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太一直住在余小冬这里。以前，她不想回乡下大儿子那里，老伴去世了，回去了就伤心；也不喜欢住在张强那里，婆媳关系没处理好，儿媳妇总是嫌老人这不好那不好，张强也嫌自己的母亲管闲事，老太太潜心信佛，总叫张强别贪，不该拿的不能拿，张三送的礼老太太说不能收，李四塞的红包老太太说不该接，让张强反感，说多了张强不爱听，老太太也不想再说了，报应是他自己，干脆离开，眼不见为净。正好，余小冬夫妻对老太太就像对待亲妈，亲着供着，真心实意对老人好，这让她感到温暖，所以老太太一直住在余家，余家的大小事情老太太都有神圣的一票，都听她的。这几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七十多岁的人了，她还是想回乡下，想告老归家，可很难如愿。两年前，张强的大哥生了孙子，老大几次打电话来让老太太回去，说好听一点是请老太太回家看曾孙，实际上是让让老太太回家带曾孙，老太太听了高兴得要命，非要回去不可，让余小冬送她回去，余小冬当时还犹豫，他不想让老太太离开，他喜欢有老太太在家的感觉，在他心里，那是他亲妈，他担心老太太回去了在家里吃苦。可老太太执意要回去，甚至都有一去不返的意味，余小冬和秦岚都无奈，那里和张强一样，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老人真要走是拦不住的，再说，老太太身体一直不错，那年她七十六岁，走路还像一阵风一样，雷厉风行，有次周末跟秦岚去铁路边上扯蒿子，从三米多的铁路坡上滚下来，什么事也没有，爬起来又走，比秦岚走得还快，这回听说乡下的儿子儿媳要她回去带重孙，她一天也不肯在余小冬这呆了，非要回去不可，余小冬没办法，只好送她回乡下带她的重孙。
老太太在乡下一住就是两年，把小重孙带到能说话能走路了，有天老太太突然打电话给余小冬，说她要回来，让余小冬来接。余小冬有些拿不准了，虽然他和秦岚都把老太太当亲妈，老太太也把余小冬和秦岚当亲儿子亲儿媳，可他们毕竟不是亲生的，乡下的大表哥和城里的张强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就是老太太要住到城里来，首选也是张强那里，或者她女儿那里。余小冬就打电话给乡下的大表哥，问大表哥怎么回事，大表哥说老人想住你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老人回去吧，这就是说大表哥有意让老人住到他这。余小冬又打电话给张强，说他想把妈接回来住，张强说接吧，老人在你那我放心，这样余小冬就跑到乡下又把老人接回到家里住下了。
这一次回来，老太太明显地瘦了，苍老了许多，身体远不如前了，她说这两年她真的很累，大儿媳身体不好，孙媳妇不会带孩子，带孩子和做家务的重担全都落在老太太身上，她自持身体好，大小事情都揽在身上，早上开早火，把一家人的饭煮好，白天带孩子，摘菜喂鸡，能做的都做了，莫说一个老人，年轻人也吃不消，她却干得浑身是劲，结果真是累垮了，体力严重的透支，人就衰老了许多。还好，老太太能吃，进口很好，老太太回来之后余小冬和秦岚买了很多人参燕窝给老人补身体，天天喝牛奶，天天吃好的，而老太太自己又注重锻炼，早晚散步，白天跟楼下的几个老太太神聊，有时也打打麻将，全都是有益的活动，回城里住了几个月后，调养了几个月，身体慢慢就恢复了，体重增加了十来斤，恢复到了她原来的体重，走路也有劲了，一如往常。
可去年秋天，她告诉秦岚，说她胸部上有个东西好像长大了。秦岚摸了摸，问了问情况，就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就跟余小冬商量，担心出问题。余小冬马上跟两个表哥商量，看怎么办？大表哥态度很明确，为老太太治病他不反对，但他没钱；张强让余小冬作主，钱不是问题，他就是没时间，余小冬看出了两兄弟的意思，其实他们谁都不想管老太太了，拿老太太当包袱，原来，大表哥和大表嫂当初让老太太回去就是为了跟他们带孙子，孙子带大了老太太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老人往城里推；而张强和妻子早就嫌老太太碍手碍脚，余小冬对他们太了解了，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贪得无厌，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捞钱，从来就没把自己的亲娘放在心上，这年头，世道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了，连亲娘都不想要了，人还是人吗？和畜生有什么区别？余小冬为他的两个表哥感到悲哀，也心凉，他不想跟俩表哥再商量什么，也没跟老太太已经下岗的女儿商量，没有任何意义，这老太太就是自己的亲妈，曾经对他有养育之恩，他绝不会把她抛弃，他现在就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他只要那俩兄弟说一个字：治，剩下的什么都不让他们负责。
