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黄老先生,救救我…”一丝微弱的声音像一个无主的游魂在阴森的地牢里游移。
黄老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鱼登水倒在落石堆里,脸色又青又白,一头灰暗的头发微微发颤,额头被落石砸破,血流不止。
鱼登水虽罪不容恕,但黄老汉并非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之人。
黄老汉见他一副苦乞命相,心生怜悯,好言相劝道:“善恶有报。你的伙计都被落石砸死了,那是他们活该!而你…老天爷放你一马,是希望你弃恶从善,重新做人。日后愿你能积德行善,切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鱼登水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神气,但立刻又换了一副诚恳的嘴脸,带着幽咽的嗓音说道:“鱼某一定记住黄老先生的话,从今以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黄老汉屈身去扶鱼登水,鱼登水顺手捡起一块落石,趁黄老汉不备,猛击后脑。黄老汉感到头晕目眩,脑袋像正在裂开一样,双腿一软,倒地不起。
黄老汉艰难地把视线集中起来,像一座受潮的糖塔,委顿着软瘫在地,说道:“你…为什要这么做?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了?上苍白给你披了一张人皮!”
鱼登水突然爆发出一阵闷哑的干笑,似乎在哭一样的笑声,却是一滴眼泪的也没有:“你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这份恩情,我鱼登水断不会忘记。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胧角村!这辈子欠你的恩情,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
鱼登水拖着黄老汉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地牢入口处左侧第二间刑房,将黄老汉顺着水井扔了进去。
望着黄老汉不断在水中下沉的身体,鱼登水长叹一声。但这份对黄老汉的羞愧和哀伤只是一霎间闪过。很快地,他的眼睛里又像结了冰一样阴寒……
井底沉积着无数泛着白光的骸骨,弥漫着一股郁郁作呕的死亡气息。在这可怕的、不祥的死寂中,黄老汉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冰冷的井水流进了眼睛里,世界开始旋转,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感受,井水中每一丝一毫的声音都进入他的脑海,水流的摩擦,心脏的跳动,气泡幽幽地浮起…
随着意识渐渐模糊,他疲惫的双眼缓缓闭合,一切的一切是样的宁静而冰冷…
突然,黄老汉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它是那样的明亮,而当他在一秒钟抑或是几秒钟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黄老汉已经在山君温暖而柔软的背上了。
山君身旁还站着一个高大、阴森的身影——黑袍喇嘛。
黄老汉吐出苦涩的井水,整个人精疲力竭、恶心反胃,浑身剧烈地发抖,脸色比夜空中的月亮还苍白。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救我?”
黑袍喇嘛细长的眼睛绿得发暗,在微陷的眼窝里,幽幽闪着鬼火一样的光:“你此生的因果循环还未结束,你还不能死。”
黄老汉吐出井水,胸口顺畅了些,说道:“我的因果循环?什么意思?”
黑袍喇嘛的笑容中有种不寻常的冷静和洞悉一切的优越感:“你去过雪山古墓,想必应该知道,古墓是清朝皇帝所建。但你知道清朝皇帝为什么要在胧岭雪山建墓吗?”
黄老汉眯缝着眼,幽幽说道:“胧岭雪山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长白龙脉,顶摩霄汉极北。龙吟虎啸,鹤舞猿啼。在风水玄学中,属于第一等的风水宝地。清帝王在胧岭雪山建墓,想必和风水有关。”
黑袍喇嘛:“你猜的没错。胧岭雪山的确是一处风水龙脉之地,清帝王本想将此处作为自己的陵寝,但帝王陵墓有严格的位置要求,在胧岭雪山建造陵墓违反清朝祖制,于是,为了避免此宝地落入反清势力之手,清帝王请了一位西藏高僧,代替自己出家。”
黄老汉喃喃道:“怪不得叫活佛墓。”
黑袍喇嘛接着说:“清帝王耗费上千万两白银,召集无数能工巧匠,风水术士,历时十年建成大墓。替身活佛在墓中坐化,代替清帝王镇守胧岭雪山,保佑清王朝千秋万代。之后清帝王又派了一支军队假扮成老百姓,在雪山脚下建造了胧颈村。”
黄老汉噤了一下,身上一个激凌寒颤:“胧颈村的人竟都是满清军官的后代?”穿书吧
黑袍喇嘛点了点头:“没错。近百年来,雪山古墓在胧颈村的保护下得以完整,直到鱼登水一伙炸毁山体,制造雪崩,害死胧颈村二百余口人,几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他们的冤魂岂能罢休?十年后,被龙脉之地滋养的冤魂恶鬼都成了气候,与雪崩有关之人,皆无法逃脱因果报应。于是九龙沟便发生了一连串闹鬼事件。”
一番话听下来,黄老汉如梦初醒,长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谜题都得到了解答。刹那间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心头一松。但还有一个疑问,黄老汉怎么也猜不透,那便是眼前的这位黑袍喇嘛是何身份?
