，记得五年前，爷爷下阴间去救你吗？”
黄鲤儿点了点头道：“记得”。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细嫩的皮肤上滚下来。
黄老汉说：“爷爷在奈何桥头遇见了一个和自己相貌无二的人，他说爷爷还剩下五年寿命。如今五年已过，爷爷该走了…”
黄老汉的语气更加平和温厚：“鲤儿，记住爷爷的话。人不能怀着一颗仇恨之心活着。不要怨恨秦凤梧，不要怨恨命运。报怨以德，才是真正的道。”
黄老汉五指并拢，聚掌成锋，猛击黄鲤儿后颈。黄鲤儿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仙堂中烛火摇曳，黄老汉虔诚敬香，平静的面孔无半分哀伤之色。一只老黄皮子不知从哪蹦了出来，窜上黄老汉肩头，摇了摇尾巴，像是诉说什么。黄老汉抚摸着肩头的黄皮子，“老伙计，这一天终于到了。”
子正夜半，云散，雨止，风停。暗紫色的夜空像一个镶满了钻石的砂锅，扣在茫苍苍的雪山上，每一颗星都是那么明亮，一明一灭神秘地闪烁着，远远望去，显得那样不可企及，不可思量…
黄老汉登上雪山，从雪山深处吹来的霰雾，袅袅如缕，湿气在棉衣上凝成冰珠，将黄老汉的狗皮靴子都润得软如凉绵。他望着茫茫雪山，冰河蜿蜒着流向南方，河面上闪烁的微光，好似锻冶中的黄金。远方的地平线上，山脉好似雄浑的阴影，一片接一片，直至变得灰白模糊。参差的峰峦上终年积雪，纵然遥遥相望，它们依旧那么庞大、冰冷、寂寞而荒凉。
一大群乌鸦遮蔽夜空，它们在冰原上空振翅盘旋，远处观之，大小和苍蝇无异。仅剩的一丝月光照亮黄老汉在风中飘荡的白发。天色越来越暗，树丛中的树叶开始微微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数千个暗黝的身形，苏醒在血渍斑驳的雪堆里，腐朽的气息紧附其间，无神的眼窝里爬满蛆虫。突然间，雪山深处传来尸群的喊叫声，以及狼群的惊叫声，这声音响彻整座九龙沟，无人不惊，无人不惧。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奔跑声，尸群自高处奔袭下，黑鸦鸦，密密麻麻，如排山倒海的洪水袭来，仿佛占据了半个世界。
黄老汉望着奔袭而来的尸群，神情肃穆，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满头白发在风中飞扬。他掐着修剪整齐的胡子，一双灰色眼瞳炯炯有神，严厉无情，宛如一条年老的苍龙要在海洋中兴起最后的狂风巨浪。
“叹转眼间红尘百代兴亡，尽付滚滚之洪荒。叹十方众生蒙昧痛苦，业引狂澜难脱累世轮回！道祖在上，弟子黄佑之一生行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怎叹道行低微，无能渡我世人，今舍身赴死证我大道，望苍天体谅弟子一片赤城之心，弟子愿用一腔热血，化解此番浩劫！”
黄老汉闭紧双目，深吸一口烟枪，再睁眼时，已是仙家上身。只见他取出符纸，手指醮血，在上边疾书了“太上老君”四个大字，燃着符纸，向天一送，大喊道：“祖、仙、道、佛、扫、看、串、护、通天、归地、关碍、探兵四梁八柱听令！”口口念念有词：“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Μ.chuanyue1.℃ō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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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黄老汉周身闪耀万丈光华，如昊昊日月，灼灼辉芒。
“大道无量，日出东方，一死铸骨，正法贯天穹！”
一道霞光自周身射出，照亮天地，如火树银花般惊心动魄，所过之处，群尸燃烧，霎那间黑烟升起，翻腾扭动，胧岭雪山仿佛被一团团火球烧着了。活尸化成的飞灰在凉得浸入脾骨的夜风中飘荡，灰尘扬起，遮天蔽月，又在无数呼号声中犹如雨点般坠落下来。
耗尽了生命的黄老汉口吐鲜血，炽热的血液在冷空气中蒸汽朦朦，滴到雪地的血泊，红得像火。他转过身望着东边的胧门村，融化的河水大色湛青一碧纤埃绝尘，河水尽头，村庄隐约可见，一户户柴扉茅舍，没在雾霭云海之中。夜风中夹着冰露的清香，呼吸间清沁入腹，人间许多俗务烦恼，世情沉浮荣辱宠侮都可一风吹至乌何有乡。
“再见了胧门村…再见了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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