余小冬和秦岚就做老太太的工作，对这块东西不可小视，该治得治，老太太以前一直不愿治疗，连检查都不愿意，这事就一直拖着，直到余阳平平安安到了美国，李晓萌也平平安安到了美国，老太太才同意去医院检查。
身上长块东西是肿瘤，肿瘤只有两种后果，一是良性的，没事，割去就没事了，不长不割也没事；还有一种是可怕的，恶性，就是癌症，后果谁都无法预计。
医院的检查肯定是肿瘤，是恶性还是良性必须手术切片才能知道。余小冬很不理解，老太太七十多岁人了，怎么乳房还会出问题？不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这种毛病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老太太身上，余小冬就问医生，怎么回事？医生就问老太太的生活习惯，余小冬就介绍了老太太饮食方面的情况，显然，这个老太太比一般的老太太都吃得要好，医生就说很可能问题出在吃上，比方你们家吃的燕窝是不是真的，有不有胶囊？有不有明胶？还有，老太太天天喝牛奶，是不是牛奶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全中国的牛奶都出现了问题，都有三聚氰胺，说不定这块肿瘤就是三聚氰胺闹的。这么说余小冬还真觉得老太太的这块肿瘤与三聚氰胺有关，那些人参燕窝什么补品秦岚也吃过，跟老太太一块吃的，唯独牛奶，一直坚持喝的就是老太太，余小冬和秦岚都很少喝，喝了上火，老太太却一点事都没有，多年坚持如一日，天天都喝，现在看来，牛奶可能是最大的祸根，三聚氰胺可能是直接的诱因。Μ.chuanyue1.℃ōＭ
狗日的做牛奶的，狗日的三聚氰胺，居然对一个老太太下手，真该千刀万剐！
可现在找谁都找不上，关键还是要赶紧跟老太太治病。
要不要手术成了难题，因为张老太太感觉那块东西还在长，这就不能怠慢，医生说最好手术切除，再做切片，良性恶性各有一套方案，一种是手术，切除，积极治疗；另一种是保守治疗，老太太七十多岁了，经不起刀子，说不定不动刀子什么事也没有，还能多活几年，真要动刀子，是祸是福谁都说不清楚。余小冬问老太太自己，老太太是个挺有个性的人，说要看个究竟，到底长的是什么，就是死也要是个明白。
这一年的十一月，秋高气爽，不冷不热，余小冬特地选择这段时间给老太太做手术，老太太不想在中阳市做手术，怕手术做不好下不了手术台，要做也要选个离家近的医院，真要不行了就往家里拖，说白了，老人担心死在外面，余小冬就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把老太太送到了离老家只有十多里路的南方医院。一切检查都做完了，办好了住院的手续，老太太却不急着住进去，天天让余小冬在医院和老家之间跑来跑去，直到手术前一个晚上余小冬跟老太太说再不住进去就不行了，明天不能医生到了你还没到，不能让人家等你，老太太这才正式住进了医院。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住医院，活了七十多年，还没住过院，身体一直好着呢，不是为了彻底解决胸部上的那个肿瘤，她依然可以不住院。余小冬担心她紧张，陪她说话说到晚上十一点，她让余小冬和秦岚去宾馆，说她没事，一点也不紧张，不就划一刀吗？她不怕，让两人明天早上再来。余小冬把秦岚送到宾馆，还是不放心，跑到医院，在老太太床边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七点半，余小冬陪老太太吃了早餐，又叮嘱了一番，让她不要紧张。
老太太说没事，她不怕。
八点一刻，主刀医生来了，找家属谈话，家属就是余小冬、秦岚、表姐（老太太女儿，下岗工人）和大表哥的儿子四个人，两个儿子都说忙，谁都没来医院，医生说明手术可能出现的意外，危险，要注意的事项，等等，让家属签字，余小冬早有思想准备，在协议书签了字，算是走完了手术前的最后一道程序。【穿】
【书】
【吧】
根据医生的要求，余小冬跟老太太讲清了手术的注意事项，让她一定配合好医生。手术的程序分为两个阶段，首先切除肿块，然后将肿块拿到化验室进行切片化验，如果是良性的，缝合好伤口，手术就完了：如果是恶性的，手术还必须继续进行，要将整个乳房切除，这个程序的要求余小冬已经跟张老太太说得很清楚了，第一次切除了让她千万别动，还要进一步化验，没说良性和恶性的问题，只再三要求，医生没说走千万不能乱动，老太太说放心，她会听医生的，不会从手术台上跑下来的。
一切都交代好了，只等手术。
九点一刻，手术开始。按照预定的方案，一切都很顺利。
十点，肿块从老太太身上割下来，医生取出样块，通知家属送到化验室化验。侄儿是当医生的，又熟悉南方医院，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样块送到了化验室。