黄老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黑袍喇嘛,只见他头戴黑绒喇嘛弯月三线帽,身穿藏红百花袍,披着猞猁狲狍子袈裟,一身装束非富即贵。面若白玉,皓齿明眸,大耳垂肩。飘飘不染尘埃,耿耿活佛姿态。六尺长身体,肩宽体瘦,感乾坤之秀气,聚山岳之降。似佛非佛,似魔似魔,道行之高,深不可测。
黄老汉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一惊,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难道…你…你就是胧岭古墓的主人…藏地活佛?”
黑袍喇嘛的脸上带着最温文尔雅的微笑,流露出一种高贵、无情、神秘的气质:“我只是活佛的精魂而已,似神非神,似鬼非鬼。做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的事情。推动着因果的发展。”
黄老汉浓眉紧蹙,沉吟着说道:“怪不得你这般亦正亦邪,深不可测。原来是藏地活佛的精魂。”
黑袍喇嘛咱然一叹,双手合十,闭目喃喃说道:“胧颈村二百于口村民,毕竟是为了守护古墓而死。身为古墓的主人,我当然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为了化解胧颈村二百于鬼魂们的怨气,我本打算杀尽九龙沟千于口人,但冤冤相报只会招致更为严重的因果。所以我命令山君,将一具有孕的女尸送去你家,而女尸产下的男婴黄鲤儿,就是化解这场因果浩劫的关键。”
黄老汉的脸愈加苍白得没点血色,颤声道:“鲤儿和十年前的雪崩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他是因果浩劫的关键?”
黑袍喇嘛说:“黄鲤儿的母亲是胧颈村的人,雪崩当晚,正是她要产子的日子。如今黄鲤儿是胧颈村唯一的幸存者,只有他能化解胧颈村二百于亡魂的怨念。
我进入他的梦境,一步步引导他学习佛法。黄鲤儿天资过人,成果大大超乎我的预料。他发下誓愿,感应地藏,超度亡魂,结束了这场因果浩劫。”
黄老汉怔怔地望着黑袍喇嘛,目光好像穿透那深不可测的灵魂,喃喃说道:“原来地藏之眼白夜渡鬼是鲤儿功劳。”
黑袍喇嘛暗哑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威压,金石相撞一样铮铮有声:“因果循环并未结束,更大的浩劫将在不久的将来降临于九龙沟。世间一切事,皆由因果所系。雪山古墓是因,盗墓贼是果。雪崩是因,怨鬼索命是果。葛曼成魔是因,地藏渡鬼是果。万尸之灾是因,葬身雪山是果。嫉妒怨恨是因,同门之争是果。西藏活佛是因,红袍尸王是果。百年情愫是因,渡化天魔是果。解空是因,转世是果…”
话音未落,只见黑袍喇嘛的身影渐渐远去,越去越小,变成一个小黑点,变成尘埃一样,消失不见了。
黎明将至,山君驮着黄老汉离开地牢,登上棋盘山,只见满山都是黑森森的杂木,松、柏、橡、杨各色都有,夹山的风冷若冰雪,一阵吹来,将本就浑身湿透的黄老汉袭得通体寒冷。ωWW.chuanyue1.coΜ
山君一跃十步,不多时已驮着黄老汉登上了山顶。极目远望,只见棋盘山东边山口开阔,西边山势平缓,冰河从峰边绕过来,胧角村静静地卧在薄曦之中,甚是安谧恬祥。
