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江宁城中,一处两进宅院的后院正屋房间中,一个中年长衫男子正挑灯看着什么。整个宅子中,也仅有此处亮着灯,其他人想必已然入睡。
“这赵杰,怎么就死了呢。唉,最近江宁府中更乱了,总舵主的任务已经拖了很久了,真是令人头疼。”中年人翻弄着手中的纸,显得有些烦躁。
在院落的外墙处,十来个人影在夜幕的掩护下闪过,相互支撑下,轻松的跃过了院墙,进入内院。十几人进入院中后,简单聚头片刻,便分散开,趁黑分别摸进院中的几间寝房。
为首的三个壮汉则轻步行至后院亮灯的正屋,从窗户缝隙处看着中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静静的等着。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几间屋子中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闷哼声,随后所有人都聚了过来。
为首一人用手示意了一下,身后一人退后几步走到院子正中,踹翻了一个花盆,轻喊了一声。
“谁?这半夜不睡觉闹腾什么?”正屋里的中年人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本来就皱的很深的眉头更是缩在了一起,起身朝屋外走去。
刚打开门,踏出去,一把钢刀从眼前闪过,中年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便失去了意识。
“这是最后一个人吧?”见身后的人点头,便抽身闪进正屋,其他人也鱼贯而入,最后一人将尸体拖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为首三人摘下面罩吩咐:“快去搜一下,把所有书信找出来带走。”
这三人赫然是孙多福、赵一斗以及赵兵,这个院子便是赵兵查到的天地会的据点之一,或许是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这个据点只有八个人,但应该地位都不低,在赵兵的监视下,这个院子书信往来频繁,应是一处枢纽。
“孙伯伯,这些尸体怎么办?”赵兵脸色有些惨白,第一次参与这么血腥的行动,一时没有了主意。
孙多福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思考了片刻回答:“一把火烧了吧,能烧多少就烧多少。”
“好。”赵兵点点头,招呼来几个人吩咐下去:“你们快去找些灯油,将几间屋子都点了。”
几人点头,旋即散去。
“老孙,没什么东西,咱们撤吧,等会火一起来,巡城司的兵马很快就会过来了。”赵一斗握着钢刀,刀口上还有血滴下,刚刚中年人的那一刀就是赵一斗出手的。
孙多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正在翻找书信几位黑衣人说道:“好了,把找到的装起来,其他来不及装的倒上灯油,烧了,动作快点。”
随后招呼赵一斗和赵兵,戴上面罩率先走出去,快速消失在夜色中。不久,他们身后院子就窜起了火苗,越烧越大。
在知府衙门附近的一处巷道里,一队身穿绿营制式甲服的兵士正小步快跑,看行动的方向,正是刚刚孙多福等人待过的院子。
领头的是一位身穿暗红鳞甲的绿营总兵,这正是陈伯礼治下的于子玉,应陈伯礼的安排,他调来一营人马,准备子时行动,抓捕天地会逆贼。
突然,一阵紧凑的敲锣之声传来,整个江宁城西城似乎突然沸腾了起来,这是城防救火警报锣声。
于子玉停了下来,听着声音皱了皱眉头,再往前看,发现左前方一片院落中火光冲天,夜有大风,火借风势,隐隐有蔓延之势。
“不好,快走。”于子玉轻喝一声,心中大惊,忙率人加快速度朝那个方向冲过去,不再刻意隐藏行迹。
待于子玉带着一营人冲到近前时,整个院子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城防军、防火队以及周边住户不断的运来水灭火。【穿】
【书】
【吧】
于子玉抓住一名防火队员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有人冲出来吗?”