手术室这边，老太太就躺在手术室的推车上，医生做了临时的缝合手续，让老太太等在一边，等待化验室的化验结果，是良性的，这个手术就结束了，是恶性的，老太太又要被推上手术台继续手术。
家属就在手术室的门外，在焦急等待化验的结果。这个过程是个痛苦的过程，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他们心里万分紧张，都在心里为老太太祈祷，盼望那个化验结果是良性的，老太太一定没事，在他们看来，那个结果肯定是良性的，老太太长了这块东西没有过任何反应，不痒不痛，不红不肿，怎么说都不可能是恶性的。
可是，现实却是残酷的，半个小时后，化验结果拿来了，最早知道的是侄儿，他一看结果就傻眼了：恶性！
侄儿先没跟余小冬说，把结果直接送到了医生，医生把余小冬叫去，告诉知老太太得的是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症，乳腺癌，需要继续手术。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余小冬的头脑里好像一片空白，好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必须面对现实，是癌症也得积极治疗，余小冬跟医生说继续手术吧，按照第二种方案进行。
医生进了手术室，开始着手下一个阶段的手术。
可是不到两分钟，医生跑出来说老人不愿再进行手术了，闹着要出来，让一两个亲属最能说服老太太的进手术室做工作。
这自然是余小冬去，平时老太太听余小冬的，很相信余小冬，余小冬让侄儿跟着一起进手术室，他是医生，也是老太太最宠爱的长孙，余小冬想，他们两个肯定能够说服老太太把手术做完。
他们进了手术室，余小冬问张老太太，怎么回事？
张老太太说不做了。
余小冬说为什么？手术还只做一半，怎么能不做了？还要不要治病？
老太太说不做了，难受，痛，血冲了她一脸，受不了。
余小冬说不管怎么样也要坚持下来，手术不可能做到一半就不做了，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健康，咬咬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医生把手术做完，做完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余小冬没有告诉她化验的结果是恶性的，那对她的打击会是巨大的，甚至是致命的，余小冬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只要求她配合医生做完这场手术。
老太太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乎化验的结果了，不关心结果是良性还是恶性，她只是不愿意再将手术进行下去。
余小冬只好让侄儿跟她解释，继续把手术做完的重要性，不做完手术以后会很麻烦。
道理讲得已经够透了，老太太就是不愿意做这个手术了，怎么说都不愿意。
余小冬把医生拉到一边，问有什么办法让余小冬老太太把手术做完。
医生说没有办法，病人不配合手术没法继续进行，除非告诉病人病情真相，手术非做不可，否则后患无穷。
余小冬没同意，余小冬担心老太太精神会因此崩溃，受不了这个打击，再说，根据老太太的性格，她要下决心不干一件事情，说什么都没用，余小冬只得寄希望再劝说老太太。
余小冬说妈，这不是闹着玩的，不能你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手术不做完就等于没做，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我们做儿女的想想，手术做了一半不做了，你让我们这些做儿女脸往哪搁？
老太太说谁都不怪，是我自己不做的，跟儿孙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做这个手术了，说着就自己从推车上爬了起来，穿上拖鞋就要走出手术室，被医生护士拦住，余小冬只得再三劝说，让老太太先躺在推车上，老太太才暂时躺回到推车上。
真是无计可施了，说什么都没用，老人已经不听任何劝说，她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个手术室，她不想再继续受这份罪。
完全没有继续手术的可能了，余小冬知道，他妈就这个性格，她不会听任何人的，在手术的问题上，她是铁定不会再继续进行手术的，尽管余小冬再三强调，侄儿再三解释，没用，她真的不愿意再做这个手术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余小冬不能再说什么，余小冬问过医生，又问过侄儿，从医学的角度肯定是将乳房全部切除保险，那是将病灶彻底铲除，是最佳的治疗方案，可现在病人自己拒绝继续手术那也没办法，好在肿瘤已经切除，复不复发全在上帝，余小冬说服不了老太太，在心里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放弃，老太太的手术没能继续进行，她自己穿着手术室的拖鞋走出了手术室，结束了这场手术。