山顶有一座祠堂,走近了瞧,原来是一座庙,看样子像是新建不久。山门飞檐、吊斗、画拱、罘罳(设在墙上的网状建筑),正中一块泥金大匾,写着“鬼庙”两个大字,檐下吊着四盏硕大的白纱宫灯,在风中凄凉地晃着,却是阒无人声,庙门大敞着,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只见那庙里供着四梁八柱,但此“四梁八柱”非彼“四梁八柱”。
黄老汉家里供着的“四梁八柱”是祖、仙、道、佛,四梁。扫、看、串、护、通天、归地、关碍、探兵,八柱。
而这座鬼庙中供奉却是妖、魔、鬼、怪四梁。杀、贪、煞、欲、浑天、彻地、贪狼、阴兵,八柱。
鬼庙正堂摆放着三十五种恶鬼的泥塑:食气鬼、食法鬼、食水鬼、食血鬼、食吐鬼、食粪鬼、食唾鬼、食发鬼、无食鬼、希望鬼、食肉鬼、食小儿鬼、伺婴儿便鬼、伺便鬼、食人精气鬼、火炉烧食鬼、炽燃鬼、食香鬼、地下鬼、疾行鬼、护身饿鬼、针口饿鬼、神通鬼、欲色鬼、住海渚鬼、使执杖鬼、住不净巷陌鬼、住冢间食热炭土鬼、树中住鬼、住四交道鬼、旷野鬼、食风鬼、食火炭鬼、食毒鬼、罗刹鬼。
左右两间大屋端放着泥塑的十八地狱: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面目狰狞,地府将军一个个全装披挂,杀气腾腾。无数狞恶小鬼张牙舞爪,真是个人间鬼门关!
这“鬼庙”是什么来头?难道人世间真的有供奉恶鬼的寺庙?
天地万物,有阴必有阳,有正必有反。有人供奉仙堂,就有人供奉鬼堂。
在北派出马仙中,有一个不入流却极为危险的分支——黑出马仙。
这群人,供奉走入妖道的仙灵:狐妖、黄妖、蛇妖、白妖、鼠妖。通过五种邪灵的力量驾驭百鬼。做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之事。现如今仍有黑出马仙存在,如果发现谁家里供着鬼,最好离他远一点,以免引火烧身。
黄老汉思考着:这座鬼庙为什么会建在棋盘山上?是否和胧角村有关?难道九龙沟藏着一位黑出马仙?他本想调查一番,怎奈身体不适,实在没有力气再趟一次浑水了,只好暂时作罢。
一路颠簸,终于回到胧门村,此时一轮红日从白雪皑皑的群山背后冉冉升起,灿烂的光辉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流,冲进了偏僻的山村。先是铺满雨水的屋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随后,墙壁上清晰地映出了挂着一排粗大凌锥的屋檐的轮廓,渐渐地,整个胧门村都洒遍了金黄色的朝晖,那景致,真是无酒也会醉。
黄老汉和山君在村口作别,然后去李老汉家接孙子。
李老汉家不大,正屋和西间是打通了的,西边一盘大炕上铺着新席,靠墙叠着半人高的枕衾卧具。土炕北头一片棉被,黄鲤儿裹在里头正在酣睡。炕中间的矮桌上摆着一副骰盅,靠窗一线布绳、晾着一溜儿尿布,却洗得干干净净,一些儿气息不闻。通房两间,洁净明亮很是宜人,只是外面一阵风,天棚便上下鼓动,显得房子十分破旧。
“鲤儿!快醒醒,爷爷回来接你了。”
黄鲤儿睁开朦胧的睡眼,瞧见爷爷就在自己面前,不禁眉开眼笑道:“爷爷,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黄老汉抿着嘴唇想了想,问道:“是好梦吗?”
黄鲤儿跳起来说:“我马上讲给你听。”
爷孙二人虽然只分别了一天一夜,但发生在二人身上的事情,却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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