被抓住的防火队员正欲挣脱,回头一看,是个身穿将服的人,身后还有这一大队人马,忙驻步回答:“禀报大人,这火也是刚起没多久,不过这是老宅,火烧的太快了,但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要是有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于子玉眉头紧缩,看着面前的大火,放开了防火队员,心中惊疑不定,这火太蹊跷了,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在自己要行动的时候起火了。
“所有人听令,全部去救火,快去。”于子玉没时间多想,得赶紧把这火灭了,看看还能不能搜出些什么痕迹。
这火一直烧到了丑时才被灭,整个两进院子就生了黑炭架子。
于子玉算是放弃了:“你们进去搜搜,我回头知府衙门,有什么收获就送到知府衙门去。”
“陈大人,陈大人!”陈伯礼正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什么事?”陈伯礼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
“陈大人,于总兵在书房等您,说有紧急事务禀报。”
“告诉子玉,我马上来。”陈伯礼忙起身,于子玉奉命抓捕天地会,让他保密,他却直接找了过来,一定是有变故。
“子玉,发生什么事了?”陈伯礼穿了便服,快步走进书屋,见于子玉坐在一旁,急忙开口。
于子玉起身行了个军礼,开口回答:“属下带人准备去抓捕天地会逆贼,但是去晚了,等我们到的时候,那处据点突发大火,属下带人参与救火,但还是被烧的一干二净。”
“怎么会突然着火?那里面的人呢?跑出来没有?”陈伯礼的声音瞬间提高。
于子玉摇摇头回答:“没有人出来,除非提前有人跑出来,留下的应该都死了。”
“难道,有人知道我们的行动?”陈伯礼猛的看向于子玉,急声问道:“今夜行动,你有没有跟其他提过?”
于子玉坚定的否认:“不可能,我点的一营人马都是亥时调动,而且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跟他们说行动的目的地,不可能泄露消息。”
“那就怪了。”陈伯礼这下有些疑惑了,于子玉是自己的心腹,自然不会骗自己,“难道真的是巧合,意外失火?”
“不排除这种情况,我问了巡城司的人,他们说没发现可疑人员。冬天天干物燥,烛火使用不当,很容易出事。”于子玉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伯礼坐到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迟迟不说话。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子玉,你说,这场火最受益的是谁?”
于子玉思考了片刻回答:“应该是跟这伙天地会有勾结的那些人,死无对证。”
“对!”陈伯礼拍了一下桌子,眼睛亮了起来:“这场火一定不是偶然,而是因为赵杰身亡,且传出天地会的消息,有人坐不住了。”
“您是说,这是漕帮下的手?”
“不一定。可以肯定的是,下手的人跟天地会必然有勾结。他们运气太好了,就在咱们行动之前,唉,这些人颇有些魄力啊。”陈伯礼叹了一口气。“子玉,你立刻组织人手,将监视的几个天地会据点全部端了,尽量抓活口,我要一查到底。”
于子玉一惊,忙追问道:“大人,您不是说这些据点是用来钓大鱼的吗?现在收网岂不是亏了?”ωWW.chuanyue1.coΜ
陈伯礼摇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夹带着一丝杀气:“再不收网,这些鱼就要被烧熟了。我就不信,其他据点没有一些蛛丝马迹。快去吧,抓捕的时候,所有的书信文字资料全部带回来,安排人员清查。”
“得令!”
夜色依然深沉,而整个江宁城却闹腾了起来。于子玉的动作很快,派人将陈伯礼的手令送去了城防营以及道捕司。绿营负责城外,城防营以及各道捕快负责城内,短短三个时辰,江宁城的七个天地会据点被一网打尽。
江阴漕帮总堂内,孙多福、赵一斗、赵兵以及江阴漕帮的几个元老正聚在合议堂中。
孙多福三人一把火烧掉天地会据点之后,换下身上穿的盐帮衣服,扔进了河里,随后绕道回到了总堂。回去之后,孙多福几人将所有带回来的书信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赵杰的内容,这让赵兵心中有些过不去。他不像孙多福等人,是从杀伐中历练出来的,现在无故取人性命,心里的这道坎不好过。
“各位堂主及长老,一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跟大家商量几件事情。”赵兵收回了心思,坐在主位上,镇定的开口说了起来:“先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分别是京津十六帮信堂堂主孙多福、武堂堂主赵一斗,想必有些长老也认识。两位前辈此次前来,一则是吊唁,二则也是希望帮我找出凶手,报仇血恨。”
孙多福和赵一斗也都起身朝大家行礼示意,场中有两人也是旧识了,从苏州漕帮到京津十六帮,这其中故事是各大漕帮人员都熟知的。
赵兵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第一件事是帮主推选之事,我们江阴漕帮是五大漕帮之一,江湖地位显赫,不可以一日无主。家父仙逝,为了更好的过渡,诸位伯伯一直合力维持着帮内的稳定,也让我暂代帮主之位,在此赵兵感谢大家的厚爱。但如今家父丧事已毕,赵兵也不应该再妄占此位了,不然帮中会有很多人不服,反而影响漕帮发展。前几日,我收到翁祖来信,说不久会来江宁,所以我想趁着翁祖过来的机会,开漕帮大会,共推新帮主。”
“阿兵,我觉得此事不妥。”坐在赵兵右手第三位的一位魁梧中年壮汉第一个开口:“我们老哥几个让你做这代帮主,你以为就是走走形式?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有多大本事,我们心里有数,不说虚的,咱们江阴漕帮,能做帮主的只有你,其他人,那都是群草包。”
“咳咳,老牛,你这是把自己也骂了。”壮汉旁边一人忍不住乐了。
“骂就骂,老李头,我说的不对吗?”