这当然谈不上成功，只能算一次失败的手术，在这个医院，在所有医务人员的印象里，老太太是第一个自己从手术台上跳出来的人，第一个手术做了一半自己主动中断手术的人，第一个放弃治疗的人。
余小冬问过无数次为什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太太回答很简单，她看不得自己的血溅到自己的脸上，她痛得难受，不愿意再受这份罪。余小冬由此痛恨那个做手术的医生，怎么这么差劲？为什么要让血滴到病人的脸上？不知道有人是害怕看到血的？又为什么不多一点麻药，哪怕多一点点，也许她就没有感觉那么痛了，看来这个医院的医疗技术实在不敢恭维，可以想象，这不是个复杂的手术，根本不应该引出这么麻烦的事来，最终弄得病人自己半途而废，走出手术室，这叫治什么病？
余小冬真的有些后悔，怎么要把老太太送到这个医院手术，省会有多少好医院，有的是选择的地方，却偏偏跑到了这个南方医院来，就因为离老家近一点，就因为想图个方便，结果弄了一锅夹生饭，明明已经确认老太太得的是癌症，手术却做了一半，不伦不类，下一步的治疗都不知如何进行了。
真的很无赖，只能听天由命，只能祈求上帝，割去了那个肿瘤就割去了整个病灶，癌细胞可能不会再扩散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能这么想了，掩耳盗铃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只剩下这一个愿望才能支撑老太太继续乐观地生活下去，也只有这一个愿望才能使余小冬的心里获得些许的安慰，否则，一切都不可思议。
安安心心养病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这样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不知道她的化验结果是恶性的，她不知道她得了癌症，尽管，在癌症的系列里，乳腺癌是最不危险的，恶化、死亡的几率是最小的，可它毕竟是癌症，是癌症就有危险，尤其，在谈癌色变的当今，癌症这个名字是极其可怕的。很多疾病其实并不可怕，癌症也一样，本来离死亡还很遥远，可人为的因素常常拉近了病人死亡的距离，很多时候，病是吓出来的，医生吓病人，护士吓病人，病人家属吓病人，病人自己吓自己，把病说得多么恐惧，多么害怕，很多病人其实不是病死的，是被吓死的，心理的恐惧加速了病情的恶化，这样越治疗越糟糕，余小冬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所以老太太从手术室一出来余小冬就跟老太太说，没事，一切都会过去，割去的只是一个小瘤子，就像剃去了皮上一个芥子，没事的。小时候，我摔一跤擦破了皮，就害怕会烂掉，老太太就说别大惊小怪，别把一粒沙痱子当成杨梅疮，没事的。现在该余小冬跟老人说这句话了，别把一粒沙痱子当成杨梅疮，放心吧，没事的。
老太太已经不是像他小时候那样好哄了，她也知道自己不是长的一粒沙痱子，她知道肿瘤有恶性和良性之分，当她从手术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就问余小冬，化验的结果出来了没有，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余小冬像没事一样回答她，出来了，是良性的，没事，老妈你不会有事。
她高兴地笑了，说她就知道自己没事，肯定会是良性的。
他们都宽慰她，就像挤了个小痱子，住几天就没事了，等伤口长好了就可以出院回家。
老太太的心情很好，估计住几天这事就会过去。
可没有想到，手术第二天的中午，余小冬和秦岚都吃饭去了，留着表姐陪着老人，表姐突然打电话给余小冬，说医生说老太太还要继续手术，医生已经告诉老太太得了癌症，把手术继续做完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医生准备继续跟老太太把手术做完。
天啦，这是什么医生，家属瞒得像铁桶一样，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他跑来一句话就说穿了，把什么都告诉了老太太，这让老太太怎么接受得了？
余小冬马上丢下了饭碗，赶紧跑到病房。
余小冬想象得出来，老太太肯定在焦急万分，还不知道她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几个人匆匆跑进病房，喊着老太太，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老太太很平静，问你们就吃完饭了？
余小冬跟老太太说，妈，对不起，病的事……
老太太摆摆手，说，别说了，妈都知道了，妈不怪你们，你们担心妈急，妈不急，妈已经活到七十七岁了，死也死得了，急什么急，没事。
余小冬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坦然，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依然没事，这让余小冬感到特别的欣慰，余小冬跟老人解释了一番，说这种乳腺癌没问题，他早就查了资料，是癌症中复发最小的一种，也是最不危险的一种，余小冬就跟她举了张三李四王五六麻子都得过乳腺癌，现在个个活得活蹦乱跳，没一个有事。
老人说放心，她想得开，得什么病都无所谓，她不怕死，就怕折磨你们。
余小冬说什么都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表姐把余小冬拉到一边，问余小冬老人手术的事情怎么办？医生说准备明天安排老太太手术。
余小冬说他安排什么手术？我妈同不同意手术还不知道，他说手术就手术？王八蛋！是谁让他告诉我妈得了癌症？谁给他权利？他只为了要做完这场手术他好拿奖金，根本就没想过病人的感受，余小冬问过侄儿了，切除一个肿瘤是小手术，医生能拿到的奖金很少，切除整个乳房就是大手术，医生能拿到的奖金就能翻倍，要不然他为什么热衷于直接跑到病房跟病人做工作，还把天大的秘密直接告诉了病人，他为什么这么干？不就是为了那几百块钱奖金吗？狗日的，为了钱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个医生一开始余小冬就跟他说了，癌症的事情一定要瞒着老人，余小冬怕老太太崩溃，他还答应得好好的，一定尊重病人家属的意见，没想到，背着他，他把什么都告诉了老人，这是什么医生？什么职业道德？余小冬真想跑去抽他一顿，余小冬有足够的理由抽他，医生有什么资格把病人得病的真实情况直接告诉病人？谁给他这个权利？
可余小冬还是忍了，余小冬太了解当今医院的潜规则了，要是他妈还同意做这个手术呢？要做手术就肯定还是这个医生，余小冬要现在跟他闹翻了遭罪的只能是他妈，早就有个不争的事实，很多医院手术要塞红包，不塞红包手术的成功率就有可能降低，余小冬妈手术前余小冬没塞红包，只给了主刀的医生一条芙蓉王，毛毛雨，余小冬没问清行情，一切都是匆匆忙忙，不知道他们要不要红包，他妈的手术做了一半就没做了，更没想到红包的事情，现在面临着二次手术，只要他妈同意就还要做，拿不拿红包在一边，怎么也不能跟主刀闹翻，不然他随便扔块纱布刀叉放在老太太的身体里就麻烦了，后果不堪设想。
余小冬想听听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要同意手术还得继续做完，尽管这个时候余小冬已经不想再动员老太太重新手术，昨天没有做完今天就没必要再动一刀了，老太太已经不年轻了，真的经不起折腾，余小冬不希望再给她带来痛苦，除非她自己愿意。
余小冬问老太太，手术是不是愿意再做？
老太太直摇头，说打死她也不做了，就这么着吧，要死要活都听命，她不怪任何人。
既然老太太不愿意余小冬不再强求，到了这个时候不再动那一刀也许更好，老太太也许能多活几年。
不动，静静地养几天，伤口好了就出院，余小冬跟妈说。
老太太同意，一天都不想在医院多呆。
主刀的医生又来了，问怎么样？
当着老人的面余小冬什么也没说，余小冬把他拉出了病房，到了医生办公室，余小冬质问他，谁叫你告诉老太太的，她得了癌症？
主刀医生说他是医生，他有权把病情告诉他的病人。
余小冬说你他妈混蛋，你想过告诉病人的后果吗？我妈要出了什么问题我绕不了你！
医生说从治疗的角度考虑把病情直接告诉病人也许更好，病人会更加主动配合治疗。
余小冬说肯定会更糟，你这是害病人，你为什么不经过家属同意就直接跟病人说？谁给你这个权利？
医生说病人有知情权为什么不能告诉病人？我是医生就应该把事情告诉病人，这有什么不对？
余小冬说你告诉病人你跟她做了工作吗？她一个七十几岁的人了能知道多少？多少人被癌症吓得精神崩溃你难道不知道？你只告诉她做完这个手术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什么意思？你是真在替病人着想吗你？
医生瞪著余小冬问什么意思？
余小冬说什么意思你最清楚，告诉你，这手术不做了，你省省心吧。
说完余小冬走了，余小冬不想再跟他多说，原以为这只是个庸医，现在看来，他连庸医都不配，没有一点职业道德，算了，跟他再说也是白说。
老太太在这个医院住了五天，能下床走动就闹着要出院，余小冬赶紧办了出院手续，直接把老人接回到了家里。
两天后，那个主刀医生在回家的路上被三个陌生人痛打了一顿，右手的食指被砍去了一截，医生报了案，案子却始终没有破出来，一直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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