“阿兵,老牛这家伙没什么文化,说话糙,不过看事看人还是很准的,他说的也确实是我们几个人共同的想法。”这话说完,其他没开口的也是纷纷点头同意。
这一幕让孙多福很是惊异,看这些人表情不似作假,没想到赵兵在这些人心中地位如此之高。来江宁之前,钱坚还悄悄嘱咐自己,如果江阴漕帮内部不稳,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扶赵兵上位,现在来看倒是不必了。
赵兵站起身拱手行礼道:“感谢各位叔伯的厚爱,此事还请大家不要反对了,赵兵也是按帮规行事。”
“行,形式还是要走一个的,老牛你别吱声了,听阿兵安排吧。”
“哼哼。”壮汉也不再说话了。
见大家没有意见了,赵兵坐下来接着说:“第二件事就是家父与天地会的传闻,在这里我可以明确的跟大家说一声,家父绝不可能跟其有任何瓜葛,是有人诬陷。诸位也都知道,这段时间,我派人清查了咱们所有账单,没有任何关于天地会的记录。而且家父的为人,诸位叔伯也清楚。此事,还希望诸位从今天起统一口径,那封信,是栽赃,还我父一个清白。明天,我会去知府衙门拜访一下陈大人,请陈大人替家父洗清诬陷。”
壮汉正欲起身说话,旁边的老李按住了他,抢先开口了:“这件事我一直觉得蹊跷,我们几个也聊过,不用阿兵提醒,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赵兵点点头,接着说:“第三件事是孙伯伯他们过来说的事,这个,孙伯伯,你来说吧。”
孙多福微微坐正了些身子,接过话茬:“这次赵兄的意外,是咱们整个五大漕帮的耻辱。这些年来,咱们漕帮发展壮大靠的是真心实意为了兄弟们的生计,也是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办事,没想到还是被人惦记,被人陷害。这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我们五大漕帮之间没有做到互通有无,不像盐帮,铁板一块。因此,我们想邀请诸位,五大漕帮坐在一起,商量个可行的方式,让五大漕帮之间互相扶持,以图自保。不知道大家对这个提议怎么看?”
“我说说我的意见。”没等其他人说话,赵兵先开口了:“我个人是认可的,天下漕帮是一家,皆是罗祖传教而来,都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说句实话,我们江阴漕帮在江浙等地,是数一数二的势力,但放之天下,能算得了什么?倘若五大漕帮拧成一股绳,那在这大清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势力。所以,我觉得利大于弊。”
“阿兵,你是年轻人,有这股子锐气,我们能理解,但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说话的说左边的一位老者,须发尽白,沧桑的脸庞掩不住老者眼神的精明:“和而谋之,话虽简单,想做还是不容易的,最简单的一件事,五大漕帮帮主哪个不是一方枭雄?谁能服谁?”
“这话对,现在我们在这江宁,快活的很,真去闹大了,这江湖就不太平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折腾了。”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各位,此事我看需要召集全部堂主和长老,共同商议,今天还有客人,不要失了礼仪。”老李又开口了,他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话里话外是不要在外人面前多言,众人也是听出了画外音,不再说话。
赵兵也同意:“也好,此事我们另议。”
江宁府大牢中,单独开辟了一处关押天地会的人员,此刻惨叫声四起,于子玉亲自带人在此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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